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這三位校長,清華北大復旦難稱一流

2022年10月13日01:40:03 熱門 1435

百年中國,如果沒有清華北大復旦,無疑將如萬古長夜。清華北大復旦,如果沒有燈塔的引領,今天必定已經泯然眾人。

在波瀾壯闊的文化民國,在烽火連天的漫漫長夜,他們渡江蹈海,南渡北歸,用光和熱,照亮山河。

他們建造了中國最宏偉的殿堂,接續了中國最寶貴的文脈,也教育出中國最出色的大師。

及至今天,他們吶喊漸弱,但仍有餘音,裊裊里依稀是千年前范仲淹的長嘆:「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他們是誰?先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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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火者馬相伯

1840年,英國人打開了中國的國門。這一年,江蘇鎮江丹陽,一個男孩出生。信奉天主教的父母為襁褓中的嬰兒做了天主教洗禮,這個小教徒就是馬相伯。

馬相伯從小就非常聰慧。11歲時,他已經不滿足於私塾的學習,決定要去剛開埠不久的上海求學。

200多公里的距離,馬相伯徒步了11天,生生走到了上海。

他這一走,一位學貫中西的大人物,便走進了歷史。

到上海後,馬相伯入讀法國耶穌會的徐匯公學(今上海徐匯中學)。十幾年後,他熟練掌握了英文、拉丁文、法文、希臘語、日文等7門外語,研究國學、西方哲學神學和法學,以及數理、天文等學科。

馬相伯是中國歷史上首個掌握這麼多門外語的人。

30歲時,他獲神學博士銜,旋即出任徐匯公學校長,講授經史子集。

但是,上帝並不能拯救苦難的中國。

1876年,巨大的饑荒襲擊了中國北方,史稱「丁戊奇荒」。當時英國外交報告記載:「在遭受災難最為嚴重的一些縣份中,百姓像野獸似的互相掠食;在幾百個甚至幾千個村落中,70%的居民已經死亡了。」

災區成為人間地獄,人們甚至易子而食。

馬相伯自籌白銀2000兩救濟災民,反遭教會幽禁「省過」。他憤而脫離耶穌會還俗,他要為中國富強另尋他路。

就像他11歲走出家門投奔上海一樣,這一次,他要走上的政治和外交舞台,是一個更大但也更兇險的舞台。

他的弟弟馬建忠是重臣李鴻章的左膀右臂,是當時著名的外交家,今天的韓國國旗就是根據他的意見設計的。

經過弟弟介紹,馬相伯投在李鴻章門下。對馬相伯在科學和語言上的才華,李鴻章非常賞識,兩人亦師亦友,共襄洋務大業。

帝國的餘暉里,馬相伯的勞碌身影顯得可笑又可悲。

馬相伯隨李鴻章出使各國,翻譯文書,籌備借款,嘔心瀝血。但是大廈將傾,哪怕是大才如李鴻章馬相伯,也不能挽其於既倒。

馬相伯最好的年華,全部貢獻給了洋務運動這項註定失敗的事業。

甲午戰敗後,李鴻章代表朝廷被迫簽訂了《馬關條約》。作為李鴻章的幕僚和外交使者,同坐在談判桌上的馬相伯也背上了無數罵名。可是,無人注意到,《馬關條約》最終「將賠款減為2億兩,通商口岸減為4處,對遼東半島的割讓範圍適當收縮」。

個人名聲與國家利益,誰更重要?無數人會選擇前者,但睜眼看世界的馬相伯寧願自污其名也要讓國家少一點損失。

這樣的人,在中國歷史上不多見,也不受待見。夸夸其談愛惜羽毛的人,即所謂名士,會得到歡呼和鮮花。而那些不要個人面子只求國家裡子的人,卻常常遭萬人唾罵。難怪魯迅說:「中國一向就少有失敗的英雄,少有韌性的反抗,少有敢單身鏖戰的武人,少有敢撫哭叛徒的弔客;見勝兆則紛紛聚集,見敗兆則紛紛逃亡。」

