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魔鬼村:一個月內死了3人,兇手無罪釋放 | 這個案子太邪門03

2022年10月07日20:54:05 熱門 1086

原創 陳拙老友記 天才捕手計劃 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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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案子太邪門

3個

山東魔鬼村:一個月內死了3人,兇手無罪釋放 | 這個案子太邪門03 - 天天要聞

「這個案子太邪門」故事點這:01 孤獨的盜搶者 02 隱罪


大家好,我是陳拙。

曾經我買過一個地攤書,有關心理學的,作者給會讓人難受的事兒,按照程度劃分了等級。

排名前三的,就是被冤枉後無法自證的感覺。

那時我還沒切身體會過,感受不到,直到看了姜文的電影《讓子彈飛》,裡邊講縣長兒子吃了一碗涼粉,卻被誣陷吃了兩碗,一群老百姓圍着他指責,老六怎麼解釋都沒用,最後把自己腸子剖開,取出一碗涼粉自證清白。

可剖開腸子後,圍觀群眾一鬨而散,誣陷他的人挑明了說:「你上當了!」

我看完最初覺得老六挺傻,但重新想起卻覺得後背發寒,因為這事兒在生活中真上演了。

六年前,刑警陳文章接下了一樁奇怪的案件。有個「名聲很壞」的女人為了自證清白,喝下劇毒農藥百草枯,圍觀的人權當個笑話看,唯獨被戴綠帽的丈夫站出來力挺妻子。

陳文章和男人聯手,決心趕在女人去世前查明真相。

但真相浮出水面之後,兇手卻被無罪釋放,而他和女人的丈夫雙雙被逼進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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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年輕女人叫高小燕,很快30歲。不發生奇蹟的話,她會在往後6-10天里的隨便哪一天死去。

病房裡那股無法忽略的化工製品味道提醒着我,這個女人的胃裡,此刻正四處流竄着百草枯墨色的惡臭液體。

如果死亡的痛苦程度有排行榜,百草枯一定在前三:毒性花幾天時間才滲入臟器,再慢慢腐蝕掉肺,但絲毫不影響中樞神經——


換句話說,服毒的人會無比清醒地感受自己一點點憋死的全過程,親歷一場長達數日的「活埋」。

而高小燕是自己在家喝下的百草枯。她想自殺。

本來這種自殺的案子用不着出動刑警隊,但接診的醫生打了110,派出所覺得事關人命,查查原委顯得重視,最起碼結案報告好看一些。

但從我踏進病房,肺就像被凝固的空氣填滿——病房外,一對老夫婦死死扒着門口,既不進來,也不走開,透着玻璃,就那麼眼巴巴地望着我。


那個眼神不用問我也知道,是高小燕的親生父母。

病房裡還有一對老夫婦蹲在高小燕的床尾,垂頭喪氣的,也一併沉默着,直到我問起才自我介紹說是小燕的公婆。再往下問,兒媳婦為什麼喝葯,他們又不說話了,老漢乾脆低下頭躲開我的目光。

病床上的高小燕雙眼緊閉,臉色煞白,頭髮凌亂,雙手緊攥着床單,像是單純地忍耐着痛苦,又像是在無聲地與什麼對峙。

我碰了她一下,輕聲問,有什麼想不開的?

高小燕的公婆抬眼看看她,又看看我,臉色比剛才還難看。

女兒喝葯自殺,親生父母在門外不進來,公婆在屋裡不出去,還都不吭聲,這什麼意思?

小燕沒睜眼,也沒回答,我卻注意到有眼淚從她眼角漏出來。

我知道此刻的她完全清醒,清醒到痛苦,這也是喝百草枯自殺的狠絕之處——給你充分的時間冷靜下來,可以拿來回憶、拿來後悔,就是再不給你活命的機會。

但高小燕依舊沉默着,似乎想把這最後的時間拿來浪費。

我看了一圈屋裡的人,知道在這查不出什麼了,轉身出門,直奔高小燕家。

在百草枯殺死這個女孩前,我大約還剩6天——找出那間病房裡封住所有人嘴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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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小燕所在的李家村,泥濘的小路像上個世紀的產物,房屋低矮,牆裡住人牆外圈豬,豬糞肆意堆在路邊,混着空氣發酵出惡臭。

村中心街路口有個不算氣派的小超市,三三兩兩農閑的人們正聚在一塊閑聊。我停下的車很快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人群對着我的車指指戳戳,我乾脆熄火,下車,走到人堆里跟他們打聽。

