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花欲燃吖
《擲地有聲》中有個很現實的觀點叫:愛情可以拋開生活去談,但是婚姻不是,婚姻就是生活。
什麼是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辛酸苦辣,說到底是俗人辦俗事,都離不開一個字「錢」。只談錢的愛情顯得很荒謬,但是不談錢的愛情卻顯得愚蠢。人生在世,不過是為了碎銀幾兩,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戲碼,沒體驗過人生落魄的人不會懂底層的辛酸。
所以,你看,那些上流階層的名流豪士,縱然鶯鶯燕燕遊戲人間無數,最終娶的還是那個名媛嬌女。從前叫「門當戶對」,如今叫「商業聯姻」。就連這些殷實之家尚且要「俗氣」,平常百姓更不用說,「門當戶對」是底線,如果允許的話,「高攀」最好。
灰姑娘嫁給王子的故事只能存在童話故事裏。
何謂門當戶對?當然並不僅僅局限於狹義的錢財、權位,更多的是文化積澱、人生觀念、行為方式、人際關係模式等等,但是這些精神層面的匹配字字不提錢,卻又句句不離錢。在當代開放又自由平等的年代,人們的婚姻和愛情還要如此「精打細算」,那麼在封建社會,像西門慶這樣的權貴豪門家的子女,更是要斟酌謹慎。
在我們前幾篇的論述中提到過西門慶的清醒,他在前程事業上的精明是非常值得學習的,那麼,在子女的婚姻上,一個能為家族帶來榮耀和裨益的關係鏈上,他更是不能草率。很多時候看似漫不經心的決定,都是經過了他的仔細推敲。
譬如,西門大姐嫁人是很隨性的。
開篇第一回短短几行字交代了西門大姐的歸處,原是西門慶的亡妻在世時,托文嫂找了八十萬禁軍楊提督的親家陳洪的兒子陳敬濟,但是不等過門,她就去世了,留下西門大姐遲遲不定。西門慶又光顧着和潘金蓮打情罵俏,就耽誤了。直到迎娶孟玉樓後,文嫂受陳家委託過來說過門一事,西門慶這才想起來,西門大姐連個嫁妝都準備,現打拔步床來不及了,幸虧孟玉樓帶來了陪嫁,西門慶直接借花獻佛就將女兒打發了。
西門大姐就這樣草草的嫁過去了,彷彿她嫁的人可有可無,不值得開一個篇幅去描寫婚禮的場面,也不值得西門慶去了解對方是一個怎樣的人。
但實際上呢,作者特意繞了一大圈子向讀者點名這個西門女婿的背景是「八十萬禁軍楊提督的親家」,就已經為讀者說明了西門慶的態度。他無須認識陳敬濟是一個怎樣的人,什麼人品,什麼性格,只要是楊提督的親家,哪怕對方是一隻公雞,西門慶也得讓西門大姐過去拜堂。
此時的西門慶在清河縣只能勉強算一個豪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所以他想要抬高自己必須要巴結權貴。階級躍層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就像是爬樓梯,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從1樓抵達頂樓,都得經過中間的那幾層。
豪紳和豪紳的結合衍生不出別的階層,而在當時的朝代,無論是宋還是明,豪紳的地位並不如當今的企業家那麼吃香。西門慶對權勢有貪慾,他不滿足西門府只是一個商賈之家,所以,儘管陳洪和楊提督要拐個山路十八彎,但多少能和朝廷沾點邊,就是這麼一點邊就足夠他透過這一層關係去結識下一個圈層的人。
人脈圈子就是這麼拓展開的。
何況,陳洪一家是做買辦的,也算是朝廷的合作單位。
自此以後,西門慶就逐步地走向了仕途。
西門慶迎娶了最後一任妻子李瓶兒後,迎來了他的第二個子嗣西門官哥。之所以叫官哥,是因為出生之時,西門慶正好升任清河縣的副提刑,他認為孩子帶來了好運,便更加對瓶兒母子看重。
但西門慶今時不同往日,和西門大姐出嫁相比,他如今已經是官場中人,再擇親家,諸如陳洪這種條件的,斷然瞧不上。
那麼,他的標準是什麼呢?
西門慶正在上房吃酒。月娘等眾人進來,道了萬福,坐下。眾丫鬟都來磕了頭。月娘先把今日酒席上結親之話告訴了一遍。西門慶聽了,道:「今日酒席上,有那幾位堂客?」月娘道:「有尚舉人娘子,朱序班娘子,崔親家母,兩個侄女。」西門慶說:「做親也罷了,只是有些不般配。」
西門官哥的滿月酒來了不少達官貴人,其中喬大戶的家的閨女和官哥月齡相當,見兩個孩子互相嬉鬧,眾人一起鬨就結下了親家。這門親不是西門慶親自結的,是月娘身為西門慶的後宮之主,先斬後奏定的。所以,西門慶在一聽是喬大戶之後覺得甚是不滿意。
」西門慶道:「既做親也罷了,只是有些不搬陪些。喬家雖如今有這個家事,他只是個縣中大戶,白衣人。你我如今現居着這官,又在衙門中管着事。到明日會親,酒席間他戴着小帽,與俺這官戶怎生相處?甚不雅相!就前日荊南岡央及營里張親家,再三趕着和我做親,說他家小姐今才五個月兒,也和咱家孩子同歲。我嫌他沒娘母子,也是房裡生的,所以沒曾應承他。不想倒與他家做了親。」
西門慶的權勢和在清河縣裡的顯赫地位自不必說了,他是當地的最大霸主,能來到西門慶中參與聚會的,自然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所以不管和席間的哪一位結親都是錦上添花的美事,但是對於西門慶來說他好不容易脫離了豪紳的階級,怎麼可能再回到原點。
抱怨月娘的幾句話就把他的心思袒露無遺。在西門慶看來,喬大戶是個百姓,他已經是個「官戶」,在他如今的地位上,子女的婚姻和愛情超越了單純的金錢關係,而蒙上了明確的政治意念。
西門慶還說:「就前日荊南岡央及營里張親家,再三趕着和我做親,說他家小姐今才五個月兒,也和咱家孩子同歲。我嫌他沒娘母子,也是房裡生的,所以沒曾應承他。」張親家和他同是官差,理應合門當戶對,但西門慶卻又嫌棄對方小姐「沒娘母子,也是房裡生的」,而回絕了這門親事。
兒子娶媳婦和女兒嫁人也是不同的,西門慶作為封建社會男權思想的代表者,他的階級邏輯和嫡庶之分是涇渭分明的,一如他可以娶妓女為妾,卻必須要一個清白女子做正房。
在「結親喬大戶」這則插曲中,作者通過類似這樣的不經意的情節,向讀者傳達了小說中所蘊藏的「微言大義」,也將西門慶和吳月娘等人的人物形象刻畫的更加豐滿,比如吳月娘結親的草率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思慮不到,非常值得人探究,同時也揭示了封建社會婚姻不自主的悲劇,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就已經決定了一生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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