這樣的人,連自己的母親也不能理解。馬相伯的母親甚至說:「我不曾生過馬相伯這樣的兒子。」直到去世,母親也不原諒他。

背負舉國罵名,親人至死不原諒,大半生蹉跎而過,他心如死灰。

馬相伯拿出地契,將繼承自長兄的松江青浦等地的3000畝田產全部捐給教會。

本以為迎來的是人生的凜冬,誰知卻是又一個春天。

1901年秋天,另一位中國教育史上不可或缺的人物,蔡元培來到了上海。

這年,蔡元培33歲。這位上海南洋公學總教習,來找馬相伯學習拉丁語。馬相伯告訴他,拉丁文在西洋已成為古董,大學而外,各學校都不大注重,中國學者更沒有學習的必要。

蔡元培卻認為,拉丁文是歐洲各國語文之根本,如果不懂拉丁文,那就無從了解西洋。

無奈,馬相伯只好說,你已過中年,一個人學了沒什麼用,最好找些年輕人來。

蔡元培於是找來24人學習。他們來馬家不僅學習拉丁文,還學數學、法文。

24個人學成之後,各地有志之士,不乏翰林和孝廉公,不遠千里前來求學。學生越來越多,馬相伯索性決定辦一所學校,讓中國的孩子有書讀。

1903年3月1日,中國第一所私立大學,震旦大學院成立了。學校地址位於今天徐匯區第二中心小學。「震旦」之名,出自梵文的「中國」,寓意是「東方日出,前途無量」。

他為震旦立下三條原則:崇尚科學,注重文藝,不談教理。報考學生,只要有一門學科擅長,就可以酌情錄取;有學識但沒錢交學費的學生,如果有推薦人,即可進校試讀,成績合格,可以免學費。

他認為教育要自立,希望學術獨立、思想自。這一觀念,後來被寫入復旦校歌之中。

馬相伯還重建了孔子以來「有教無類」的傳統,只要有才華、願意學的人,他一律收入門下。

于右任就是典型的例子。1904年,25歲的于右任因作詩諷刺慈禧賣國,被迫逃到上海。馬相伯愛惜其才華,將他收入門下,免學雜費,後來還讓他做學校的老師。于右任對恩師感激一生,曾言:生我者父母,育我者先生。

梁啟超聽說馬相伯出山辦學,激動地發出賀文:「今乃始見我祖國得一完備有條理之私立學校,吾狂喜。

馬相伯除了教拉丁文外,還教法文和數學。他的教法,完全和他們在學校所受的教育不同。數學,不但教他們演算的技術,並且教他們原理。

英文,他從拼音字母教起,使學生漸漸可以獨立地拼讀外文。當時外國人教英文所用的課本都是英國人教印度人用的,淺薄鄙俗、毫無意義。而馬相伯則選英國極有價值的文學作品,給學生講習,提高他們的英文程度。每星期日上午9時至12時,全校學生開講演會,馬相伯指定題目,先由一人登台講演,然後輪流推舉學生加以批評,每人都能發表意見。

關於招收學生,馬相伯主張年輕的和年長的,甚至三四十歲的,只要他們誠心來學,程度相當,都一視同仁招收。他認為,中國的情形與歐美各國不同,中國的青年固然需要教育,中國的成年人尤須教育,因為他們學會了,馬上就可以用到社會上去

