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過被霸凌的經歷嗎?不流血,卻要命的那種。
先不用着急給出答案。
最近我看了一部叫《我們的世界》的電影,對「霸凌」這個詞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電影女主叫李善,性格長相和名字一樣寡淡,母親經營着小吃店,父親在一家黑心工廠上班,生活清苦甚至拮据。
影片開頭,孩子們在體育課玩「躲避球」遊戲,李善強裝微笑,尷尬又不失禮貌,暗暗期待有同學能將自己「認領」進自己的隊伍。
最後李善好不容易被納入隊伍,站在最外圍被動地跟着隊伍挪動。可過沒多久,又被誣陷踩線犯規,罰出場外,站到邊緣無措摳手。
「可有可無」、「透明」...這類詞,也許有些殘忍,確是小善校園生活的真實寫照。
日常里,班裡受歡迎的女孩子,最會捕捉李善的軟弱,生日聚會當天,她以「允許參加聚會」為條件,騙李善幫自己做值日,卻故意留下錯誤的聚會地址;
一幫女生聚在一起聊天,如果小善想加入,大家就會很默契地突然沉默,互相使眼色,留小善獨自消化尷尬;
經過小善身邊時,甚至會故意大聲說:「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了嗎」,小善就像每個班級里都會有的,那個別人眼裡「不合群」的孩子。
不過生活不會一直那麼苦,總會時不時給點甜頭。
暑假裏,機緣巧合下,小善認識了新來的轉學生智雅,小善熱情善良、智雅開朗大方,兩人很快無話不說,還戴上了象徵友誼的同款手鏈。
小善幫智雅用鳳仙花染手指,智雅從文具店偷出小善垂涎已久的彩色鉛筆,兩人躺在地板上,湊着腦袋說悄悄話......友誼在日常的瑣碎中不斷升溫。
可快樂並沒有持續多久,友誼在開學後很快出現了裂痕。
智雅察覺到小善與其他同學間微妙的關係,感知到她和女生小團體間那層厚厚的隔膜,逐漸不再願意和小善親近,選擇加入小團體,通過嘲笑小善的貧窮與寒酸,來換取女生們的認同。
小善難過也不解,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錯什麼?她拚命想弄清答案。
在尋找答案的過程中,卻發現智雅口中引以為豪的「在英國工作的媽媽」全是編的,媽媽已經很久沒有和她聯繫,父親又找了個年輕漂亮的繼母,偶爾才來奶奶家看智雅一次。
而在轉學前,智雅因為父母離異,也經受過長久的孤立與排擠......
曾經被孤立的孩子,因為不想再次陷入黑暗,最終選擇站到了對立面,開始孤立別人。
電影結尾,智雅的謊言被拆穿,再次淪為被霸凌者,還是沒能得到想要的友誼。
故事情節並不複雜,卻將孩子間隱秘、糾葛的友誼細細表現出來,揭露人們間常容易被忽視的隱性傷害——
並不是所有的霸凌都需要大動干戈,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推搡,不流血的戰爭時時發生。它們十分隱蔽,隱蔽到你甚至無法分辨,誰是受害者、誰又是加害者,可創傷卻扎紮實實地留下並且生根。
所以,我們今天就來聊聊「隱性霸凌」,它是如何發生的?會帶來怎樣的傷害?經歷過這些的人,又該如何好好長大?
女孩們隱蔽的地下戰爭
身邊不止一位女性朋友和我說,回溯自己的學生生涯,想起那些灰色的日子,依然會覺得背後發涼,痛恨自己不是男生,當時沒有勇氣把對方拉出來打一架——
她們走到我和B面前,當著我的面對B說,如果再理我,就不再和她說話。
下課鈴就像噩耗,她們成群結隊往外走,我就一個人留到最後。
依然忘不了他們的眼神,用餘光看我一眼,接着湊在一起掩面交談些什麼。
細節微妙,甚至讓她們覺得難以啟齒,似乎再多說一句,就會被扣上「想太多」的帽子。
相比於男孩「打一架」的方式,女孩間的戰爭往往不會訴諸暴力,而是潛藏在難以描述的細節里,她們彷彿天生知道,怎樣用言語、一些小伎倆,達到等同流血的效果。
如果讓你用10個詞,描述女性友誼,你會怎麼選?也許用不了多久,「塑料姐妹」、「勾心鬥角」、「宮斗」這樣的詞彙就會不自覺浮現現在腦海。
這真的是天生性別使然嗎?
