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人個個活得像困獸,何以解脫?東晉士人會帶你走向正途

2022年06月28日19:26:19 資訊 1735

當晉人意圖擺脫現實的功利因果鏈的時候,不僅發現了山水之美,在書畫、詩賦方面爆發了藝術創作,而且活出了藝術化的人生,此即所謂的晉人之美。

馮友蘭宗白華注意到,魏晉時期,存在大量對人格之美的發現和欣賞,似乎獨有晉人才會欣賞人格之美。

但如果你看看整個二十四史,哪個朝代沒有對人格之美的「發現和欣賞」呢?

按照錢穆先生的說法,中國歷史就是以人為核心展開的歷史,事件只是人的行跡。

【相比之下,西方歷史,是按照時間和事件而展開的歷史,人物只是事件的附屬品。】

所以,問題的關鍵,不是晉人才欣賞人格之美,而是晉人欣賞人格之美的標準與歷代有何不同?

我以為,兩晉對人格的鑒賞標準,主要在追尋莊子的意境。

其核心,就是東晉高僧支道林所提出的「物物而不物於物」。【此語原出《莊子•山木》】

物物,直譯的意思就是「要把東西當東西」。

意譯就是:把外物(包括他人、客觀條件、或者我們遇到的事情)客體化、工具化,從而使我能有一種超越於外物之上的駕馭感、逍遙感。

不物於物,就是不要被上述事物反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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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我們生活都需要錢,錢是工具,為我所用的。

但是當個「吝嗇鬼」、「守財奴」、甚至捨命不舍財,就等於變成了錢財的奴隸,被錢財反向駕馭了。

莊子認為,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反轉,都是由於人對自己所在乎的事情的執念造成的。

比如《韓非子》裏面有個「鄭人買履」的寓言,鄭人執着於腳的尺碼,結果耽誤了買鞋。

如能實現「物物而不物於物」,就可以「自適自足,不假外求」,人便可以逍遙、洒脫……

但,人生在世,無處不依賴外在條件和他人,怎麼可能不假外求呢?

說白了,就是把外物物化、客體化。不怨天,不尤人。

反之,怨天,就是依賴天;尤人,就是依賴人,於是人就反而為物所乘,那就不得自由逍遙了。

【注意:此處和本文後面所用的「物化」,不是《莊子》原文中「物化」的的意思。】

下面主要結合晉人之美的五個正面案例和四個反面案例,具象化地展示一下晉人之美,並揭示其背後所反映的莊子「物物不物與物」的意境。

一、晉人之美的案例和解析

1、王徽之雪夜訪戴逵

原文:

王子猷(王徽之,王羲之的兒子)居山陰(浙江紹興)。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戴逵)。時戴在剡(shan,嵊縣),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來,興盡而返,何必見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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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

這個案子裏面所呈現的洒脫感,一直為後世君子所津津樂道,所以我索性把《世說新語》裏面的原文搬上來,供大家欣賞。因為古文轉述成白話,總會失掉不少味道。

這個案例的欣賞點,在最後一句話中。美在哪裡呢?

有好風景,去找戴逵一起欣賞,才更有味道,這也是人之常情。

但王徽之心裏明白,自己被雪景勾起的興緻,才是根本,戴逵雖然是個重要的背景板兒,但也只是個重要的背景板兒。等到興緻已盡,訪戴逵也就變得多此一舉了。

我們常人又是怎麼做的呢?

第一,欣賞雪景,一定要想找個伴兒,自己一個人就不會欣賞了。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戴逵」,欣賞才能開始。對王徽之來說,是物化「戴逵」;對我們來說,是被「戴逵」物化。

第二,欣賞風景,非得要某個打卡聖地,否則就不算欣賞了風景。事後想想,最好的風景其實早在前往打卡聖地的路上就已經展開了,我們卻不能隨時打開心門,急着趕路了;等到了打卡聖地,反而覺得索然無味。

在這裡,「打卡聖地」,就是「戴逵」,我們的心,被打卡聖地「物化」了。

第三,欣賞風景,非得要拍照留念,否則不算欣賞到風景;為了拍照妨害了會心融入風景,這就無異於買櫝還珠。

2、桓玄的家諱

桓玄在旅途客船中,遇到王忱(王坦之的兒子)前來探望,桓玄擺上酒菜招待他。

由於王忱剛吃過五石散,只能喝溫酒,就頻頻招呼桓玄的僕人:拿溫酒來,拿溫酒來!