好景不長。震旦學院成立兩年後,馬相伯和投資方耶穌會鬧翻了。耶穌會只想教育傳教士,而馬相伯卻堅持「不談教理」。

矛盾終於不可調和。最後,耶穌會不但解散了學院,更是將65歲的馬相伯架到醫院,變相軟禁起來。

在馬相伯的得意門生於右任的帶領下,學生們誓死和馬校長站在一起,「可以無震旦,不可無校長」。

為了讓學生們有書讀,馬相伯拄着拐杖,到處求人籌款。

60歲之前,他也滿世界籌款,那時是為了給將死的滿清輸血。現在的籌款,是為了中國的棟樑,為了中國的明天。

1905年9月14日,在廢棄的提督衙門的破爛屋舍里,一百多個學生,沒有桌椅,只有一塊黑板,加上一個老人,復旦大學的前身復旦公學成立了。

「復旦」之語出於古詩《卿雲歌》:「日月光華,旦復旦兮」,寓意為「復興中華」,同時也包含了「恢復震旦」的含義。

事實證明,一所大學,重要的不是大樓,而是大師。

復旦公學,雖然條件艱苦,但在馬相伯的悉心教導下,一些日後如雷貫耳的人物,于右任、竺可楨、李叔同、陳寅恪、邵力子、黃炎培……昂首走出,如日月星辰般,照亮了更多人。

辛亥之後,馬相伯出任過南京首任市長,當過總統府的高等顧問,也在蔡元培的邀請下代理過北京大學的校長。

1939年11月4日,100歲的馬相伯被家人帶着,千里逃難,數次轉運,最後客死越南諒山。家人知道他想葬在中國,騙他已回到國內。至死,他都以為身在祖國。

這位多壽多辱的百歲老人,在生命的餘燼里,泣不成聲:「我是一隻狗,只會叫,叫了一百年,還是沒把中國叫醒。」

救中國,有人用革命,有人用文學,有人用科學,馬相伯選擇了教育。

這條「老狗」,身負絕學,走遍世界,心懷中華,卻命運多舛。到了晚年,才轉而教育救國,為此不惜毀家興學,以啟民智。

這樣的先賢,這樣的盜火者,才是我們民族的真正脊樑。有了他們,中華才能薪火不絕,生生不息。

馬相伯去世後,他的學生於右任痛挽恩師:光榮歸上帝,生死護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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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夢師蔡元培

馬相伯去世後4個月,他的學生蔡元培口吐鮮血,摔倒在地,搶救無效後,病逝於香港養和醫院,享年73歲。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他喃喃自語,「世界上種種事故,都是由於人們各為己利。……我們要以道德救國,學術救國……」

這是他留在塵世的最後言語。

把時鐘撥回1901年。

這一年,蔡元培拜師馬相伯。

「所謂大學者,非校舍之大之謂,非學生年齡之大之謂,亦非教員薪水之大之謂,系道德高尚、學問淵深之謂。」馬相伯的這句話,影響了蔡元培以及後來的北大。

這時距離蔡元培執掌北大還有15年。

33歲的蔡元培,此前本可有一個錦繡前程。他出生於地傑人靈的浙江紹興,16歲中秀才,22歲中舉人,25歲成為進士,27歲又被提升為翰林院編修。光緒帝的老師、戶部尚書翁同龢特別賞識他,贊他「年少通經,文極古藻」。

蔡元培一度是紹興鄉人口中的勵志典範。小他17歲的周作人,自小就對他仰慕萬分。

他本來是可以安安靜靜做一個學者的。但甲午戰敗,讓蔡元培無心鑽研詩詞學問。尤其在他所崇拜的譚嗣同被殺害後,蔡元培更覺得朝廷無可救藥,毅然辭官回到家鄉紹興,出任中西學堂的校長。數年後,他應聘到上海南洋公學擔任特班生總教習,並向馬相伯學習拉丁文。

蔡元培不僅僅有文才,更有武膽。在這期間,蔡元培還與一批反清義士成立了光復會,準備以暗殺、暴動等手段推翻清政府。他還自學化學,學習配置毒藥和炸藥,還教了很多女學生,他認為女性用毒藥刺殺會更容易成功。

