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陵俑坑驚現斷臂「維納斯」，2200年前的他身穿怎樣的華美服飾？

原標題：秦始皇陵俑坑驚現斷臂「維納斯」，2200年前的他身穿怎樣的華美服飾？專訪負責服飾還原的中國絲綢博物館專家團隊

一覺醒來，塵世已過千年……

在土層下沉睡了2200多年，當秦始皇帝陵「K9901坑」面世，人們看見的是不一樣的秦俑——

姿勢非常有儀式感，形似「舞蹈」，這和站如松、坐如鐘的兵馬俑截然不同。

這其中，暗藏神秘指紋的28號俯卧俑的話題，迅速成為網絡熱搜，網友驚嘆，「它是在做瑜伽嗎？」（快報曾做報道，詳見：《秦始皇陵「仰卧俑」身上發現2000多年前清晰指紋！杭州刑偵專家解析：怎樣從指紋判斷製造者是個少年工匠？》）

公眾矚目的，還有同一坑道出土的4號俑，身姿挺拔，身披彩繪的擬真甲衣。

網友評論說，「它像劇中紫霞仙子說的：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身披金甲聖衣、踏着七彩祥雲來娶我……」

近日，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對外公布了「K9901坑」最新保護研究成果專家解讀。

從這批俑的表現形式、形象、動作等因素分析，初步判斷，是秦代宮廷娛樂活動的百戲俑。

橙柿互動了解到，2022年6月，在絲綢之路申遺成功八周年之際，來自秦始皇帝陵博物院和中國絲綢博物館的專家齊聚杭州，共同展示了「K9901」出土的4號俑服飾復原研究的初步成果。

