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
譯林出版社,馮克利譯本
一、自然科學對社會科學的影響
對經濟和社會現象的研究,在十八世紀到十九世紀初的緩慢發展過程中,當它選擇自己的方法時,主要是受它所面對的問題性質的引導。它逐漸發展出一種適合於這些問題的技術,卻沒有過多地思考那些方法的特點,或它們跟其他知識學科的關係。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者,既可把這門學問稱為科學的一支,亦可把它稱為道德哲學或社會哲學的一支,從不介意自己的題目屬於科學還是哲學。那時,「科學」一詞尚未獲得今天這種特殊的狹隘含義,也不存在把自然科學單獨區分出來並賦予其特殊尊嚴的做法。其實,投身於這些領域的人,在研究自己的問題中較具一般性的方面時,很樂於選擇哲學這個名稱,我們有時甚至可以看到「自然哲學」與「道德科學」的對比。
在十九世紀上半葉,出現了一種新的態度。「科學」一詞日益局限於指物理和生物學科,同時它們也開始要求自身具有使其有別於其他一切學問的特殊的嚴密性與確定性。它們的成功使另一些領域的工作者大為著迷, 馬上便着手模仿它們的教誨和術語。由此便出現了狹義的科學(Science)方法和技術對其他學科的專制。這些學科為證明自身有平等的地位,日益急切地想表明自己的方法跟它們那個成就輝煌的表親相同,而不是更多地把自己的方法用在自己的特殊問題上。可是,在大 約120年的時間裏,模仿科學的方法而不是其精神實質的抱負一直主宰着社會研究,它對我們理解社會現象卻貢獻甚微。它不斷給社會研究工 作造成混亂,使其失去信譽,而且朝着這個方向進一步努力的要求,仍被當作最新的革命性創舉向我們炫耀。如果採用這些創舉,進步的夢想必將迅速破滅。
不過應當立刻指出,在提出這些要求時調門最高的人,幾乎都不是顯著豐富了我們的科學知識的人。從大法官弗朗西斯·培根爵爺——所謂永遠的「科學吹鼓手」的原型,到奧古斯特·孔德和我們今天的「物理學至上論者」(physicalsts),提出自然科學的專業方法無比優越這種主張的,大多是一些代表科學家發言的權利令人生疑的人,而且在很多情況下,他們對科學本身所表現出的頑固偏見,與他們對別的學科一樣多。弗朗西斯.培根反對哥白尼的天文學」,孔德聲稱用顯微鏡之類的工具對現象進行任何過於細微的研究都是有害的,所以實證社會的精神權力對此應予禁止,因為它有可能顛覆實證科學的定律。既然這種教條主義態度經常使這類人物在自己的領域中迷失方向,對於那些與讓他 們產生靈感的領域相距甚遠的另一些問題,也就沒有多少理由過於尊重他們的觀點。
讀者在閱讀下面的討論時,還應當切記一條限制。科學家或迷戀自然科學的人經常試圖用於社會科學的方法,未必就是科學家在自己領域中事實上採用的方法,倒不如說,那是他們以為自己在使用的方法。這兩者未必是一回事。思考自己的方法並使其理論化的科學家,未必總是可靠的嚮導。在過去幾代人的時間裏,有關科學方法之性質的觀點經歷了不同的時尚,但我們必須假定,實際採用的方法本質上依然如故。但是,既然影響着社會科學的是科學家以為自己在做的事情,甚至是他
們過去持有的觀點,所以下面對自然科學方法的評論,未必可以說就是對科學家的實際工作的如實說明,倒不如說,它是對近來有關科學方法的性質的主流觀點的說明。
