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中 讓我們難以忘卻但未曾刊發的故事|「9·5」瀘定地震記者手記

2022年09月18日17:26:28 熱門 1889

9月5日12點52分

四川甘孜州瀘定縣發生6.8級地震

震後第一時間,封面新聞8位記者

挺進災情嚴重的瀘定縣石棉縣

7天來,他們是見證者和記錄者

也是震後生產、生活的親歷者

今天,他們再次用文字「手記」的方式

將他們在災區的真人真事、真情實感

講給大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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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拍下了那位父親的背影

封面新聞記者 李慶

9月7日下午4點,「9·5」瀘定地震發生後第51小時,救援人員在瀘定縣得妥鎮聯合村大橋附近的一處塌方體,發現有疑似生命跡象。

消息傳來,我和同事立即趕往現場。晚上7點,我站在聯合村大橋上,看着一台挖掘機正在山體垮塌處作業,一群救援人員站在橋頭等待。一名救援人員告訴我,這樣的垮塌下,還有生命跡象,有可能是下面兩輛車重在一起,下方存在空間。如果能救出人來,真是奇蹟。

晚上7點半,挖掘深度已經接近被困車輛,我看見一塊黃色的車輛殘片被挖了出來。「是輛皮卡車!」我自言自語。

旁邊,一位50多歲的大叔聞言,說了一句:「是一輛清障車。」

我問他,你怎麼知道?他回復說:「那是我兒子的車。」

我愣了好半天。原來,地震時,大叔兒子失聯了,他四處打聽,終於知道兒子可能被困在聯合村大橋。「路封完了,我們繞了很久,又坐船,又爬山才到這兒。」

我很驚訝,救援隊進來都很困難的地方,大叔居然進來了。我告訴他,還有生命跡象,希望可以有奇蹟。他點點頭,說,謝謝。

車輛殘片挖出後,開始陸續有救援人員進入搜救,但又陸續因為滑坡落石響起的哨聲而撤出。

晚上8點,天空下起了雨,天色越來越暗,燈光卻越來越多。公安、消防、醫生……來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充滿期待,有一種隨時準備奮不顧身衝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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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李慶在震中採訪「鍋鏟」老師

涼山救援隊的警犬「十五」感冒了,但在大橋上,它坐得端端正正,隨時等待召喚。

大叔則安靜地靠在橋一側,默默注視著兒子車輛的方向。他突然走過來,問我情況咋樣?我說我也不清楚,可能還要等一會兒。他說好,轉過頭,又開始凝望挖掘處。我也沒再問他什麼,只是拍了一張他的背影。

臨近晚上9點,救援前方大聲召喚撬棍!一名救援人員拿着撬棍奔跑而去。

晚上9點10分,大家的心都緊了。遠遠看着十幾個救援人員,用擔架抬了一個人出來。還沒來得及問情況,救援人員列隊兩排,肅立默哀……

一剎那,現場好安靜,只有石頭落下聲、大渡河水聲。我看見大家低着頭,默默往回走。

燈一盞一盞地滅了,車一輛一輛開走了,我環顧四周,沒看到大叔。我眼睛有點發燙,大腦一片空白,收拾好設備,和同事準備返回。

走到橋中央,我突然又看到了大叔,他一個人站着,他的兒子在腳邊躺着。大叔沒有哭,他摸出電話,打給妻子:「人找到了,死了。」

他語氣平靜,但是聲音比之前和我聊天時小了很多。我轉過頭,不住地抹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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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嘉懿和媽媽,與我和媽媽

封面新聞記者 王祥龍

9月6日中午,經歷多次失敗嘗試後,通往瀘定縣磨西鎮共和村的救援索道終於架好了。4歲男孩小嘉懿,成為「水中孤村」共和村第一個乘溜索被救出的人。地震發生後,被困在共和村的人,超過1000人。

小嘉懿從溜索下來,我的鏡頭跟着他。他的媽媽拎着外套,也跌跌撞撞朝孩子跑去。由遠及近,從相機屏幕里看,媽媽逐漸清晰,頭髮散亂,神情很激動。她蹲下身子,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裡哭了起來,並問孩子「害不害怕?」「不害怕呀!」小嘉懿回答道。

看到眼前一幕,我的鼻子酸酸地,感覺眼淚快流出來了。我忍了又忍,直到把這一幕拍完。

為什麼我的感觸如此深?不僅是因為我有孩子,還因為我的媽媽。14年前,在「5·12」汶川大地震中,我和媽媽也有類似一幕,這是我的親身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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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王祥龍在搶通磨西到海螺溝工程車上採訪