兩千多年前的古人，該是怎樣的衣袂風采？

為此，橙柿互動專訪了負責4號俑服飾復原的中國絲綢博物館專家團隊。

與秦俑面對面：

「它像秦朝的斷臂維納斯」

每一尊秦俑站在你面前，都如同一個真實的人，活生生的在那個年代走過……

百戲俑的出土，為今天的人們揭示了秦代陶俑的新類別，形象展示出2200年前一個多彩斑斕的雜技世界。

中國絲綢博物館的副研究館員楊汝林，多次與4號俑真實的面對面。

「與氣勢磅礴的兵馬俑不一樣，它的形體似在做一個飄逸動作：挺立着，身體稍向側面扭轉，左臂上舉，右臂搭在胸前，雙手殘缺。

如同一座來自秦王朝的『維納斯』雕像，殘缺之美，給世人無限遐想……」

面前的4號俑至今讓她記憶深刻，「它的形體很有肌肉感，裸露的小腿健碩，似一個男兒。」

位於杭州西湖邊的中國絲綢博物館，是紡織品文物保護國家文物局重點科研基地。

這樣的權威研究機構，在全國僅杭州這一家。

與秦始皇帝陵博物院開展4號俑服飾復原合作項目以來，國絲館多次由館領導帶隊，與秦始皇帝陵的「百戲俑」面對面。

這次的4號俑服飾復原研究合作項目，由副館長周暘研究員領銜，楊汝林與龍博為項目骨幹力量。

這是一場跨越多學科的研究合作項目：囊括設計學、歷史學、服裝學、紡織學、化學、美學、藝術學等多個領域。

它像是活着

衣袂飄飄還在舞動……

30多歲的楊汝林，開始從事古代服飾復原研究時，還是一個20多歲的小姑娘，不覺間，時間已過去十年。

面對國絲館展廳里一件件從古代而來的盛裝華服時，你很難想像它們最初深埋地下的模樣，只是一件件殘片、甚至一縷縷斷絲，美麗但無比脆弱……

經過技術挑戰和時間消磨，完整呈現在大眾面前，中途的難度難以想像。

比如，2006年11月，浙江嘉興王店發現聊了明代中後期李湘及妻妾合葬墓。

江南地區，多雨潮濕，地下水位高，加之年代久遠，墓葬密封程度不好，屍體已經出現嚴重腐爛。

其中一件明代圓領袍，出土時已經殘損為四塊，服裝面料均已脫色，並有發霉、污染、殘缺、破裂、脫線、金箔脫落等病害。

經考古現場應急保護清洗後，圓領袍仍有明顯的黑色污漬。

博物館研究人員通過電鏡能譜及紅外光譜分析，這塊黑色污跡為墓主人的血跡。

大家利用科學的清洗手段，採用茶皂素等清洗劑，最終使這塊血澤變淡。

清洗去污僅僅是古代服飾一道工序，完整修復仍需要幾十道技術工序，難度難以想像。

又比如4號俑，出土後，因為沉睡地下兩千多年，它身軀已然殘破。

當楊汝林見到它時，它軀幹上的彩繪擬真服飾已經大面積剝落，面目全非。

時過境遷兩千多年，可她感覺它仍活着，衣袂飄飄還在舞動……

那麼，兩千多年前的古人，應該穿着怎樣的盛裝？人們充滿猜想。

把它完美的復原，是擺在中國絲綢博物館面前的重大課題。

雲想衣裳花想容……

看見天邊的雲彩，不由得想起她的衣裳……

李白的《清平調》里「雲想衣裳花想容」詩句，很能概括楊汝林的心境。

面對4號俑，不難想像：兩千多年前的那位工匠，不單單只是想雕塑出一件陶俑，他想藉此展示自己的藝術天分，更要為後人留下一份傑作。

從足下的腳踏板開始，製作者就已經開始了藝術的創造，順着兩腳開始向上，依次是小腿，短裙、上衣，直到領部。

通高1.57米（頭部缺失)，沒有任何做作與扭捏。

頭部和雙臂都已經破碎，難以拼對修復完整，但絲毫沒有影響到今天的人們，體會當年的工匠創作它時的激情。

楊汝林和同事們研究發現，4號俑的上衣，應該是一件「泡釘甲服」。

數一數，數量多達近百個，偉岸的俑身，狀似一扇綴滿泡釘的大城門。

每一枚泡釘的位置，不是機械式排列，而是隨着俑身扭動，靈活排列出運動的曲線來。

楊汝林說，「我們發現有修改的痕迹，幾枚泡釘的位置有位移，可見當年的工匠很精益求精，努力創造出一個富有運動感的生命體態。」

4號俑的泡釘甲服，也可能似是一件絲綢織成的精美經錦。

根據斑駁的印跡殘留，團隊復原出它原本該有的樣子：錦衣上綴滿了八角星紋。

「這種精美的花紋，不會採用普通的麻或者棉，而是優質絲綢織成的經錦。

經錦的技法，是那個年代一門精絕的紡織工藝，花紋形象有寫實也有寫意，蠻浪漫。穿上它，舞動起來姿態更優美，更有表現力。」

4號俑的領口，還有一個蝴蝶結，起個系帶作用，比紐扣更美觀更有藝術氣質。

錦衣的袖口和下擺，均有精美的編織帶，圖案精美複雜。

每一個幾何圖案，甚至比指甲蓋還小。

楊汝林說，「這也叫絛帶。這種編織工藝，比如江陵馬山一號楚墓、馬王堆漢墓，都有這樣的絛帶設計。」

「工藝既精美又繁複，即使今天的先進機織，也難以複製。後期我們要靠手工編織技術，精準複製出來。」

4號俑的下裳，是一襲裙褲，布滿了精美的雲氣紋。

楊汝林介紹，「這種圖案，也曾在其他秦代文物上發現過……」

面對精美的秦俑，她說，「事實上，從古代的服飾來看，今天的人們，已經遠遠比不上古人的精緻。

我很想穿越到那個朝代，親眼看看他們衣袂飄飄的風采……」

誰破壞了它？工匠又是誰？

秦俑作為真實的人來過這個世界

「雖然是個俑，但他應該是作為一個真實的人存在過。事實上，每一尊秦俑就是寫實，每個俑都擁有自己獨特的相貌表情，千人千面。面對秦俑，像是面對一個曾經生活過的活生生的人……」楊汝林袒吐自己和團隊研究4號俑的心得。

於是，我們不難想像，在2200多年前，曾經有這麼一個真實的人——

他系著蝴蝶結、穿泡釘錦衣、着雲氣下裳、裸露健碩的小腿，在宮廷里翩翩起舞……

有個工匠憑着聰明才智，把他的舉手投足和上衣下裳，一比一復刻成一尊秦俑，深埋地下。

如果不是因為後來的一把火，它幾乎成為永恆……

在4號俑所在的K9901 陪葬坑中，考古人員發現被火焚燒的木炭炭跡。

4號俑、28號仰卧俑和許多殘破的陶俑陶馬，橫七豎八地「躺」在坑底，周圍全是火燒土。

這裡遭受過一場劫難。那麼，是天災還是人禍？

秦俑坑考古隊曾在 1974 年的《臨潼縣秦俑坑試掘第一號簡報》中提出，「秦俑坑有可能是被項羽焚毀」。

史料記載，秦俑坑是在秦末漢初的社會大動亂年代，遭洗劫和焚毀的。

這段時間內，最有可能洗劫、焚毀秦俑坑的，只有項羽率領的楚軍。

不過，項羽究竟有沒有「光顧」過秦始皇帝陵，他又是如何進入俑坑的，目前還難以驗證。

直到今天，仍能看到遺址內很厚的焚毀痕迹，卻是不爭的事實。

和快報報道的28號仰卧俑一樣，神秘指紋包括它的工匠身份，引起專家和網友們無限猜想。

4號俑也是如此。

秦始皇帝陵研究專家驚奇地發現：4號俑的下裳後側面，有一處戳印的文字。

前一字為「宮」，後一個殘缺，但從大體輪廓和主要結構上，判斷為「臧」字。

人們猜想：難道那位富有聰明才智的工匠，是一個名叫「宮臧」的人？

目前尚無定論，真相依舊撲朔迷離……

橙柿互動從中國絲綢博物館了解到，目前，4號俑的服飾復原合作項目，仍在持續中。

研究者楊汝林說，「我們復原出紋飾圖案，但成衣的完整還原，仍需很長一段路要走……」

橙柿互動·都市快報 記者 程瀟龍

通訊員 樓航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