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馬 23 年,從校服到婚紗,敵不過天降繫戀人的幾句嬌嬌軟軟。
離婚後,我打掃起婚姻的一地雞毛。
卻發現,一切好像沒那麼簡單……
我和龔晨是青梅竹馬。
大學一畢業我們就結了婚,到現在已經 3 年。
我們的故事曾經一度被同學傳為佳話。
可誰想到,婚姻跟戀愛太不一樣。柴米油鹽消磨了花前月下,兩個人太過強勢的鋒芒,因為過於了解,總能往對方最脆弱的地方扎。
矛盾漸漸地累積。
而江雨菲的出現,成了第一張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
1
去年,龔晨因為工作的關係,在培訓機構報了德語課。
江雨菲是他的德語老師。
發現他們的另一層關係,是在我去年用龔晨的手機訂外賣時。
App 的默認地址是德語教室,而訂單內容卻是隔三岔五的奶茶、甜品和鮮花。
女人的直覺讓我打開了他的微信,間或的德語語法討論之間,一句對話分外刺眼。
江雨菲:昨晚謝謝你的陪伴。
龔晨:好好的,明天再說。
接着一個 5200 的轉賬記錄。
可江雨菲說的那天,龔晨告訴我他在公司加班,甚至還發了微信給我。
我從沒想過,他給我回這些膩歪短訊的時候,會抱着另一個女人。
小丑竟是我?!
我不是個理智的人,面對龔晨的時候更不是。
所以龔晨一走進卧室,我就下意識地把手機摔出去。
手機在空中快速地划出直線,精準地砸向了毫無防備的他。
「啊」的一聲,他捂住了額頭,慢慢地滑坐到地上,血慢慢地滲出來,染紅了他白皙的指縫。
等反應過來時,他倚在卧室門上,虛弱又歇斯底里地喊:「蘇可可,你他媽瘋了嗎?!你想讓我死啊?」
我把手機扔進他懷裡,一字一頓:「龔晨,你他媽看清了,是誰想讓誰死?」
不是江雨菲想讓我死,是龔晨。
他明明知道我們青梅竹馬 23 年。
明明知道,我一直介懷當年大學異地,我們倆鬧分手,我坐了 43 個小時的綠皮硬座趕到他宿舍樓下,親眼目睹了他跟學姐正在接吻。
我砸破他額頭的當晚,他收拾了自己的日常用品,很自覺地搬離了我們的房子。
後來換季的時候,他偶爾會回來收拾東西,沉着臉一聲不吭地鑽進衣帽間。
衣帽間里就會傳來熟悉的開抽屜、弄衣架的聲音。
接着,沒多久「砰」的一聲,就是他關門從這個房子走掉的時候。
等我返回衣帽間看時,衣櫃里他的區域就又空了一塊兒。
現在我們分居一年多了,四季轉了個輪迴,他的衣服已經一件不剩地拿走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再也沒說過話。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沉默下去。
只是沒想到打破沉默的,會是江雨菲。
2
見到江雨菲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輸了。
比我年輕、比我好看,冷白色的皮膚,眼尾是淡淡的緋紅色,笑起來帶點兒靦腆。優雅溫柔又純欲。
她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得了。
我只記得每當她說話時,脖子上的那條圓環項鏈,就會跟着說話的節奏在燈下一閃一閃的,泛着暗金色的光。
那是我最愛的品牌出的限量版,我很喜歡,龔晨一直說買不到。
這個品牌小眾又昂貴,很少有人買。
讓我不得不多想。
每想一次,心就痛一下。
就算我跟龔晨鬧到天翻地覆,冷戰到地久天長,當這一刻,江雨菲坐在我面前、戴着龔晨送她的項鏈、說著句句真實而扎心的話時,世界好像突然黑了。
「去年上半年,我們上完課,我下來的時候,看到龔晨坐在車裡還沒走,我問他為什麼不走?他說,不想回家。」觀察着我的情緒,江雨菲說得很平靜,「我一直在喜歡他的問題上保持克制,可那天我真的忍不住安慰他。」