現在回想起來,記憶已經有些模糊,大概是汶川地震發生後半個月。當地,謠傳綿竹清平山中的堰塞湖即將潰壩,會有洪水把家淹沒。不知道當時是否有闢謠,就算有,我們也沒有辦法收到。

院子里的女人們做了決定,包括我媽媽,把家中值錢家當用麻布口袋裝好,捆在一起。然後用房屋垮塌的磚石壓在口袋上,似乎這樣就可以讓家當不被洪水沖走。

收拾妥當,媽媽把我叫到身邊,拿出家裡存摺。媽媽說:「娃兒,這裏面有幾萬塊錢,你拿着。你會游泳,活下來幾率更高。如果安全躲過洪水,你就去山西找你爸爸,不要管媽媽……」

從小到大,爸爸長年在外地務工,是媽媽一直照顧我。聽完媽媽說的話,15歲的我,抱着媽媽,兩人號啕大哭。我說:「不,咋可能不管你,我哪裡都不去。」

最終,洪水沒有來。

9月6日下午,在磨西鎮安置點,小嘉懿一家領到了帳篷,一家人即將在這裡,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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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地震災區見到的「90後」

封面新聞記者 陳遠揚

因為採訪瀘石高速瀘定石棉,我去過好多次。印象最深的,是人們從高山裡「挖」出的公路,忽左忽右,和大渡河相伴,蜿蜒地「鑽」向遠方。

我是震後第二天抵達災區的。在康定,我見到了震後首個「地震寶寶」的爸爸。

爸爸叫楊曉東,1992年出生。地震發生前,他與家人在山上摘核桃,妻子一個人在家。地震發生後,山體垮塌導致道路中斷。擔心老婆,楊曉東翻山越嶺一個多小時回家尋妻。地震時,妻子的確:「出事」了。她被震塌的牆壁砸中了背和腳。慶幸的是,鄰居們發現得早,把她從廢墟里救了出來,並送到了海螺溝衛生院。這一個受了傷臨產孕婦,衛生院醫療條件有限,甘孜州人民醫院派來救護車「接力」。最終,震後第6個小時,楊曉東的兒子出生了,母子平安。

這是瀘定地震震後首個「地震寶寶」。取個啥名呢?望了一眼病床上的妻子,楊曉東有些哽咽地說,「現在我只關心她好久能恢復,其他的後面再考慮。」

90後爸爸楊曉東,讓我感受到了平凡家庭的親情和愛情。而絕壁掘道的「90後」機手王令和唐鑫,讓我感到佩服。

王令出生於1992年,來自達州萬源。1997年出生的唐鑫 來自雲南昭通。兩人都是為雅葉高速康定過境段來到甘孜州

地震發生後,磨西鎮到海螺溝景區的道路,因山體垮塌而中斷。兩人所在的項目部第一時間組織人員和車輛趕往現場搶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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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陳遠揚(右)採訪「絕壁」掘道機手王令

我與兩人見面是在9月8日上午,當時最危險的1.8公里已經搶通。我順着剛搶通約4米寬的道路,小心翼翼靠着左側往前走,踩了一腳的泥土,右側塌方後的危岩如刀削過一般,我總擔心會有石頭會掉下來。於是,我一邊走一邊往右上方觀察。

見到王令和唐鑫時,兩人都坐在駕駛室內休息。王令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大,唐鑫卻長了一副娃娃臉。

第一次見到要搶通的路,王令也「大吃一驚」。地震引發的塌方,將沿山而建的盤山公路整體掩埋,最嚴重的,幾乎與山體形成一個整體斜面,看不出路的跡象。

唐鑫淡定一點,但他也坦言,「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在絕壁搶通任務中,王令開着挖掘機在前揮舞着鐵臂,疏通險情。唐鑫緊隨其後,負責將挖掘機身後的山石和泥土剷平,清除路障。

採訪中,唐鑫給我看了他的微信朋友圈。出發前,他寫下了「這一定是我這輩子目前做過最有意義的一件事。瀘定加油,我們來啦」。但到了之後,卻沒給父母說搶通任務的艱難,「怕他們擔心。」

王令不一樣,他把這幾天的經歷都講給妻子聽,「兩口子不應該瞞到,她也一直在給我說要小心點。」

我問唐鑫,「怎麼還不耍女朋友啊。」他略顯羞澀的表示,暫時還不想。旁邊的王令也跟着笑了起來。

回憶中,總有一些瞬間,能溫暖在地震災區採訪的曾經。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這些天的所見所聞,讓我對這句話有了更深的理解,也對「90後」有了更新的認識。

