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究竟有沒有陷入衰退？維基百科責任重大

7月28日，維基百科的一名管理員將「衰退」詞條設置為半鎖定狀態，只允許有修改資質的編輯進行修改。其他用戶可以提出修改建議，但需要得到詞條編輯的批准，半鎖定期限截止8月3日。

管理員的理由是這個詞條出現了大量的修改爭議，導致詞條內容反覆變化，影響用戶使用，半鎖定是維基百科社區的一項管理規範。（參考

7月28日，美國商務部宣布二季度GDP下降0.9%，此前一季度的數據是GDP下降1.6%。市場上有一個流行的說法，連續兩個季度GDP出現下降表示經濟進入衰退狀態。拜登政府自然不願意用衰退來描述當前的經濟活動。

拜登說，儘管增速有所下降，但美國經濟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只是從高增長轉變為穩定增長。財政部長耶倫也否認經濟陷入衰退，她特彆強調就業數據良好，表明目前美國並沒有進入衰退。

眾議院共和黨領導人麥卡錫嘲笑拜登把力氣用在修改衰退的定義，而不是採取現實措施恢復經濟增長。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McDaniel 則公開聲明，目前我們已經進入「拜登衰退」。

政治家的爭論在維基百科詞條上得到了體現，一周內這個冷門詞條的編輯修改達到了180次。

修改主要集中在詞條第二段，關於衰退的技術指標。一位名為Soibangla的用戶試圖在段落開始時加上一句話，國際上對於如何界定衰退沒有一致的看法。而原來的詞條說，儘管各國對如何界定衰退沒有一致的看法，但一般認為，GDP連續兩個季度下降，是經濟陷入衰退的標誌。

詞條還解釋了美國和其他主要國家在這個問題上的區別，例如美國是由國家經濟研究局（NBER）給出一個比較長的定義，而英國和其他主要國家則直接採用GDP連續兩個季度下降作為認定標準。

維度百科的編輯權是開放的，任何人都可以修改。因此，會有許多編輯將Soibangla這類修改刪除，恢復原樣，結果導致了一場編輯修改大戰。一方認為，原來的表述沒有強調美國不採用連續兩季度GDP下降的定義，另一派則認為原來的定義沒有問題。

7月21日，白宮網站發佈了一篇博客。這篇博客以科普的方式向讀者解釋說，連續兩個季度GDP下降並不是經濟陷入衰退的標準。[i]

在重要數據公布之前發表這樣的文章，人們有理由懷疑這是為拜登政府做辯護。敏感的政客將白宮博客與之後發生的維基詞條修改爭議聯繫起來，認為拜登政府不僅自己篡改衰退定義，還試圖影響維基百科，誤導更多民眾。

如果現在打開維基百科查詢「衰退」這個詞條，會發現右上方有一個半鎖定標記，詞條上部還有一條高亮聲明。聲明說，有些媒體指責我們修改詞條，但我們沒有那樣做。

有媒體說維基百科詞條中本來沒有提到國家經濟研究局（NBER）的衰退標準，只有兩季度GDP下降一項指標。但在拜登政府博客發佈後，維基百科做了修改，加入NBER標準。維基百科方面否認了這項指責，它說詞條中本來就同時列出兩種說法，沒有傾向性。

對於鎖定詞條阻礙言論自由的指責，維基百科方面沒有做出反駁。在維基百科上，所有詞條都有「修改歷史」頁面，裏面記錄了每一次修改的編輯賬號和修改內容。

根據記錄，衰退詞條2022年上半年修改次數非常少，2月和3月甚至只有一次編輯。直到7月25日，編輯次數才開始突然上升，說明頻繁修改的確與拜登政府的聲明有關。

半鎖定並非完全不允許修改，它是一種限制措施，只有符合資質的編輯才能修改這一詞條。資質要求是必須註冊時間超過四天，並且在其他詞條上貢獻過10次成功的編輯。

後一項實際是很高的要求，因為新人所做的編輯很少能夠保留，提交後往往立刻被其他編輯糾正。維基百科詞條還會有一個討論頁，上面記錄有關本詞條所做的修改建議。不過一般訪問詞條的人不會關注討論區。

半鎖定之後，衰退詞條每天的編輯修改仍然相當活躍。特別是29日，修改次數非常多，顯然是因為許多有資質的編輯聽到媒體議論之後也對這個詞條產生興趣。目前維基百科月度活躍編輯大約11萬人。

