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層面,就人文品格和道德操守而言,關羽就是「忠義」的化身。忠,即忠於主公;義,即義於兄弟。「忠」和「義」,是人生在外安身立命的兩大基本點,也是整體社會安定有序的兩大基本元素。
基於社會管理的需要,各朝代的統治者,都對關羽大加推崇和封賞,關羽的名分和名號越來越大,經歷了「由侯而公,由公而王、由王而聖、由聖而帝」的過程,從宋徽宗開始,前後加封關羽為「忠惠公、崇寧真君、武安王、義勇武安王」;元泰定帝敕封關羽為「顯靈義勇武安英濟王」;明神更誇張,敕封關羽「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鎮天尊關聖帝君」;清世祖順治對關羽的封號最簡潔明了,「忠義神武關聖大帝」;但到德宗光緒又複雜的不知所云「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祤贊宣德關聖大帝」。明清時期,關羽的名位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成為與孔子並駕齊驅的文武二聖。
正是在這種文化偏好下,上至皇帝,下到平民,人們都儘可能對關羽的生平進行粉飾和潤色,「大意失荊州」就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公案。對於失荊州,不是關羽武力、能力、謀略、水平、德操、人品等有問題,而是關羽太驕傲,一不留神,大意了。
真是這樣嗎?正史不是這樣的!我們聽到看到的關羽,是演義嬗變之後的關羽。失荊州關羽有責任嗎?有多大責任?我們依據正史《三國志》等資料進行具體分析。
1、戰術層面
赤壁之戰後,劉備占荊州五郡,即南郡、長沙、零陵、桂陽、武陵,其中南郡是借東吳的,劉備得益州後,為和孫權戰曹操,將長沙和桂陽還給了孫權(相當於還了南郡)。也就是說,關羽佔據的荊州,實際上只有三郡,相對孫權和曹操來說,人力物力財力都是很有限的。
孫子云:「實而備之」。基本意思是,與強敵相鄰,應當小心謹慎,居安思危,有備無患,養精蓄銳,伺機而動。荊州方向,是東吳的重兵集結之地,也是曹魏的主要作戰方向之一。魏吳任何一方,在綜合力量上都遠遠大於關羽。「東和孫權,北拒曹操」,應當是關羽守荊州的基本方略。「和」是不能戰,「拒」是避免戰,既要避免對吳魏任何一方作戰,更不能兩線作戰。
關羽恃勇而驕,剛愎自矜,自不量力,目中無人,在兩面強敵的情況下起兵戰曹,兵力、糧草、器械等不濟,最後兵敗身死。
關羽算不上軍事人才,雖孔武有力,但無謀略謀劃。相對而言,漢中是蜀漢的門戶,也是曹魏的門戶,曹操做夢都想得到漢中,但魏延在漢中鎮守十五年,平安無事。魏延也是猛將,但他堅定一個「守」字,作為獨當一面的將軍,是稱職的。從實際軍功和戰力上講,能夠算上軍事人才的,蜀漢僅魏延一人而已。
所以,在戰術層面,失荊州,關羽應當負全責。不是大意,是能力。
2、戰略層面
按《三國志》「隆中對」諸葛亮的謀劃,「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兩路北伐,是蜀漢一開始就定下的基本國策,是劉備集團的努力方向和最終目標,而且就在一切都順風順水按既定規劃發展實施已經佔有荊益兩州實現中級目標的時候,關羽把荊州給丟了。荊州是蜀漢的半條命,失荊州對蜀漢的國力和國運都會產生致命影響。這一點關羽是知道的,劉備諸葛亮也是特彆強調的,但關羽無視老大的國家事業,置國運於不顧,逞強爭勝,毫無大局觀和整體觀,庸蠢短視,匹夫之勇而已。
