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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吃面不吃雞
在我們國家有這樣一個外交禮儀：每當外國元首對中國進行正式訪問時，天安門外的燈柱上就會懸掛中國與這個國家的國旗。
這不在3月25日這一天，天安門外剛撤下了安哥拉國旗，又多了三面新的旗幟，它們分別屬於斯里蘭卡、多米尼加和瑙魯共和國。
事實上這幾天荷蘭首相馬克·呂特也來到了中國，只不過應對方禮儀從簡的要求，再加上荷蘭首相併非嚴格意義上的國家元首，因此我國並未懸掛荷蘭國旗。
但要說到這其中最特殊的一個國家，那還得是斯里蘭卡。這個國家緊近地區強國印度，政局動蕩不安，更重要的是，前不久斯里蘭卡剛與中國發生了一些小摩擦，並且這次來訪的目的也有些過分。
看到這裡許多人都會疑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能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佛祖的眼淚
在天安門外的三面外國國旗中，斯里蘭卡國旗非常有辨識度，一隻手持長刀的金色雄獅佔據了整面旗幟的一多半空間，獅子的四周有四片金色菩提葉點綴，象徵著佛教在這個國家的地位。
相傳在很久以前的印度北部有一個古老的王國，國王喜得一女，國中的預言家卻告訴他公主將會嫁給一頭獅子。
後來公主果然在一次外出途中與一頭獅子相識相戀，並在獅子的巢穴中產下了一男一女。男孩名叫辛訶巴乎，有「威嚴」之意。辛訶巴乎長大後帶着母親和妹妹離開了獅子巢穴，後來獅子前往周邊城鎮中尋找妻子，被辛訶巴乎用弓箭射殺。
辛訶巴乎在當地建立了自己的王國，又娶了自己的妹妹，兩人生下了16對雙胞胎，其中最年長的維傑耶·辛訶帶着一批族人南下到了斯里蘭卡島上，與當地的鬼族女王結為夫妻，創造了今天在斯里蘭卡佔主導地位的僧伽羅人。
斯里蘭卡有「獅子國」的稱號，正是源於這則故事。
這雖然是一則神話故事，卻也揭示了斯里蘭卡這個國家的起源。在公元前6世紀前後，居住在南亞次大陸的雅利安人來到了這座距離大陸30公里遠的島嶼，並與當地土著人結合形成了僧加羅人。
公元前5世紀，喬達摩·悉達多為了制止統治者之間的戰爭曾連續三次登上斯里蘭卡島，並在這裡傳播了他的佛教思想，因此這座水滴形狀的島嶼又被稱為「佛祖的眼淚」。
不幸的是，佛祖離開兩千年後，他的「眼淚」沾染上了殖民者的血腥味。1505年，葡萄牙印度總督的兒子洛倫索·德·阿爾梅達帶着他的船隊躲避海上風暴時誤打誤撞發現了這座島嶼，從此這裡變成了葡萄牙人的殖民地。
此後荷蘭、英國相繼成為新一代海上霸主，他們稱霸後無一不在斯里蘭卡建設殖民地。在這種以剝削為手段的殖民經濟中，斯里蘭卡肥沃的土地上長滿了價格昂貴的茶葉和香料，原本自給自足的農耕經濟卻無以為繼。
1815年，英國人控制了斯里蘭卡全境，島上的最後一個王朝宣告覆滅。從此英國人開始在斯里蘭卡上實行剝削統治。
為了增加種植園裡的勞動力，英國人從印度大陸上運來了7.5萬名泰米爾人，再加上從千百年前就來到斯里蘭卡的泰米爾人，島上出現了一股足以制衡僧伽羅人的力量。
通過挑動民族對立來壓制反抗勢力向來是英國人的拿手好戲，他們有意識地重用泰米爾人、提升泰米爾人的待遇，讓僧伽羅人對泰米爾人的仇恨情緒與日俱增。
二戰以後英國再也無力維持龐大的殖民帝國，斯里蘭卡也在1948年獲得了獨立國家的地位，當時的國名叫作錫蘭。不過當時斯里蘭卡的政治、經濟還都牢牢掌握在英國手中，甚至司法解釋權都歸英國樞密院所有。
直到1972年錫蘭變成斯里蘭卡共和國，斯里蘭卡憲法得以實施，英國女王任命的總督變成了虛職總統，這個國家才算得上真正實現了獨立。
後來斯里蘭卡也曾探索過社會主義道路，並於1978年改國名為「斯里蘭卡民主社會主義共和國」。
