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攻勢紀實
姚彧
秋季攻勢結束後，國民黨軍被迫收縮兵力，不僅物資供應匱乏，兵員補充也陷入困境。而我軍經過擴編和整訓，總兵力已達70多萬人，超過了東北國民黨軍的總兵力。
12月中旬，根據「東總」指示，我軍決定利用江河結冰，便於機動作戰的有利條件，集中全部主力，發起冬季攻勢。
在冬季攻勢中，我們除採取南北夾擊，東西呼應的大規模運動戰之外，還針對敵人集中兵力，固守大中城市，我軍打運動戰的機會日漸減少的情況，進行了有利條件下的城市攻堅戰。
一、攻克彰武
冬季攻勢開始，我軍聲東擊西，沒有攻打工事堅固、易守難攻的法庫，而是出敵不意，向西直取彰武。彰武是瀋陽以北鐵路線上的一個重要據點，由國民黨軍第49軍79師的三個團據守，兵力約萬人。敵人憑藉有利地形，修築多個據點，據點中心是地堡群，各地堡間由蓋溝相通，配備嚴密的火力，地堡四周設置鹿寨、鐵絲網、絆馬樁等多道障礙，重要地段還埋有地雷。城牆加高加厚，潑上水凍成冰，好像披上鎧甲，城外有深3米、寬5米的戰壕，城內外到處是明碉暗堡，可謂固若金湯。
我第7縱隊奉命插入法庫、新民一帶。在法庫以南地區殲新編第6軍暫編第59師1個團，而後與兄弟部隊一起攻克彰武，全殲守軍第49軍第79師。
12月18日，我部由哈拉干士出發，沿北新鄉、東六家子到達彰武南的西六家子一帶休整。在部隊作攻打彰武縣城準備工作之際，守敵 79師（敵49軍79師在沈南曾與我師遭遇過）237團一個營的兵力向我軍駐地來襲擊，很快被我們打跑了，丟下了傷亡者十幾個。
12月25日，我團開進彰武縣城西北方向的羅家窩堡一帶做主攻準備工作。作戰設想是，先打外援據點，進而包圍彰武城，部隊以土工作業，在地下挖溝，一直挖到彰武城的外壕、鐵絲網和城牆跟前，然後進行爆破攻城。
12月26日，肅清外圍之敵。二營在副營長劉貴寶指揮下，只用了十幾分鐘就打掉敵人3個碉堡，掃清了外圍。
12月27日，我團在城西門外和北門外與敵展開激戰，逼近城牆。
12月28日，早上7點，我軍開始總攻。炮兵開始集中火力轟擊突破口，打了大約40分鐘，把突破口前沿的工事、鐵絲網等障礙全部炸毀了。接着，突擊部隊引爆了堆在城牆根下地道口裡的炸藥，先頭部隊開始衝擊。
進攻時，我師配屬第58團、炮一團為第一梯隊，19師為第二梯隊，由西北角向城內攻擊。當時，敵人在土城牆上都潑了水，凍成冰，人無法爬上去，炮彈也難於摧毀。我團的3門120榴彈炮和4門戰防炮，結果只是把4米多高的城牆炸毀了不足3米。 所以，在總攻時我們傷亡較大，僅營以上幹部就犧牲了6人。尖刀連一營一連率先衝進城內，二連緊隨其後也攻進入城內。三營跟進到外圍時突然前進受阻，傷亡百餘人，與第一梯隊阻斷2個半小時。團指揮部命令爆破未果，只好重新組織炮火猛攻，終於壓制住這股頑敵，佔領了戰鬥分界線大廟。戰鬥中，各營相互支援，並肩作戰，迂迴包剿，進行巷戰，一個大院、一座房屋進行爭奪，戰鬥異常激烈。
下午3時許，戰鬥結束。戰後統計，我團共斃傷俘敵1034人，繳獲各種炮15門，輕重機槍33挺，另有各種槍支幾百支。我們傷亡656人，團參謀長趙先鋒，一營正副教導員楊喜昌、趙洪海，二營長郝振德，副營長劉貴寶，三營長馬振基都犧牲了。一營副營長、二營教導員、三營正副教導員和副營長也都負傷了。12位營級幹部只剩下了兩個半，一營長劉發慶、二營副教導員惠軍銳，三營副教導員陳嘯濤左臂負傷未下火線。他用紗布把左手掛在脖子上一直堅持指揮戰鬥到勝利。
自總攻開始，經過五個多小時激戰，敵49軍79師副師長李福太被俘，師長喬文禮化裝逃跑了，彰武城萬餘守軍全部被殲。