這種影響的歷史,它發揮作用的渠道,以及它對社會發展方向的侵襲,是我們一系列歷史研究的主題,本文只是它們的一篇導論。在追溯 這種影響的歷史過程之前,我們先要描述一下它的一般特徵,以及物理科學和生物科學的思維習慣毫無根據的不幸擴張所引起的問題的性 質。我們會一再遇到這種態度的一些典型因素,它們貌似合理,因此在評價它們時必須謹慎行事。從具體的歷史事例中,並非總是能夠揭示這些典型觀點跟科學家的思維習慣有何關係,或它們如何從這種習慣中產生,而通過系統的考察則更易於做到這一點。
幾乎無須強調,我們所說的一切,不是反對科學在自己適當的領域裏採用的方法,也絲毫不想讓人懷疑它們的價值。但是為了消除這方面的誤解,在談到「唯科學主義」或「唯科學主義的」偏見時,不管我們討論 的是什麼,我們指的不是客觀探索的一般精神,而是指對科學方法和語言奴性十足的模仿。這些概念在英語中雖然不是完全不為人知,但其實它們是從法語中借來的,近年來它們以在英語中所表達的含義,在法語中得到普遍使用。應當指出的是,就我們所採用的含義而言,這些概念確實反映着一種態度,它絲毫沒有正確意義上的科學性可言,因為它生搬硬套,不加批判地把某些思維習慣,運用於同形成這種習慣的領域有所不同的領域。唯科學主義觀點不同於科學觀點,它不是不帶偏見的方法,而是帶有嚴重偏見的方法,它對自己的題目不加思考,便宣布自己知道研究它的最恰當方式。
倘若有個類似的字眼可以用來描述工程師的典型思想態度,也許就方便多了。這種態度在許多方面跟唯科學主義關係密切,儘管也同它有所區別,不過我們在這裡打算把它同唯科學主義聯繫在一起進行討論。既然找不到一個有同等表現力的字眼,我們只好滿足於把這後一種十九和二十世紀思想中的典型因素,稱為「工程學的思維類型」(engineering type of mind)。
二、自然科學的問題與方法
要想理解唯科學主義的侵擾,我們先要理解科學本身為反抗那些 阻礙其進步的概念和觀念一就像 目前正威脅着社會研究進步的唯科學主義偏見樣一所做的鬥爭。我們現在生活在一個日常生活中的思想觀念與習慣深受科學思維方式影響的氛圍中。然而我們切莫忘記,當初科學必須在這樣一個世界為自己開闢道路,其中的大多數觀念,是在我們同另一些人的關係中在我們對其行為的解釋中形成的。這場鬥爭獲得的動力使科學走過了頭,造成一種相反的危險處境,即唯科學主義的霸道阻礙着理解社會方面的進步,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然而,儘管現在鐘擺已明確地向相反方向擺動,假如我們不找出造成這種態度並在恰當的領域內為其提供正當性的那些因素,則它所引起的結果只能是混亂。
自從現代科學誕生於文藝復興時期以來,其進步-一直面對它必須與之戰鬥的三大障礙;它的大部分進步的歷史,都可以根據它逐漸克服這些困難的進程來撰寫。第一個(雖然不是最重要的障礙)是,學者們出於不同的原因,日益習慣於把大部分精力用來分析別人的意見上。這不僅因為它們是當時最先進的學科譬如神學和法學的實際研究對象,還因為科學在中世紀的衰落過程中,除了研究歷史上那些大人物的著作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獲得有關自然的真理。更為重要的是第二個事實,即相信事物的「觀念」具有某種先驗的實在性,通過對觀念的分析,我們能夠學會有關真實事物之屬性的某種知識或全部知識。第三個或許也是最重要的事實是,所有地方的人最初都是參照自己的形象去解釋外部世界的事物,認為有某種與他們自己的心智(mind)一樣的東西賦予了它們生命,因此自然科學到處都會遇到通過對人類心智機制的 類比,通過「擬人論的」或「萬物有靈的"(animistic)學說獲得的解釋。這些學說都在尋找某種有目的的設計,並且它們若是從中發現存在着某個從事設計的心智在起作用的證明,便會感到心滿意足。