震後重來,生活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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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大渡河上的「最美跪姿」

封面新聞記者 肖洋

為了將動力橡皮艇的視野擴大,艇前舉手電筒的消防戰士,變蹲靠為跪靠在艇內。而這一跪,就是近40分鐘。

9月5日,瀘定發生6.8級地震,雅安石棉受災嚴重。其中,新民、王崗坪、草科三個鄉,處在9級地震烈度範圍內。震後,王崗坪、草科等地交通中斷。要往災區深處走,最開始只能通過新民鄉的新民碼頭,走水路強渡大渡河。

渡河後的目的地,是十多公里外的王崗坪鄉一個臨時集結點。道路中斷後,當地將路邊護欄挖開,形成了一個臨時碼頭,用以轉運傷員和運輸救援人員及其物資裝備。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裏,所有救援力量想要進入災區深處,都必須從這個臨時碼頭上岸。

夜間想要渡過大渡河,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晚上10點半左右,大渡河上起了霧,在河中航行,不丟失方向是一件難事。為此,一艘橡皮艇,往往需要兩名操作員。一人在前方舉起手電筒,照亮方向;一人在後方守着操縱桿,控制方向和速度。

駛離新民碼頭後,沿岸燈光就變得微弱。航行安全和航行方向全靠艇前的手電筒保障,為此,艇後的人會不斷提醒艇前的人修正手電光的方向。艇內是有積水的,乘坐橡皮艇,大家多採用蹲的姿勢。為了將手電舉得更高,艇前的消防戰士不得不側跪靠在艇內,以便燈光照得更遠,後方操作員視野更好。而兩個碼頭之間有十一二公里的距離,動力橡皮艇需要走近40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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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肖洋乘坐動力橡皮艇渡過大渡河

大渡河河道很寬,有很多彎彎繞繞,怎樣不在河中迷路,是一個技術活。涼山州森林消防支隊的兩艘橡皮艇,已在大渡河上往返多次,兩名操作員熟悉整個河道情況,因此航行比較順利。而後面趕到的消防救援力量,不少橡皮艇一駛離岸邊,走不了多遠就會迷失方向,在寬闊的大渡河上「打轉轉」。

從王崗坪臨時碼頭往新民碼頭走是順水,船隻會激起很大的浪,對前往王崗坪臨時碼頭的船而言,這些浪將成為航行中的不確定因素。迎浪而行,速度稍快,橡皮艇就會破浪飛起來,不僅不安全,還會讓河水灌進艇內。

當再次看到岸邊的燈光時,王崗坪的臨時碼頭也就要到了。隨着離岸邊越來越近,燈光也越來越耀眼,那是站在岸邊的救援人員紛紛舉起手電筒,為過來的船隻照明。

當晚,有多支消防救援力量從新民碼頭出發,渡過大渡河,在王崗坪鄉臨時碼頭上岸。除去兩名橡皮艇操作人員,一個橡皮艇最多只能運送4人,因此,大渡河上船隻往來頻繁。有消防戰士告訴我,9月5日晚到9月6日凌晨,有超過500名消防救援人員渡過了寬闊的大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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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棉縣草科鄉的孩子們

封面新聞記者 伍勇

9月6日,震後第二天,我跟隨醫療隊伍,徒步挺進石棉縣草科鄉。當晚,住在草科鄉中心小學安置點。這裡還住着119個孩子。睡下兩個多小時左右,就經歷了一次餘震。幾天里,一波波關心孩子們的救援隊伍,都到學校看望他們。

凌晨餘震

次日凌晨,4.5級餘震來襲。一聲巨響把我驚醒。有人說,是一塊巨石,從山上滾進了山谷。巨響把我驚醒,從旁邊帳篷里,傳來孩子們的啜泣聲。老師們早已從行軍床爬了起來,走進一個個帳篷,輕聲安撫。大約半個小時過去,孩子們又睡了,四周再次寂靜了下來。

大孩子「抱抱」小孩子

清早起床,洗臉時,見一個小男生坐在教室階梯上,頭埋在雙腿之間,哭得很小聲。

我正準備上前,只見一個高年級的小男生,先我一步跑過去,用手先摸了小男生的臉頰,又慢慢地把小男生抱在懷裡,輕聲說:「沒事,別哭別哭。」

其他孩子也跑過來,大家圍在一起,三言兩語安慰着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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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伍勇和災區小朋友們