在晚清的革命黨人之中,蔡元培素以果敢好鬥著稱,鄒魯說他「心狠手辣」。在同盟會內部,作為浙派首領,蔡元培的聲望和實力,是可以與孫中山為首的粵系分庭抗禮的。但蔡元培權力欲不強,又厭惡革命黨內部鬥爭,所以最後遠走高飛。

39歲時,蔡元培赴德國遊學。在德國的萊比錫大學,蔡元培如饑似渴地學習各種西學理論。他還十分注重研究德國教育制度,認為只有辦大學才能救中國。

留德期間,蔡元培編著了《中國倫理學史》等著作,奠定了他在中國學術和教育界的地位。

四年後,辛亥革命爆發,蔡元培回國,就任南京臨時政府教育總長。任期內,他頒佈了《普通教育暫行辦法》,並發佈了中國第一個校規《大學令》和《中學令》。他主張採用西方的教育制度,廢止祀孔讀經。除此之外,蔡元培還發現並請進了魯迅、許壽裳等風雲人物。

1916年,蔡元培登上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舞台,北京大學。在這裡,他成了永遠的北大校長。

如果沒有蔡元培,就不會有今天的北大。

蔡元培去之前的北大,不像大學,更像衙門。

這所京師大學堂,因維新而起,本質上是一所培養官員的學堂。學生須是進士、舉人出身的七品以上京官,學生也多半不是為了做學問,而是為了「學而優則仕」。

所有學生都被稱為老爺,而監督及教員都被稱作中堂或大人。據說有學生帶着聽差上課,聽差進屋屈膝打扦,口呼「請大人上課」。

民國初年,光顧花街柳巷的客人,多半來自「兩院一堂」,「兩院」是參議院、眾議院,「一堂」就是京師大學堂。

所以,1916年底擺在蔡元培面前的,根本不是什麼美差。

他的朋友大多反對他去北大,以免玷污名節。「北大已經爛到流膿,若不能整頓,反而污了自己的名聲。」

孫中山卻勸蔡元培迎難而上,將民主思想帶到北洋軍閥的心臟。

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蔡元培決定北上赴任。

1917年1月4日,是蔡元培到北大校園履行校長職務的第一天。

見識過幾任校長的學生顧頡剛,後來回憶:過去,北大校長是大總統直接任命的要員,進門時校役都需行禮,校長大人自然是目不必側視,然而蔡元培到校的第一天,見到在校門口排得整整齊齊、恭敬行禮的校役,脫下禮帽鞠躬回禮。這一下,便開了北大新風。

當天的報紙上是這樣描述的:

「大風雪中來此學界泰斗,如晦霧之時,忽睹一顆明星也。北京成新政新事,人們對改革之舉充滿期待。」

五天後,在1月9日的開學典禮上,蔡元培發表了就職演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


從此,中國的大學終於知道如何成為一所大學,知道什麼是獨立的精神——大學不是權力的依附,也不是升官發財的階梯

演講一出,全國震驚。

這份就職演說,為後來北京大學「學術自由,兼容並包」精神的形成與發展奠定了基礎,為北大開啟了一個新紀元。

多年以後,當時還是北大學生的羅家倫回憶道:「(蔡元培)那深邃、無畏而又強烈震撼人們心靈深處的聲音,驅散了北京上空密布的烏雲,它不僅賦予了北京大學一個新的靈魂,而且激勵了全國的青年。

北京大學雖然在維新變法中成立,卻是在蔡元培任校長時才得以真正誕生。

燒了三把火,還要有人來做事。欲想把北大變成真正的大學,招兵買馬是關鍵。

陳獨秀是蔡元培請來的第一位大將。

當時,陳獨秀只是一介白丁,既無學位,也沒教過書。但蔡元培知道他有大才,於是趁陳獨秀來京出差,三顧茅廬將他招攬。陳獨秀被感召,同意出任北大文科學長。為了能讓陳獨秀的提案獲得教育部的通過,蔡元培還給陳獨秀假造了日本一所大學的學位。

