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子佼性騷擾事件，與他一腳踢翻的台灣舊娛樂圈

黃子佼

爆的黑料從吸毒，到出軌，再到在古迹抽煙，程度輕重不一，但都只是口頭爆料，沒有任何證據，看上去根本沒有經過周密的準備，張嘴就來，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也不考慮過去幾十年結下的整個社交網絡以後要怎麼面對，就魚死網破，一起毀滅吧。

這在整體上還比較依賴人情關係，信奉溫良恭儉讓的台灣娛樂圈，應該還是頭一遭。說它是「行業大地震」級別的事件也不為過，吃瓜群眾讓這件事登上了熱搜。

然而在看了事情大概的經過和走向後，我卻覺得有點疲憊。本來是台灣地區的「Me too運動」，怎麼重點又落到了大小S身上？怎麼又是圍繞她們的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被不斷翻炒？黃子佼為什麼不能正視自己的問題而要轉移視線？他指控的那些人怎麼還是上個世代的那些老油條？台灣娛樂圈能不能趕緊翻篇，不要老是圍着這些人轉了？

而在疲憊之外，我又隱隱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沒準這次行業大地震，就是翻篇的一個契機呢？

圖｜視覺中國

在我看來，這次事件集中反映出的，是新舊兩個腳本在台灣娛樂圈的撕扯。新觀念、新規則、新形態正在建立，而陳舊落後的那些勢力又遲遲不願意退場。現在的情況是，新勢力正在揭露舊勢力的醜惡，而舊勢力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能在舊勢力內部互相毆鬥。

首先必須明確的是，這次事件的緣起，是因為一部台劇，由謝盈萱、王凈、黃健瑋等人主演，主線是台灣地區的政治生態，副線則是職場性騷擾事件和政壇性醜聞，年長的男領導利用權勢操控剝削年輕的女下屬，在誘騙其上床後為其拍攝裸照，然後又將其一腳踢開，並利用裸照威脅對方不要把這件醜聞說出去。

劇中拍裸照這個情節，在黃子佼性醜聞中也出現了

這部劇在台灣地區掀起了話題狂潮，很快引發現實中政壇的「Me too」運動，然後又從政壇延展到其他各個領域，當然其中也包括了娛樂圈，這才有了對黃子佼的指控以及其後的種種。

這幾年台劇的轉型大家都有目共睹，台劇早已不是過去那種小打小鬧只會製造粉紅泡泡的偶像劇了，而是瞄準了各種社會現實問題，去精準地呈現，去犀利地分析，去振聾發聵地控訴。從《麻醉風暴》《火神的眼淚》這類行業劇揭露某個行業的制度痼疾，到《我們與惡的距離》去全方位地展現整個社會和時代的病態。即便是《想見你》這樣的青春校園奇幻穿越劇，也要加上校園霸凌話題和對性少數群體的關懷。

在這股勢頭下，自然而然也會出現一批女性題材劇。比如去年播出的《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講的是女性醫務工作者的職業精神和她們所要面對的困境。

《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劇照

還有同樣是去年播出的《她和她的她》，用懸疑劇的外殼包裝了一個在當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女性議題：看起來讓人尊敬的男老師，一步步試探接近年輕美貌的未成年女學生，利用女孩子乖巧的性格和對師長權威的膜拜，最後得寸進尺，直接對女學生實施性侵犯，得逞後竟然能繼續留在名師位置上，接近下一屆的女學生，而受害者要面對各方面的壓力，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不斷陷入情緒漩渦，直到罹患精神疾病。

《她和她的她》劇照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所講述過的真實悲劇，由此被戲劇性地展現出來，更大範圍引起大眾觀念的警醒。而出演這部劇的演員，都是最近幾年的台劇大熟臉——許瑋甯、李程彬、賈靜雯、吳慷仁、陳以文、於子育。

《村裡來了個暴走女外科》和《她和她的她》，恰好就是2022年台劇評分最高的前兩名，播出的時候也都掀起了不小的話題聲量。由此可知，現在台劇的主流，已經進化到了什麼位置。

現在的台劇，打造這些台劇的編導演人員，他們所傳播的那些觀念和審美，就是新勢力的代表。

《她和她的她》劇照

這些新勢力正是推動這次台灣「Me too運動」的重要力量，可惜吃瓜群眾多數都沒注意到，只看到了黃子佼和他所波及到的那些人，而他們，剛好就是台娛舊勢力的代表。

黃子佼本人，在台灣做了二十幾年的綜藝主持，所以他掃射的那些人，也以綜藝圈人士為主。儘管我過去也看過一些台綜，可是不得不說，台綜現在完全已經是日薄西山，苟延殘喘，從形式到內容都太老舊過時了。

看看去年金鐘獎綜藝節目主持人的入圍者名單吧：小S、吳宗憲、陳漢典、胡瓜、曾國城、黃子佼……全是二十多年前就霸屏的那些老面孔。我偶爾會看幾眼現在的台綜，還是在簡陋的棚內玩一些低幼遊戲，開一些低級玩笑，主持人的狀態，也都是幹了幾十年後那種精氣神全無的勉力維持，真的是耐不下性子看下去。