聽到我提起「高小燕」這個名字,本來還有些好奇的村民們一下有些躲閃,有的則意味不明地問我找她幹什麼,眼神或不屑或戒備,但就是沒人回答我。

我只能找安插在村裡的線人,治保主任。

其實這我不是第一次來李家村,但我還是記不住村裡的巷道,也還是搞不懂這些總是目光灼灼盯着你,卻又不搭理你的人的腦筋。

線人到小超市門口接上了我,沒費什麼功夫就給了我一個結論——高小燕出軌了。

據他反映,高小燕的丈夫常年在外,高小燕自己在家耐不住寂寞,「那點事」在村子裏人盡皆知。前天晚上因為這和老公大吵一架,隔天氣不過就喝了農藥了。

我一下明白病房裡那種四面的沉默緣何而來。丟人唄。

事情簡單得三兩句就說完了,我把筆錄一記,想着等明天早上高小燕丈夫李志回來再聊兩句,差不多就可以結案了。

但沒想到,李志當晚九點就從數百公里之外趕了回來,給了所有人一個下馬威。

「是你們害死她,你們都得下地獄!」我還沒上樓就聽到病房傳來的嘶吼聲,緊跑幾步——一個年輕男子正揮着緊攥的拳頭,嘴裏不停咒罵,兩個小護士一齊扯着他的胳膊,一圈的親屬低着頭,無人吭聲。

正在發瘋的男子就是李志,高小燕的老公。他掙扎着扭過臉,和我對上目光,一雙赤紅的眼睛。

「是他們害死了高小燕!」李志的手抖着,指了指圍在病房門口自己的爸媽,向我示意,「把他們都抓起來!」

我有些同情眼前這個男人,全村人都知道自己被戴綠帽,情緒失控也正常,但這種事警察不方便摻和。我只能指指病房,好言相勸,「有什麼話咱們去隊里說。至少讓她安靜地離開。」

李志跟我上了車,把頭埋進雙腿間,低聲抽泣。

「有人說你們感情不好……」我試着打破狹小空間里的沉默,李志聞言卻一下激動起來,「放屁!又是誰在造謠?」

出乎我意料的,這個風暴正中「被戴綠帽」的男人全程沒說自己老婆一個不字,他喃喃地開口,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李志口中的高小燕勤快溫柔,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生活上也都安排得妥妥噹噹。夫妻倆聚少離多,小燕卻每天都給他發信息,囑咐他吃好喝好別虧待自己。還特別懂事,從來不跟他說公婆的不是,反而常勸他多體諒爸媽,主動給他們打電話買東西。

「燕子體貼懂事,她那麼好,我們怎麼會感情不和?」

李志講了很多兩人的恩愛日常,似乎極力想向我證明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可我聽得越多越困惑:這和村裡線人提供的情況完全相反。孰真孰假?

而且,在李志斷斷續續的講述中,他還扯進來一個人,一個此前根本不在我們視線里卻對高小燕有着莫名其妙嫌惡的人。

「是她!肯定是她逼死了燕子!」李志的語氣近乎下判決書,他猛地抬頭,用那雙赤紅的眼睛直直看着我。

我一瞬感覺到,案子好像正一點點脫離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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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指控逼死妻子的人叫馬玲,是他的舅媽。雖然輩分大,但實際年齡和李志他們差不了幾歲。

在李志印象里,馬玲從一開始就對小燕有莫名的敵意。


他們結婚擺酒那天,人家說的都是吉利話,只有馬玲說買鑽戒浪費,不如買個金首飾,以後還能當了換錢。

李志常年在外地打工,有次母親莫名其妙打了個電話提醒他看着點高小燕,李志又氣又急,逼問了半天母親才告訴他,親戚們都在說高小燕偷漢,再問是哪個親戚,就是這個馬玲。

前天晚上,李志的父母擺了酒送他出門,也請了舅媽馬玲。


席間,馬玲又是挑剔菜咸了米硬了,又是讓小燕端茶倒水,最後還陰陽怪氣地提醒李志看好自己老婆,「別不清不楚當了冤大頭。」

李志忍不了了,一把掀了桌子,當著所有親戚放話,以後桌上有馬玲沒他!然後徑直拉着小燕回了家。

李志覺得,一定是自己離家後舅媽對小燕做了什麼,才逼得妻子喝葯。他崩潰地跪在我們面前,求我們查清高小燕喝葯的原因,「還她一個清白!」

我心裏清楚,這隻算一面之詞,李志究竟是死要面子亂潑髒水,還是真的事有隱情,需要核實清楚馬玲的情況。

可農村群眾工作的複雜我早有領教,我們在村民那兒根本不受待見,我只能再去求線人,李家村的治保主任幫忙。

聽明白我的來意之後,線人也面露難色。


高小燕在村裡的「名聲」他知道,做錯了事自殺還好說,現在李志覺得是自家人逼死的,這罪名就大了。說起來他和兩家也沾親戚,這樣的「渾水」他不想趟。

我好話說盡,又掏出自己提前準備好的兩盒華子塞到他手中,他才稍微鬆口,答應幫我們找村裡幾個「萬事通」問問。

很快,幾個四五十歲模樣的中年婦女探頭探腦地進了村委會辦公室——原來「萬事通」是村裡這幫閑來無事的婦女。

線人向她們介紹我是警察,來問問高小燕的事情。話一出口,一個年輕些的女人就眉飛色舞想說點什麼,但身後一個年齡大點的婦女扯了扯她的衣服,年輕女人就心領神會地剎住了車,告訴我她們和高小燕不熟。

矮胖線人平時看着滑不溜秋,沒想到板起臉來充治保主任還挺像樣,他手叉在腰上,指着年齡大點的女人說:「你家老大的二胎證不想要了是吧!我看你的指標可以往後排排,還有你——」又指着剛才欲言又止的年輕婦女,「你家的宅基地指標,也往後排?」

