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2022年10月19日14:34:14 歷史 1101


原創 嚴濤


並不是對那個年代有偏好,而是確實想了解一些真相。




偽政府的機關刊物與偽政府的市長




面前是一本名叫《漢聲》的老雜誌,雜誌中的幾張照片吸引了我。它告訴我,在漢口淪陷時,曾經有這樣一處所在――蠡園。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蠡園


《漢聲》是武漢淪陷後,偽武漢特別市政府機關的期刊,在粉飾太平、美化侵略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反映了武漢變遷的一些痕迹。說到偽武漢特別市政府,就不能不提到張仁蠡。




張仁蠡是張之洞的小兒子,張之洞去世時他只有9歲。靠着兄長們的幫助在北京大學完成了學業,其後在河北通縣、薊縣等地當了10年縣長。日寇佔領武漢以後,招納一批漢奸成立了「維持會」,同時又加緊策劃成立「市政府」,最終選定了張之洞的兒子張仁蠡來當「市長」。張之洞在武漢家喻戶曉,有口皆碑。他的兒子有從政資歷,在民間有聲望,又聽日本人指揮,各方面條件都「滿足要求」。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張仁蠡(1900—1951)


1939年4月20日,「武漢特別市政府」在南京路漢口商業銀行大廈成立,張仁蠡出任「市長」。1940年3月30日,汪偽政府成立,「行政院」通過決議,將「武漢特別市政府」改為「漢口特別市政府」,直屬「行政院」管轄,張仁蠡繼續擔任「市長」。1943年10月19日,日偽行政院決定將漢口特別市改為省轄普通市,張仁蠡調特別市天津任市長兼日偽華北政務委員會委員。抗戰勝利後張仁蠡被捕並被判無期徒刑。但他入獄2年多就被釋放。此後一直隱居北平,閉門思過。1951年鎮反運動期間被鎮壓。


張仁蠡上任初,想改變自己的漢奸名聲,樹立一個子承父業,為漢口民眾謀福利的公眾形象,做了修漢口堤防這樣的「實事」。1939年冬至1940年春,張仁蠡在維修張公堤的同時,又大力修築長豐北垸。在維修張公堤和長豐北垸的同時,又在硚口至集稼嘴河邊修築了一道長3700米的石砌防水牆。同時拓寬了利濟路、武勝路,又沿河邊開闢了一條可通行汽車的道路。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偽漢口市政府(今武漢兒童圖書館)


據日偽檔案記載,1940年5月12日,「汪偽行政院」副院長兼財政部長周佛海來漢,與張仁蠡在漢口黎黃陂路五花賓館貴賓室會晤。周佛海要張仁蠡把漢口的鹽稅、煙酒稅、煙土稅的50%上繳「中央」,張仁蠡以漢口堤防工程費用太大而拒絕了周佛海的要求。


上述行為對改善張仁蠡的聲譽確有幫助,以致有的老人念叨:「張仁蠡在漢口還是做了一些好事啊!」而蠡園,是張仁蠡的又一「政績」。


蠡園中的張之洞石像




據《漢聲》載,民國二十九年(1940年)七月間,駐紮在漢陽兵工廠的日寇在廠內掘地,挖出了一尊張之洞的石像。後由日本「漢陽憲兵分遣隊長」送給了張仁蠡。


張仁蠡從漢冶萍公司駐漢辦事處王子華處了解到,張之洞死後,公司發願為張之洞造像。最初在晴川閣附近購地,準備建張公祠祭祀。但是「議定而事未果行,乃暫安置廠中。」石像大概成於清宣統庚辛之際(1910或1911年)。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偽市政府門前的張之洞石像


張仁蠡矯情道「竊意像所由立,出於群情愛戴之誠,余不可以為私有。」於是,將張之洞像「權迎奉於市府門首」,所謂「市府」,即由「武漢特別市政府」改名為「漢口特別市政府」的日偽政府。




民國三十年(1941年)三月,偽政府「就特三區湖北街(今中山大道江漢路至合作路段)隅,拓地數弓,治蠡園成。」將張之洞像移於「園之中央以奉之」,「俾士女之來游者,得以從容瞻仰焉」。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以張仁蠡為首的漢奸為蠡園揭幕


