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巴」談海玉:用19年堅定守護藏民健康

當談海玉決定離開那曲時,距離第一次踏上這片平均海拔4500米的土地已經過去了19年。

她是首批西部計劃志願者。2003年,大專畢業後來到那曲市人民醫院(2018年前為「那曲地區人民醫院」)參與志願服務,隨後留院工作。2022年11月,她離開了那曲,到拉薩那曲第四高級中學任校醫。

留在那曲的19年,是談海玉22歲到41歲的青春時光。19年間,她從大學畢業生變成主治醫生,從青澀害羞的小姑娘變成受藏民信賴的「曼巴」(醫生),從不習慣西藏生活變成每天早上離不開一碗藏面……這19年,也是那曲市人民醫院不斷發展的時期,傳染科不再每遇重病患者就送拉薩,感控科實現了從0到1,並最終成為全國最高海拔的三甲醫院

「只要不去那曲都挺好的」

「遠在阿里,苦在那曲。」

地處青藏高原腹地的那曲,城市最高點的石碑上鐫刻着「中國海拔最高城市」。這裡氧氣含量低,氣候乾燥,冬季氣溫最低可達零下40攝氏度,每年有近半年的大風季,極端環境讓偌大的那曲見不到一棵樹的影子。

談海玉是從姨夫口中第一次聽說「那曲」這個名字的。

2003年6月的一天,即將從臨床專業畢業的談海玉被系主任叫到辦公室,同行的還有班長。「今年有個西部計劃項目,推薦你們報名。」

之所以推薦談海玉,是因為她在全班40多名學生中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那時候我記性好,很多東西看一遍就記住了。」談海玉笑着說,「現在不行了,感覺腦子缺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看10遍也記不住。」

那一年是大學生志願服務西部計劃實施的第一年,談海玉並不清楚參加西部計劃的好處,只是聽說能去西藏便有些心動。「西藏很神秘,從小到大我也沒出過省,就想報名去西藏看看。」事實上,在這之前談海玉已經參加了老家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門源回族縣青石咀鎮公務員考試,後來抵達拉薩時得知通過了考試。

為做好決定,談海玉專門找學校藏族同學打聽情況並與家裡人商量。同學們告訴她,「除了物價高點,沒啥。」曾在青藏線跑過運輸車的姨夫則說,「只要不去那曲都挺好的。」

可偏偏談海玉去的就是那曲。

2022年11月,談海玉離開了那曲,到拉薩那曲第四高級中學任校醫,圖為談海玉為學生擦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寶光/攝

2003年7月,談海玉從學校出發踏上奔赴西部的列車。從西寧乘火車抵達格爾木後換大巴,又經過兩天兩夜,終於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人一起到達拉薩。「大巴經過唐古拉山後,不少內地來的志願者高反很嚴重,一直在吐。」談海玉回憶說,甚至有人打算退出。

「談海玉,那曲地區人民醫院。」在拉薩培訓一周後,志願者們被分配到各地服務單位,當聽到自己的目的地後,談海玉心裏「咯噔」一下。「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她想。

當年大部分西部計劃志願者被分到拉薩、林芝等海拔相對較低的城市。與談海玉一樣被分配到那曲的還有5人。談海玉還記得,單位派來接人的老師開了7個小時車把他們從拉薩帶回那曲,抵達醫院時已經是下午4點多。

初到那曲,談海玉的高反卻並不嚴重,「頭疼,全身有點酸痛,其他倒沒啥。」她說,「醫院很想開中醫科,正好同行還來了中醫學專業的學生,因此對他特別重視。」不過這名學生因高反引發肺水腫,住院治療一周後便離開了那曲。談海玉則在那曲紮下了根。「本來只想待兩年,但兩年間認識了很多人,尤其是牧民對醫生的態度可好,可尊敬了。家鄉不缺我一個醫生,但留在這裡卻能做很多事。」她說。

21世紀初,那曲地區人民醫院的條件還很艱苦。談海玉被分配到醫院宿舍,兩人一間,「土坯房,四面漏風,要用毛毯剪了後塞住縫隙,不然冷得要死,房頂是鐵皮做的,感覺風大的話能直接掀走了。」更難的是燒牛糞爐子取暖,作為新手,有時候點一兩個小時,爐子還沒着起來。

那時候那曲大部分是沙子路,只有市區主幹道是水泥路,不過也被過往車輛碾壓得坑坑窪窪。上午10點,「像鬼嚎一樣」的風會準時刮起來,一直刮到晚上。「大家每次出門都要包得嚴嚴實實的,否則沙子打到臉上疼得很。」