似乎並不。
由於文化與社會期望的影響,男女在表達攻擊性方面抱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男孩子更樂意展現他們強硬的一面,因為霸道、堅強、勇敢等等特質,能讓他們在群體中更受歡迎。
而一個好的女孩,會被認為應該溫柔、善良、友善,這些特質甚至被放在了活力、聰明、創造力之前。
也因此,我們暗暗習慣了這樣的約定:一個好女孩需要剋制,是不該表達憤怒的,否則就會從淑女淪為潑婦。
由此可見,女孩間特殊複雜的友誼,是社會與自我期待,共同作用的結果。
心理學研究發現,女性更注重關係與情感的維繫,這也意味着她們對關係的破裂更加敏感,一旦被團體拋棄,無疑是壓倒性的災難——
因為害怕孤獨,女孩們在校園在生活中會緊緊抓住朋友,如同抓住救生艇,這同樣能解釋為什麼校園中的女孩總是成群結隊的。
文化規則不允許女孩釋放攻擊性,並不代表攻擊性就會自然消散,女孩們逐漸學會了另闢蹊徑,用非傳統途徑表達憤怒,開發出一套內部語言,轉為「地下戰爭」似的隱性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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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尼蘇達大學的心理學研究小組通過研究,歸納出最常出現的三種隱形攻擊方式:
1、關係攻擊:
指通過肢體語言、面部表情等途徑進行社交排斥,從而達到破壞他人關係的目的。
2、間接攻擊:
將其他人作為工具,讓攻擊目標承受痛苦,比如散布謠言。
3、社交攻擊:
損害攻擊目標在某個圈子裡的自尊或社交地位,其中也包括一些間接攻擊行為,如散布謠言或社交排斥。
這三種攻擊方式通常是伴隨出現,就像電影中展現的那樣:
小善急於修復友誼,智雅選擇表現出漠視和不屑;
被姐妹發現與小善一同分享食物後,智雅立馬將食物推到地上,和小善撇清關係。
在小圈子裡傳播「小善有個酒鬼父親」的謠言,並縱容其他同學將謠言寫滿整塊黑板。
被霸凌者從霸凌中汲取安全感,強化手握權力的感覺。
這些對特定對象負面情緒的宣洩,催生出女孩們間獨特的友誼。
在課間的走廊上、體育課的操場上、食堂里,在這些場合中,排斥他人可以讓女孩們感到安全,明白自己睡群體的一員,自己不是被拋下的那個。
就像那句玩笑話所言「女生之間的友情,開始於討厭同一個人」。
誰是被選中的孩子
豆瓣有個非常有意味的話題,叫「我們曾是霸凌者」,不出意料,除了曾經的霸凌者的「懺悔」,裏面很多是被霸凌者的憤怒,與對道歉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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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語氣有多堅定和痛惡,內心的傷痛就有多深。
霸凌者也許不會想到,充滿排斥意味語言、肢體動作會像一根倒刺,深深扎入他人體內。
當被傷害過的人再度踏入一段關係時,潛意識裡會不斷反芻被孤立的痛苦。於是為了避免悲劇重演,他們甘願犧牲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去討好與順從他人。
這也是為什麼,部分女性在職場中會過分注重人際關係,反而得不到尊重的原因。
不過話題中也有少部分人,確實為自己曾經的行為真誠道歉,表示在深入接觸過被霸凌者之後,才發現那些杜撰的謠言與片面的印象有多麼可笑。
當「懦弱、內向、膽小」的符號,成為眼前鮮活的人,愧疚感也隨之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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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群體認可的渴望,蒙蔽了他們本該保有的理性判斷,將本來只是微小的不滿甚至無感,呈指數倍放大。
正如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在他的《烏合之眾》中提到過的:
群體表現出來的情緒,不管好壞,都有極度簡單化和誇大化的雙重特點,「群體中的人很接近原始人」,人們偏向於主動忽略差異,籠統地看待事物。
這讓我聯想到最近備受爭議的,「上海女孩打賞外賣員200元被網暴致死」事件——
疫情中,上海物資短缺,女孩找來外賣小哥為遠在青浦的年邁父親送去食物,不料很多道路封鎖禁止通行,小哥騎着電瓶車各種找路,27公里的路程花了整整4小時才走完,不過也終於在深夜讓老人吃上了飯。
這本事件好事,愛崗敬業的年輕人解救了飢餓中的老人,為了對他表示感謝,女孩給他充了200塊話費,並且在網絡發帖讚揚小哥的辛勤奉獻。
可是部分網友看不下去了,留言謾罵女孩的摳門「200塊打發叫花子嗎?」、「善良這麼廉價嗎?」、「這是欺負老實人吧!」.......各種言論鋪天蓋地,把這一樁小事,直接上升至道德層面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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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女孩受不了網暴,選擇了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
後續報道指出,這位女還孩家境並不富裕,並且多次在網絡中解釋,自己因為孩子的原因待業很久,最近也是剛剛找到了工作還沒有收到工資。
就連外賣小哥本人都站出來比表示:「看到她被網暴,我真難過地睡不着覺。」
可部分網友的不依不饒,讓本來的好事,活活演變成了悲劇。
由此可見,群體的惡意盲目且缺失理性,情緒一旦被煽動,就不再會懷疑也不會猶豫,非黑即白非善即惡,甚至黑白也不分了——異己都是攻擊的目標。
群體的惡更容易激發個體的焦慮與自我懷疑,就像被網暴的女孩、被霸凌的女學生,一開始會積極解釋,尋求幫助,最後卻陷入無盡的絕望。
另外,除了霸凌行為本身,很多人更為不解的是為什麼要霸凌?為什麼選擇某人作為霸凌對象?