幾個婦女一齊低下頭來,乖得像鵪鶉,我趁機唱紅臉,保證今天聽到什麼都不往外說。


婦女們對對眼神,終於恢復了眉飛色舞,話匣子一開,講得繪聲繪色——

李志走的第二天,被將了一軍的馬玲帶着小馬扎,拎着大水壺,「像呱呱叫個不停的大鵝一樣」,先從村東頭開始嚷嚷,「街坊鄰居,老少爺們們,恁說稀奇不稀奇?潘金蓮和西門慶合夥害死了她男人武大郎,這還有武松給報仇,怎麼到了新中國了,潘金蓮和西門慶合夥坑人還不讓說了?」

有知道老李家昨天翻桌子吵架的看客,馬上露出會心的笑容,邊看戲邊解說,一個傳一個,沒多一會一片人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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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玲見村東頭的聽得差不多了,喝了幾口水,挪到村子中間再來一遍。


這會地里沒啥活,庄鄰們正閑得難活,看熱鬧的人圍了一層又一層,馬玲像打了雞血一樣越說越來勁,從南罵到北,從東罵到西,就怕高小燕聽不見。

在此期間,高小燕家的大門一直緊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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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的話馬玲往常也不是沒說過,誰知道這次高小燕怎麼就想不開了,在家喝了葯,要不是大家跟去看熱鬧,還以為高小燕是臊得沒臉出門呢。」

另一個婦女不屑地接茬,「早這麼要臉還用喝葯嗎?別干那沒臉的事不就行了。」


另外幾個紛紛應和,半是感慨半是幸災樂禍:「人吶,就是得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

婦女們還在喋喋不休,但一通外圍調查下來,先不論高小燕出軌這一情況是否屬實,馬玲的辱罵確實是高小燕自殺的導火索。


我心裏有了底,決定直接去跟馬玲問個明白。

剛進門說了個開場白,馬玲就開始破口大罵,「那個養漢頭,自己喝葯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要是我犯法你們現在就把我拷走!」說著,死命把兩隻手沖我伸過來,長長的指甲差點抓破我的臉。

不能動手又講不通道理,我一邊躲一邊打電話喊救兵,治保主任風風火火地趕來,一腳踹開屋門,威脅馬玲再鬧就停了她的二胎准生證,這才把我解救出來。

我憋着火給分管局長彙報,局長停頓片刻,還是提醒我,「侮辱誹謗必須受害人自訴,法院審判,刑警隊只負責查小燕自殺的事實,不管她喝葯和馬玲是不是有關,我們治不了馬玲。」

再查下去,我就過界了。


但不管是出於警察對真相的直覺,還是病床上的高小燕絕望的眼神,我都想要一個真相。我想了一晚上,叫來李志,把現在的情況告訴了他。

李志只問了我一個問題:法院處理這種案子要多久,小燕能活着看到嗎?

高小燕的情況越來越差,面對我們的一再詢問,病床上的她仍然沒有指認任何人,只是反覆地說:「我真的沒幹對不起李志的事。」

照這樣下去,她最多還能撐三四天,甚至不夠鄉鎮法院立案。我只能走一招險棋。

我給李志念了一條法規——「侮辱誹謗案,只有很嚴重的才歸公安局管。」又啰啰嗦嗦講了很多案例:誰誰誰罵人的視頻傳到網上,造成惡劣影響,案子轉到我們手裡,不到一個月那刺頭就被拘留了;還有誰誰誰,對方一罵他他就報警,一個禮拜能打八次110,我們最後專門打了申請把案子解決了……

我不知道李志能不能聽明白我的「暗示」,他走時失魂落魄。

快下班的時候,同事吵吵着朋友圈被幾個視頻刷爆了,我一看,視頻里的男人我連衣服都認得,正是李志。


他跪在縣政府門口不停地磕頭,口中高聲喊冤,保安們圍着他束手無策。圍觀群眾紛紛把視頻傳到網上,一時間很多人都在議論高小燕的自殺。

我正暗暗感嘆李志聰明,分管局長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我有些忐忑,倒不是怕分管局長訓我,怕的是局長把案子給別人。與其等着挨訓,我決定主動出擊,「您不是說引發嚴重後果就歸公安局管嗎,現在好像算群體性事件了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聰明,給我辦成鐵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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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領導的批示後,我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地進村調查。但我們亮出的警察身份非但沒有帶來便利,反而給我們惹來了麻煩。

原本三三兩兩聚在街頭巷尾閑談的村民,現在一見到我們便露出警惕的目光,我們靠近,村民們就像避瘟疫一樣紛紛四散,關門閉戶。


有個年輕警察着了急,揪住一個農村婦女一本正經地說,作偽證、知情不報要付法律責任!