我的兩個「小跟班」

9月8日下午,消防員到了。孩子們也樂開了花。早上還在哭的那位小男生,也在笑着。他們把消防員團團圍住,要簽名。見我在拍照,一對雙胞胎小女孩把手中的筆和紙遞給我。

「叔叔,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叔叔不是消防員,我給你們拍幾張照片。」

「但你也是來救我們的人啊。」

執拗不過,我只好接過筆和本子,寫下了我的名字。後來幾天,每當我回到學校安置點,這對雙胞胎小女生都跑過來,拉着我陪她們逛操場。我的身邊也就多了兩個「小跟班」。

老師說,地震發生了,全校師生全員安全。看見救援人員來了,他們就更踏實。孩子們找消防員要簽名,不是他們的主意,但他們支持,因為「這才是孩子們最應該追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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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一天後在石棉遇見的中年男人:

沒有哭聲 只有滿眼淚水

封面新聞見習記者 冷宇

9月6日下午1點多,震後第25小時,我到了石棉縣城。

這座城不大。街道上人很多,以老人為主。他們有點閑逛着,有的在商鋪玻璃櫥窗外坐着,聊着天。一切看起來還算正常。

救援車輛從街上來回穿梭,頭頂直升機也飛來飛去。縣城外的鄉鎮和村子裏,情況不大好。

下午4點半,石棉縣人民醫院,我見到了我的第一個採訪對象,一位地震時被砸傷的男人。他是從王崗坪鄉連夜轉移出來的。王崗坪在哪裡?他說,距縣城大概40公里。距離震中——瀘定磨西鎮約20公里。

地震發生時,他反應夠快,再多跑一步,就可以從家中跑出來。但房子晃得很厲害,剛到門口,他沒站穩,整個人仰倒了過去,背砸在門口椅子上,背疼得厲害,左肩和腰部也骨折了。

這次受傷,導致他上半身無法彎曲,脖子也不大靈活。有人叫,他只能先慢慢轉動整個身體,再帶動脖子轉向,然後才能與人對話。這個動作,相聲演員岳雲鵬會。

他本人沒有故事。我還是多嘴問了一句,「你的家人和鄰居們都好嗎?」

他一下變得不大對勁了。他先沒說話,用右手把口罩往上扯了一扯,動作幅度很小,一點一點地,生怕被我察覺。

緩了一會,他還是斷斷續續地跟我說了。原來,包括親眼目睹和聽說的,他有3位鄰居在地震中遇難。有老有小。他說,在鄉衛生院,鄰居家一個2歲多小女孩,地震中受傷,後經搶救無效離世。

說到小女孩,他把口罩上緣扯到眼睛處,擦着眼淚。沒有哭聲,也沒有豆大的淚珠,只有淚水不停地在他眼裡蓄滿,一點又一點被他擦掉。

這時候,我也不再說話。的確,地震前,鄰家小女孩還活蹦亂跳着。短短十幾秒過去後,那個鮮活生命就離開了,永遠不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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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冷宇在災區採訪

等了好一陣,我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說幾句安慰他的話。真的,沒什麼用。我甚至覺得,自己說過好幾遍的「一切會好起來」,有些許漠視他的悲傷。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有點多餘。

因為一些原因,我沒將這位中年男人寫進新聞稿。後面的工作還得做,情緒還算穩定。

震後72小時,那個中午,看到一句話,「四川朋友,好好生活」,我沒繃住,也哭了。在地震災區這段日子,我參加了三場新聞發佈會。每一場,遇難人數都在增加。數據對嗎?數字背後是一個個家庭,他或她的家人還好嗎?數據不要再增加了!

第一個採訪對象,那個中年男人,一個人獨自躺在醫院,等着護士來輸液,等着一瓶又一瓶輸完,等着醫生給出最新治療方案。當然,他也在繼續刷着抖音

「後面沒什麼計劃,日子嘛,就那麼過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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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後,他背着重傷妻子走了一夜

封面新聞記者 王越欣

9月7日,在雅安市人民醫院,我採訪到了一對被直升機從瀘定縣得妥鎮灣東村1組轉運出來的夫妻。

「9.5」瀘定地震,灣東村受災嚴重。地震發生時,村子四面的山體都在垮,不少房屋被滾落的巨石砸毀,道路中斷,通訊中斷,變成「孤島」。

在醫院,我先見到了村民沙布馬哈,今年44歲。他在7樓的神經外科進行治療,他的妻子大爾么,受傷較重,在樓下的心胸外科治療。沙布馬哈的額頭上包着紗布,臉也有些腫,還有點發紫。

