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曾經有詩: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大概羅貫中就是從這裡得到的靈感,在《三國演義》里,諸葛亮用兩句賦來激周瑜:
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
這裡的二喬,就是孫策、周瑜的妻子大喬小喬。而大喬小喬的父親,在《三國志》中,為「橋公」,在《三國演義》中,為「喬國老」或者「喬公」。
在演義中,這位橋公似乎與曹操是舊識,曹操也早就見過大喬和小喬:
昔日喬公與吾至契,吾知其二女皆有國色。後不料為孫策、周瑜所娶。
在真實歷史上,也確實有一個大人物,太尉橋玄,與曹操是忘年交。他不僅欣賞曹操,還喜歡跟曹操開玩笑。
這麼說來,與《三國志通俗演義》的說法似乎也能對上。
然而,這個說法存在漏洞。
先來看《三國志》中的太尉橋玄。
橋玄很有識人眼光。曹操年輕時候,有過一段浪蕩時光。
他「任俠放蕩」,不好好讀書,也不注意培養自己的口碑,當時很少有人把他當回事。
而橋玄,就是少有的幾個能看出曹操身上隱藏的潛質的人。
橋玄見到曹操時,曹操還不到二十。
橋玄大為驚異,說:
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
在沒有科舉考試的東漢,名聲是硬通貨。以橋玄的身份地位,這句話無疑給了曹操強有力的背書。
橋玄對曹操的背書並不止於此,他還說:
吾見天下名士多矣,未有若君者也!君善自持。吾老矣!願以妻子為托。
這句話分量絲毫不下於前一句。先是踩天下名士來抬高曹操,又拜託曹操在自己死後照顧自己的家眷。
效果也很明顯,曹操「聲名益重」。
橋玄打心眼裡看重曹操,他覺得這還不夠,於是又讓他拜訪許子將。
許子將,就是搞月旦評的那位。當然他給曹操的評語,在不同典籍有不同的記載,主要有兩種。
《後漢書》、《資治通鑒》的記載是:
清平之奸賊,亂世之英雄。
《三國志》裴注里收錄了一種記載: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這兩種說法其實正好相互顛倒。但是,不管是哪種評價,都認可了曹操的能力,並且在這些評價中,曹操在「治世」、「亂世」中的至少一個時代,屬於正面形象。
總之,橋玄的努力,無疑為曹操扭轉了不利的名聲,為曹操樹立了口碑。
在曹操心中,這位亦師亦友的老人,無疑有着特殊地位。《後漢書》記載:
操常感其知己。
橋玄比曹操大了大概46歲,他曾經和曹操半開玩笑地約定:自己死後,如果曹操路過墳墓,必須以一雞一酒祭奠,不然車過三步,必然腹痛。
曹操東征路過橋玄墓時,想起往事,悲從中來,寫了一篇情深意切的祭文來祭奠橋玄,我們能知道這些軼事,也有很多是從曹操的祭文中來的。
這樣看起來,《三國志》和演義確實不矛盾,正史中橋玄「以妻子相托」,也與演義中曹操一心攻下江東後,納二喬於銅雀台能對上。
然而,這樣的觀點忽略了兩個重要的因素:年齡和籍貫。
在正史記載中,橋玄是梁國睢陽人,換成今天的地名,大概在河南。而大喬小喬的父親,則是廬江郡皖縣人,大概在現在的安徽。
羅貫中是地理盲是出了名的。他虛構的「過五關斬六將」,將方向都搞反了。因此,他在加工這段材料時候,不注意地名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退一步說,即使羅貫中注意到了地名,弄清楚了這是兩個人,但是小說家有改編的自由,也不能排除他故意進行藝術加工的可能。
再說年齡。橋玄死時,大概75歲,而大概16年後,二喬才落入孫策、周瑜手裡。從年齡上看,這個事情也不是那麼靠譜。
另外,可以反推,如果大喬、小喬真是橋玄之女,曹操又見過大、小喬,以曹操的興趣愛好,這兩個美女很難流落江東。他們的歸宿,可能真的是銅雀台。
大概是因為三國中姓喬(橋)的出場太少,再加上小說家喜歡「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為了藝術效果,將不同的人捏合在一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橋玄確實不是大喬、小喬之父。但是由於《三國演義》的巨大影響,這個「父親」,他還得稀里糊塗地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