在北大哲學門講授印度哲學的梁漱溟,沒有大學學歷,但蔡元培看了他在《東方雜誌》發表的《究元決疑論》,堅持請他來校任教。反覆推辭教職未果,在那年有出家念頭的梁漱溟,最終在1917年底加入了北大。他感嘆:「欲當北大學生而不得,卻一下成了北大教師。」

1917年,短短一年中,蔡元培先後邀請陳獨秀、胡適錢玄同、劉半農、周作人、梁漱溟等人來校任職或任教。理科方面,他先是任命國內首個介紹愛因斯坦相對論的夏元瑮做理科學長,又請原在事業部礦業司任地質科長的丁文江主持開創地質門。中國地質學的發端,正是由此而始。

蔡元培廣邀新派人士,也聘用留任了不少「舊人物」,如辜鴻銘劉師培黃侃陳漢章等,他們構成了北大的「舊派」主力。新舊對壘,北大形成了百家爭鳴的局面。

為了徹底貫徹他的教育思想,蔡元培先後辭退了幾位學問不好、工作態度又懶散的外教。英國公使朱爾典甚至親自施壓,但蔡元培不為所動。

蔡元培還提出一個著名觀點,大學教育的目的是育人而非制器。

「教育是幫助被教育的人,給他能發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於人類文化上能盡一分子責任;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種特別器具。」

蔡元培對北大的期許,也體現在他委託魯迅設計的北大校徽中。

校徽上部的「北」是背對背側立的兩個人像,下部的「大」是正面站立的人像,意即「以人為本」,要肩負開啟民智的重大使命。

同時,蔡元培對學校聽課制度進行了改革,「不管有沒有學籍,都可以來聽課。」其中最有名的一個旁聽生,叫「毛澤東」。

蔡元培對美育極端重視。「美育」一詞,最早由他從德文翻譯過來的。他甚至要「以美育代宗教」。在《以美育代替宗教說》一文中,他把美感教育說得更加明確:「純粹之美育,所以陶養吾人之感情,使有高尚純潔之習慣,而使人之我見,利己損人之私念,以漸消沮者也。」

《美學》,是蔡元培主持北大期間親自開設的唯一課程。1918年,北大文科的國文門、英國文學門和哲學門,都開設了這門課。三年後由於沒有任課教師,蔡元培親自上陣講課,上課的學生擠滿了一兩百人的大教室,連講台上都站滿了人。

蔡元培到北大之後還有一大改革,就是設立教授評議會,實現教授治校。1917年秋,北京大學評議會成立,成為全校最高立法機構與最高權力機構。

因為有了蔡元培,北大才成為後來的北大。他的「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主張,使北大成為新文化運動的發祥地和學術的中心。他不僅是現代北大的締造者,也是中國現代大學理念和精神的締造者。

梁漱溟評價蔡元培:「蔡先生一生的成就不在學術,不在事功,而只在開出一種風氣,釀成一大潮流,影響到全國,收果於後世。」

美國哲學家杜威評價蔡元培:「拿世界各國的大學校長來比較,牛津、劍橋、巴黎、柏林、哈佛等校長中,在某些學科上有卓越貢獻的不乏其人;但以一個校長身份,能領導一所大學,對一個民族和一個時代起到轉折作用的,除蔡元培以外,找不出第二個人。

被後人譽為「永遠的北大校長」的蔡元培,一生操勞,一生清貧,至死都無房無地。在香港養和醫院去世後,還拖欠千餘元醫藥費。就連入殮時衣的衾棺木,都是至交好友、商務印書館的總經理王雲五代籌的。

他去世時,烽火連天,抗戰方酣,國共也明爭暗鬥,但雙方對蔡元培的去世,都非常惋惜,一致給予最高的評價。毛澤東在唁電中譽其「學界泰斗,人世楷模」。周恩來寫輓聯雲:「從排滿到抗日戰爭,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從五四到人權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