在戰略上,失荊州,劉備應當負主要責任。用人不當,但又無人可用。關羽影響力很大,小心應對,守荊州是可以的,但沒想到關羽這麼驕狂,沉不住氣。
試想一下,川陝山高林密,易守難攻,如果保住荊州,蜀漢在荊州方向與吳聯合,向魏用兵,作為主戰場,勝算較大。如果真到這步,魏延「子午谷奇謀」或可成功。
3、外交層面
「外結好孫權」是蜀漢的基本國策。對於蜀漢來說,曹魏是大敵,然魏強蜀弱,所以聯合東吳是必由之路。劉備佔有益州後,與孫權交好,將長沙和桂陽兩郡讓與孫權,等於清了「借荊州」的舊賬。此時,東吳也不想動刀兵。孫權向關羽求聯婚姻,關羽斷然拒絕。按《三國志--關張馬黃趙傳》的記載:「先是權遣使為子索羽女,羽罵辱其使,不許婚,權大怒。」按《三國演義》第七十三回的描述:「諸葛瑾曰:「某聞雲長自到荊州,劉備娶與妻室,先生一子,次生一女。其女尚幼,未許字人。某願往與主公世子求婚。若雲長肯許,即與雲長計議共破曹操;若雲長不肯,然後助曹取荊州。」孫權用其謀,先送滿寵回許都;卻遣諸葛瑾為使,投荊州來。入城見雲長,禮畢。雲長曰:「子瑜此來何意?」瑾曰:「特來求結兩家之好:吾主吳侯有一子,甚聰明;聞將軍有一女,特來求親。兩家結好,并力破曹。此誠美事,請君侯思之。」雲長勃然大怒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不看汝弟之面,立斬汝首!再休多言!」遂喚左右逐出。瑾抱頭鼠竄,回見吳侯;不敢隱匿,遂以實告。權大怒曰:「何太無禮耶!」便喚張昭等文武官員,商議取荊州之策。
關羽的做法不可理喻。親戚不做,做仇人,肯定不會有好結果。即便如此,東吳也沒有立即直接發難,而是等關羽出兵力戰,後方空虛,才襲取荊州。
在不恰當的時候破壞孫劉聯盟,關羽應當負全責。
4、內政層面
作為獨當一面的大員,軍政和民政都是國力軍力的根基,民殷國富,才是力量的保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自古至理名言。沒有選賢用能,治民理政,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在軍事治理上,荊州方面沒有獨立領兵的能將,關平、廖化跟班而已。在內政治理上,關羽一竅不通,而且自高自負,不能用人。《三國志--關張馬黃趙傳》載:南郡太守糜芳在江陵,將軍傅士仁屯公安,素皆嫌羽輕自己。羽之出軍,芳、仁供給軍資,不悉相救,羽言「還當治之」,芳、仁咸懷懼不安。於是權陰誘芳、仁,芳、仁使人迎權。不知人,不識人,不用人,不容人,芳、仁投降孫權,是失荊州的重要關節,責任完全在關羽。
《三國志》作者陳壽是四川人,有尊劉抑曹的情感傾向,在對諸葛亮的評價中說:「然亮才,於治戎為長,奇謀為短,理民之干,優於將略。而所與對敵,或值人傑,加眾寡不侔,攻守異體,故雖連年動眾,未能有克。昔蕭何薦韓信,管仲舉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長,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抑亦管、蕭之亞匹也,而時之名將無城父、韓信,故使功業陵遲,大義不及邪?蓋天命有歸,不可以智力爭也。」啥意思呢?就是說諸葛亮是治世是奇才,管仲、蕭何也不能及,奈何蜀漢沒有將才,所以沒能一統天下,是天命不可爭也。也從側面說明,所謂關張趙馬黃,虛名而已,不是立國柱國之將略。
陳壽對關羽的評價更加直接:評曰:「關羽、張飛皆稱萬人之敵,為世虎臣。然羽剛而自矜,飛暴而無恩,以短取敗,理數之常也。」
所以,絕不是「大意失荊州」。一手好牌,被關羽打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