針對這種情況,現代科學一直努力回到「客觀事實」上,它不再研究人們對自然的看法,也不再認為既有的觀念是真實世界的如實反映,尤其是拋棄了一切這樣的學說:它們把類似於我們心智的某種支配因素強加於現象,便自以為對它做出了解釋。相反,它的主要任務成了在系統檢驗這些現象的基礎上,修改和重建日常經驗中形成的觀念,以便能夠更好地認識特殊現象只是普遍規則的實例。在這個過程中,不但普遍採用的觀念所提供的暫時性分類,而且對我們的感官傳達給我們的不同知覺的初步劃分,必須讓位於我們用來梳理或區分外部世界的事件的另一種全新的方式。
在對外部世界的討論中放棄一切擬人論因素的傾向,其最極端的發展甚至導致了這樣的信念:「解釋」的要求本身就是建立在對事件的擬人論解釋上,而科學的唯一目標應當是對自然的完整描述。我們就會看到,這種主張的前一部分存在着真理的成分,即我們能夠用一種無法用於自然現象的方法,去理解和解釋人類行為,所以「解釋」一詞仍然包含着不適用於自然現象的含義。別人的行為很可能是使人提出如下問題的第一經驗:為什麼對於人類行為之外的事件,他不能期待得出與他有望對人類行為得出的解釋相同的「解釋」,他用了很長的時間學習,仍未完全搞清楚這個問題。
有關我們身邊事物的日常觀念,沒有提供適當的分類,以便我們說明它們在不同環境下的表現的普遍規律;為了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用事物的另-種分類取代它們,這是很常見的情況。然而,對於這些暫時的抽象觀念而言是正確的觀點,對我們大多數人傾向於視為終極實在的那些感覺性質(sense qualities)而言也同樣正確,這聽起來還是有點奇怪。科學打破並取代我們的感覺性質所呈現的分類體系,這雖然不太為人熟悉,卻恰恰是科學所做的事情。它是以這樣的認識為起點:在我們看來相同的東西,並不總是以相同的方式運動;在我們看來不相同的東西,有時在所有其他方面都以相同的方式運動。它由這種經驗更進一步,用新的分類代替我們的感官提供的事物分類,它不是把看上去相同的東西,而是把被證明在相同環境下以相同方式運動的東西,歸為一類。
幼稚的頭腦傾向於假設,我們的感官以相同或不同的方式記錄下的外部事件,不但在它們對我們的感官的作用上,而且在更多的方面,也肯定相同或不同。然而科學的系統檢驗證明,這經常是錯誤的。它不斷證明「事實」不同於「表象」。我們習慣於認為,不僅那些在視覺、觸覺或味覺方面相同或不同的東西是相同的或不同的,而且那些有規律地出現在相同時空背景中的東西也是如此。我們知道,相似的感官知覺束 (constellation of sense perception),有可能來自不同的「事實」,或不同的感覺性質的組合有可能表示相同的「事實」。
有一定重量和「觸覺"但沒有氣味的白色粉末,根據它所出現的不同環境,或在跟其他現象進行不同的組合後,可以是不同的事物中的任何一種;或者以某種方式跟其他東西組合在一起之後,會產生完全不同的結果。因此,對不同環境中的現象的系統檢驗經常證明,我們的感官覺得不同的東西,卻以相同或至少非常相似的方式發揮着作用。比方說,我們不但能夠發現,我們在某種光線下或服過某種藥物後看到的藍色物體,跟我們在另一種環境下看到綠色物體一樣;或看上去是橢圓形的東西,可能就是從另一個角度看上去是圓形的東西;而且我們還可以發現,像水和冰這種看上去不同的東西,「其實」是同一種「東西」。
