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無限」下跌，日本政府為何干預「有限」？

近一段時間，日元快速且大幅貶值引發國際社會關注，4月29日更是一度跌破160日元兌1美元的關口，刷新1990年以來新低。對這一現象，大多數分析人士歸因於「強勢美元」的影響。日本央行4月26日決定維持現行貨幣政策不變，並沒有採取外界預期的量化緊縮，導致外匯市場日元拋售再次加劇。

據新華社

面對「無限」下跌的日元，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愁。從利好出口和吸引國際遊客的方面看，日元貶值對刺激國內經濟復蘇會起到一定作用。但另一方面，日本是一個高度依賴進口的國家，物價不斷走高將直擊百姓生活。從更長遠看，日本政府若還僅是採取「有限」干預，將使日本企業投資和生產趨緩，消費者購買力下降，恐對日本經濟造成更嚴重的負面影響。

日元貶值利弊各是什麼？

當下的日本，稱得上是「購物天堂」了。日元大幅貶值促使訪日遊客數量不斷增加，社交媒體上關於赴日旅遊的攻略比比皆是，其中一位網友分享道：50人民幣就能吃不少肉，300人民幣就能吃米其林餐廳了。除了住宿依然很貴外，其他物價已經越來越接近泰國了。還有很多關於購買奢侈品的視頻顯示，商店門口排滿了外國遊客。

日本國家旅遊局的數據顯示，3月份訪日遊客首次突破300萬人次，創下單月歷史最高水平。同時，日元疲軟提振了訪日遊客在奢侈品方面的消費。今年一季度訪日遊客的旅遊消費總額達到17505億日元（約合人民幣819億元），創下單季歷史新高。

不過，日本民眾出國游卻「受了傷」。目前正值日本「黃金周」，一些民眾表示日元持續貶值給出國旅行帶來不小壓力，甚至有人放棄出行計劃。

除了旅遊，持續上漲的物價也讓日本民眾吃不消。一位在日生活的朋友告訴記者，菜價、房價、景點門票價格都提高了，特別是美國進口超市的物價幾乎上漲一倍，「錢不值錢了，這回有了切身體會，以前日本物價幾乎是不變的。」

日本總務省的數據顯示，截至3月，日本核心消費價格指數（cpi）連續31個月同比上升，實際工資收入水平卻連續23個月同比下降，工資上漲已經「追不上」物價上漲水平。

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研究員周密分析指出，對於能源、服裝、食品等多類商品主要依靠進口的日本來說，以美元計價的進口商品成本上升加重了消費者的負擔。但是另一方面，對於近年來不太景氣的日本製造業而言，成本下降有利於擴大出口市場。

華僑大學客座教授、前日本橫濱國立大學特任教授劉慶彬說，對於日本出口導向型企業，尤其是具備優勢產品的企業來說，日元貶值毫無疑問是利大於弊的。

日本第一生命經濟研究所首席經濟分析師熊野英生則指出，日元持續貶值使日本企業投資和生產趨緩，消費者購買力下降，對日本經濟造成了嚴重的負面影響。「實際上幾乎沒人認為，日元持續貶值對於企業和國家經濟會有益處。」

日本政府有何作為？

一般認為，提高利率有助於抑制貨幣進一步貶值。但4月26日，日本央行在結束為期兩天的貨幣政策會議後，決定繼續把短期利率維持在0-0.1%的超低水平，僅對通脹預期進行了小幅上調，投資者將這一決定解讀為「保守」。

除了日本央行不得不維持謹慎的貨幣政策外，在經濟學家們看來，即便日本政府出手干預匯市，日元匯率能否回穩也還有待觀察。

中國社會科學院日本研究所二級研究員、全國日本經濟學會常務副會長張季風認為，提高利率有可能給日本經濟帶來更負面的影響，例如市場流動性變小。此外，資料顯示，2023年日本的總債務達到創紀錄的1286.45萬億日元，日本國債規模已經佔gdp的約260%。在這種情況下，提升利率會導致日本財政預算中的國債稅也相應提高，這會讓日本政府面臨更大的財政壓力。

劉慶彬則將日本央行維持現行貨幣政策不變的決定視為一種不作為。在他看來，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剛剛結束訪美回國，日本財務當局的決定某種程度上是在地緣政治上對美國的策應。他還表示，日本剛剛結束了維持8年的負利率政策，還需要維持着金融緩和的大環境。

對日元未來走勢，經濟學家們的看法不一。一些專家認為，如果美元繼續走強，日元可能會進一步貶值。而另一些專家則認為，日本政府和央行可能會採取措施干預匯市，以穩定日元匯率。

就在4月29日日元再次跌破紀錄之後，突然回彈，漲幅高達1.3%。有分析認為，這是日本當局進場干預買入日元。另有日本銀行業消息人士稱，日本央行正在出售美元換日元。

美元霸權下，如何合作應對？

事實上，日元的持續貶值是在全球貨幣政策變動和國際經濟環境複雜多變的背景下發生的。近一段時間內，美元相對於其他主要貨幣的強勢，特別是美聯儲加息預期的升溫，導致資金流向美國，從而推高了美元的價值。與此同時，日本央行維持了相對寬鬆的貨幣政策，這使得日元面臨更大的下行壓力。

日本經濟學家田代秀敏表示，美國政府制定的金融政策，根本不考慮世界其他國家，只顧美國自己的情況加息或者降息。張季風也認為，此輪日元持續貶值更加凸顯美元霸權。

「如果日元大幅貶值導致日本對美出口快速增長，美國可能會有相應舉措。」周密提醒，回想上世紀80年代的「廣場協議」，當時也是在美國的施壓下，日元被迫升值，從而導致了日本經濟遭遇「失去的三十年」。「所以不能排除政策干預後會產生類似的後果。」

此外，周密認為，日元貶值對中國而言也是有利有弊的。有利的方面看，中日經貿合作在rcep（《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生效後明顯加強，中國企業也加快對日投資。在此背景下，日元貶值對中國企業的投資顯然更有利。但如果日元貶值太快，中國的出口產品競爭力恐怕受到一定的制約。另外，在金融層面上，會影響中國對貨幣資產的配比結構。

因此，從中日合作的角度來說，需要更加穩定的貨幣作為支持。「能不能使用人民幣更有效地推動合作，以減少別人的影響，可以加強探討。」周密說。

劉慶彬則表示，對於美元的這種強勢收割來說，不僅日本，目前其他亞洲國家承壓都非常之大，甚至「更大的危機」可能就在眼前。為此，成立「亞洲貨幣基金組織」應該早日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