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張小芮 Ree 圖 | 作者提供
01
小學四年級,夏靖宜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開啟了她在北京的成長之旅。高中從人大附中的朝陽分校畢業後,2021年,她從紐約巴德學院攝影專業雲畢業。
現今回想起來,高中和大家對於國際學校的輕鬆課業印象不同,學校管理相對嚴嚴格,為了目標,需要更自主地去探索、考量。時間總是飽滿而充盈的。
壓力的一個方面,和自己當時選的課程有關係。學校採用英國高考體系A-Level,每個學生選三門自己喜歡的課去上,然後參加考試。
在有限的範圍里,靖宜選了經濟、數學、藝術。「經濟跟數學感覺都是湊數的。」
她在藝術課上會花更多的時間學習、探索,連周末都沒有休息。周一到周五在學校住宿,等到周末她就去畫室,一呆一整天做作品集。
當時的高中有兩個藝術老師,一位畢業於央美,主要教授美術課;另一位是一個俄羅斯裔的美國人。靖宜感覺自己萌發的「藝術家性格」和看重考核A-Level的老師之間,有一些側重點的不同。
畢竟藝術這件事,本身就是具備差異性的學科,國際學校里的藝術課,也需要匹配考試機制下的某些要求。
02
對於藝術的偏愛,也來自家庭的熏陶。
母親從事教育方面的工作,父親是一名藝術家,創作以中國水墨、書法為主。從小免不了在父親的畫室里待着,父親在一邊創作或者讀書,那些畫材、書帖、筆墨就成為了孩童時最親切的玩具。
靖宜和爸爸的作品
隨着父母一起去參加開幕式和展覽活動,生活里蔓延了藝術的紋路,藝術也就像她的掌紋一樣,伴隨着成長起來。
父親在靖宜藝術啟蒙的路上,沿用了藝術家風格的「放飛」。
曾經父親也試過專門來教她寫書法,對於幼年孩童來說,除非特殊的熱忱,這件事本身還是偏向枯燥的,因此沒堅持多久即作罷。父親更看重自由快樂對性情的抒發,至於手頭功夫都在其次。
因為日日所見,靖宜對於創作是相對熟悉。與父親各畫各的,但交流一直存在。這是一個尊重孩子的過程,並非帶有唯一性地去引導,而是把孩子當做一個創作者。
在繪畫面前,成年人不一定比孩子做得好。畢竟畢加索曾經都說過,我12歲就可以畫得像拉斐爾一樣好,但我畢生只想畫兒童畫。
03
靖宜對藝術的理解在大學後發生了改變。
申請大學時,靖宜是衝著藝術史專業去的。對於從小「混跡」藝術行業的她來說,藝術家們是可愛的,藝術和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麼距離,美術館,畫廊或聚會的咖啡廳,工作和生活都在一塊交織。
她希望自己通過學習藝術史,為藝術家做一些服務性的工作,比如研究、策展、寫作……上大學後,靖宜發現攝影可以作為一個藝術媒介:攝影在生活中幾乎每天都在發生,攝影藝術作為比較年輕的創作方式,更具有視覺傳達的直接性和感染力。
從大一第一學期報了節攝影課後,靖宜每學期都會報攝影課。「所以最後我就順理成章成了攝影系的畢業生」,藝術史和攝影雙學位的審核都已經通過。
靖宜覺得,在巴德學院學攝影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攝影系用最傳統的方式來教攝影。整個大一的一學年,都會讓學生去拍黑白35毫米膠片,每周都要在暗房裡去洗膠捲、放大照片,這是最開心的事。
學校這樣安排,不僅是對基本功的重視,在暗房裡處理照片,也是奠定學生對攝影這個媒介的理解和感知。其他學習攝影的朋友,大多從大一就開始拍數碼,而靖宜是等到大三才開始。
暗房裡的兩年學習經歷,塑造了她對「什麼是一張好照片」的理解。
每周拍完照片,學長學姐會一起幫忙挑選,不同於數學題的答案ABCD,在攝影里,對錯的邊界沒有分的那麼清楚。
奇妙的地方在於,遇到一張好的照片,大家會不約而同地「哇」,感嘆;一起上完課,critic環節不是只有老師的講述,還有大家互相評論。
在這樣的過程中不斷得到反饋,就可以去嘗試新的,繼續接收反饋,良好地循環。
系主任是世界著名攝影師斯蒂芬.肖,他曾史無前例地開了一節Instagram攝影課,這門課不對攝影系學生開放,更像是一個實驗,主要面對其他各專業的學生。靖宜知道後很激動,她一定要去報這門課。
「我給他在ins上面發了私信,他沒有回我。」我就跟他說,「像表白一樣——我特別想上這節課。」
一天剛從洗手間出來,碰到了斯蒂芬.肖老師,老師面對這個還透露着些許緊張的大一新生說,郵件給他。靖宜把頗具中國人特色的朋友圈做了一個作品集,包括九宮格如何排列,圖片怎麼搭配文字。