話沒說完,女人貓着腰一頭撞進他懷裡,嗓門比他還大,「有本事把我抓起來!」

警察被村婦追得滿地跑,村民們笑嘻嘻地圍在邊上,活像看猴戲。

我預料到馬玲的侮辱誹謗罪不好辦,因為案情相當複雜:一要坐實馬玲罵過高小燕;二要證明馬玲罵的事情不實;三要證明馬玲罵街和高小燕的喝葯有直接關係。

更何況,比案情更複雜的是和這些村民打交道,我們甚至沒有機會近他們的身。

我鐵青着臉,又一次把治保主任搬出來。好一通威脅後,村民們終於可以安安分分接受問話了。

但是,得罪一個「將死之人」,還是一個抬頭不見低頭見、又不好惹的鄰居,村民們心裏都有數。

對於馬玲他們不願意多講,說起高小燕卻一個個眉飛色舞,彷彿故事發生時自己就在現場。

連一個老大爺也忍不住說:「老李家的小子整天不在家,李家媳婦天天打扮得那個俊喲,勾搭這個勾搭那個的,閑不住!」

他邊說邊四下張望,然後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老李家那個小孫女是誰的還說不準呢!」

村民們個個言之鑿鑿,我卻越聽越頭大,忍不住問,都說高小燕出軌,到底和誰出軌?

「你看見了嗎?」、「你呢?」

村民們八卦的勁頭一下噎住,都說是聽說的,但又說不出是誰說的。到最後,我只勉強鎖定了一個被提到名字最多次的「嫌疑人」,李富,高小燕打工的皮子廠的老闆。

初見李富,他用肥胖的雙手給我遞來一支煙,我沒接,問起了高小燕的情況。

李富腮幫抖動,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指天發誓和高小燕僅僅是工作上的關係,平時對她一點壞心眼都沒有。

這種起誓在我這屁用不管,我沒跟他多廢話,出了辦公室就去問他手下做活的其他女工。

她們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曾親眼見到李富把高小燕叫進辦公室,關起門不知道幹什麼。


李富還會在發工資的時候故意問她們,知道為什麼給小燕的比給你的多嗎?

我覺得不大對勁,又問李富會不會對她們也動手動腳,女工們的表情一瞬變得複雜,猶豫片刻後,點了頭。

李富的皮子廠是村裡唯一一樣女人幹得動、還有時間照顧家務的活兒,雖然李富很不老實,但大部分人都忍氣吞聲幹了下來。而我無法確認,李富和高小燕之間究竟是真存在不正當關係,還是像對其他女工那樣揩油。

其實這種坊間捕風捉影的桃色故事可信度本身不高,但透過人心去揣測,似乎總會這樣——證實一個人有污點容易,證實一個人的清白卻很難。

我告訴李志希望今晚就去見見小燕,電話那頭,一陣長久的沉默。

李志哽咽地回答我,「請一定要儘快,燕子真的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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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高小燕之前,我想好了要問什麼,但當我親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高小燕時,我張不開嘴。

拉風箱一樣的聲響從她的肺里傳出來,她的嘴、氣管,所有百草枯經過的地方都已潰爛生瘡,每一口吸進去的氣都把她脆弱的氣管銼得更破碎。


更絕望的是,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她無比清醒,她能感受到自己走向生命終點的每一分鐘。

只是看着,我都感覺窒息。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會選擇用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太累了。」在粗重的喘息中,高小燕費力地說出了第一句。

高小燕清楚地記得,八年前她嫁入李家的時候,李志瞞着自己找了十輛奧迪車來接親。儘管有些心疼錢,但高小燕很高興,丈夫給足了自己在娘家的臉面。

婚禮辦得很熱鬧,特別是李志單膝下跪給自己戴結婚戒指的時候,高小燕覺得自己認定了眼前這個男人。

婚後夫妻守望,日子過得平淡又幸福。當他們迎來自己的女兒時,李志決定出門打工,給娘倆更好的生活。小燕也在皮子廠找了一份工,一邊照顧家裡一邊工補貼家用。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老闆李富瞄上了她,有時會趁着幹活的功夫故意摸她,結算工資時還會單獨把她叫到辦公室,趁着遞錢,捏着她的手說半天話,還意味深長地說要給她漲工資。

小燕掙脫了往外跑,李富就在屋裡罵,「裝什麼清高!」

婆婆看小燕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經常挑剔她打扮、往外跑,舅母馬玲就坐在邊上幫腔。


發展到後來,婆婆甚至大半夜跑來敲門,說是借針線,進了屋就到處亂翻,離開時還點她,「晚上睡覺關好門窗,省得惹別人嘴碎。」

馬玲隔三岔五也來「坐一坐」,一呆一下午,沒什麼可聊的,坐在客廳嗑瓜子,眼睛卻滴溜溜亂轉。

每個月結算工資的時候高小燕都在害怕,害怕李富油膩的手又粘上她,更害怕走出辦公室時同事們投向她的心照不宣的目光。

高小燕很想打李富一巴掌,但是想到自己賺的每一分錢都能讓李志在外面少吃一點苦,她就忍了下來。


她也不敢和任何人說,因為她的名聲比李富更壞,說出來也沒人信。

她以為,只要自己忍住、保持沉默,一切就能歸於平靜,但直到有一天,才上一年級的女兒哭着回來問高小燕,野種是什麼意思?