很可悲的是,有時是因為被霸凌者們懦弱、內向、窮困、成績差,可更多時候,霸凌者自己也給不出確切的答案——討厭是假的,想要釋放攻擊性、獲得存在感和自我滿足,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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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人的全部惡意,可以源自單純的「成就感」,而停止惡意,也只是因為「被教訓了」。
所以,如果感到被欺負了,請你立刻停無止境的自我反省,因為你才是受害者。
如何有效自助和自救?
《女孩們的地下戰爭》里,西蒙斯在採訪中發現,很多孩子並不願意將所遭受的霸凌事件告訴家長。
因為他們覺得:「父母總是希望你和所有人做朋友」、「會認為是不是我的錯」、「他們會說,我早就說過不喜歡你那個朋友」。
被孤立或排擠後,孩子們帶着深深的羞恥感、以及不被理解的擔憂,無奈將問題埋在心底,只能一遍又一遍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在之後的社交中變得更加謹慎和畏縮。
這個時候,如果身邊的人能主動表示對「隱性攻擊文化」的理解,讓ta察覺到自己的困境被看見,反而會感受到莫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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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老師或者家長,或是是被霸凌者的朋友,可以試試這麼做:
1、表達同理心
同理心,是人陷入社交泥潭時最渴望得到的東西。
很多家長已經意識到要保持同理心,可落實到嘴上就會變成:「我知道,我小時候也經歷過,你可能太敏感了,長大就會好。」這類的話。
這種拒斥型開導,直接否認了孩子情緒存在的合理性,不僅起不到幫助作用,還會讓孩子更加無助。
父母需要慢下來,承認並思考孩子的感受,耐心傾聽,並做出這樣的反饋:
「換了我,我也會感到很難過。」
「聽起來好委屈,替你感到難過。」
「聽起來你現在很傷心,可以理解。」
保持同理心,並不是說要和孩子一起悲傷、憤怒,陷入負面情緒中,而是告訴ta:
我是母親/父親,我願意聽你發泄情緒,我無法拿着滅火器去替你滅火,卻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你可以依靠的肩膀。
2、放棄不恰當的安慰
你會怎麼去安慰一個因為受到隱形攻擊而哭泣的家人或同伴?
過去的長輩大概會說「堅強起來就好了」,或是「我小時候也經歷過這些」,這些話語看上去是出於安慰,卻無法真正湊效。
「幾乎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些」也許是對的,但這麼說並不會讓被霸凌者感到解脫,反而會覺得,自己所經歷的前所未有的痛苦,被當作不值一提。
痛苦時,沒有人喜歡別人裝作感同身受,所以別再只說「我理解你」了,你需要肯定他們的感受,甚至將自己過去的經歷講給他們聽,讓他們明白,自己並不是孤軍奮戰。
可以試着提問,幫助他們疏離對消極友誼的認知,比如說:
- 你希望的好朋友是怎樣的?這個人是這樣的嗎?
- 既然ta讓你如此難受,為什麼還會選擇呆在ta身邊?
- 當受到攻擊時,你是什麼感覺,此時她在你眼裡是怎樣的人?
3、培養迅速恢復的能力
心理學家馬德琳·萊文(MadelineLevine)在著作《給孩子金錢買不到的富足》中說,父母若剝奪青少年自我恢復的機會,孩子就很難處理青春期的挑戰。這些青少年會出現明顯的焦慮和抑鬱癥狀,更容易做出自我傷害行為,如吸毒、自殘。
和學習能力一樣,應對關係的能力也是需要慢慢習得的,給孩子足夠的時間和機會,讓她們試着自己解決問題,引導她們給出方案和理由,能幫助他們獲得較強的自我恢復能力。
寫在最後:
也許你曾遭遇過霸凌,或是正在經歷霸凌,我希望你明白,如果你感到被孤立、被排擠,先不用忙着審視自己,因為霸凌真的不需要充分的理由。
你大可以選擇,用正面衝突的方式表達不滿,這並不可恥,相反,一味討好或妥協,只會讓自己更被輕視。
友情是一種選擇,而非強制,沒有誰能讓所有人喜歡,也沒有一種社交方式可以討所有人歡心。
女孩子的友誼確實是複雜的,但同時又是緊密、親近、柔軟的,沒人可以定義女孩該有的模樣,你可以坦率、直白地表達不滿,不必把自己活成規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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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筠
圖源:Pexels
首發:壹點靈心理(yidianling0)
專註心理成長,溫暖而有力地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