「他能接受採訪嗎?看着傷情有點嚴重,要不還是不打擾了?」我小聲地問他旁邊的醫護人員。

他的主治醫生告訴我,他額骨骨折,身上也多發軟組織損傷,但好在傷情並不是很嚴重,目前已經脫離危險。

「沒事,他狀態還好,剛才已經和我講了他的一些經歷了。」護士小姐姐也說,「他的傷,還是為了救她妻子造成的。」

聽到這句話,沙布馬哈連忙坐起來接受採訪,我們趕緊讓他躺下。

原來,地震發生時,沙布馬哈正和妻子大爾么,去離家3公里外的地里收玉米。走在前面的妻子不幸被滾落的石頭和倒下的樹木砸傷。

「整座山都在垮,到處都是飛石,太嚇人了!」沙布馬哈沒有先去躲避,而是第一時間跑去救妻子,此時,他也被飛石砸傷。隨後,他扶着已經昏迷不醒的妻子到了一個小山包躲避,眼看着山上的石頭從眼前不停「飛過」。

聽到這些,我有些心疼:身邊是重傷的妻子,眼前是隨處可見的危險,這得是多麼絕望。

沙布馬哈說,真正讓他感到絕望的,是他背着妻子走了幾個小時的山路求援,卻走到天黑,都沒能找到人。

「我的頭被砸中了,血流了一臉,實在背不動了,後來還好遇到了侄子,他幫我背了一段路。」沙布馬哈說,當晚,他們三人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休息,雖然生了火,但沒吃沒喝,再看到滿目瘡痍的村子,還有身旁重傷的妻子,他心裏,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死也要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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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封面新聞記者王越欣在安置點採訪

第二天,三人終於遇到了村裡的其他村民。他們得知,村裡設立了臨時安置點,於是前往匯合。再後來,他們被直升機轉運出來就醫。

聽完,我的心裏五味雜陳:人在自然面前,是多麼渺小,但又是多麼偉大。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安慰了他一句:「人平安就好。」

但好像這句安慰有些「多餘」,因為沙布馬哈的樂觀堅強超出了我的想像。這次地震,他家的房屋全垮了,豬圈裡還有10餘頭豬,也不知情況如何。對此,大爾么則很是擔心。

「我安慰她,怕什麼。房子垮了,隨便搭個棚子都能過。沒有吃的,去要飯也能活。再說了,現在政策這麼好,只要人活着,就總會有出路!」

能有如此樂觀的精神,災難,好像也顯得不那麼可怕了。

採訪中,夫妻倆一直通電話互報平安。採訪完後,沙布馬哈立刻就想下樓去看妻子,但被醫護人員制止,讓他休息會再去。

其實,和大叔交流的過程並不是很順暢,他的地方口音很重,我有些聽不懂他的話,全靠旁邊的醫護人員幫忙翻譯。

每當他看到醫護人員幫忙翻譯後,他都會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的普通話不太好。」

多麼樸實而又善良的人!在那一刻,我有些想哭,多麼希望:以後災難不再,事事順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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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晚我們跑慢了10秒

封面新聞記者 杜卓濱

9月5日21點多,震後第9個小時,我和同事兩人在無盡的黑暗中,駛上大渡河畔的縣道,連夜進入災區——王崗坪彝族藏族鄉。

沿途憑藉著車子微弱的燈光,躲避路上的坑凼和不時從山上滾落的碎石。在重要的路口,能看到表情嚴肅的救援人員。

22點10分,在新民藏族彝族鄉駛向王崗坪彝族藏族鄉的路上,突然遇到巨大的土堆將道路阻斷。路旁步行求救的居民稱,這是地震後從山上滑落的,沿途還有很多,已經將進入王崗坪彝族藏族鄉的道路阻斷。「最危險的地方滑落的泥石有幾百方。」他們說。

震驚之餘,我和同事打算錄點視頻,傳回報社,傳遞災區的情況。

突然,路旁山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聲響,並伴有強烈的大風。二次塌方!我們當即往回跑。

10秒左右,塌方停止。我們原本站立的地方被泥沙掩埋,高度達到半米。當下我的腿便開始發軟,隨後更是顫抖不停。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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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聞記者杜卓濱乘動力橡皮艇渡過大渡河

回新民藏族彝族鄉的路上,腦海里不停地浮現狄蘭·托馬斯那句詩:「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此後多個深夜,我都會控制不住地問自己:「如果我們跑慢了10秒會怎麼樣?」

9月7日,通往王崗坪彝族藏族鄉道路搶通的消息傳回,我和同事再次驅車前往。

之前遇險路段堆積的泥沙已清理乾淨,大渡河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粼粼波光,那晚的驚險猶如一場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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