彭永臻院士:不能讓「起步晚」成為借口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彭永臻都不屬於贏在起跑線上的人。

這位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工業大學教授,年少時在山裡伐木頭,24歲才走入大學校園;大學畢業後留校當教師,自覺底子比別人差,「拚命」讀研深造;終於考上博士,留學日本,而彼時中國落後,他飽受冷眼,只有說起成功爆炸的氫彈原子彈,才能贏得片刻尊重。

但「起跑晚」,並沒影響他成長為一名優秀的科學家,相反更催他奮進,盼自己能成為對國家社會有用之人。

彭永臻出生於1949年,與共和國同齡。他曾在一篇自述中說:「我們這一代人,上山下鄉、披荊斬棘,一路與共和國同向而行。眼見着祖國蓬勃發展、日新月異,我內心的自豪和激動之情,無以言表。」

理解了路途坎坷,才能理解這位黨齡49年的老黨員的自豪和激動。

「早晨三點半,晚上看不見,地里三頓飯」,彭永臻的知青生活這樣度過,只有晚上能看一小會兒書,「但看不了多少」。知識的匱乏更激發了他的渴望,1973年一進入大學校園,他便如饑似渴地學習,即便大學畢業後已被批准留校任教,他仍未放鬆,考取了研究生,幾乎每天都和學生一起用功到「後半夜」。

更加開闊的眼界,不僅使他意識到個人在國家社會中的責任,也讓他深刻理解,世界前進之快與中國落後面貌之間的強烈反差,他說:「當時就覺得,沒有科技發展,中國是絕對發展不起來的。」

20世紀80年代初,彭永臻和一批留學生踏上前往日本的求學之路。當地的繁華使他們大為震撼,落後的中國不被尊重讓他們心裏憋着一口氣,二者交織在一起,激發了每一名海外學子的理想,大家都夜以繼日地刻苦拼搏,希望早日報效祖國。

他印象深刻的是,在日本留學期間的一個中秋節之夜,「獨處異鄉,備感凄涼,但想起自己的責任,又覺得充盈着力量。」彭永臻說。

這種力量,一直鼓舞和激勵着彭永臻,「讓我須臾不敢懈怠」。也因此,多年以來,他幾乎沒有真正的假期,除了出差,絕大部分時間都會去實驗室或辦公室。

近些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學生沒能在校學習、科研和參加實踐,但彭永臻一直鼓勵他們充分利用時間整理資料和撰寫論文,並多次與他們討論,科研工作始終沒有停滯。這幾年,學生髮表了數十篇優秀論文。

當然,發論文不是最終目的,彭永臻希望「把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這是他科研工作的出發點,也是落腳點。他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污水生物處理及其自動控制與智能控制、污水脫氮除磷的新工藝與新技術,主攻城市污水處理,他所做的研究成果「大都可以在實踐中檢驗,直至應用」。

滇池太湖渤海都存在氮、磷過度造成的水體富氧化問題,許多地方的緩流水體都是如此。因此,彭永臻認為,要堅持「科研工作必須把國家重大需求放在第一位」。而這一堅持就是幾十年。

污水脫氮除磷一度是一個不被看好的方向,大家認為這個領域「比較傳統」「不容易發論文」。有的企業曾想用高額經費讓他改換方向,甚至有學生也因難發論文而動搖了決心,但他篤定地認為,「污水脫氮除磷再過50年還有新需求」。

時間證明他的專業判斷是正確的。科睿唯安與中科院聯合發佈的《2020研究前沿》顯示,「厭氧氨氧化技術及在污水處理中的應用」為環境領域唯一重點熱點前沿,其核心論文產出國家與機構排名中,中國位列第一,北京工業大學與荷蘭代爾夫特理工大學並列全球第一。

近些年,彭永臻帶領團隊協助北京城市排水集團,率先突破厭氧氨氧化菌工業化、規模化應用的難題,並建立了我國第一項自主知識產權技術體系——厭氧氨氧化工程建設。同時,彭永臻帶領團隊首次在世界上提出了「短程反硝化耦合厭氧氨氧化」相關研究成果。

作為共和國的同齡人,彭永臻個人的成長,和國家科技發展同頻共振,不僅見證了國家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再到強起來的歷程,更親身參與了污水處理領域中國從零起步逐漸發展起來的過程。

面對求學起步晚,科研起步晚,彭永臻既下苦功夫,又創巧功夫,不敢懈怠,從不放棄。

支撐他一路走來的想法其實很樸素——「科技競爭,時不我待。不能讓『起步晚』成為借口和理由,我們必須從自身的體制、管理和落實中尋找差距和不足。無論何時起步,都要跑出屬於自己的成績,給祖國和人民一份滿意的答卷,這是作為科技工作者的責任和義務」。

如今,彭永臻踏入了人生的第七十三個年頭,他想把更多精力放在人才培養上。獲得2021年度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進步獎之後,近日,他把全部獎金20萬元港幣捐給了北京工業大學教育基金會,用於資助和獎勵該校環境保護領域的創新型人才。他說:「我希望我們的科研團隊,能圍繞國家環境保護的重大需求,作出更大的貢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張茜 通訊員 張宇慶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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