只可惜在選票制度的限制下，斯里蘭卡的幾個社會主義政黨沒能長期執政。今天的斯里蘭卡國名中依舊帶有「社會主義」這幾個字，但它卻是一個實打實的資本主義國家。
與此同時，斯里蘭卡政府在處理內部矛盾方面也顯得過於幼稚。僧伽羅人與泰米爾人本質上都是英國殖民時期的受壓迫民族，但斯里蘭卡獨立後泰米爾人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壓。
從1948年到1983年這35年時間裏，泰米爾人希望用非暴力的方式抗爭，然而僧伽羅人早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除了1948年的第一屆政府，泰米爾人有近30年時間失去了在政府里發聲的權利，教育、醫療等資源也都盡數流向僧伽羅人，泰米爾人信奉的印度教、泰米爾人說的泰米爾語都受到了打壓，當時的法律甚至不允許泰米爾人擁有國籍。
正所謂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1972年一個叫普拉巴卡蘭的泰米爾少年從中學退學，帶着20多個小兄弟組成了後來讓斯里蘭卡政府頭疼不已的「泰米爾伊拉姆猛虎解放組織」，隨着僧伽羅人對泰米爾人的壓迫越來越狠，許多泰米爾人開始對猛虎組織抱有期待。
1983年，泰米爾猛虎組織打響了斯里蘭卡內戰中的第一槍，斯里蘭卡全國瞬間亂成一團。當年斯里蘭卡全國有370人死於種族仇殺，10萬人無家可歸，20萬人失去工作。
對於這個小國來說，上述這幾個數據意味着國家已經崩潰。
從此以後斯里蘭卡政府即便想剿滅泰米爾猛虎組織也沒有了清剿的能力，這場內戰整整持續了20多年。
在這個過程中，泰米爾猛虎組織也從一個反政府組織變成了國際公認的恐怖組織。
2002年雙方曾經在挪威達成一份停火協議，雙方各自作出了妥協，但隨後的幾年裡衝突依舊沒能停止。
2008年初，斯里蘭卡政府宣布停火協議作廢，又經過一年多的對抗，泰米爾猛虎組織的首領普拉巴卡蘭突然被政府軍的一枚火箭彈當場炸死。
由於普拉巴卡蘭從未考慮過接班人，泰米爾猛虎組織在他死後不久就宣布不再對抗政府。
至此斯里蘭卡內戰大局已定，但近年來一直有猛虎組織暗中活動的報道傳出，如果民族矛盾得不到緩和，這個國家的前途還很難預料。
與霸主為鄰
拉美人感慨自己「離天堂太遠，離美國太近」時，斯里蘭卡也不得不感慨自己離印度太近的命運。
印度從來不是一個和平的國家。
1987年時任印度總理英迪拉·甘地在一份聲明中說道：「印度將既不干涉任何國家的國內事務，也不容許區外勢力進行干涉。」
初聽之下這好像是一份中立宣言，但她的下一句就是：「假如需要國外援助來平定國內危局，次大陸國家必須首先在地區內部尋求援助。」
用好理解的話翻譯一下：印度奉行霸權主義，其他國家不允許插手南亞事務，南亞國家必須聽從印度的指揮。
南亞並沒有多少國家，一個絕不可能聽命於印度的巴基斯坦，一個從巴基斯坦分裂出來的孟加拉，幾個名存實亡的袖珍小國，剩下的就是斯里蘭卡了。
泰米爾人雖然在斯里蘭卡處於下風，卻在印度有6000萬人口，泰米爾語也是印度的官方語言之一。對於這個觸手可及的島嶼上發生的內亂，印度不可能置之不理。
1983年斯里蘭卡全國騷亂髮生後，印度南部的納都邦第一時間站出來譴責斯里蘭卡政府屠殺泰米爾人，並要求印度中央政府向斯里蘭卡派兵支持泰米爾人公開建國。
而印度中央政府認為斯里蘭卡現有的規模剛好方便自己施加影響力，因此他們並不支持泰米爾人獨立。不過在這場衝突中，他們也是現在泰米爾人一邊的。
當時除了猛虎組織，泰米爾人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武裝勢力，他們的武器基本都來自印度。
1987年，時任印度總理拉吉夫·甘地宣布對斯里蘭卡出兵，名義上是協助斯里蘭卡政府平叛，實際上要求「叛軍向印軍繳械，而不是向斯里蘭卡繳械」，同時要求斯里蘭卡政府給予泰米爾人自治權。
正是在這次出兵「平叛」之後，猛虎組織與印度政府決裂並刺殺了拉吉夫·甘地，而其他的武裝組織都按印度政府的意思停止了武裝對抗。