對我們的感官已經以某種方式進行分類的「對象」重新加以分類,用根據有意識地在事物類型之間建立起來的關係所做的新的分類,去代替我們的感官據以排列外部刺激物的「第二」性質,這個過程大概是 自然科學方法最典型的一個方面。現代科學的整個歷史,是一個日益擺脫我們對外部刺激物的分類、直到它們最終完全消失的過程,這時「自然科學便達到了這樣一個發展階段:能夠表達我們的感官捕捉到的事物的語言,不再能表達可觀察的現象。唯一恰當的語言就是數學語言」,即一門描述各種因素之間複雜關係的先進學科,而除了這種關係之外,各因素之間沒有其他屬性。最初從自然界中「分析」出的各種因素,仍然被認為具有某種「本質」,至少從原則上說它們是可視的或可觸摸的;然而不論是電子還是波,不論是原子結構還是電磁場,都不能利用機械模式做出恰當的解釋。
人類在自己的心智中創造出的這個新世界,完全是由我們的感官無法感知的實體組成的,但又以某種方式與我們的感官世界聯繫在一 起。事實上,這個科學的世界可以僅僅被描述成一組規則,它使我們能夠找出不同的感覺束之間的關係。然而關鍵在於,只要我們把既有的東西,即我們能同時感知到的具有感覺性質的穩定複合體,當作自然單 位,那麼建立可感知現象所遵循的統一規則的這種努力,就不可能成功。取而代之的是建立一種新的實體,即「建構物」(contructs),對它們的定義只能根據在不同環境和不同時間從「相同」之物中得到的感官知覺一這種方法 意味着這樣的假定:事物在某種意義上仍然未變,雖然它的全部可感知屬性可能已經發生了變化。
換言之,雖然在自然科學的各種理論目前所達到的階段上,不能再根據感覺性質闡述這些理論,這些理論的重要性卻是來自這樣一個事實:我們掌握着能夠使我們把它們轉化為對可感知現象的陳述的規則或「訣竅」。不妨把現代自然科學理論與我們的感官世界的關係,比作人們對一種死語言的不同「認知」方式之間的關係,這種死語言以某種特殊的字符形式存在於銘文中。組成這些銘文並且是該語言唯一表現形式的不同字符的組合,與感覺性質的不同組合相一致。隨着我們對這種語言的了解 ,我們逐漸知道了這些字符的不同組合可以指相同的事物; 在不同的上下文中,同一組字符可以指不同的事物。隨着我們對這些新實體的認識,我們深人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其中的單位不同於字母,它們之間的關係遵循着不見於單個字母的排列順序的明確規律。我們能夠描述這些新單位的規律,即語法規律,以及遵照這種規律組合的句子所表達的意思,而不必參考這些單個字母或它們據以組合為表示一切單詞之符號的原則。例如,有可能知道漢語或希臘語的全部語法以及這些語言中全部單詞的含義,而不必知道漢語或希臘語的字符(或漢語和希臘字符的發音)。但是,如果漢語或希臘語只是分別以其字符的書寫形式出現,那麼所有這些知識,作為抽象實體或結構這個意義上的自然規律的知識,便沒有多少用處,除非知道一些規則可資利用,能夠把它們轉化成我們]感官可感知的現象的陳述。
我們在描述語言結構時,不需要描述各種字符(或發音)據以組合成不同單位的方式。同樣,在我們對自然的理論描述中,我們據以感知自然的不同感覺性質也消失了。它們不再被視為對象的一部分,而是只被當做我們自發地感知或區分外在刺激物的方式。
人類如何利用特殊方式對我們知其為感覺性質的外部刺激物進行分類,不是我們此處所要討論的問題。這裡只需簡單指出下面還會予以討論的相關兩點。其一是,一旦我們認識到,只有當我們對外部世界的事物的歸類方式不同於它們呈現於我們感官的方式時,它們才會在其相互運動中呈現出一致性,那麼它們為何以那種特定方式呈現於我們,尤其是它們為何以相同的方式呈現於不同的人這個問題,就成了一個需要回答的真實問題。第二點是,不同的人確實以相同的方式感知不同的事物,而這與這些外部世界的事物之間的任何已知關係並不- -致,這個事實必須被視為一個重要的經驗素材,對人類行為的任何討論都要以它作為起點。