後來，曾遠征緬甸的敵新1軍一個老兵從瀋陽逃跑出來投降，由廉素波參謀長親自與他談話，了解敵情。他用手勢表示，他是三番子。廉參謀長表示知道三番子（被俘虜3次）。於是他像見了親人一樣，講述了瀋陽之敵有新1軍、新6軍、52、53軍，有廖耀湘兵團。他說，我是一個老班長，接近長官時間多。喬文禮跑回瀋陽見衛立煌，衛說：「你把全師都丟了，3個團都是善於防守的老部隊，你指揮失誤還活着回來了？槍斃！」此事後來得到了證實。
彰武攻堅戰的勝利，是我軍在東北第一次在白天發動的城市攻堅戰，受到了中央軍委的通電嘉獎。
二、進軍新民
12月底，我7縱隊進入新民地區作戰，搗毀高新鐵路姚堡段，並攻克了白旗堡車站，打通了六、九區的南北通道，迫使敵人龜縮到新民縣城。這時，友軍正在圍殲法庫之敵。新民守敵的兩個師，準備支援法庫之敵。在我軍攻打彰武期間，瀋陽之敵按兵不動，不敢出來增援，可就在我們歡慶勝利之時，敵人集中了新1軍、新3軍、新5軍、新6軍和71軍的主力共15個師的兵力，分三路向法庫推進，想解法庫之圍。這正好是在運動戰中殲敵的有利時機。我軍集中主力，首先將目標對準了突出冒進的左路新5軍。
1948年1月3日，我團奉命由彰武出發。東北的冬天，天寒地凍，大雪紛飛，氣溫降到了零下30多度，農田裡積雪足有1尺厚。一路上，我們身穿厚棉衣，腳上穿着墊烏拉草的棉鞋，在一尺多深的積雪中艱難向南行進，在光滑的雪地上走一步退半步，手一摸到槍管就會被粘下一層皮。但同志們的情緒依然很高，不怕困難，直奔新民縣以北的高檯子一帶。在達子營附近的巨流河堤修築防禦線，準備阻擊敵人。當時我團為師的預備隊。主力部隊與敵人進行激戰時，敵人被打得紛紛狼狽逃竄，我團在外圍殲敵314人。
戰鬥結束後，我們又一路行軍向南。行軍路上，積雪被踩後成了冰，有幾公分厚，大家不停地摔跤。在到達新民西南的白旗堡後，部隊在這裡休整了20天。戰士們說，我們三下新民，這回又兩下白旗堡了。在這期間，消息傳來，我第7縱隊配合兄弟縱隊全殲新編第5軍軍部及第43師、第195師，共兩萬餘人。敵軍長陳林達和43師師長、195師師長被俘。大家都因沒參加戰鬥感到可惜。
三、逼近瀋陽
1947年12月30日，「東總」發出通令，經中央軍委批准，東北民主聯軍改稱為東北人民解放軍，仍由林彪任司令員兼政治委員， 呂正操、周保中、肖勁光任副司令員，第一副政治委員羅榮桓。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部於1948年1月1日起，改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東北軍區司令部，其簡稱也改為「'東司」。這一決定傳達下來後，全體指戰員都興奮不已。當時各部隊紛紛殺豬宰羊，以示慶祝。
1月28日，我團奉命出發，奔赴瀋陽南，經過劉二堡，那是個大村子，有近千戶人家。整個村子沿着公路，足有兩里長的街道。我們在瀋陽南的蘇家屯兒火車站南側，跨過了海天線，到達黃山子以北一帶，執行誘敵和打援任務，準備配合友軍解放鞍山和遼陽。
在進軍瀋陽南的行軍中，由於雪深路滑，實在是難走，我和挑文件箱子的老趙同志掉隊了。當時，我與老趙交換着挑文件箱子，但還是走不快。在距離宿營地還有十多里路時，我們實在走不動了。老趙又說餓得受不了了。我的腳也打了好幾個泡。於是我倆就在路過一個小村莊時，找了戶人家弄點兒飯吃。我找村長要了一名民夫，給了兩塊錢，幫我們挑文件箱子。說好挑到前面的村邊即可。結果村長給找來一名30多歲，有一米八高的人，看起來很有力氣。挑箱走到距離前面村子還有3里多地的地方，這個民夫嫌路不好走，就不給挑了。他以為我們無槍，還抄起扁擔要打老趙。這時，我立刻從大衣兜里掏出左輪手槍，對他說，「你要是敢打他，我就槍斃你！」他只好又挑起箱子往前走。