黃子佼提到胡瓜吸毒坐過牢，吳宗憲花心亂搞還和人打官司，我們聽了毫無波瀾，因為他們所呈現出來的狀態有目共睹，胡瓜吸毒坐牢當年是上過新聞的，吳宗憲的花心也頻有新聞傳出。我現在看這些陳年往事，其實想得更多的是當年那些綜藝節目。

熟悉台綜的都知道，二十年前台綜吸引大陸觀眾的一大亮點，就是所謂的大尺度，可以在節目上大講黃色笑話，可以在遊戲中打各種與「性」有關的擦邊球，以女嘉賓的尷尬來博得觀眾的笑聲。當年我們可能只覺得新鮮有趣，現在經歷了新觀念的洗禮再回去看，就會驚呼：怎麼這麼惡臭？這不是欺負人家小姑娘嗎？這算不算職場霸凌性騷擾？

當然我也知道，以現在的標準去衡量清算過去的一切，這也不合適。以前的台綜就不去說它了。那現在呢？為什麼吳宗憲、胡瓜、黃子佼還能在那麼多節目里活躍？他們的風格能改得過來適應當下嗎？觀眾對他們不疲勞嗎？

在吳宗憲現在主持的《綜藝大熱門》節目隨手截的一段

如果這些綜藝大哥們在台前都是這樣一副做派，那我們就很有理由懷疑，他們在背後私底下又會做些什麼手腳。黃子佼這次被錘了，他也承認了，但他之所以心有不甘，其中一個原因或許就是：明明大家都在幹壞事，為什麼現在只有我掉進窟窿了，不行，我要把你們也拉進來。

可我們作為局外人，想的當然會是：大家都在幹壞事，說明你們這個行業就有問題啊。台綜作為一個整體，是不是已經爛透了？

小S、黃子佼、曾寶儀合照

至於被黃子佼掃射的人里討論度最高的大小S，她們當然也是綜藝人，但和前面提到的那些大哥們又不一樣。從《娛樂百分百》到《康熙來了》，之所以通過網絡風靡當時的大陸年輕人，可能就是因為她們的風格不一樣，比較清新靈動。小S在《康熙來了》吃男嘉賓的豆腐，在當時也不會被當做性騷擾，而是女性意識覺醒的表現，是對過去長時間以來綜藝節目里女性被男性揩油的一種反撥、叛逆、抗衡。

但時光畢竟無情，曾經最先鋒最有趣的大小S，現在鋒芒和靈光都消失得差不多了。大S早就不主持了，在以《流星花園》開啟台灣偶像劇黃金年代後不多久也不演偶像劇了，想轉型電影演員又失敗了，留下一堆爛片，再後來，她就成了一個沒有作品、僅僅活在狗血八卦里的藝人。

小S呢，在成為三個孩子的媽媽後，主持《康熙來了》漸漸精力難支，索性只能停掉節目，但又沒有別的路好走，新節目開了一個又一個，得到了大都是差評：太多老梗，太多尬聊，沒有營養，控場能力不行。可是怎麼辦呢，為了維持事業，她還是只能一遍遍地重複着那些話題和招式。2021年《熙娣想聊》開播第一期，嘉賓竟然是黃子佼。當時我就兩眼一黑，是實在沒別人可請了嗎？《康熙來了》最後那場「世紀大和解」還記憶猶新呢，對前男友的「利用」也請有個限度OK？

2015年，黃子佼與小S在《康熙來了》上演「世紀大和解」

那期《熙娣想聊》一開場，小S就說，黃子佼在她眼裡是有「赤子之心」的，還說他是自己歷任男友里除了老公最愛的一個，黃子佼也跟她在節目里應付了各種場面話。現在想來，多麼諷刺，把自己的私生活活成沒完沒了的真人秀，一切皆可秀，皆是可利用的材料，最後一定是會被反噬的。

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小S還說了一句「好懷念喔」

我以前很愛看小S的節目，現在對她依然留有一份舊情，可我不得不說，有關她家的這些八卦，我真的不想再看了。黃子佼分手多年後還大肆攻擊她和家人當然很沒品，而且面對性騷擾實錘，他或許應該永久退圈，經這一鬧不退也得退了。而大小S呢，她們在這件事里也許是無辜的，我不知道，但在整個趨勢上，她們真的已經是屬於舊時代的人了。志玲姐姐結婚後就很明智地退圈了，給大家一個美好的念想記憶，這值得很多人學習。

吃瓜群眾感慨，大小S挑男人的眼光太差。可是大S的前任里，藍正龍和周渝民形象就一直很正面，過去就讓它過去，切割乾淨後，過好自己的生活，還能演點正經的作品。而不是像黃子佼汪小菲這樣，分手後和前任撕破臉鬧得人人皆知。

愛情裏面的新人換舊人，要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行業的世代交替也是這樣，舊的如果沒法繼續，那就讓它留在回憶里，然後讓我們期待一些新的氣息。

現在，台娛最吸引我的，是這些人：謝盈萱、吳慷仁、許光漢、林柏宏、劉冠廷、柯佳嬿、楊謹華、許瑋甯、王凈、李程彬、曾敬驊、陳昊森、范少勛……

少一點八卦，多一點作品，這樣的台娛才是可愛、可敬、可持續發展的呀。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肖渾 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