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中醫（五）治病如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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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接手了四個患者，不約而同都是胃病，一個患者在江西，一個在浙江，一個在湖北，一個在廣東。江西的患者是急性胃病，被拉到醫院照了胃鏡，醫生說是胃穿孔和胃出血。患者在醫院身不由己，硬生生被照胃鏡、被打各種針水，打到手腳水腫了，病情沒見好轉。

患者對我很有信心，使出各種招數爭取出了院，然後讓我開藥來治。我開了一個藥方，一共才四味葯，每味藥用量只有10克，到藥店抓起來就一小包；還開了一種常用的中藥丸，一般藥店都能買到。他就聽話照做，吃了一周就好了。

另外兩個浙江和湖北的患者是慢性的胃病，已經吃西藥很長時間了，沒治好。我說我只會純用中藥，他們表示能接受。我就了開方，他們都聽話去抓藥服藥。看得出，他們對我也是有信心的。在我看來，他們的病儘管多年了，其實並不嚴重，只是原來治病的方法不對，現在用中藥調理一段時間是能好的。

至於廣東這個患者，是好朋友介紹過來的，我就很耐心給他問病。他多年胃病也是用西藥來治的，他給我發了一張圖片過來，全是他在用的西藥，有七八種吧！他說過去吃藥有用，能管一周不發作，現在吃已經沒什麼作用了，不得已另謀出路，才找到我。我認真分析考慮後，只給他開了一種中藥丸，讓他上藥店買來吃。

我本來覺得已經很用心為他去治病了，結果明顯感覺到他有點不屑。為什麼不屑呢？他大概是想他多年的胃病，吃了那麼多葯沒治好，現在我簡單問診一下，開一種中藥丸就能好，有點開玩笑了吧。

面對這樣的患者，過去我還會耐心解釋一下為什麼這麼簡單就可以了，後來解釋多了就膩了，加上我生活繁忙，客觀上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去解釋，現在我通常選擇沉默，相信就照做，不信拉倒。還有很多人需要我幫忙，有緣者先度，沒緣的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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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多年的病就一定要開大量的葯、名貴的葯才能治好呢？開的葯簡單或者分量少，難道是對患者的不敬？

我覺得現在民眾對治病存在很多錯誤的認知，導致產生一個怪現象：患者自我感覺醫生要給他開很多葯才是重視對他的治療；醫生出於醫術不高或者為了謀利，恨不得把能跟患者病情扯得上一點關係的葯都開給患者，絕不手軟。一個願多吃藥，一個願多開藥，一拍即合。而真正醫術高明、醫德又好的中醫師，他開方往往寥寥幾味葯就能把患者的病治好，反而被患者看不起了。這用經濟學的術語來說，不是「劣幣驅逐良幣」嗎？

我聽一個做護士的朋友說過，她所在的醫院曾經處理過一個生病的小孩，只是簡單的感冒發燒，本來不用打點滴，醫生就沒有開點滴給他打，只是開了一些藥片讓家人帶回去吃藥就好。結果家人認為醫生對他家生病的小孩不夠重視，在醫院鬧了起來，質問醫生為什麼不給小孩打點滴。我聽到這個事哭笑不得，這不正是「沒文化真可怕」的現實寫照嗎？

客觀而論，久病、重病不一定非得用大量的葯才能治好，一切都是從實際出發的。我用一個比方來說明這個問題：治病如開鎖。

要打開一個鎖就要找到配對的鎖匙，如果鎖匙是對應的話，哪怕是一條木製的鎖匙都能應手就開；如果鎖匙是不對應的話，哪怕是銀制的、純金打造的，怎麼開都開不了。

然而現實中就是有那麼多的人，為了解決問題，他不是去找對應的鎖匙，而是去迷信銀鎖匙、金鎖匙，彷彿拿到金鎖匙就能開鎖似的，真是想得美，連基本邏輯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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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法裏面有一句話說「千年暗室一燈明」，意思就是說一個一千年沒光照進去的暗室，只要有一盞燈放進去，當下就能消除黑暗，明亮起來。千年的黑暗不需要千年的光明才能去除，只需要一時的光明就能全部散去。

這句佛法本意是想說生生世世積聚的業障不需要用生生世世去消除才能除掉，只要有正確的修行，當下就可以消除掉。同樣的道理，多年的患病一定要多年的治理才能治好嗎？多年的患病一定要大量的藥物才能治好嗎？「千年暗室一燈明」，只要對證下藥，寥寥幾味葯足以力挽沉痾，足以起死回生。