「所以,你安慰他的方式是跟他上床?」我冷笑一聲。
「他並不是貪戀新鮮肉體的人。」江雨菲整肅地開口,「所以,不是他的問題。」
是的,龔晨從小就很優秀,聰明又克制,冷靜又理智,這我都知道。可我沒想到江雨菲還會在這個時候維護他。
「所以你約我來的目的是什麼?」我看着窗外,玻璃上已經有淅瀝的雨痕。
「我想讓你放過龔晨。再拖下去……」
「這不是你操心的事。」沒等她說完,我站起身,「讓龔晨來跟我說。」
3
我和龔晨 3 歲進的同一家幼兒園。
第一天進幼兒園,我正跟着 30 多個小朋友一起嚎啕大哭。
坐在旁邊的龔晨,舉着一隻奧特曼不停地踹我的胳膊,奶聲奶氣地嘟囔:「奧特曼消滅大哭包~」
嚴重影響了我的發揮。
在用手扒拉了好幾次未果以後,我果斷地薅起他肉乎乎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最終,作為班裡最後一個不哭的小朋友龔晨也加入了哭鼻子大會。
可能是咬得太狠了,第二天龔晨的父母找到了幼兒園,幼兒園又把我的父母找來。
本該是雙方相見分外眼紅的戲碼,卻在雙方父親發現是對方戰友時,變成了祥和、融洽的「認親大會」。
「這就是你家那丫頭?」
「這是你小子?不好意思了,丫頭脾氣暴。」
「得了。男孩吃點兒虧算啥。說你呢,別哭了,眼淚給我憋回去!」
……
我跟龔晨就這樣,從幼兒園一直到高中,一直是在一個學校。
他從小就長得很好看,高中時更是乾淨、俊朗,學習成績也不錯,清冷中帶點兒桀驁的氣質吸引了不少女生。
我青春期的時候因為激素的問題,一度胖到 150 斤,臉上也長滿了痘痘。
很慘烈的對比。
可那時我們走讀,龔伯伯命令他每天下了晚自習必須先送我回家,才能再回家。
所以晚上放學後,校園的小路上,經常是龔晨高高的個子背着雙肩包,雙手背在腦後,慢悠悠地邁着長腿送我回家。
直到有一天,我在女廁隔間里,清楚地聽到外邊女孩的刻薄的嘲笑:「帥哥應該是很自信自己的遺傳基因吧。」「長這麼帥,可惜眼神不太好。」
我磨蹭了半天才出去,龔晨正在廁所外邊等我,遞過我的東西:「這麼久?大姨媽來了?」
「龔晨,你說我是不是很醜、很胖?」我問他。
龔晨愣了一下:「沒有啊。」
從四樓一直到走出教學樓,我們都沒有說話。
直到走到操場邊的小路上,路燈從我們的頭頂照下來,龔晨輕輕地戳了戳我的胳膊:「怎麼不開心了?」
他指着我的影子逗我:「你看你的影子,多像一隻圓滾滾的小氣球啊。」
「現實版的帥哥與野獸嗎?」
——廁所里,女孩們冷笑着的那句話突然湧上心頭,我的眼前閃現出無數被別人異樣的眼神掃過我倆的時刻。現在連龔晨都在借影子暗示我的身材,忽然間,「咔嚓」一聲巨響,心裏有什麼東西,碎掉了。
「龔晨,你以為你很好嗎?你很好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把他給我買的旺仔牛奶摔到地上。
「我很醜、很胖,不妨礙我照樣看不上你!」
青春期的女孩格外敏感,我哭了一夜,第二天發了高燒。
龔晨被龔伯伯揪着來向我道歉,其實我那時候已經知道是自己的錯,可我一句幫腔的話都沒說。
龔晨也一句話都沒說。
「兩個倔孩子,倔一起去了。」龔晨被龔伯伯揪着耳朵帶出去以後,媽媽在旁邊咬着牙恨鐵不成鋼。
「蘇可可,你們倆要是想好好地相處就都改改脾氣,否則趁早絕交。」
我從沒想過,一個普通的下午,坐在我床邊削蘋果的媽媽,一語成讖。
4
高燒過後的我,彷彿打通了任督二脈,在接下來的高三時間,學習、節食,加上少了龔晨的投喂,很快地瘦到了 110 斤。
高考結束,兩家人聚餐的時候,我還特意地跟着美妝博主擼了個粉嫩的桃花妝。
自從上次高燒開始,整個高三我們沒說過一次話。
這次他見到我,除了禮貌地問好,沒有過多的表情。
那天晚上,被高考解救的雙方家長喝得酣暢淋漓、一醉方休。
我起身出門去露台花園醒神的時候,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龔晨,一年沒見,仔細看來他的五官長得更加立體、好看。