1940年3月10日,蔡元培出殯,全港學校和商店下半旗,上萬人相送。

兵荒馬亂,蔡元培的靈柩也無法回鄉安葬,只能就地暫安。今天香港島西南角山坡的「華人永遠墳場」,就是蔡元培之墓所在地。

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讓蔡元培歸骨北大的呼聲不斷,但北大校方則以燕園範圍為文物之由加以拒絕。

不過,青山處處埋忠骨,埋在哪裡就是哪裡的榮耀。倒是一個連造就北大的老校長骸骨都容不下的大學,還敢說自己「兼容並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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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劍人梅貽琦

北大隔壁的清華,也出了一位好校長,他叫梅貽琦。

清華建校至今109年,梅貽琦當了17年校長,是清華史上任職最久的校長。

在梅貽琦之前,和北大一樣,清華也不是一所好學校。

校長換了一個又一個,沒一個能讓學生滿意。

今天清華學生給人的印象是理工男和乖乖仔,但是那個時代,清華師生是最具造反精神的。清華校訓曾經有16個字,消失不見的8個字是「自由精神、獨立思想」。

那時清華學生思想活躍,一言不合就是罷課遊行示威。

有一個校長為了壓制學生,甚至帶兵進入校園,但學生根本不怕。他們站成一排,齊齊上前一步:有種你們就開槍!

這位校長傻了,哪裡見過這樣的學生!身後的士兵愣了,這群孩子不怕死!

學生們再上前,拉起校長,擁着他進了清華禮堂,逼他當場簽字畫押,「永遠不存當清華校長的野心」。

這個校長還怎麼當?

趕走了幾個校長,清華學生出名了。清華學生還和政府談條件,要求新校長不得有黨派色彩,知識要淵博,威望要很高,能發展清華。

敢和政府談條件,敢和軍隊硬碰硬,那屆清華學生太囂張太狂妄!

這些目空一切的學生,就像野馬一樣,只待合適的騎手。

校長之位懸空11個月後,梅貽琦來了。

梅貽琦出生於1889年,天津人,早年是著名教育家張伯苓的高足。張伯苓,也是周恩來的老師。1909年,梅貽琦考取第一批庚款留美學生。在參加考試的630多名考生中,梅貽琦名列第六。和當時赴美留學都選擇中國人熟知的學校不同,他選取了當時在中國並不知名的伍斯特理工學院學習電機工程專業。

梅貽琦出身書香家庭,其父原是秀才,後來淪為鹽店職員,繼而失業,家庭十分拮据。為了及早就業,他獲得學士學位後,放棄了繼續攻讀研究生的機會,於1915年回到了中國。

半年後,他在清華學校擔任物理系主任,教授物理和數學。當時的他只有26歲,比很多學生都年輕。

1931年底,梅貽琦走馬上任清華校長。

其實,梅貽琦起初並不在候選人名單之列。但是當局考察了一大圈,發現實在無人勝任,才決定請他來試一試。

和蔡元培一樣,梅貽琦的就職演說也與眾不同。

梅貽琦望着台下人山人海的學生,不緊不慢道:「我希望清華能夠在學術上保持他的地位,具體就是在學術方面向高深專精的方面去做,辦大學,應由兩種目的:一是研究學術,二是造就人才。」

梅貽琦繼續道:「孟子說:『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

學生以為又是以前的貨色,又開始騷動起來。

但是梅貽琦接下來的話吸引住了他們。

梅貽琦說:「我現在也可以仿照說:『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二十多年前,馬相伯也說過類似的話。當然,梅貽琦表達得更精鍊有力。這句堪稱中國大學史上最有名的話,一直流傳至今。

梅貽琦講完後,學生們服了!