說到這裡,談海玉笑了,「以現在的條件來看,那時候確實艱苦,但當時沒有覺得特別苦。」

羌塘高原上的傳染科醫生

在那曲市人民醫院的19年里,談海玉曾在急診、內科、感控科、黨務辦等多個科室工作過,待的時間最長的是傳染科。

談海玉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採訪,講述早期那曲艱苦的住宿環境。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楊寶光/攝

「本來是想把我留在內科,但傳染科醫生不夠,沒人願意去,一聽說去傳染科都怕得很。」她卻沒有太多擔心,「只要自己做好防護也無所謂。」談海玉回憶。

西藏是肺結核肝炎的高發區域,那曲還是預防鼠疫的重點地區。「水痘麻疹手足口病腮腺炎也是我們醫院的常見病。」談海玉說。

這些疾病與當地牧民過去的生活習慣有着很大關係。剛到那曲時,談海玉就見識過有藏民食用生肉,這種習慣將直接增加包蟲病的患病風險。在牧民家庭,用水不便、不良的衛生行為習慣以及餐具混用同樣會導致傳染病的強擴散。

談海玉說,對於乙肝病毒來說,如果母親患上乙肝,不及時阻斷,乙肝病毒就會出現母嬰傳播。「不過,最近幾年大家衛生意識增強了,傳染病的發病率也下降了不少。」

2004年,剛轉崗到傳染科時,談海玉面臨的難題除了高發病症還有診療困境。醫院缺乏檢測設備,病患診斷更多依賴臨床經驗。例如,沒有CT,很多時候都需要醫生根據經驗判斷X射線拍攝的胸片結果。

談海玉回憶,當時初步了解病情後需要兩周的診斷性治療,「先上消炎藥,兩個星期後看效果。有好轉就說明不是結核肺炎。沒效果,百分之八九十就是結核了,那時候再用結核葯。口服結核葯一兩周後再複查,如果有作用就按相應療程用藥。」

更痛心的是藥物的缺乏。談海玉介紹,當時在內地已經利用降酶、保肝一類的藥物治療乙肝,他們還只能用維生素C維生素B6來治療。「現在想想那時候就是安慰劑。」

與一般科室6-7人的醫生配置相比,傳染科醫生只有3-4人。最難的時候甚至談海玉一個人支撐了科室三天三夜的運轉。

「與內地相比,牧民的依從性低也是治療的困難。」談海玉告訴記者,「結核病至少要服藥半年,但有些患者吃了兩個月沒癥狀了就停葯了,等下次複發,身體產生耐藥性,葯就不管用了。」為了督促患者按時吃藥,談海玉專門找同事用藏語寫下藥物使用說明,避免遺忘。

牧民長期以來對開刀、抽血的抵觸,也讓當地的傳染病診治多了一道「心理關」。「我想抽血檢查,就算入院的時候好說歹說能查一回,等複查的時候肯定不同意,理由是他們擔心『血要抽幹了』。」談海玉笑着告訴記者,遇到這種情況,她就和顏悅色反覆給病人進行「心理按摩」,講抽血檢查的好處。她從學習藏語入手,拉近與患者的關係,勸導患者積極接受治療,困局慢慢在她的耐心之下破解了。

在學習藏語後,談海玉發現儘管同在那曲,各地方言也有差異,更多時候還是需要當地的護士配合,充當接診翻譯。如今在那曲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工作的平措卓瑪就是當時的翻譯之一。平措卓瑪是那曲本地人,從西藏大學畢業後進入聶榮縣色慶鄉衛生院工作,2009年到那曲市人民醫院工作,6年後加入傳染科。

在平措卓瑪的印象中,談海玉幽默,有親切感,與科室里每個人關係都很好,「還能寫一手好字」。

在傳染科,風險更高的工作是外出排查疑似傳染病人。2008年,醫院給傳染科發來通知,在那曲火車站有人攜帶違禁品,同時伴有咳血癥狀。為確認是不是鼠疫,必須有專業人員去排查,談海玉主動報名,最後根據癥狀排除了鼠疫的可能。此外,2008年的禽流感、2009年的甲流她都沖在排查第一線。「我倒不害怕被感染,因為我知道只要做好防護就沒問題,但我擔心我們的檢查技術不能把病人診斷出來。」她說。