淡淡的星光照在他的身上,淡顏系的臉是禁慾的溫柔。
心漏了一拍。
身體卻下意識地轉過身要回去。
龔晨卻在背後說話了:「蘇可可,對不起。」
我愣了一下,驀然想起來,我們上一次決裂,還是因為他說我的影子像氣球。
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他卻從背後走過來,輕輕地拉我到棕櫚樹遮住的角落。
在欄杆邊,他扶着我的腰,把我圈在懷裡,一點點地欺身下來。
他的懷抱有男孩清冽的香氣,也多了些男人溫柔又霸道的佔有慾。
手足無措間,我平生第一次體會到小鹿亂撞的感覺。
他說:「小沒良心的,你還要生多久的氣?」
我紅着臉抬頭,佯裝鎮定地迎着他的目光:「幹嗎?我不能生你氣嗎?」
他笑:「當然能,大不了,你生一次氣,我就哄你一次……」
他用鼻尖蹭我的鼻尖,聲音清澈溫柔得不得了:「不生氣了,好不好?……不生氣了……」
直到呼吸越來越熱,直到掌心緊緊相貼,直到舌尖訴說著相識 15 年的即與離……
少男少女的心事旖旎成頭頂閃爍的星野,見證着我們第一次學着和解。
5
龔晨報了我喜歡城市的大學,學了建築專業。是他理想的專業,對他來說卻不是最好的大學。
報志願那天,我第一次感覺到龔伯母對我的不滿,她說:「可可,如果你真的喜歡晨晨,你們應該多商量商量,選一個折中的學校。」
我哭着去找龔晨,龔晨卻哄着我說:「我忘了告訴媽媽了,我早就喜歡你選的大學和城市了,甚至比你喜歡的還要早。」
很不幸,龔晨去了我喜歡的大學。我卻因為專業分數不夠,幾經調劑,去了離他一千公里外的另一所大學。
每當給龔晨打電話,聽到他換季時因為不適應氣候和濕度而嗓子干啞的聲音,我內心充滿了歉疚。
我們異地戀了四年,每天伴着對方的短訊入睡,其中有一年我們吵架吵得很兇。最後他說,可可你知不知道我有時會很累?我說分手吧。他猶豫了一下說,好。
那是我們第一次說分手,雖然又是因為我的原因,可當我左等右等也不見他給我打電話時,我慌了。
我買了最近的一班硬座,坐了 43 個小時的綠皮火車趕到他的宿舍樓下。
那天他的城市雪下得很大,漫天雪花之間,女孩踮起腳輕輕地吻他的唇。
他把手放在黑色的羽絨服口袋裡,沒有躲開。
那是我一生中最受傷的時刻。我站在雪地里,任由眼淚結成了冰,透過薄薄的冰層,看女孩溫柔地挽起他的臂彎,把頭輕輕地貼在他的肩上。
那是我心裏的一道裂痕,就像他曾經說我的影子像氣球一樣。
我從沒告訴他這對我的傷害有多深,內心深處卻暗暗地較着勁。
即使在最甜蜜的時刻,那兩個大雪裡互相依偎的身影總是會蹦出來,提醒我:「蘇可可,你清醒一點。」
要說青梅竹馬有什麼不好,這也算一個吧。
從小就只有對方的愛情太純凈,純凈到容不下一粒沙子。
6
說起來,我們的愛情里,龔晨是付出很多的一方,他總是在引導我,什麼都學會了再來教給我,避免我少走彎路。
比如,高中時,我們錯的題基本都是一樣的,因為我的解題思路完全 copy 他。
比如,剛工作時,龔晨總是耐心地聽我說公司的事情,然後再幫我梳理出複雜的人際關係。
比如,回家時,媽媽總會說:「你現在的語氣跟龔晨可真是一模一樣。」
比如,就像現在,從江雨菲那兒回家的路上,旁邊車道的車在我車前飛速地插隊進來,我只記得龔晨說過:「讓速不讓道,一定要先保證自己安全。」腳下並沒有減速。
「哐當—」一聲,車撞在了插隊車的車尾燈上。
前車停了,司機舉着傘帶着滿是怒意的臉摔了車門走下來,指着駕駛座上的我。
隔着被雨霧蒙住的前擋風玻璃,我看他的口型大概說的是:「你他媽長沒長眼睛!是不是瞎啊!」之類的。
我有點兒害怕。
我開車除了會前進、倒退,連加油槍都沒碰過,全是龔晨處理。
我又想起龔晨跟我說過,如果在路上發生了剮蹭,對方很憤怒,別著急,先給保險打電話。想了想他又說,你也不知道怎麼說,還是給我打電話吧。
給龔晨打電話!