搞定了學生還不行,還有一堆牛哄哄的教授等着他去擺平。

清華大學接近一年沒有校長,學校的最高權力機構是由教授組成的教授會,他們權力大到可以罷免校長。

當時清華的教授也陣容強大:陳寅恪、金岳霖葉企孫趙元任、馮友蘭、朱自清……都是如雷貫耳的名字。

沒有兩把刷子,這些名教授是不會口服心服的。

第一次參加會議,梅貽琦沒坐主位,而是在角落坐了下來,示意大家開始討論。教授們唾沫橫飛,梅貽琦端茶倒水。

開完會,大家讓校長表態,梅貽琦笑道:「我從眾。」

他心目中的大學就這樣的,學術自由,人人平等。

梅貽琦身為校長,奉行民主不攬權,校內大事皆由教授評議會民主決斷。他把蔡元培當年在北大的作風,帶到了清華。

他不愛說話,也沒人見他紅過臉,因此得了個「寡言君子」的名號。

清華教授們剛開始以為他對公事不大內行,誰知竟是行政老手。

本身就是優秀教師的梅貽琦,身上沒官氣,加之溫文爾雅,待人謙和,教授們很快就接受了他。

清華在梅貽琦的手上,不僅穩住了局面,而且增設了工學院,並招攬來更多的名師。

若論對知識分子心態了解之深,當時少有人強過梅貽琦。

他和國學研究院四大導師,王國維、梁啟超、陳寅恪、趙元任,特別是陳寅恪與趙元任,一直保持着誠摯的友誼。王國維1927年夏在頤和園自殺,是梅貽琦親自去園內收殮並料理後事的。

華羅庚轟動數學界的時候,才20歲。但他只有初中文憑,還有殘疾,但梅貽琦手一揮:「讓他來清華。」

華羅庚由此被清華錄入,在梅貽琦的親自過問下,一路破格,最後成為教授。

文憑不高的吳晗、錢鍾書等人,包括沒有任何學歷的陳寅恪,都是在梅貽琦鼎力推薦下,才得以進入清華任教的。

他評價陳寅恪:「此導師之職位,非陳寅恪不可,雖無一紙文憑,卻是三百年來不出一個的大師。」

清華的任人唯賢,不拘一格,正是從梅貽琦這裡開始的。

蔡元培之後,最像蔡元培的,就是梅貽琦。

在梅貽琦的主導下,清華大學迎來了歷史上最黃金的時代,精英一時薈萃清華園。

以1936年為例,當時在職的教師就有潘光旦、馮友蘭、朱自清、陳寅恪、聞一多、俞平伯余冠英吳宓、葉公超、金岳霖、賀麟、張岱年、吳晗、吳有訓、葉企孫、趙中堯、任之恭、周培元、熊慶來……

在梅貽琦主政清華的十幾年裡,清華為世界貢獻了李政道楊振寧、李遠哲三名諾貝爾獎獲得者,為新中國培養了14位「兩彈一星」功勛科學家(共23位),湧現出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吳有訓、葉企孫、顧毓琇、陳岱孫、陳省身、錢鍾書、華羅庚、錢學森錢三強、錢偉長……等一位位學貫中西、文理兼通的學術大師。