桓玄就哭起來了。

王忱見了就想走,桓玄一邊擦着眼淚一邊拉住他說:「犯的是我的家諱,與你何干?」

王忱聽了說:你真的是很曠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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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

這個案子裏面有兩個知識點需要解釋:(1)魏晉士人服食五石散之後,必須喝溫酒,吃冷肉,否則會有性命之虞;

(2)桓玄是桓溫的嫡長子,所以說「溫」就是犯了桓玄的家諱,使桓玄想起自己死去的父親,所以要傷心落淚。

犯人家諱,在古代的風俗來說,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如果是刻意,一般人會很惱怒;如果是無心,一般也會讓人很尷尬。

所以王忱見桓玄並不怪罪他,便誇他真是很曠達啊。

但是桓玄之所以不怪罪王忱,是因為認識到家諱這事情的本質,是「觸景生情」,是我有孝子之心,王忱不過是個「外物」,勾起了我思念亡父之情。

那麼,你心裏本來就有,何必怪人家?!

這種避諱家長名諱的風俗,現代社會已經不大講究了,但是還有一些類似的事情存在。

比如張三有意(或許是無意)揭了李四的短,往往惹得李四大怒。

但是回歸事情的本心,是因為你首先有這個短處,而且你很在乎你這個短處,又何必遷怒於人呢?!你如果不在乎,誰又能耐我何?!

所以,把事情揭開來看,就能做到喜怒由己不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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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戴逵的閑雅

戴逵從會稽到京都建康,太傅謝安去看望他。

謝安向來輕視戴逵的學術造詣,所以見了戴逵,不和他談玄學,只和他談些音樂、書畫。

但戴逵不僅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反而和謝安興緻勃勃地談起來,而且越談興緻越高。

謝安由此感受到了戴逵那種閑適自得的雅量。

解析:

在東晉以隱居為時髦的風尚中,唯有戴逵等極少數人,是真的隱者。

戴逵雖也有玄學的功底,並且頗有些獨到的見解,但由於個人稟賦和志趣所在,他把心思主要灌注在音樂和繪畫、雕塑藝術上了,在這三個方面都是頂級好手。

而且戴逵是個十分有情趣的人,不僅自得其樂而且善於自娛娛人,所以很多文人雅士都很喜歡和他交往。

但他也不是一味媚人賣好,反倒是個極有性格的人。

曾有當朝太宰派人請他去府上彈琴表演,他大發雷霆,直接把琴摔了,發誓不做達官顯貴的伶人。

謝安和戴逵年齡相仿,也有交遊,但東晉士人首重玄學清談,戴逵偏好藝術,似乎有點走偏了,謝安大概是因此而輕視他,見面不與之談學問(清談),只談風韻(藝術)。

謝安在話題選擇上的這種參差,背後的意味,戴逵大概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卻不計較。

所以弄得謝安對戴逵的雅量深表嘆服。

而從戴逵的邏輯來說,關鍵是忠於自己內心的情致,你來找我談藝術,能勾起我的興緻,我就談,何必在乎你另有什麼別的意思?

好多事情都是這樣,與其追究他人的動機,不如追究自己的動機。

這就是「自適自足,不假外求」,與「物物而不物於物」是一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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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褚裒與前倨後恭的縣令:

褚裒,還沒做大官的時候,有一次旅途中,到某縣官辦客棧歇腳。

結果當晚縣令有個貴客來了,客棧經理為了給縣令的貴客騰房子,把褚裒一行人給趕出來,安排到牛棚里住,褚裒啥話都沒說就從了。

過了一會兒,縣令親自來看宿舍安排情況,看到牛棚里住着人,就問誰住這裡?咋回事?客棧經理回說是個陌生客人。

縣令好奇,就招呼褚裒:嘿,你誰啊?哪來的呀?褚裒就自報姓名。縣令雖然沒見過褚裒,卻知道他在士林的大名,那是如雷貫耳一樣的存在。

把縣令嚇出一身冷汗,趕緊一邊讓人給褚裒重新騰房子,一邊當著褚裒的面責打客棧經理,又趕緊擺一桌酒宴招待褚裒。褚裒對於縣令和客棧經理的前倨後恭,無喜也無怒。

解析:

假如我們面對與褚裒類似的遭遇,會怎麼做?

客棧經理把我們轟到牛棚里,一定憤怒又無奈。也可能當面爭吵一番,也可能心裏憋着一股子火氣,想着將來有機會一定要把場子給找回來。

正好縣令來了,發現我是個大名士,對我各種逢迎。我們的情緒,必然跌宕起伏一番,很可能乘機發泄一番。

但是這樣的話,我們的情緒是不是受到了外在的牽引了,不能自持了?