給龔晨,龔晨……
可是,拿起電話的那一刻,我卻突然想起來,我剛剛見了龔晨的小三。
我們……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淚順着臉頰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車窗外,前車司機正憤怒地捶着我旁邊的車玻璃,後車汽笛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回蕩。
我太難受了,比那次看到大雪裡女孩吻龔晨都難受……
7
我趴在方向盤上,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抬起頭,看到站在車窗外的人是我們公司的小實習生。
「蘇總……」他一身帥氣的工裝打扮被雨淋透,貼在冷峻、挺拔的身形上。
天有些黑了,如果不仔細地看他的臉,我會以為站在身邊的是龔晨。
可他長得比龔晨乖一些,沒有龔晨清冷的禁慾感,眉眼間多了幾分溫柔。
「你怎麼在這兒?」我擺手讓他坐進副駕駛。
他想拿起雙肩包墊在座位上,可雙肩包也濕透了,用無辜的眼睛看着我:「剛才我路過看見你的車,應該是有剮蹭,我看你不舒服,已經跟司機協商解決了。」
我抬起頭,前車司機舉着傘正往車裡走,沒多久開始發動車。
這麼大的雨,小實習生不知道在雨里站了多久,幫我解決了問題。
我心裏一熱。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我說:「剛才那種情況,我該不該讓他插隊?」
他說:「不應該。你做得沒錯。」想了想又說,「不過蘇總已經這麼完美了,總得給別人點兒路走一走吧。」
很聰明的回答。我笑。
他說:「蘇總,我第一次看你笑,也第一次知道你原來也會有搞不定的時候。」
我說:「我很強勢嗎?」
他說:「至少在我面前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初面的時候你是面試官之一,三個面試官只有你對我的所有回答面無表情。」
我怎麼會不記得他?那天我跟人事一起面試實習生。HR 說他是有史以來面試過的最優秀的實習生,邏輯清晰、有主見,思維活躍又冷靜。我第一次感覺強勢的自己,連一個實習生都不敢對視。
我說:「那天面試的人太多了,我不記得你了。」
他笑了笑:「沒關係,以後記得就好了。」
他渾身淋濕,在這個初秋的季節並不暖和,或者是心裏奇怪的情緒瘋狂地作祟。
所以下一個路口在等紅綠燈的時候,我把手假裝隨意地放在方向盤上,假裝隨意地看着前面說:「去我家換件衣服吧。」
前方是低垂的夜幕,萬家燈火開始星星點點的閃爍。
他好像是思考了很久的時間,聲音低低地說:「好啊。」
紅塵男女,有些事不需要刻意點明。
8
現在小實習生反扣着我的手腕,我們已經退到了床邊。
龔晨常用牙膏的冰檸薄荷味充斥了我的口腔和鼻腔,迷人的要死。
有一刻,我在想龔晨和江雨菲在一起是不是也會這樣?龔晨會不會也在江雨菲某個細節上看到我的影子呢?
「蘇總……」頭髮濕漉漉的小實習生,臉離我只有幾厘米,清稚的喉結在我眼前滾動了幾下。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電光石火間,一個想法蹦到我的腦子裡:這是他的第一次!
真是跟龔晨第一次的樣子一模一樣。
那是大二的暑假,龔晨小區停電了,跑到我們家來蹭空調,那天爸爸媽媽上班了,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家。
昏昏欲睡的午後,我窩在龔晨懷裡看電影,看了一會兒,我說:「龔晨,這電影太沒意思了。要不要看點兒好玩的?」
龔晨下巴抵在我頭頂:「什麼?」
我神秘一笑,在手機翻了幾下,打開了小視頻。
看了沒一會兒,我問龔晨:「是不是很刺……」
一轉頭,他熱烈的吻便落下來。
「要不要試一試?」他啞聲在我耳畔低語。
剛開始親親,結果由於兩個人都太緊張,被提前下班回來的我媽撞見了……
我永遠忘不了龔晨那天的表情,他尷尬地看着我媽,又看了看偷笑的我,最後害羞地把一張通紅的帥臉埋在了我的頸窩裡……
眼前的小實習生跟那時的龔晨可真像啊……
想起了和龔晨的以前。
突然沒了興緻。
我摸了摸小實習生的後背:「不要了,好嗎?」
龔晨
1
大學社團的群里,彈出消息:「學姐走了。」
關上手機屏幕,面對着滿城燈火,眼睛裏感覺有點兒酸澀。
這是個意料之中的結果,就像河水最終會匯入大海,時鐘最終會指向零點。
她的生命最終也會在幾年內終結。
我常常能記起她的臉。
五年前,在那個大雪天,她對我說:「龔晨,知道我的病後,他就跟我分手了,連面也沒露。」
她看着我苦笑:「你長得跟他一樣好看。我能親一下你嗎?算是跟他的告別。」
我還沒想好怎麼回答。
一個帶着淚的吻就落在我的唇上。
她倚在我的肩頭啜泣,說:「龔晨,為什麼找一個愛自己的人這麼難?」
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回答。
但下意識地,聽到「愛」這個字,跳出來的就是蘇可可的臉。
那個教會我愛的女孩。
2
3 歲那年,我被蘇可可咬了一口。
回到家後,我爸竟然說:「這小丫頭,跟個洋娃娃似的,挺可愛的。」
我爸喜歡女兒,奈何我是個兒子。
於是蘇可可來我們家,被放縱地就像回自己家一樣。
我也一直把她當小妹妹看待。
她翻我的東西,把我的籃球畫滿了鬼畫符,給我做煎糊了的雞蛋,在我寫作業時候趴在我的肩膀上讓我背着她……
她鬧着鬧着就困了,困了就躺在我床上睡了。
睡着睡着就到了 17 歲。
過了 17 歲的可可很少來我家了,家裡一下清靜了很多。
爸爸說:「你是不是招惹可可了?為什麼她不來了?」
我哪兒知道為什麼。
可心裏總覺得空落落的,好像有一塊什麼地方空了。
我謊稱放學路上有流氓,我爸讓我送她回家,每天一下晚自習就死皮賴臉地在教室門口等她。
她總是磨磨蹭蹭地到最後一個出來。
書包背在身上,低着頭,讓我看不見她的臉。
終於有一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說了,她的影子可愛得像一隻氣球。
就被她在放學路上大聲地罵了一頓。
路上的同學指指點點,籃球隊的同學過來摟着我:「龔晨,原來你喜歡這一種?」
我沒好氣地問了句:「哪一種?」
可能是我太凶了,他們最終也沒告訴我。
蘇可可是哪一種?