19年時間,談海玉也收穫了牧民的肯定,「每次有患者來看病主動點名找我,我就覺得很有獲得感。」她說,「牧民們管我們叫作『曼巴』(醫生),大傢伙兒念起這個詞,總是帶着極大的敬意。每次我們送診,他們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雅古都』(很棒)。」

更令談海玉欣喜的是,隨着牧民就醫觀念的轉變,有癥狀後牧民願意及時就醫。隨着基層醫療衛生建設的不斷發展,一年一度的體檢也能及早篩查出更多病患。在2024年11月國家衛生健康委舉辦的新聞發佈會上,西藏自治區衛生健康委副主任郭珞介紹,公共衛生安全持續改善,免疫規劃疫苗接種率保持在90%以上,多種傳染病的發病率降至歷史最低。

海拔最高的三甲醫院

走在那曲市色尼區,離很遠就能看到那曲市人民醫院醒目的牌子。全國海拔最高三甲醫院的背後既有上級單位的支持,有「組團式」援藏的指導,更有一代代像談海玉一樣的年輕人幾十年如一日的付出。

2003年,談海玉剛到拉薩培訓結束後拍照留念。受訪者供圖

2015年,對談海玉和那曲市人民醫院來說,都是重要的轉折點。這一年「組團式」援藏工作正式開展,遼寧省援藏醫療隊來到那曲開展支持工作。當年4月,醫院正式通過「三級乙等」評審。2014年9月至2015年9月,談海玉參加「西部之光」人才培養計劃,到上海公共衛生臨床中心進修。

上海的學習經歷讓她帶回了國內最先進的傳染病防治經驗以及以前見都沒見過的藥品。「很多藥品名字我都沒聽過。我就去抄醫囑,了解每種藥品的功能與用法,足足抄了一大本。」談海玉說。

進修結束後,談海玉擔任傳染科主任。解決急重患者的任務也交到了她的手上。在此之前,如果遇到醫院解決不了的病症,醫生大多建議轉院到拉薩接受治療。但並不是所有患者都接受這種方式,那曲到拉薩大概有7小時車程,轉運時間較長,還有些家庭也會因其他原因不願轉院。

遇到這種情況,談海玉只能以現有醫療條件儘力治療。「當時就上網查論文,逐篇查,看有沒有適合的方法,好在當時病人並不多。」回憶起當時的情況,她說,每當遇到重要病患,上午查完房,下午就一頭扎進文獻材料,直到找出可行的治療方案。

2016年,一位父親帶着兩個三四歲的女兒來到傳染科,孩子很瘦弱,被父親用大衣牢牢裹住。經過系列診斷,確定兩個孩子患上的是結核性腦膜炎

平措卓瑪至今還對那兩個孩子印象深刻。「她們住得比較久,病情比較重,最初建議她們去上級醫院治療,但家人不願意去,只能留在醫院。」平措卓瑪說,當時自己剛去傳染科沒多久,就跟着談海玉邊查資料,邊治療。

平措卓瑪很信任談海玉。「工作中,只要我們詢問,她都能答得上來。」她說。

為解決難題,談海玉查論文,篩選出適合那曲醫療條件的方法,為女孩調整治療方案。「上學時學的都很基礎,這種急重症從沒遇見過。」最終,她改進的治療方案讓兩個小女孩恢復健康。「查一次資料把患者治好,下一次就知道怎麼弄了。」

一次,傳染科收治了一位70多歲的重症水痘患者,經過檢查發現患者已經多器官衰退,血小板大幅下降。「常見的水痘多是對症治療,但他已經多器官衰竭,很多醫生會選擇直接轉院進行血透。」

為救治這位老人,談海玉搜索了十幾篇相關文獻。第二天她就修改了治療方案,按照文獻,調整了用藥方法和劑量,最終成功挽救這位老人。

在上海見識過先進的醫療條件後,談海玉也逐步推動那曲市人民醫院引進先進醫療技術手段,胸腹腔閉式引流技術就是其中之一。

現任那曲市人民醫院傳染科主治醫師的厲永香第一次見到談海玉,就是她從上海回來以後。她告訴記者,想要檢測胸腔積液患者的病原體,需要穿刺抽取積液化驗。這之前,醫生只能「什麼時候需要什麼時候穿」,不僅增加了經濟負擔,還讓患者受苦。引進新技術後,只要穿刺一次,每天引流管打開,胸腔積液、腹腔積液就能順利流出來。