這些人,隨便拿出一個,都是各自領域的大師。其後80年,也沒見有幾人能超越他們。這既是他們的榮耀,也是國家的悲哀。

至抗戰前夕,清華已從當初一所普通的留美預備學校,發展為與北大比肩而立的中國最高學府。連北大校長鬍適,都說清華的畢業生比北大的更搶手。

在梅貽琦任校長之前的20年里,清華換過十餘任校長。但梅貽琦卻從1931年起,連任了17年校長,地位和威望無人可比。

有人問他秘訣,梅貽琦幽默地誇自己姓得好:「大家倒這個,倒那個,就沒有人願意倒霉(梅)。」

其實事實哪裡像他說得這麼輕鬆。只是梅貽琦確實有過人的魅力和超人的毅力,才能坐穩清華校長位置17年。

那些眼高於頂的教授誰都不服,只服梅貽琦,這就足以說明他的魅力。

他的毅力體現之一是,雖然窮得像鬼,但從不亂花亂用公家經費一分錢。這種克制和對自身品行的嚴格要求,讓人嘆為觀止。

他初到清華時,便再三強調勤儉。他這樣做的目的,一是希望學生保持簡樸學風,不沾紈絝習氣;二是為了節約辦學經費。其實,當時的清華庚子賠款相當豐厚,梅貽琦完全可以不用如此節省。為了節約開支,梅貽琦辭去了司機,自己學開車;辭去廚師,讓夫人韓詠華親自下廚。不但如此,梅貽琦甚至連學校供應他的兩噸煤也不要。

抗戰時,梅貽琦主持西南聯大校務,更為節省。

鄭天挺《梅貽琦與西南聯大》一文回憶,梅校長做事既穩靠又無私。抗戰期間,物價上漲,供應短缺,西南聯大同仁生活極為清苦,形同乞丐。抗戰期間清華組成服務社,用生產盈餘補助清華同仁生活。

有一次,一批西南聯大學生要畢業了,梅貽琦獲邀給他們講最後一課。

臨近上課了,梅貽琦還沒來,同學們開始議論紛紛。沒多久,教室門開了,梅貽琦氣喘吁吁地跑進來,然後走上講台,站在那裡大口喘氣。

原來,因為家裡實在拮据,他的妻子不得不做些糕點賣,以補貼家用。這次她去進貨,梅貽琦幫着守攤。八點要上課,但妻子七點半還沒回來,梅貽琦只好丟下攤子跑回來。

「不過,今天點心賣得特好,有錢掙啊!」

講台上,梅貽琦得意地笑。講台下,很多學生都擦起了眼淚。

晚年梅貽琦患病住院,甚至無力支付醫藥費。最後,他欠的醫療費及喪葬費用由清華師生捐款償還。

1962年5月19日,梅貽琦病逝於台大醫院,享年73歲。

梅貽琦生前隨身攜帶一個手提皮包,視若珍寶,從未當眾打開過,沒人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麼,住院後也一直放在床下隱秘之處。兩周後,在各方人士監督下,秘書將皮包啟封。包打開,所有人都呆了。原來裏面不是重要文件,也不是支票存摺,只是一個賬本——清華基金賬目,從他初掌清華,一直到去世前,一筆筆賬目清清楚楚地列着,分毫不差。

在場者無不落淚。

梅貽琦的夫人韓詠華說:梅貽琦沒有留下任何財產,所有的話都在病床上講完了,也就無需寫什麼遺囑了。

清華離休教授、校史研究專家黃延復說:「他長母校幾十年,雖然清華基金雄厚,竟不苟取分文。在貪污成風的社會,竟能高潔、清廉到這樣地步,真是聖人的行為。只這一點,已足可為萬世師表。」

他還說:「我研究梅貽琦半個世紀,試圖找到先生的一點缺點,直到現在,也沒找到。梅先生就是這樣一個嚴謹到沒有缺點的人。

梅貽琦去世後,蔣介石親題「勛昭作育」。

出殯時,千人執紼,萬人送靈。

人們為了紀念他,把他安葬在台灣新竹清華大學校園中,取名「梅園」。梅貽琦紀念獎章被台灣清華大學畢業生視為最高榮譽。

從來沒人稱梅貽琦為大師,但他卻培養了一代又一代大師。

他這一生,沒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也沒有著述等身,只是做好了辦學這一件事,只是用清正的風骨和沉默的行動,告訴每一個學子,應該怎麼做「人」。

清華大學今猶在,世上再無梅貽琦。


主要資料來源:《一日一談:馬相伯口述》、《蔡元培傳》、《梅貽琦自述》、《一個時代的斯文:清華校長梅貽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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