3
她是哪一種?
我一直沒弄清。
跟她道歉時還是沒有勇氣張口。
冷戰的一年,正是高三。
課程對我來說輕車熟路。
唯有蘇可可是最大的難題。
她在餐廳吃飯時,再也不坐在原來我們常坐的位置;她有時會跟男生笑着談天從樓下經過;她經過籃球場的時候再也不會帶一瓶冰水來送我……
我也不知道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可高考結束,當我們在桌子前,面對面地坐着,近處再看着她熟悉的臉時,十幾年的陪伴和快樂一瞬間涌過來。
我跟她說:「可可,對不起。」
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要說一句「對不起」。
但是管它呢,只要我說對不起,她笑了。
我們在一起了就好了。
4
我們在一起了就好了。
「有一天,我看過四十三次日落,你知道,當一個人感到非常憂傷的時候,他喜歡看日落。」
我搖搖頭,拚命地把這些莫名闖入腦海的東西甩出去。
蘇可可
9
我是在上班的時候,接到婆婆去世的消息。
電話里,公公的聲音哽咽到出不了聲。他說:「可可,來見媽媽最後一面吧。」
猶如晴空霹靂。
我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刺骨的悲涼。
好像還是不久前,我們四個人在一起吃飯說說笑笑,她還揪着我跟龔晨的耳朵催我們倆生孩子,那次離開家一後備箱的東西都還沒有吃完……
那個比我自己的媽媽還能讓我感受到更多溫暖的「龔伯母」,那個為我們三個人付出辛勞的人走了……
一瞬間,我體會到了成人世界的殘忍。
愛的人一個個地離開,以後就連笑都會帶着悲涼。
……是什麼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的哭聲嚇壞了站在門口的小實習生。
他正拿着樓下幫我買的咖啡推門進來,誤以為我是因為看到他而懊悔,站在我的辦公桌前手忙腳亂:
「蘇總,對不起,昨天是我衝動了,不過你說『不要』以後,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啊……」
死亡豎起了高高的屏障。
後來,他說什麼我都聽不見了。
腦海中漸次閃過的曾經溫暖的畫面,像咆哮的洪水,一瞬間將我湮滅。
我抓起車鑰匙往外走,因為腿軟幾次三番地差點兒跌倒,最終還是決定打車回臨市的婆婆家。
10
我站在婆婆的遺像前,在房間里低聲哭泣,直哭得渾身顫抖,沒發現背後的門悄然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爸,我通知完舅舅他們……」
話語終結在一瞬,龔晨怔在了原地,略帶驚訝地看着我:「可可?!」
他的眼睛布滿了紅血絲,眼圈有些許的青黑,下巴上已經長出了胡茬。
——他肯定沒有休息好。
而婆婆的病情突如其來,在這一年裡我甚至都只是行色匆匆地看她一眼。
……所有話凍結在咽喉里,我只覺得眼前一切都變得模糊了,無數喜怒和愧疚從心頭呼嘯而過。
我紅着眼圈,獃獃地站在原地。
龔晨沒說話,把要燒沒的香拿下來,用打火機點了新香插上。在這個過程中,香灰飄了一些,飄到黑白像上正在微笑的婆婆的眼角。
輕輕裊裊的煙灰,像極了一滴眼淚。
龔晨把遺像抱進懷裡,用手指一直擦一直擦,可那滴眼淚好像落在了永恆里,再也擦不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低着頭,聲音悶悶地:「可可,我沒有媽媽了。」
黃昏照進房間的光,斑駁的光影里浮現出龔晨熟悉的輪廓,高傲而冷清。在模糊的淚眼中,與記憶深處我摯愛少年的臉,漸漸地重疊。
那一瞬,我的心中隱隱地湧上一種幾乎讓我屈服的悲哀。
「龔晨……」我向著他伸出手,指尖顫抖。
然而就在此刻,他卻驀地抬起頭,漠然地開口:「等送完媽媽,我們去把離婚手續辦了吧。」
離婚……離婚。
愁雲慘淡的房間內回蕩着他的聲音。
是啊,我已經不再是昔年懵懂純真的小女孩,在他心底里能為非作歹的人也不再是我。
時光的洪流滾滾向前,一鬆手,我們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走散了。
門口的一面牆整整齊齊地掛着每年過年時我們兩家的合照。
春節聯歡晚會的音樂好像就在耳邊響,一年一年的鞭炮和煙花聲里,我和龔晨曾經像小樹抽條一樣地成長。
而如今我們卻再不是 18 歲那年花園酒店房頂上,那一對只要一個擁抱就能回歸彼此生命的孩子。