科室的規範治療體系也在談海玉手上逐步建立。「以前制度性要求比較少,她回來以後要求更加嚴格,各方面診療操作更加規範。」厲永香說。

在使用抗生素方面,談海玉認為,除了明確適應症,合理足量用藥,還要關注它是時間依賴還是濃度依賴。以青霉素為例,成人在沒有腎功能損傷的前提下,要求每6小時給葯一次。此前可能為方便,沒有按照6個小時節奏給葯,但談海玉要求嚴格按照使用說明用藥,減少患者形成耐藥性。「該怎麼治就怎麼治,該是什麼方案就是什麼方案。」

剛到那曲市人民醫院傳染科時,厲永香對傳染病治療並不熟悉。在談海玉的幫助下,她從最基礎的「手衛生」「三區兩通道」學起,如今已經成長為科室主力。她還記得,每次查房時,談海玉總會和醫生們同步最新的診療手段,有人問到不明白的操作,她也會仔細地給大家講解。

在上海,談海玉還見識到了完整的艾滋病防治流程。「之前不知道這種疾病該如何處理,看了上海的方法,我們也有了方向。」她說。

2018年起,那曲市人民醫院傳染科開始接收艾滋病患者,一套完整流程在談海玉帶領下建立起來。「患者的發現、治療,基本都可以在醫院完成。」厲永香補充說,「在國家扶持下所有藥品都是免費的。」如今,那曲市人民醫院在艾滋病的上報率、患者服藥依從性以及就診率、治療率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從談海玉擔任科室負責人起,傳染科就形成了加強防治宣傳的傳統。「每年艾滋病、肝炎等疾病的防控宣傳日,醫護人員都會作相應的宣教或者開展義診活動。」厲永香說。

談海玉去縣裡的基層醫院指導。 受訪者供圖

2018年11月,醫院正式通過「三級甲等」評審。爭創「三甲」期間,談海玉被委任籌辦感控科。「也是一天沒學過,只能到處查資料。」談海玉回憶,當時邊學習邊實踐,從最簡單的醫療垃圾分類開始,到傳染分區,再到科室醫護人員的手部消毒檢查。在她的帶動下,醫院的感染率逐漸降了下來。感控科的建立也直接幫助醫院順利應對新冠疫情期間的各種防控工作。

近年來,那曲市人民醫院不斷發展。在2024年拍攝的那曲市人民醫院宣傳片《守護4500》里,那曲市衛生健康委黨組成員、那曲市人民醫院黨委書記、副院長索南平措介紹,「十三五」以來,先後投入了3.5億元對醫療區進行升級改造,現在的醫療設備和醫療的基礎性條件與內地基本沒有區別,可以做到426種疾病治療不出那曲市

針對高原病多發的醫療難題,醫院成立了世界海拔最高地區的第一所高原醫學研究院,同時也成為西藏少數能夠實施遠程醫療服務的醫院。5月21日,那曲市人民醫院正式掛牌「國家胸痛中心(基層版)」,標誌着那曲市胸痛中心建設水平達到國家級先進標準。

在那曲這麼多年

最愧疚的是家人

4月17日,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第一次見到了談海玉,她個子不高,戴着一副變色眼鏡,自來卷的頭髮束在腦後。

剛到那曲時,一位志願者因高反引發肺水腫,談海玉像照顧家人一樣照顧着初次見面的同伴,一日三餐按時送到病房,有同事誤以為他們是戀人,其中就包括她後來的丈夫李春來,「我想一個女生這樣對待一名因志願服務而認識的同事,她肯定是一個善良的人。」

李春來也是首批西部計劃志願者,服務單位是那曲畜牧技術推廣總站。2003年10月,在志願者聚餐時他與談海玉正式認識,「她的一言一行在不知不覺中深深打動了我,感覺她就是今後陪伴我的人,後來我們也就走到了一起。」李春來回憶說。

在李春來的印象里,談海玉對工作總是隨叫隨到。「傳染科患者較多、醫療條件較差,值班醫生稍微遇到一點困難就給她打電話,有時她一晚上接打五六個電話,甚至半夜兩三點接一個電話後急匆匆到醫院去,徹夜處理工作。」

談海玉的戰場不僅在醫院,還有鄉村傳染病防治一線。「根據上級要求,我們要到基層醫療單位指導傳染病科室的建設。」談海玉回憶,在這個過程中最難的就是交通不便。當地沒有柏油路,車輛只能在沙土路上行駛。翻山越嶺,有時候來回一趟就需要好幾個小時。談海玉還記得第一次下鄉,看着路邊的陡坡,每次車輛都是驚險通過。