最終她順利出現在課堂上,作為唯一的大一攝影系學生,和其他的文史哲理工科學生一起學攝影。課程作業也比較有趣,根據老師布置的主題,每天發一張Instagram。
04
上學的假期,她給自己安排了畫廊的實習,通過工作確認自己更加偏重創作,還是圍繞藝術家去做服務的工作。
還安排了去日本學習。在東京時收到朋友的邀請函,參加日本著名攝影師森山大道的展覽開幕,去了以後才發現,是一個只有20多人的私人開幕式。
靖宜說自己是在場日語說的最差的,「可能去日本最大的收穫是見到了森山大道,還和他聊了聊藝術。」
暑假,靖宜把自己的攝影作品投稿,又機緣巧合地製作出了一本像火柴盒一樣的攝影集。
靖宜的攝影集已經去過不少藝術市集和書展
在紐約的校園待了兩年半後,靖宜去了柏林的校區交換,進入了文理學院。課程模式為distributional requirement,所有學科分成幾大學術領域,大概9個,需要每個學生畢業前,在每個領域裏都修滿四個學分,即一節常規的整學期的課。
所以在柏林的學期,除了要上攝影課,還要找時間學計算機、自然社科、文史哲、人文通識類課程。可惜的是,在柏林學習了兩個多月,疫情開始了。
起初的焦慮不是因為身邊有疫情,而是蔓延的情緒。有天新聞報道柏林出現疫情,學校的郵件通知有學生是密接,家人頻繁地打電話詢問。甚至有一次,在常去的亞洲人(越南)開的花店,被反覆問是哪個國家的人,還戲劇性地戴上口罩捂住鼻子。
那段時間過得簡單而自律,上課、學習、自己做飯、出門簡單遛彎、待着……後來回國開始了一年的網課,整體時間好在不會晝夜顛倒,但也有幾天需要熬夜或者三點鐘爬起來上課或考試。相比在校園裡,效果和環境的交流是欠缺的。
靖宜在柏林時拍下自己做的每一餐
在北京居家隔離的時間,靖宜看了日本紀錄片導演想田和弘寫的《這世上的偶然》,裏面的一些經歷、理論和原則給靖宜帶來創作的動力,就特別想拍紀錄片。
機緣巧合下,得知父母老家湖南益陽,有一群年輕人全職在學校里學習花鼓戲。加上那段時間奶奶生病,就決定在假期回老家開始紀錄片拍攝。
靖宜拍的紀錄片海報
05
紀錄片拍完,回北京之前,靖宜在長沙住了快一年。相對北京來說,長沙是一個煙火氣很足的地方。
剛到長沙誰也不認識,因為一個朋友,而認識了一群朋友,有做電影的、做藝術的、做音樂的、做咖啡……他們鮮活的生命和成長經歷,與那些在北京認識的朋友們不盡相同。
以前的朋友基本上就是同校的同學,和長沙這些朋友的相處中,是她創作中的最佳養分。長沙因為活色生香,那些歡樂不可避免地讓靖宜在學習上分身乏術,就回到北京先踏踏實實完成自己的課程。
「去長沙接觸了一種野生的,或者是說比較煙火氣、很放鬆的生活方式,但是你也不能老放鬆,你必須得去努力做點什麼。」靖宜決定繼續去電影學院進修。
本科在紐約的學校時,她做過一學期的膠片放映員,也許就是那段經歷萌生了電影的種子。
一個年輕的教授,特別執着於把課堂上所涉及的片子,用電影系的膠片放映廳放映出來,每周安排兩個晚上放電影,靖宜成為了即將畢業的放映員接班人。
放映的電影來自每學期的主題,亞洲電影、現代主義……有一次是和日本文化中心合作,專門從日本寄過來的膠片,先在學校放映,然後再拿到紐約市區的資料館放映。
膠片一般都很沉,郵寄過程中為了省成本,會把原版中間的金屬盤換成塑料盤,因此在放映的時候,需要把塑料盤換回金屬盤,上一部放完了,趕緊替換,再換成塑料盤。
那感覺有點像不間斷地削蘋果皮。觀眾在影院里看電影的時候,靖宜和同學在放映廳里忙活着。即使有不間斷的噪音,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很有意義的。
靖宜工作照
靖宜在北京電影學院進修的是電影攝影,特意選擇這個專業是因為她意識到,在這個專業里絕大部分都是男生。
「電影攝影需要這樣一個視角,需要更多的女生。」就像學習藝術史的95%都是女性,但絕大多數重要的藝術史專業職位、教授席位都是男性。在藝術的世界裏,女性一定要為男性服務嗎?女性也可以創作出好的作品,有一些男性藝術家的作品也做的不怎麼樣。
在北電的進修課程,又像是回到了高中,每周一到周五的課程從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半,晚上還有選修課,一般都會去聽。
後記
現在,關於長沙的紀錄片進行到第三階段的拍攝,靖宜希望在今年把後期給做完。正如森山大道曾經說過的那句:「攝影是一種青春的行為,如果哪一天我沒有了青春的感性,那麼我的攝影也就完了。」靖宜的感性創作和紀錄,還在一幀一幀地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