有趣的是那幾年斯里蘭卡一直在指責印度干涉本國內政，但在其他事情上依舊順從得像一隻羔羊。
不怪斯里蘭卡政府沒骨氣，實在是這座小島上的一切都離不開印度，尤其是近代殖民者強行把耕地改成種植園以後，斯里蘭卡人連吃口飽飯不問世事的權利都沒有了。
21世紀初斯里蘭卡之所以能夠剷除猛虎組織，與中國向斯里蘭卡提供的大量援助有抹不開的關係，但近年來中印關係惡化後，斯里蘭卡也不得不追隨印度的腳步。
當中方向斯里蘭卡提出靠岸休整的請求時，前幾個月還在為各國科考船大開方便之門的斯里蘭卡政府火速拿出了一份「禁止外國科考船停靠」的文件。
最後還是馬爾代夫向中方伸出援手，這才解決了「向陽紅03」的補給問題。
優等生的零分卷
除了種族矛盾和外部勢力干涉，斯里蘭卡還面臨著更加迫在眉睫的問題，這也是斯里蘭卡領導人來我國訪問的原因。
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國家政府破產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但斯里蘭卡的情形還是全世界獨一份的。
獨立後的斯里蘭卡曾經是南亞一群窮國里的「優等生」，該國自70年代中後期開始借鑒「新加坡模式」，大力發展出口加工業，即使國內戰亂不斷，斯里蘭卡依舊是世界銀行認證的中高收入國家。
但進入21世紀後，斯里蘭卡最重要的產業——紡織業逐漸喪失了優勢，於是時任總統馬欣達搞了一個《馬欣達願景》，也就是加強版的新加坡模式。
在馬欣達的推動下，斯里蘭卡政府對企業的投資力度空前地提高，其結果是政府的收支嚴重不平衡，財政赤字居高不下。
2008年金融危機後發達國家紛紛出台貨幣寬鬆政策，借錢的難度大大降低，馬欣達政府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拆東牆補西牆的策略。
2015年邁特里帕拉·西里塞納接替馬欣達出任總統時，斯里蘭卡的外匯儲備只剩下了62億美元，還債能力基本歸零，西里塞納不得不向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求助。
鑒於此前多年斯里蘭卡的紙面數據都還不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一下子就提供了15億美元的紓困貸款。沒想到5年後馬欣達的弟弟戈塔巴亞當選總統，回頭就把馬欣達提拔成了總理。
那時候斯里蘭卡剛剛經歷了科倫坡連環恐怖襲擊，馬欣達轉手又以提振市場信心的名義制定了企業減稅和公務員加薪的政策。
2019年斯里蘭卡的外債規模已經達到了546億美元，隨後三年全世界都經歷了新冠疫情導致的市場低迷和俄烏衝突導致的糧食、燃料價格上漲。等到2022年再統計時，斯里蘭卡背着幾百億的債務卻只剩下了1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
當年4月份，斯里蘭卡政府停止償還債務，三個月後戈塔巴亞和馬欣達的政府下台，代總統拉尼爾·維克勒馬辛哈宣布了國家破產的消息。
這些年裡斯里蘭卡政府幾乎借遍了全世界，現在欠着中國37億美元，其中一部分已經逾期，另外還欠了亞洲開發銀行40億，嚴格來說這其中也有中國的股份。
這次斯里蘭卡總理古納瓦德納訪華期間，債務問題是全世界媒體關注的焦點。3月27日，外交部發言人林劍對印度記者的相關提問作出了如下回應：
「中方一直在力所能及範圍內為斯里蘭卡經濟社會發展提供幫助，願繼續同有關國家和國際金融機構一道，支持斯里蘭卡實現債務可持續。」
無論這筆債如何還，都是中國對這個歷經磨難的小國所能提供的最大的幫助。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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