我們終於走到了村邊，發現有哨兵，我就過去問哨兵是哪個部隊的。他不說，反問我是哪個部隊的。我用口令回答他，他才告訴我是61團，團部在前街，還有半里地遠。我走過來對那個老鄉說，你走吧，謝謝你了。老鄉說，剛才實在是對不起。我說沒什麼，咱們互相不了解嘛。我們回到團參謀處，王紀元參謀說，正想去接你們呢！見習參謀祁昆去炊事班給我們弄飯，王參謀去給我們打熱水洗腳。
在瀋陽城南側有一條渾河，河南岸的青堆子是敵人的一個支撐點，駐守着敵人一個加強排。2月9日，正值大年三十，敵人正歡歡喜喜過大年。我團迫擊炮連一個排配屬五連，突然向青堆子之敵發起了進攻。晚上8點30開始，只用了40分鐘就全殲該敵。晚9點半，廉樹波參謀長來到參謀處，和我們一起包餃子。他說，我們仗打勝了，沒什麼事兒了，大家好好過一個年吧！
我們就地休整了兩天後，又出發在荒山子、姚千戶、十里河一帶活動。2月24日，我團在通江口附近爬冰過了遼河，直奔四平。
四、攻克四平
為了完全切斷瀋陽與長春之敵的聯繫，我軍在攻佔法庫、開原後，主力開始隱蔽向北移動，準備再次奪取四平。如瀋陽之敵出來支援，就力爭在運動中殲滅他一部。我軍以1縱、3縱、7縱及獨立第2師主攻四平。其他部隊隱蔽在昌圖、開原、通江口地區，準備圍殲可能從瀋陽、鐵嶺向北援救四平之敵。
3月初，我第1、第3、第7縱隊完成了對四平的包圍後，迅速掃清了外圍之敵。
3月12日，我軍發起總攻，我師62團擔任師主攻，我61團為二梯隊。在四平城南的鐵路東側突破。攻擊從早8時開始，至13日早7時結束戰鬥，經過1晝夜的激戰，攻克四平，全殲守敵第71軍第88師和3個保安團及1個騎兵團。活捉敵師長彭鍔。斃傷俘敵1600餘人。受到林、羅首長通令嘉獎。
這次四平攻堅戰是我東北野戰軍的第一次大規模的城市攻堅戰。這次作戰，搗毀了國民黨軍數百個集團工事、上千個碉堡。戰鬥中有的連隊打得只剩下幾個人，組織起來編成一個班再戰；有的連隊幹部全部犧牲，戰士們自動組織一次又一次的衝鋒。
這次攻打四平，地方黨組織有序地組織了支前支戰工作。組織人力幫助部隊運送彈藥、救護傷員。近萬名民工組成的擔架隊、大車隊支援了我們次作戰，有的甚至直接參加了對敵作戰。戰後，一大批集體和個人立功受獎，被評為支前模範。
在我軍攻四平期間，被包圍在吉林的守敵棄城逃往長春，我軍當即收復吉林。由於瀋陽之敵始終沒敢出來，準備打援的兄弟縱隊，無仗可打。隨着四平的攻克，我軍結束了冬季攻勢。
3月18日，我團進駐四平東30里的半拉山門一帶休整。開展戰評，階級教育和整黨工作。當時稱為三整三查，即整頓思想、整頓紀律、整頓作風，查階級，查黨紀，查思想。之後，開展評功評獎，我被評上了大功。在團參謀處，我是唯一的立大功者。
團里召開慶功大會後，功臣們集體就餐。豬、牛、雞、魚，四碗菜。毛和發團長對同志們說：「休整快結束了，大家準備進行新的戰鬥吧，希望同志們再立新功！」
這次冬季攻勢，從1947年12月15日開始，到1948年3月15日結束，打了整整3個月。在這3個月中，我軍全殲國民黨軍1個軍、8個師，共15萬餘人，還爭取了1個師起義，攻克了戰略要點城市17座，切斷了北寧和中長鐵路線，將東北國民黨軍壓縮在錦州、瀋陽、長春3個孤立地區，為爾後全殲東北國民黨軍創造了有利條件。我軍東北冬季攻勢的勝利，得到了中央軍委和毛主席的高度評價。
冬季攻勢結束後，林、羅召集了雙城會議，總結了冬季攻勢的經驗與教訓。傳達到我團的內容很多，其中我軍能取得作戰勝利有兩個基本條件：一是強有力的政治思想工作；二是正確的戰略籌劃和戰術原則。戰鬥中，各部隊指戰員士氣高漲，戰術原則運用得當。
作者：姚彧
（插圖：劉建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