回不去了。
當一開始,他帶着那個關於背叛的骯髒秘密回到我面前時就已經回不去了;當我用手機砸破他額頭的那一刻就已經回不去了;從我們非要面對死神才會唏噓愛情的可貴時就已經回不去了。
放棄很可惜,可回不去的日子總有它的道理。
轉身前,龔晨一滴沒有控制住的淚,滴在了婆婆的遺像上。
「好,送完媽媽,我們就去離婚。」我感覺到自己一字一句,像是囈語。
11
離婚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龔晨。
我們站在民政局大院里,手裡拿着剛辦出來的離婚證。
夏天正午的陽光照得臉都疼,可我們就面對面地站在明晃晃的大太陽底下,誰都沒想走。
「龔晨,你到底是怎樣的人啊……我真是太笨了,相處 23 年,卻好像對你一無所知。」
龔晨看着我,嘴角牽起一個勉強的笑意:「不用了解了,大概率我們不會再見了。」
我定定地看着她。面前的龔晨依舊清澈明朗——然而眼神卻變得遙遠,再也不像曾經 23 年朝夕相對的那個人了。曾經為我忤逆長輩,教我成長,包容我所有小脾氣、壞習慣的人,早就已經消失在了時光里。
「無論如何,是我的錯。」龔晨微笑,鎮定地把手裡的銀行卡悉數塞到我敞開的包里,「房子我也不要,什麼時候辦過戶通知我。」
——為了儘快地離開我,龔晨竟然選擇了凈身出戶?他和江雨菲……原來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我獃獃地站在大太陽底下,默默地目送着他,止不住地顫抖。
龔晨的身形隱沒在不遠處的銀杏樹蔭下,江雨菲的側影迎上來,他們隨後側首殷殷低語,肩並肩地進了龔晨的車。
12
龔伯伯回國外打理生意了。
近些年,他跟龔伯母一直在國外有生意。因為龔伯母生病,這兩年才回來老家待了一段時間。
走之前,我去他家看他。
他看着我們一家四口的合照說:「可可,我勸過晨晨。可你們倆都是倔孩子,誰也不肯多說一句。咱們一家四口走散了。可生活還是要繼續。」
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語淚先流。
後來,我聽媽媽說龔晨也去了國外。
他偶爾會寄一些補品回來給我爸媽,卻絲毫沒再問起我的任何近況。
剛開始我媽很憤怒,把龔晨寄的東西統統地分給鄰居,眼不見為凈。
可時間久了,看着我時而走神的狀態,她也會唉聲嘆氣地感嘆一句:
「好好的兩個孩子,怎麼能走到這一步呢?」
去乾洗店取洗好的衣服時,店主滿臉歉意地說:「不好意思,龔先生的襯衣一直沒取。我以前不知道你倆是一家的。」
白襯衣躺在我的手心裏,很像龔晨張開雙臂看着我,酒窩淺淺淡淡地笑:「抱抱吧,寶寶。」
很多時候,我想給他發一個信息,問問他還好嗎?
可無數次糾結後,還是熄了屏。
痛苦比快樂更能讓人感受一秒的漫長。
在無數個沒有風的夜裡,糾纏的思念在顛峰後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無盡的疲憊。
真的會恍惚。
在小實習生送我花的時候,他躲在花的後面,冷峻、挺拔的身形和龔晨真的很像……
13
「送給最可愛的女孩子,可可。」
我瞥了一眼禮品卡上雋秀的字跡,差點兒笑出聲:「覃樂,我不離婚的話,都是女孩的媽媽了。」
「我們差 4 歲而已。」覃樂坐在我對面的旋轉椅上,挑眉看着我,「可可姐,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以為你也是實習生,所以……」
年輕真好,表白就打直球,不遮遮擋擋,怕被人笑話。
不過這一球過來,我可能會死。
我拎起包,打斷了覃樂:「下班了,實習生。你不是要通宵加班吧?沒加班費的。」
覃樂看穿似的笑着聳聳肩,車鑰匙拋到空中,又穩穩地落在手心裏:「走吧,姐姐。太晚了。送你回家。」
覃樂喜歡我,他說喜歡我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喜歡我有一種獨屬於小孩子的嬌憨。
我想,他太年輕了,大概不知道需要多少保護、愛和安全感,才足夠浸潤出孩子氣?要有一個怎樣的人去拚命地擋在前面,才能成長得「知世故而不世故」。
龔晨離開後,我的生活好像被調成了 Hard 模式。
我從討論「甜品、SKII、香奈兒」的聊天群漸漸地歸入到「哪個超市在打折、哪只基金最近收益好、怎麼快速疏通下水管……」
成人世界的雞毛蒜皮突然從天而降。學習生活技能讓我焦慮又計較,下巴瘋狂地爆痘,硬生生地「壓力肥」了 10 斤。
龔晨是怎麼做到的?