高小燕問女兒在哪聽的這個詞,女兒說,同學們都這樣罵她。

高小燕說不出話,她摟着女兒,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去學校找老師理論,老師卻笑着說,小孩子打鬧算不得大事。

高小燕頹然地往家走,她救不了自己,現在連女兒也保護不了了。

她突然發現,自己周圍的目光都變了;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她靠近,人們又一鬨而散;娘家的哥哥打來電話,含沙射影地說讓她注意生活作風。


甚至連李志都被她拖累,又是跟父母鬧分家,又是跟馬玲吵架;每一次李志幫她出頭,親戚們只會更惱羞成怒找她出氣。

她置身於空氣之中,卻幾近被活埋。

馬玲在街上滔滔不絕「講故事」的那幾個小時,高小燕送走了女兒,把自己反鎖在家裡。漸漸地,門外的議論和鬨笑沒了聲音,眼前溫馨的小家變得模糊——

她手裡拿着喝剩下的半瓶百草枯,想,終於能結束這一切了,只要自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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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李志已經淚流滿面,我沉默了很久,讓高小燕在筆錄上按了手印。

按照小燕肺部纖維化的速度,她最多還能等我們兩天。


彷彿是為了尋求良心上的安寧,我對李志做了保證,一定讓高小燕看見最後的結果,清清白白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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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看熱鬧的群眾都逐漸散去,巷道上,還有零零散散幾個同事繼續追問着晚歸的村民。手裡沉甸甸的材料都是偵查員們交上來的,已經有近百份了。

我發了狠地帶人收集證據,試圖拼湊出旁人眼裡,高小燕在李家村的這八年。

藉著車裡昏暗的燈光,我拿出幾份來看——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這個事你問別人,他們都知道。」

……

大量含糊不清的證詞充斥在筆錄里,這和前日里村民們口耳相傳的「潘金蓮西門慶」的故事並無相似。我甚至不確定這些材料有沒有用。

調查回來的偵查員個個像戰敗了的士兵,挫敗感包圍着每個人,但這確實不能怪他們。誰能想到我們會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裏,為了問到幾句真話四處碰壁?

謠言像空氣一樣看不見摸不着,卻真的能壓死人。


我想過這會有多難,但我還是要試一試,因為病床上的小燕還在撐着,李志也沒有放棄。

每天早上八點半,李志都會準時出現在我們局的信訪科,不像別的上訪群眾扛着骨灰盒花圈鬧得驚天動地的,他不吵也不鬧,每次來都只說說自己的訴求,然後填一張說明情況的表,在表上簽名、按手印,再急匆匆地往醫院趕。

他看起來是那麼平靜,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地做着這一切,卻一天都沒有中斷。我知道,越是這樣的人,越不達目的不罷休。

我還聽說,李志已經把自己外地的工作辭了,帶着九歲的女兒就住在村裡。他要用自己的信任,改變每個懷疑妻子清白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法制大隊長剛來上班就被我堵在門口,我拿着手裡的一摞材料,詳細地跟他溝通了案件的情況。

大隊長看完材料問我,「你想怎麼辦?」

「夠刑拘嗎?」我迫不及待地問。

他拍了一下卷宗,告訴我別說刑拘,你這個案子連立案都難辦。你想辦侮辱,村裡又不止馬玲一個人說她壞話,你要把整個村子抓了?你想辦誹謗,要證明一個人出軌容易,要證明她沒出軌——

「你有高小燕這八年里每天每個小時的錄像嗎?!」

法制大隊長的一連串反問問得我幾近缺氧,真相似乎連同那些閑言碎語被一齊收進了密封袋,不斷抽緊,我們離得越近,越覺得自己喘不上氣。

但我沒時間磨嘰猶豫,既然刑拘手續難出,至少先出個傳喚手續把馬玲帶來公安局,聽聽她怎麼講。

傳喚馬玲的過程並不輕鬆,之前的入村調查馬玲已聽到了風聲,在看到我掏出傳喚證之後,馬玲立刻扯着嗓子開始罵。

她的撒潑行徑我早已見識過,我轉而衝著一旁馬玲的丈夫說:「李志也是你親外甥,就算幫他,你也得讓她配合我們一下!」

男人衝著馬玲罵了句髒話。這一聲出乎意料的管用,馬玲畏懼地看了丈夫一眼,動作立馬一停,一句嘴不敢回,乖乖跟我們上了車。

在近百份詢問材料面前,馬玲終於鬆口,承認自己那天罵了高小燕,但緊跟着就開始哭天喊地,「我罵她是不假,但我也沒讓她喝葯,這能賴我頭上嗎?」

我一拍桌子,說她造謠高小燕跟皮子廠老闆偷情,編得有鼻子有眼的。


馬玲連忙搖頭,說她也是聽別人講的,想了半天,扯出來一個村的王大娘。

我找出王大娘的筆錄擺在桌子上,她又言之鑿鑿地說也可能是從趙大媽那兒聽的。

想到高小燕還在醫院經受折磨,我沒耐心再和馬玲耗下去,就讓她在承認自己辱罵事實的筆錄上籤了字。有了這個,我們至少能給她辦個刑拘,再找檢察院起訴。

刑拘手續下來後,我立馬給李志打電話彙報這個好消息,可電話那頭的聲音卻無比疲憊。

小燕已經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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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領導的簽批起了作用,還是我們材料查得紮實,大隊長這次沒有難為我,不僅把立案手續批了,還把刑拘手續也通過了。