最讓李春來揪心的是2020年7月的一次下鄉。當時已經懷孕近6個月的談海玉被通知去巴青縣。「我知道去往巴青路途較遠,道路崎嶇不平非常不好走。」李春來說,自己不同意她下鄉,她卻非要去,無奈李春來只好給分管院長打電話才改派其他人。

結果沒多久,2020年7月4日上午10點多,因長期工作勞累,談海玉出現腹部疼痛癥狀,醫院檢查判斷為子宮早剝,需要馬上手術。手術過程中談海玉因血小板偏低無法凝血,在輸入300cc全血情況下才得以保命,之後又在重症監護室待了2天,在病房待了12天才出院,可依然不能站立。最終,夫妻兩人決定回老家療養,用大約10個月時間身體才徹底恢復。

那段時間,李春來在醫院檢查時被確診為「甲狀腺惡性腫瘤」,經過手術、放射治療至今一直在用藥。

同樣作為首批西部計劃志願者,李春來剛到那曲時就趕上動物疫情,被抽調到動物疫情防控辦。當時,他連續兩個多月吃住在防控辦,幾乎把防控辦白天黑夜的值班全包了。服務期滿後,在家人的理解與支持下,李春來選擇留在那曲,成為那曲農牧局的一名幹部。

2012年和2019年,西藏自治區相關部門曾兩次調他去拉薩工作,他都拒絕了。「一是我把那曲當成了我的第二故鄉,不願意離開;二是如果我調走了,我的愛人就太孤單了,她身體不好,身邊沒有人照顧陪伴,我實在不放心。」他說。

後來,看到談海玉經常徹夜難眠,自己疾病纏身加之年齡增長,高反日益嚴重,李春來才下定決心調離那曲。

在那曲,李春來和談海玉最愧疚的就是家人。自參加工作以來,李春來連續8年在那曲過春節,談海玉在那曲工作的19年時間裏只回老家陪父母過了3個春節。如今兩人的孩子在內地上學,李春來作為西藏自治區農業農村廳選派的駐定日縣康莊村第一書記去往駐村點,談海玉則留在拉薩,一家人又過上了聚少離多的日子。

「如果身體可以的話

本來想着一直留在那曲」

「如果身體可以的話,本來想着一直留在那曲。」面對中青報·中青網記者,談海玉說出了他們夫妻最真實的想法,儘管兩人的身體早就經不起高海拔的考驗。

談海玉身體最早出現變化是在2010年,駐村期間她被查出囊腫,手術治療後便匆匆回歸崗位。2015年,她又患上肺水腫。從那以後,她每次休假回到那曲,都會有明顯的高原反應。「之前只要一兩天就可以適應,2020年以後每次回到那曲都要不舒服一兩個月。」

2021年,談海玉休假結束回到那曲後高反更嚴重了,即使吸氧也經常整晚失眠。「咳嗽、疲憊,記不住東西,甚至路都走不遠。」她說,受此影響工作上也是「整天稀里糊塗」。

談海玉夫妻離開了那曲,但後面,西部計劃志願者們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一批接一批來到西藏,來到那曲。

據西藏自治區西部計劃項目辦統計,截至目前,在崗的西部計劃志願者中,有33人在醫療衛生崗位;在紮根西藏的西部計劃志願者中,有140餘人從事醫療衛生工作。

2023年,畢業於遼寧省中醫藥大學杏林學院的山西姑娘楊鑫芳接過談海玉的接力棒,來到那曲市人民醫院,服務於120急救中心。

「談海玉醫生既是我的前輩也是我的榜樣。」楊鑫芳說,「作為首批西部計劃志願者,她能堅定地選擇到那曲肯定需要更多勇氣,而且那時候的條件要比我現在艱苦得多。」如今,楊鑫芳也決定留在西藏,希望像談海玉一樣為西藏衛生健康事業發展貢獻力量。

對談海玉來說,她未曾真正離開。雖然離開了地理意義上海拔4500米羌塘高原上的那曲,但新的單位拉薩那曲第四高級中學,校名中還嵌着「那曲」,她依然守護着「異地求學」的來自那曲的下一代青少年的身體健康。而更重要的,是她骨子裡離不開那曲。

在新單位,「閑不住」的談海玉在2024年考取了心理諮詢相關證書,最近又忙着準備執業藥師考試,「以前在醫院都是專科,現在需要全科治療,需要了解更多藥品信息,才能幫到孩子們。」她笑着說。

(作者:楊寶光;來源:共青團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