曾經三年的婚姻生活,龔晨在瑣事里日復一日,卻像一塊璞玉被日子打磨得愈加溫柔、通透。
我跪在地上,清理被我的頭髮堵住的地漏。
我想,肯定是因為龔晨有外遇,所以才可以帶着愧疚和別人那裡得到的溫存,心平氣和地面對這一地雞毛。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14
四季轉了一個輪迴。
等到六月底的時候,覃樂要畢業了。
我開車去學校幫他送實習證明的時候,他向室友簡單又熱情地介紹:「可可姐。」
室友一片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哦」 「知道,知道。」
晚上我請他們在門口的燒烤攤吃飯,聽他們講大學四年的故事,聽他們說:「覃樂,我們系草。姐姐,為了你,到現在連初戀都沒有。」
我看向覃樂,覃樂連忙打斷:「是不是喝多了?你不也吃了四年狗糧?」
把他們送回寢室,覃樂要送一送我。
他穿着白色的 T 恤,跟我一起在校園的路上走,影子在路燈下挺拔、冷峻。
一瞬間,我竟有種回到大學時,跟龔晨一起走路的錯覺。
那時,龔晨常常跨越 1000 公里的路程來找我,背着一書包他大學城市特產的臘牛肉和軟香酥。
他站在教學樓前等我下課,等我飛奔到他懷裡,當著同學的面捏捏我的臉:「蘇可可,你怎麼瘦成這樣?」
此情可待成追憶。
當時只道是尋常。
……
「可可姐,我拒絕了公司的 Offer。」覃樂的一句話把我從回憶里拉了出來。
我有些驚訝地望向他:「你那個職位應屆生很難拿到的。」
他停下腳步看着我,不疾不徐地說:「我當時也沒有看中那個實習生職位,來只是因為初面的小姐姐很可愛。」
他又笑了,儘管比我小,他笑得卻帶點兒寵溺:「的確很可愛。兩年時間,除了工作,微信從來不回,也沒多說過一句話,不給一點兒發展的可能。所以離職也是因為小姐姐太可愛了,還是不打擾她了。」
他笑起來俊朗又好看,我好像從沒這麼認真地看過他。
「儘管從來沒有得到,失去的時候也有些痛苦呢。」覃樂揉了揉我的腦袋頂,轉身抱住了我,「不過,再見了,可可。」
我窩在他溫暖又寬闊的懷裡,不知道怎麼說。
很久很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悶悶的:「謝謝你,覃樂。」
謝謝,謝謝你曾經喜歡我。
15
那天,周末度假村打電話來時,我正頂着一夜沒睡的雞窩頭趕稿子。
「龔太太您好,青藤假日酒店。您之前跟龔先生訂的的套房,今晚能過來嗎?」
我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突然記起我跟龔晨確實訂過這個酒店。
三年前,這個度假村新開,我們打電話過去問,結婚紀念日那天,近兩年的空房間都已經訂完了。
所以我們直接預訂了結婚 5 周年紀念日這天。
三年過去了,仍然有一通電話提醒我和龔晨之間的聯繫。
這通電話好像從過去打來,穿越了時間,也穿越了背叛。
可惜過期的糖,再甜也不能吃了。
我回絕了。
我媽也是在這個時候來到我家的。隔着卧室門探過頭來:「今天覃樂過來嗎?」
我抱着筆記本碼字,沒抬眼:「覃樂為什麼要過來?他早就離職了。」
我媽一腳踢開門,雙手大喇喇地拎着兩袋子菜和肉站在我床邊,聲音都變調了:「蘇可可,你是不是有毛病?狗都能看出覃樂喜歡你,你為什麼不把握住?」
「我為什麼要把握?我都離過婚了,他才剛畢業,可能嗎?」
「我管可不可能?!我是你媽,我只希望你好!你是不是還忘不了龔晨?我怎麼能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女兒!」
「……」我不知道怎麼跟我媽辯解,站起來換睡衣出門。
「蘇可可!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你跟龔晨都這麼倔,怎麼過日子!現在好了,龔晨不倔了,滾到國外了!你怎麼腦袋還轉不過彎兒來?!!」
「怎麼想的你?!還想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我拿了車鑰匙,把我媽的抱怨聲關到了門後。
16
我往青藤度假村的方向開。
車開得很快。
景色漸次掠過,像人生中的一幕幕來不及細想的場景。
我又記起了 3 歲那年咬哭龔晨。
7 歲那年龔晨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塊他從婚宴上帶回來的「超級好吃」的喜餅。
12 歲那年,龔晨跟欺負我的男同桌打架,被全校通報批評、寫了 5000 字的檢查。
16 歲那年,我跟媽媽因為考試成績吵架,龔晨第一個在公園找到我,他懷抱里的溫暖一下吞噬了我。
18 歲高考完那年,我們確定心意,關係從友情變成愛情,在酒店露台花園上有彼此的、最美好的初吻。
……
22 歲那年,我聽說公司有很多人追求龔晨,天天擔心龔晨會變心,龔晨在家庭聚會時突然向我求婚。