剛打印出來的拘留證彷彿有千斤重,我揚眉吐氣地把它拍在馬玲面前——

「馬玲,你因涉嫌侮辱誹謗罪,現在公安機關依法對你進行刑事拘留!」


看着她又在地上撒潑打滾,我對同事使了個眼神,同事心領神會,熟練地給馬玲打上背銬,像拖死狗一樣把她塞進了車裡。

我們終於給了高小燕一個交代。

可另一邊,李志無暇顧及,家裡長輩已經開始張羅陷入昏迷的小燕的後事了。

李志的父親找到兒子,鋪墊了半天,只有一個意思:自殺的媳婦不能進祖墳,會壞了家裡的風水。

可小燕更不可能埋回高家,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就算死了也是別人家的。高小燕的父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女婿,作為娘家人,他們不能發話也不敢發話,只乞望女婿能在附近買一處墓,別讓小燕做了孤魂野鬼,逢年過節的時候好有塊地方能憑悼自己女兒。

淚水在李志眼眶裡打轉,妻子還未曾離開,身後卻已無歸處。

冥冥之中,在馬玲被刑拘的當天下午,高小燕死了,死得極其慘烈,因為肺逐漸纖維化,無法得到充足的氧氣,她是硬生生憋死的。

高小燕的喪事辦得極其簡單,只有高小燕的娘家來了幾個人,因為李志在一天之內得罪了全家族的人。

高小燕走的當天晚上,李志逼着父親把家族中輩分高的幾位長輩約在了一起,為每個人都準備了豐厚的禮品。

聽李志說要讓高小燕入陵,幾位長輩搬出輩分數落起了高小燕,「自殺的人是最不孝的、是違背天意的。」李志的父親本來就對兒媳有成見,這會一聲不吭,蹲在角落裡一個勁抽煙。

李志低聲下氣地向長輩們解釋着小燕的不容易,還把我們刑拘馬玲的事情拿來證明小燕的清白。

聽到馬玲被拘,長輩們臉色更差了,說把事情鬧到公安局是不明事理,「這樣的人入了陵只會敗壞風水,帶壞後代!」

你一言我一語中,李志突然站起身,一腳踹翻了禮品,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不讓燕子入陵,等你們死了,我一定把你們墳全扒了,把你們骨灰全撒在村子的臭水溝里!」

長輩們嚇了一跳,看着這個後生髮紅的眼眶,再沒有一個人發出反對的聲音。

李志在祖墳葬完妻子的骨灰,一個人回到家中,等着他的是自己的舅舅,也就是馬玲的丈夫。舅舅提來一些點心和水果,李志的女兒正在吃舅爺爺撥開的香蕉。

李志一把奪過香蕉,狠狠扔在外面,對女兒吼着,「有毒!你不知道嗎?」

女兒被父親猙獰的面容嚇得哇哇大哭,奶奶連忙把她摟進懷裡,一邊安撫,一邊責怪自己兒子為什麼發這麼大火。


李志氣極反笑,質問母親為什麼把舅舅帶過來。

「舅媽也進去了,你的氣也出得差不多了。舅舅家還有三個孩子,沒有舅母在家不行,你就放舅母一馬,往前看,日子還長着呢,畢竟是一家人……」

母親在一旁解釋着,李志嘲弄地看着舅舅。喪妻之痛已是血緣都化不開的仇恨,支撐他回到這個家的,除了女兒就是等馬玲的判決。


他是絕不可能和解的。

李志把舅舅和母親推出家門,順着院牆把舅舅拿來的禮物全扔了出去。他只想給亡妻最後的體面。

李志頹然地倒在門前,四周靜得可怕。

他看着眼前的女兒。從妻子送醫院之後,自己就一直跟女兒瞞着,只告訴她媽媽生病住院了,過些日子就好了。這些天,他也是靠這個謊言支撐着自己,他期待還有那個奇蹟出現。

馬玲被抓,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編排小燕,可是他沒有絲毫勝利感,他不知道怎麼和女兒解釋媽媽已經離開了人世。

當妻子的遺體推入火化爐,他一塊塊拾起妻子的骨灰,又渾渾噩噩地將妻子埋入土中後,身邊終於重歸清靜,他卻只覺得冷。

曾經伸手就能觸到的愛人,此刻卻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離他千里之外。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摯愛,女兒也永遠失去了母親。


山東魔鬼村:一個月內死了3人,兇手無罪釋放 | 這個案子太邪門03 - 天天要聞


李志扛住了,我們沒有。

去檢察院的時候,儘管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當拿到「不予逮捕決定書」時,手還是不自覺地發抖。

一條鮮活的人命為之付出了代價,我們卻不知道該向誰控訴。我質問檢察官,到底需要什麼樣的事實才算清楚,什麼樣的證據才算充足?