我們這裡關心的不是科學方法本身,因此不能對這個題目做進一步的討論。我們主要是想強調一點,人類對外部世界、對他們自身所掌握的知識或所進行的思考,以及他們的觀念,甚至他們的感官知覺的主觀性質,對於科學來說絕對不是終極實在,不是可給予認可的素材。它所關心的不是人類對世界的想法,以及他們如何相應地行動,而是他們應當思考什麼。人們實際採用的觀念,他們觀察自然的方式,在科學家看來,必然是臨時性的,他的任務就是改變這種圖式,改變習慣性的觀念,使我們對新的事物分類的陳述更為精密和準確。
從下面的觀點看,對於這樣做所導致的一種結果需要多說幾句。在自然科學中,數字化的表述和量的計算有重要意義。普遍的印象是,大多數自然科學的這種量化性質,其重要性主要在於它們具有更大的精確性。然而並非如此。不用數學的表達形式,也可以提高一種方法的精確性,打破我們的 直觀素材,用對沒有屬性而只有這些相互關係的要素的描述,來代替對具有感覺性質的要素的描述,才是這個過程的本質。它是擺脫人們既有的自然圖景的全部努力的一部分,是用建立在由系統的檢驗和試驗所確定的關係基礎上的分類,代替我們的感官提供 的事物分類這一過程的一部分。
回到我們更為一般的結論上:科學所研究的世界,不是我們的既有的觀念或感覺的世界。它致力於對我們有關外部世界的全部經驗重新加以組織,它在這樣做時不僅改變了我們的概念模式,而且拋棄了感覺性質,用另一種事物分類去代替它們。對於科學來說,人類實際形成的、在其日常生活、感知與觀念中出色引導着他的那個世界圖式,不是它的研究對象,而是一個有待改進的不完美的工具。科學本身對人與物的關係,對人們現有的世界觀所導致的他們的行動方式,都不感興趣。倒不如說它就是這種關係本身,或是改變這些關係的一個連續性過程。當科學家強調自己研究客觀事實時,他的意思是,要獨立於人們對事物的想法或行為去研究事物。人們對外部世界所持的觀點,永遠是他要予以克服的一個階段。
人們是通過感覺和概念去認知世界以及他們的相互關係,而這些感覺和概念是在他們共享的一種精神結構中組織起來的,這個事實造成了什麼後果?人們是在一個活動框架(network of activities)中受着他們所具備的知識的指導,並且它的大多數內容在任何時候都是他們共同擁有的,對於這整個活動框架我們能夠說些什麼?科學在任何時候都忙於修改人們所持有的世界圖式,在它看來這種圖式永遠只是臨時性的。然而,人類有某種明確的圖式,以及所有那些我們視為有思維的、我們能夠理解的人所持有的圖式具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這一事實,同樣是意義重大的現實和某些事件的原因。在科學真正完成它的工作、沒有給人類的智力過程留下絲毫未做解釋的因素以前,我們頭腦中的事實將一直保留那些有待解釋的素材,而且將保留那些人類在解釋由思維過程支配的行為時必須依靠的素材。這裡出現了科學家不直接處理的一些新問題。他所熟悉的特定方法是否適用於這些問題,也不是那麼顯而易見。這裡的問題不是人類有關外部世界的圖式在多大程度上符合事實,而是人類如何根據他所擁有的觀點和概念來採取行動,從而形成了個人屬於其中一員的另一個世界。我們所說的「人們持有的觀點和概念」,不僅是指他們對外部自然的知識;我們指的是他們有關自我、有關他人、有關外部世界的全部思想和信念,概言之,是指決定着他們的包 括科學研究在內的全部行為的一切因素。
這就是社會研究或「道德科學」著書立說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