24 歲那年,我們一起去度假,晚上沿着沙灘一路走一路說,足足走了 3 萬步,回到酒店還有說不完的話。
……
好像一切都在昨天。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
心中又湧上了無數複雜的情緒。
這些日子,當我重新開始學習一個人生活,我才知道龔晨從一開始就付出了太多太多。
我好像習慣了他的照顧,習慣了去抱怨草莓不甜、日落不好看。
卻忘了,就算精心挑選也不是每一顆草莓都很甜,就算看好天氣預報,突然的烏雲也會打亂計劃。
我好像忘了,龔晨從小到大就不應該是無所不能的超人。
我不敢接受自己想念龔晨。
最重要卻又讓我最不敢接受的是,對於龔晨、對於青梅竹馬的愛,我竟然還在相信。
我相信他。
竟然勝過相信我自己。
龔晨?龔晨!……
「砰」的一聲,眼前一黑。
剎那間,無邊無際的黑暗包圍了我,從地下而來的黑暗帶着巨大的吸力,拉着我往下墜……
好黑啊。
……
好冷。
好害怕。
有點兒難過。
要是龔晨在,就好了。
龔晨
1
我失憶了一段時間,在我的腦癌手術之後。
我猜我應該是有回憶的。
尤其是星星剛剛點亮夜空,淡淡的星光撒下來。
「可可。」
一個女孩子的名字就會輕輕地在心底響起。
時間久了,記憶慢慢地恢復。
我終於記起來那個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女孩子。
手機里跟她聯繫的時間停在了一年半以前,最後一句話還是約定去領離婚證的時間。
我記得我剛剛生病那段時間,恰逢媽媽病重,看着她生命一點點地流逝,我感覺到錐心的痛苦。
曾經有過猶豫。
直到那天,我們一起看一部生死離別的電影。
哭得稀里嘩啦的可可趴在我的懷裡說:「龔晨,以後我一定要比你先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留下的人遠比走的人更痛苦。
既然我可能做不到成為留下的那個人。
不如就別留下回憶。
我藉著刻意製造的跟江雨菲的誤會,決絕地離開了可可的生命。
很寂寞。
——如果,面對死亡的倒計時,只是一個人的話。
2
為了配合治療,我在國外待了兩年的時間。
最新的醫療技術讓複雜的病情,得到了一次以生命為賭注的治癒機會。
醫生告訴我,我賭贏的消息時,我突然最想跟可可分享我的喜悅。我想過無數次我們久別重逢的場景。
我一定會緊緊地抱住她,告訴她,我沒有出軌,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在自己狀態很不好的時候面對她,讓她分擔痛苦。
可我怎麼都想不到,我們的見面會是在醫院裏。
就在隔離結束後的當天,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龔晨……龔晨……」病床上,可可喊我名字的聲音,彷彿利刃,絞動在我的心上。
讓我怎麼原諒自己?
因為我知道,我知道,她出事的那個位置,距離我們定的慶祝 5 周年結婚紀念日的酒店不到 1 公里。
蘇可可真是個傻子!
我走之前,明明都已經假裝背叛了她。
明明她新出的書里,出軌的男人被妻子和小三聯合報復,凈身出戶、身敗名裂。
當我們之間的感情像失控的火坑。
為什麼她還要奔赴這個約定?
3
「跟着怎麼樣?男主生病了,要不要找借口離開女主?」蘇可可坐在旁邊碼字,轉頭眯着眼睛問我。
粉色的髮帶下一張無比可愛的臉。
我想了想:「還是不要了。」放下手裡的書,摟住她的肩膀,「那句話不是說,說好的一輩子,差一分一秒都不是。」
可是蘇可可從背後抽出一張國外醫院寄過來的手術結算單:「那為什麼我的龔晨是這樣?」
……
沒等我反應過來,細嫩的手臂緊緊地摟住了我的腰:「龔晨,以後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我低頭親吻着她的頭髮,好像回到了那個夏日的晚上,十八歲的可可身上梔子花一樣美好潔凈的氣息再度將我環抱。
我抱着她說:「對不起對不起,不會分開了。」
世事紛繁複雜,社會內卷如斯,很多人說愛情信不過,可愛情本身又有什麼錯呢?
最初的時候,愛情並不代表鑽戒、玫瑰、房子和車啊,愛情並沒承載過「男人靠不住」 「女人只認錢」啊,愛情沒有定義過無法調和的夫妻、婆媳,甚至是職場矛盾啊……
我們給了愛太多承載,對它有了太多要求。
竟然忘了,愛情也很委屈,愛情只是愛情。
愛情只是十八歲夏天的天台,我們初吻的那個夜晚啊。
不管你當時怎麼對我失望,蘇可可,謝謝你從未對愛情失望過。
這一點本心像不滅的燈,帶着我們穿過疾病、生死和混亂紛擾,重新走到一起。
我吻她的手指:「我愛你,蘇可可。從來沒變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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