年輕的女檢察官被我嚇了一跳,還是耐着性子跟我解釋:馬玲到底是謠言製造者還是傳播者?單純一次辱罵行為是否構成被害人自殺的原因?這期間是否還有其他外力因素導致高小燕自殺?這些都需要進一步查清。

我知道她說得對,可還是忍不住吼出聲,「高小燕都已經死了,再查這些還有用嗎!」

必須在12小時內放人,這是法律的規定。

馬玲的丈夫接到我電話時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電話里對我千恩萬謝。但對於這樣的情,我一絲一毫也不想承,徑直掛斷了電話。

我遲遲撥不出李志的電話,我不知道該如何向李志解釋這個結果,每一種說辭在事實面前都那麼無力。

但出乎我的意料,電話那頭的李志很平靜,他說已經從母親那得知了馬玲即將被釋放的消息。我勸慰他,即使沒有逮捕也不會擱置案件,我們會對馬玲採取取保候審,再繼續查下去。

我忘了他當時是怎麼回應我的,但我萬萬想不到,我和李志第二天就再次重逢,並且是以那樣慘烈的方式。

我的電話讓李志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舅舅再次登門拜訪,喜氣洋洋地攬住他的肩膀,說下午就要去看守所接人了,你看這個事,實在怪不了舅母,村上罵街的多了去了,怎麼就高小燕喝葯呢。


母親也絮絮叨叨,讓他和舅舅認個錯,以後還是一家人。

後來他們說了什麼,又是什麼時候出的門,李志已經完全不在意了。女兒的午飯他也忘記做了,他像行屍走肉一樣,在他和小燕的屋裡待了一整個下午。

門外傳來鞭炮聲,渾渾噩噩的李志像被驚醒,他晃着腦袋走到門外,恍惚間看見大街上——舅母穿着一身紅彤彤的新衣服,劈里啪啦的鞭炮在她身邊炸響。


她的腳下邁過一個火盆,活像個剛剛嫁過來的新娘子。

遠遠的,李志看見馬玲抬頭看向了自己,目光凝視的一瞬,李志看清了,馬玲在笑。

他本來還要起訴,還要跟害死妻子的人對簿公堂,還要帶着女兒在村裡生活下去,用時間洗清妻子的聲明。

可下一秒,李志轉身回到屋裡,他一把抓過女兒,告訴她以後要好好學習,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然後把女兒反鎖在了家裡,告訴母親,「我要去和舅舅和解。」

沒人注意到他離開家時的神色,李志坐進駕駛室,把車開到了馬玲的家門口。

一分鐘……兩分鐘……

舅母紅彤彤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李志的眼中,他打着了火,一檔油門踩到底。發動機發出暴怒的轟鳴,輪胎也尖叫起來,沖向那個火紅的身影。

舅母驚恐的臉在李志的視線里越放越大,鮮血瞬間染紅了李志的前擋風。

掛在車頭上的舅母口鼻竄血,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咒罵,又像在求饒,雙手不住地拍打着玻璃,逐漸無力地垂下。

這次換李志笑了,復仇的快感讓他感受不到骨折的劇痛,他劇烈地喘着氣,好像很久沒有這樣痛快呼吸過一樣。

百草枯就放在工具箱里,那是妻子小燕喝剩下的半瓶。他笑着,抬起手,隔着玻璃和舅媽碰了一下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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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衝上來拍打着李志的車窗,想要救出自己的老婆。


李志又將車子往前拱了拱。轟的一聲,牆塌了。馬玲半截身子和倒塌的牆混在一塊,再也沒了半點聲息。

「殺人償命!」惡狠狠的聲音從四周響起,憤怒的親戚們將李志拽出駕駛室。


拉扯間李志吐出一口農藥,刺鼻的氣味在空氣中散發出來。這才有人注意到李志已經喝了百草枯。

當我接到指令趕到的時候,血色殘陽搖搖欲墜,圍觀村民卻似乎對血腥的現場和將黑的夜色沒有一絲懼意,不少村民還領着孩子在旁張望。

李志歪倒在車旁邊,他對着我晃了晃手裡的百草枯瓶,笑着說:「我要去找燕子了,我和她喝的一瓶葯。」

我衝過去一腳踢飛他手中的農藥瓶,強制把他拽上了急救車。

警戒線內,馬玲的臉有點陌生,她的胸部完全塌了,上半身幾乎被碾平,斷掉的肋骨像刀子一樣刺穿了她的臟器,先到達現場的120直接放棄了搶救。


混亂中,有村民拿出手機想拍照,我憤怒地制止,趕緊讓技術隊搭了一個簡易帳篷,把馬玲的遺體遮蓋起來。

我費了好大勁才將這張鮮血淋漓的臉和彼時詢問椅上,那個高聲向我控訴高小燕的女人聯繫起來——

「你們為什麼都偏向她?她有什麼好?」

馬玲早高小燕几年結婚,自己的丈夫是家中老幺,上面有好幾個歲相差很大的姐姐。


從嫁給丈夫的第一天起,這些大姑姐都成了馬玲的婆婆。縱然小心翼翼,也總是處理不好婆媳關係,每次在婆家吃了氣,馬玲回家還要被丈夫修理,輕則罵,重則打。

高小燕的婚禮上,作為陪女客的住家,馬玲聽着高小燕娘家人誇讚李志和高小燕如何如何恩愛,自己跟她差不多大,卻從來沒被人那麼捧在掌心疼愛過。

或許從那一刻起,妒忌的種子就埋下了。

馬玲越看高小燕越不順眼,偶然間,她發現自己大姑姐似乎也不太喜歡這個兒媳婦,總跟她抱怨兒媳婦在網上買東西,也不知道省錢過日子。馬玲就勢接過大姑姐的話,說網購確實浪費錢。