對於廣東這個患者，我是真的很無語。你遇到的醫生開了很多葯，治了很久，沒把你治好，憑什麼我就得開很多葯才對得起你，就得用很久才能把你治好？

記得當年讀書的時候，同一道數學題有的人苦思冥想都解不出來，換一個人來做，手起筆落就正確解答出來了。世間的事都是因人而異的，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呢？我還遇到一些人在西醫院治不好之後，不管別人怎麼勸，也不願意試着用一下中醫。他的邏輯就是，這道數學題甲同學做不出來，所以乙同學也一定做不出來。這不是腦殘邏輯嗎？活該他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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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先分享一個名家的醫案，再分享一些我身邊的醫案。

胡希恕是當代中醫界的泰山北斗，他是我最崇拜的一個中醫大師，他善用經方，常常以寥寥幾味中藥治好很多重病、大病。

以下是一個兒子回憶他父親被胡希恕冶病的過程：

記得父親當時患肺心病住院，病情發展出現腎積水，導尿失敗，其中一位名老提出用麝香外敷肚臍，借其芳香開竅之力或許有效，於是院方派人去山西討回一點上好的麝香給父親用上，果然尿液點滴而出，可是也就這樣了，終未能解決問題。

父親病情在惡化，高燒、神志昏迷、大小便閉塞不通，已出現心衰合併腎功能不全。院方邀請中醫學院的六位名老中醫（包括董建華、王綿之、我老師劉渡舟、胡希恕、趙紹琴、楊甲三）會診，有位名老提出心衰合併腎功能不全當以扶正為主，先保心腎控制住病情。

84歲的胡老診完舌象脈象後，提出一個與眾人截然不同的「峻劑攻下」法並處方案，還說：「小大不利治其標」，必須先解決大小便問題——這就是救人，態度非常果斷。眾名老念其年事最高，便都依了。但大家都捏着一把汗。服藥到第二天，奇蹟發生了：大便五次，開始排尿。到第五天，尿量已達正常，腎積水消失，父親開始下地活動……

就這樣，一周後父親出院了。為表達謝意，父親準備了兩瓶茅台酒讓我送給胡老。

這裡說的「峻劑攻下」，估計用的是《傷寒論》中的「大承氣湯」。這個藥方一共才四味葯，大黃、枳實、厚朴、芒硝，每味藥用幾十克，怎麼看都不算大手筆。結果呢？腎積水、高燒、神志昏迷、大小便閉塞不通都治好了，這不是用了木鎖匙開鎖嗎？為什麼非得要金鎖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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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多年來一直保持着好友關係，畢業後時不時有聯繫。

2016年的時候，這個同學在東莞創業，正在籌備着開一間超市。他有一對雙胞胎兒子，當時得了風寒，不斷咳嗽、流鼻涕。他帶兒子去醫院看，花了幾千塊結果沒好。後來情況不斷嚴重，兩個兒子看起來已經沒有神氣了。醫院說病情發展到鼻炎、肺炎了，情況很嚴重，要怎樣怎樣處理才行。具體怎樣處理，這個同學也沒說得清楚給我聽，估計他也沒聽懂醫生的話。他只聽到關鍵的一點，就是這一系列處理要六萬塊。這對剛起步創業的他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不過為了兒子，他當然是不會吝惜錢財的。

就在他準備接受醫院的處理方案的時候，他的老母親說這樣的病在鄉下常見啊，哪有那麼可怕？建議他帶回家鄉給老中醫看一下。這個同學本來也對醫院沒有太大信心，於是聽從母親的話，連夜開車送兒子回家鄉。回到村裡讓一個老中醫開藥，總共花了三十幾塊錢，吃了兩劑葯，兒子居然就好了。事後他又驚又喜，驚的是如果留在東莞讓醫院處理，吉凶難料；喜的是三十幾塊解決了要價六萬還不一定能解決的事，真是遇到貴人了。

這位鄉下老中醫開的葯就是木鎖匙，對應這個鎖，應手而開，何須勞煩金鎖匙。

治病如開銷，關鍵是對證下藥，本文並沒有輕視醫院治療水平的意思，我只是幫大家在邏輯上理清思路。當要開的鎖客觀對應金鎖匙，那就用金鎖匙來開；當要開的鎖客觀對應木鎖匙，就用木鎖匙來開，不要主觀地認為只要是金鎖匙就一定比木鎖匙更能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