在此期間，Soibangla仍然在每天貢獻他的編輯。從修改歷史來看，Soibangla應該不是專門為了配合拜登政府來做這件事。他對衰退詞條最早的修改記錄是2018年，那還是在特朗普任職期間。

在美國，經濟衰退起止時間通常由全國經濟研究局（NBER）發佈。這是一家非營利機構，裏面有一個商業周期確認委員會（Buisness Cycle Dating Commitee）具體負責這項工作。

從過去的經驗來看，一般要在衰退結束後一年，NBER才能確認起止時間。當經濟正處於衰退期時，沒有人能夠確認。此外，GDP指標經常會在發佈後做出修訂，NBER不會在GDP指標剛剛發佈時就接受這些數字。

此外，美國的確不會套用連續兩季度GDP下降的指標。例如，NBER曾經宣布美國在2001年經歷了一次溫和的衰退，而在此期間，並未出現連續兩個季度GDP下降的情況。

在這個意義上，拜登政府官員對衰退定義做出解釋似乎沒有問題。作為獨立機構的聯儲主席鮑威爾也說他不認為美國經濟處於衰退狀態。

但這裡有個背景，美國出現了40年未見的嚴重通貨膨脹，引發民眾對拜登政府經濟管理能力的質疑。特別是一年前，拜登曾經表示通貨膨脹是短期現象。如果民眾按照他的意見安排生活，比如做出購房決策，現在就會遇到更多的困難。

作為責任政府，拜登團隊未能充分理解民眾的不滿，咬文嚼字的做法讓人產生懷疑，認為他們只想轉移民眾注意。顯然，這是公關設計上的一項失誤，讓反對派抓到了破綻。

由於事先準備不周，政府內部人士也出現講話失誤。例如，在新聞發佈會上，有記者提問，白宮經濟顧問迪斯在2008年曾經說過，衰退的技術定義是GDP連續兩個季度下降，但現在他卻改口說沒有這樣的定義。儘管白宮新聞秘書做了辯解，但民眾恐怕不會接受。

維基百科捲入這場爭論似乎是個意外。2022年7月之前，衰退詞條的瀏覽量非常少。7月24日之前基本每天不超過3000次，之後瀏覽量開始迅速上升，到7月28日已經達到20萬次。

據維基百科在Youtube上的一支視頻介紹，2008到2010年之間，「衰退」詞條也曾經出現瀏覽量大幅上升的情況。在經濟面臨下行壓力時，「衰退」引發關注本來是一個自然現象，許多搜索也會導向維基百科。只是由於外部擾動，最近的詞條瀏覽和編輯確實不正常。

此次保守派人士對維基百科多有指摘，也是近年來美國社會對維基百科表現出偏左政治立場的一種反應。

Sangers是維基百科聯合創始人，2002年因為與另一位創始人威爾士意見不和而出走，後來成為維基百科最主要的批評者之一。他在2021年底的採訪中指責維基百科變成當權派的傳聲筒。例如在疫苗問題上，維基百科表達的都是來自達沃斯經濟論壇、世界衛生組織和美國CDC的觀點。[ii]

人們會奇怪，在崇尚實用主義哲學的美國，為什麼也會表現出類似儒家或經院哲學那種名實之爭。除了政治因素和政府決策之外，衰退起止的時間判斷對於私人部門的確有很大作用。

如果確認衰退，企業就要壓縮投資，凍結招聘、加快庫存出清。當然，如果判斷錯誤，企業的收縮等於給競爭對手提供機會，可能導致市場份額喪失。只不過私人部門通常不會依賴政府判斷，而是自行做出決策並承擔責任。

還有一個群體對衰退的判斷高度感興趣，股票市場的投資人。CNN有一個恐懼貪婪指數用於描述投資人心態，目前，投資人心態處於恐懼範圍，這種現象已經持續好幾個月。

如果繼續討論衰退的可能性，心理暗示加上羊群效應，情況只會變得更糟。他們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捅破窗戶紙，宣布美國經濟已經陷入衰退。對於投資人，確認衰退相當於確認股市底部，屬於利好。

越來越多的利益相關方加入衰退討論，也算是一個新的氣象。有一條新聞標題抓住了這項特徵，「歡迎加入美國經濟大衰退猜想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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