從那之後,馬玲和大姑姐有了共同話題——在一起說高小燕的不是。

從快遞數落到化妝品,再到後來「只生了個女兒」,高小燕的「罪行」越來越多。


終於有一天,她在高小燕的房間看見一桌子化妝品,除了嫉妒,她更堅信了自己的推斷:老公不在家還塗脂抹粉,高小燕肯定出軌了!


大姑姐着急的臉色讓馬玲收穫了前所未有的滿足,那代表着婆家人對她的信任和重視。她從沒想過,女人不僅可以為悅己者容,更可以為己而容。

此刻,事後諸葛的評議聲甚至蓋過了馬玲屍體旁的哭聲。之前在走訪中暗示高曉燕出軌的一個村民,這會正義憤填膺地指着馬玲的屍體說,善惡終有報,馬玲把她外甥媳婦活活說死了,她外甥撞死她一點也不屈。

旁邊的村民接着話茬,要不老話都說這些賤嘴多舌的人死後得下地獄拔舌頭呢,就是叫她下輩子少說點是非。

還有人顯擺似的,說早看出馬玲是個害人精了,哪有人在喜宴上說喪氣話的,這不鬧得一大家子接二連三地死人。

看客們聞言連連點頭。

恍惚間我彷彿又回到第一次到村裡走訪調查的時候,也是這樣亢奮的語調,也是這樣義正言辭,甚至也是這同一批人……

馬玲也曾是他們中的一個,現在她死了,即刻也便成了可以消遣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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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上的李志對報復殺人的事實供認不諱,被指定在醫院監視居住。其實我們都知道這個案子根本不用辦,等李志死亡之後就可以撤案了。

以往最省心的嫌疑人當場自殺的案子,這次卻讓我輕鬆不起來。我不止一次和醫生溝通,希望能用最好的葯、設備,救下李志一命。

可我心裏也清楚,服百草枯搶救成功的案例少之又少,何況,李志連洗胃都不肯,怎麼治?

李志說,他跟小燕喝了一瓶葯、一個死法,這樣死後他就能找到她。他要永遠陪着小燕,下輩子還在一起。

他不願意任何親人來陪床,也不讓女兒來見自己,所有遺言都由警察轉達。

李志偷偷告訴了我一個銀行卡密碼,他要把所有錢都留給女兒,幫女兒離開李家村,或者讓姥姥撫養孩子。我答應了他。

五天後,李志在醫院去世。


我沒去送他。我在高小燕老家和民政局之間一趟趟往返,想幫高小燕的母親把外孫女搶過來。

可是沒有證據能證明女孩在李家村會有什麼危險。最後,李家人把孩子接回去了,我們卻連打官司的由頭都沒有。

我再也沒敢去見那個女孩。

六年過去,今年,她應該已經15歲了。也是在這個年紀,高小燕認識了李志,再過幾年,他們就會戀愛、結婚,夫妻恩愛,長長久久。


山東魔鬼村:一個月內死了3人,兇手無罪釋放 | 這個案子太邪門03 - 天天要聞


這是陳文章自認辦得最失敗的一起案子。

小燕被那些謠言生生活埋,而陳文章遍尋整座村子,想要找到證據,得到的仍是不休不止的謠言,他覺得自己也幾乎被「活埋」。

謠言的可怕之處或許就在於,那些壞的傳着傳着就傳成了「真的」或「正確的」。

看着眾人圍着馬玲的屍體開始新一輪評判,陳文章突然意識到,馬玲不是真正的兇手。她只是看客中的一個,因為想要和所有人站在一起,所以也踮起了腳、伸長了脖子,看着一樁樁慘案,添點油、加點醋。


李志也不是真正的兇手,如果可以,他比誰都希望自己的車沒有啟動、一切從未發生,小燕回到他身邊。


真正的兇手是誰?

我想起讀過的一篇叫做《復仇》的散文,寫得很奇怪:兩個人拿着刀面對面站在曠野上,好像馬上要打一架。很多人都跑來圍觀,等着看好戲,可這兩個人就是站着,什麼也不幹。

路人們等啊等啊,「覺得有無聊鑽進他們的毛孔……甚而至於居然覺得乾枯到失了生趣。」


這是魯迅的復仇,不是這兩個人向彼此揮刀,而是向那些冷漠的、以別人的糗事八卦,乃至血肉為食的看客,復仇。

或許,這也是向那些謠言復仇的最好方式:我們站得筆直,直到讓那些注視你的眼睛等得了無生趣。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編輯:渣渣盔 卡西尼

插圖:娃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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