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加息疊加地緣政治危機，百年投行命懸一線？

「十一」長假期間，一則重磅傳聞引爆全球金融市場，澳洲廣播公司(ABC)商業記者David Taylor在社交媒體上傳出一家大型投資銀行瀕臨破產的消息，市場猜測直指瑞信。

此消息爆出後，瑞信股價再創歷史新低（光是今年，瑞信就蒸發了約60%的市值），同時，其信用違約掉期（CDS，一種對沖違約風險的保險手段）的價差攀升至年內最高水平。

一時間，圍繞着瑞信會否破產，是否將成為下一個雷曼兄弟，以及是否會重演2008年金融危機的疑問不絕於耳。

戎評認為，在美聯儲連續大幅加息背景下，全球資金成本水漲船高，這給國際化金融機構以很大的壓力，不過，雖然當前全球爆發金融危機的風險很高，但是，我始終認為瑞信破產危機不足以成為引爆全球金融危機的「雷曼時刻」。

此次與2008年次貸危機的不同，是美聯儲連續加息疊加俄烏戰爭這樣的政治危機，而不是美國金融市場或者歐洲主權債務出現了重大問題。而且瑞信是中立國瑞士的投行，既不處於美國金融市場的中心，也不處於歐洲金融市場的中心，因此，即使瑞信爆發破產危機，對於全球金融市場的衝擊也是可控的。

瑞士信貸集團成立於1856年，是全球第五大財團，瑞士第二大的銀行，是名副其實的百年投行。介於瑞信的百年老店和全球化業務，有分析人士認為，如此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投資銀行被傳破產，如果屬實，其對全球金融市場的衝擊力將比2008年雷曼兄弟破產更為巨大。

因此，此次瑞信危機也被稱之為全球金融市場的又一個「雷曼時刻」。

2008年9月15日，美國前四大投資銀行之一的雷曼兄弟（簡稱"雷曼"）由於在次貸危機中出現重大虧損而宣布申請破產，從而掀起全球金融市場動蕩，引發世界金融危機。雷曼的破產成為次貸危機全面爆發的關鍵節點，因而被稱為"雷曼時刻"。

在戎評看來，雖然瑞信和雷曼一樣都是百年投行，但瑞信的破產危機很難與「雷曼時刻」相提並論。原因很簡單，雷曼是美國企業，持有大量的次級債券，是次貸危機中的關鍵一環，而瑞信儘管近年來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也被一系列醜聞困擾，如Archegos爆倉、Greensill破產、泄密事件等，但其危機不具備雷曼那麼大的傳導性，因此，即使瑞信破產，對全球金融市場的影響也是局部的，短暫的。

事實上，全球金融市場並未受瑞信傳聞影響，反倒是利空出盡後，全球股市全面上漲，本周已經連續大漲兩天，如美股兩天漲幅超過5%，港股恒生指數也是大漲超1000點。再就是10月3日晚間，ABC商業記者David Taylor刪除了引發熱議的推文。受此消息影響，4日瑞信美股和歐股也均出現大漲。

雖然此次瑞信破產危機和2008年的次貸危機，都是因為美聯儲連續加息引起，但是金融市場的風險係數或說次級債的數量和規模，不能和2008年頂峰時期同日日語。2008年金融海嘯時期，是美聯儲加息點燃了次級債違約的導火索，而美國金融機構持有大量的CDS等次級債產品，最後由於流動性收縮甚至乾涸引發了金融市場的全面危機，而雷曼就是這個多米諾骨牌中的關鍵一個，從而引發了次貸危機的爆發和加速傳導。

儘管瑞信在此次破產危機的傳聞爆發之後，五年期信貸違約掉期利差（CDS）價格高達293個基點，違約風險高企，創下歷史最高水平，但是，認為瑞信正面臨「雷曼時刻」且將引發銀行系統性風險不免誇張。

目前的情況與2007年相比是天壤之別，且在資產負債表在資本和流動性方面，二者存有根本性差異。數據顯示，截至第二季度末，瑞信的財務狀況健康，普通股一級資本充足率(衡量其財務實力的指標)為13.5%，流動性覆蓋率為191%。

雷曼破產前夕資產規模大約7000億美元，幾乎完全是投行業務，沒有商業銀行業務，因此整個負債均來自批發融資市場而不受存款保護，一旦破產衝擊格外大。

而瑞信的資產規模雖然也高達7000億美元，但有超過2400億是商業銀行業務，盈利能力比較強且受存款保護，投行資產規模只有大約3300億瑞郎，大約摺合3300億美元。2022年的3300億所帶來的衝擊，顯然要遠低於2008年的7000億。

資產方面，瑞信集團的資本充足率和1級資本比例（CET 1）均在巴塞爾協議III規定範圍之內，而該協議正是08全球金融危機後誕生的保險鎖，要求金融機構必須持有充足資金以應對逆境。

此外，雷曼破產的衝擊之所以很大，是因為2008年金融危機本質上是房地產危機疊加了系統重要性金融中介的違約。本次瑞信危機背後並無房地產危機，甚至也（暫時）沒有歐債危機期間的主權政府債危機。