想起近期讀高爾泰自傳體散文集尋找家園的時候,我感受到的不僅是他的經歷的跌宕起伏,行文的優美,更深的餘韻在於:他的記述裏面始終埋藏着一顆不尤不怨,隨遇而安的心。

乃至於他所有的苦難,所有的坎坷,讀來居然都有情趣。

5、羊孚與前倨後恭的王氏兄弟

羊孚和謝混交好,有一天早上,沒吃早飯就跑去謝混家串門,而謝混大概還沒起床。過了一會兒,王齊、王睹兄弟也來串門,看見先到的羊孚,不認識,就面露各種嫌棄之色,恨不得他早點滾蛋。

但是羊孚對二王的態度卻鳥都不鳥,把腳架在桌子上,四處張望,還自行吟詠,神態自若。

過了一會兒,謝混起床,進了客廳,只和二王兄弟寒暄了幾句,隨後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羊孚身上,談各種學問之類的東西。二王聽了二人的對話,才知道這個羊孚不是凡品,就也跟着搭訕插話。

又過了一會兒,僕人把早點端上來了,二王自己顧不上吃,卻只勸羊孚多吃點。羊孚還是不鳥他倆,只管大吃大喝,吃完便告退。

二王又一再挽留,羊孚卻堅決要走,臨走給二王說:你兩個剛才想趕我走,我沒走,只不過是因為肚子還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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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

先交代一下文中三方角色的身份背景:

王謝兩家,是東晉門閥士族的頂級,謝混是謝安的孫子,晉孝武帝的駙馬爺,名士。

二王雖然沒啥大學問,但他們的哥哥王恭是晉孝武帝當時最為倚重的大臣。

而羊孚的叔祖雖然是西晉開國元勛羊祜,但是羊家地位在東晉後期已經衰落得很厲害,不能和王謝比肩,所以二王不認識、嫌棄羊孚,是很正常的。

但是羊孚本身是個大才子,後來被野心家桓玄倚重,視之為自己的「諸葛亮」。

品味一下這個案例,我們首先感覺到的是什麼?就是這個羊孚很厲害,厲害在哪裡?

一般的人情,被人嫌棄,肯定不舒服,往往會找各種機會,與之爭高下,找回面子。但是這樣一來,你就被人帶節奏了。

所以,不論是上面的褚裒的案子,還是本案,都有個共同點,就是對他人的態度不在乎、不動心。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有人會說褚裒和羊孚,都對自己的才能很自信,故而可以不在乎他人的態度。

這當然也很有可能,但是並不盡然,自視甚高,卻不能容人的才子多了去了,比如後面要講到王羲之就是一例。

所以,兩案主角心境的關鍵點,還在於對他人前倨後恭態度的「物化」。

這就好比,我們在路上遇到一個坎坷,被絆了一跤,好疼,緩過來以後,繞着走開就是了。誰會對着這個坎坷,指天罵地地發一通脾氣,而且還恨恨地一整天不痛快呢?!

把握了這個心態,或許我們也能有這些名士的心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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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李勢的妹妹

兩晉年間,氐族人李氏在益州(今四川)建立了成漢政權。

桓溫滅掉成漢以後,收其末代國君李勢的妹妹做妾,寵幸得不得了,桓溫老婆嫉妒,就帶着一群女兵,氣勢洶洶地要殺掉她。

其時,李勢妹妹剛剛梳洗完畢,披着一頭秀髮,天生麗質,神態從容。面對桓溫老婆和女兵的刀槍說:我國破家亡,人生如寄,根本無心追求什麼榮華富貴,你要殺我,正好遂了我的意。

結果桓溫老婆被鎮住了,一把抱住李勢妹妹說:啊,妹子,我見猶憐啊。

解析:

莊子把人生比喻成「倒懸垂之苦」,因為一般人的所謂養生,實不過是在養形(生理意義上的生命),為此而畏畏縮縮,患得患失,丟掉了生命的逍遙自得狀態。

《莊子•達生》提出了生命的三重境界:錢財、身體、精神。

人要謀生,不得不有錢財,但是相比於生命,錢財只是工具,不能做「錢的奴隸」,否則就是「物於物」了;

但是卻少有人認識到,身體其實只是精神的工具,沒有身體談不上精神,但是人同樣不能做了身體的奴隸,否則,人生就是一場「倒懸垂之苦」。

能看破錢財的工具性,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本案李勢的妹妹,經歷了國破家亡,有機緣看破生死,所以面對刀斧,能有一種從容淡定之美。

作者:專欄《探尋魏晉風度的心跡》主講人——徐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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