正如上文所說的，瑞信並不處於全球金融風險的中心地帶，因此，即使出現破產危機，也只是局部的、短暫的。

有金融分析人士認為，瑞信此次困境更為相似的對比是2016年和2017年的德意志銀行，及2011年的摩根士丹利。2016年-2017年，受歐債危機拖累、14億歐元的虧損與140億美元的索賠要求，德意志銀行信用違約掉期激增，也曾引發「雷曼時刻」言論。而由於2011年「歐洲債務上風險敞口很大」的市場傳言，摩根士丹利的信貸息差出現飆升。

其實，現在歐洲政治危機的影響，要遠大於金融、經濟危機的影響，這也是此次危機與2008年金融海嘯本質不同的原因，對世界格局的影響也更為深遠。

此次全球危機的風險源在政治層面，圍繞俄烏戰爭的多方博弈，以及對金融、經濟的影響，甚至可以和二戰時期相提並論，因此，金融危機反而降格為政治危機的衍生性和鏈式反應。

對於歐洲人而言，相比關注瑞信破產是否會引發全球金融危機，大家反而更關注的是在缺乏俄羅斯能源供給（如北溪天然氣管道被炸）的實質性困難情況下，如何平穩度過今年這個冬天，這個才是切身的生存問題。因此，相比2008年的金融危機，此次歐洲面臨的政治危機，是更高級別和更大烈度的問題。

比如歐洲多國政壇出現的極右翼化傾向，正是政治危機的顯性反映，這是比金融危機乃至政治危機更高階和更值得引起重視的問題。

如意大利大選中兄弟黨領導的中右翼政黨聯盟勝選；瑞典議會選舉中極右翼政黨瑞典民主黨上升為第二大黨；法國總統大選與議會大選中，勒龐領導的右翼政黨「國民聯盟」雖未能入主愛麗舍宮，卻取得了「歷史最佳戰績」成為第三大黨；

英國9月份進行的保守黨黨首選舉中，現任首相特拉斯的勝出和上台，也代表着其背後保守黨內部更為激進、更為右傾的政治派別獲得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力。

歐洲政治右傾化以及偏極端和民粹的政黨日漸崛起，是歐洲在俄烏戰爭刺激下衍生出的社會和政治危機，極大影響了歐洲政治的穩定性。歐盟和各國政壇的碎片化、極端化程度普遍上升。在此背景下，歐洲經濟的下行壓力隨着冬季的臨近和能源危機衍生效應的不斷釋放而持續顯現。目前遭遇的高通脹和增長下行壓力很可能轉化為「滯脹」困境，並加劇衰退壓力。

因此，目前瑞信破產危機之於歐洲出現的局部性乃至全局性的政治危機和經濟危機，其影響當量和級別是不足以與之相提並論的。這才是戎評看淡瑞信破產危機影響的根本原因。

美國連續加息引爆瑞信破產危機，只是表面現象，更深層次的是疊加俄烏戰爭這樣高烈度的軍事和政治危機，使得美聯儲加息有了更高級別的影響，因為地緣政治的高度不確定和風險，使得歐洲資金大量逃往美國，這種資金量級別，不是單純歐美利差的逐利效應驅使，而是資金安全性的本真性問題。

在年中的時候，6月8日，瑞信集團曾表示，由於俄烏局勢和貨幣政策收緊擠壓其投資銀行業務，公司第二季度可能出現虧損。瑞信稱，地緣政治局勢、全球主要央行為應對通脹飆升而大幅收緊貨幣政策，以及疫情期間刺激措施的解除，導致「市場波動持續加劇，客戶流動疲軟以及客戶持續去槓桿化，尤其是在亞太地區」。

瑞信前CEO Thomas Gottstein近期也曾表示，在投資銀行方面，瑞信整體業績還受到一系列外部因素的嚴重影響，包括地緣政治、宏觀經濟和市場因素。

這其實直接驗證了瑞信的破產危機和俄烏局勢以及美聯儲加息效應高度相關。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與地緣政治直接關聯的是瑞士面對俄烏戰爭放棄中立國地位，也讓瑞信這樣的國際大行流失了許多大客戶。大家都知道，瑞士是中立國，全世界的富豪都喜歡把錢存在那裡，因為中立國永遠中立，無論外面世界怎麼亂，瑞士都不參與，因此，大家都認為，資金在這裡也是最安全的，可瑞士這個「中立國」面具，在俄烏戰爭爆發之後，卻自己摘了下來。

在歐美國家宣布對俄羅斯進行制裁之後，瑞士也放棄了中立的立場，瑞信集團更是宣布，將凍結俄羅斯客戶在瑞信的資產，合計高達100億瑞郎，換算成人民幣大約是710億。這說明中立國也不安全了。結果，大量資金從瑞信集團賬戶中撤出，瑞士扯掉了虛偽的「中立」身份，卻引發了一場客戶的信任危機。

瑞士回頭一看，情況不妙，連忙改口繼續保持中立，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雖然這個事件沒有大名鼎鼎的Archegos爆倉事件讓瑞信巨虧，但實際上對瑞信的長遠影響反而更為深遠。

與其說瑞信破產危機是受經濟周期波動和風險管理不當的影響，但實際上是在歐洲亂局下，美聯儲持續加息和政治危機疊加以及瑞士站位不當綜合引起的風險反映。

目前深陷危機的瑞信集團是否能夠等到一位白衣騎士前來解救（大型資本），我們不得而知，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作為兩次世界大戰的主戰場和爆發地，歐洲的這個寒冬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