這篇張仁蠡命名為「張文襄公石像移奉蠡園記」的文章,落款時間為「中華民國三十年四月二十日」。雖然張仁蠡為人不齒,但這則短文中蘊含了不少信息。對蠡園的緣起、位置、落成時間及張之洞石像的傳承,均做了說明。這個公園,可以說是武漢歷史上最短命的一個公園,抗戰勝利後,蠡園即告拆除。蠡園的建成時間,武漢地方志上是「1941年12月,本月漢口蠡園建成」,這個時間,應是錯誤的,實際時間為1941年4月20日。




《漢聲》中收錄了四張照片,讓我們對過去的歷史有了直接的感受。四張照片,一是張之洞石像,一是蠡園全景,一是眾漢奸於張之洞像前的合影,還有一張是一堵牆壁。張文襄公孤寂地守在園內,身後是太陽旗和「和平建國」四字,牆上是幾幅宣傳畫。張之洞石像為全身坐像,身着朝服,底座上有「張文襄公遺像」六個篆書大字。由於底座是後建的,和石像頗不協調,顯得張公過於瘦小,竟被身前的17名漢奸們擋住了光芒。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蠡園何在




半個世紀後的2005年,我來到漢口南京路口。兒時的記憶中,這裡是服裝市場,名叫「春蕾」。旁邊是「黃石路加油站」。很長時間裏,名稱一直是——武漢市少兒圖書館,而最初,它是作為銀行使用的,名字是漢口金城銀行。如今,少兒圖書館已經遷離了這裡,搬遷到了南京路與勝利街交匯處的原武漢市圖書館。原武漢市圖書館的前身也是一座銀行,名字是漢口商業銀行。




巧合的是,武漢市少兒圖書館前後的兩次處所,都和漢口曾經短暫存在的一處公園——蠡園有關。漢陽兵工廠廢墟中掘出的張之洞石像,最初就是被運至偽漢口政府,也就是原漢口商業銀行,放置在第二石階正中。後來才在「大日本漢口軍特務部」,也就是原漢口金城銀行後面的三角形空地上建立蠡園,將張之洞石像放置在蠡園裡。抗戰勝利後,蠡園被拆除,張之洞石像也不知去向。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2005年,蠡園舊牆


步入金城銀行,地上散落着借書卡,狼藉一片,這些,我無暇多看。穿過金城銀行,來到金城裡,一個大媽頗為警惕地看着我,後來才發現她為什麼會這樣――前面是條死路!走投無路,卻不可抑制地狂喜起來――這堵牆,不正是照片中的場景嗎?一堵牆上攀着藤蔓,沐在陽光中。牆的造型和漢奸們合影中石像後的背景一模一樣,不過方向相反。就這樣找到了答案,似乎太順利了。這就是蠡園的遺址嗎?


面對着牆轉過身,空地上搭建的很明顯的「違章建築」,想像着穿過它們看過去,用照片上的視角。一看就看出了不同,老照片上中間的建築明明是尖頂,而眼前分明是平頂!狂喜到失落,也就幾分鐘。安靜下來,繞到原來的加油站去看。出大門左拐,是中山大道,加油站的舊址和關張的商店圍住了金城裡的那堵牆,想靠近牆的另一面是沒有辦法了,只有站在人行道上出神。這時,突然發現,金城裡牆面的細部,和老照片很接近相近。圍着這片三角地帶轉了幾圈,再無收穫,只有回家。




2005年8月,查了查資料,金城銀行的樓頂,原為歇山式的樓台,即照片中所見「尖頂」,抗戰中遭受了轟炸,重建時改為了「平頂」。1944年,美機轟炸武漢,金城裡九號的住宅三樓還被燃燒彈焚毀,所幸金城大樓沒有損傷。


蠡園的完全消亡




蠡園的事情,本以為搞清楚了。沒有想到,2006年,再次面對它的時候,又有了新的發現。借用金城銀行及其建築群,這裡將改造成新的武漢美術館。南邊金城銀行的大門為美術館主入口,在北邊新增一個入口。北邊的入口就在原黃石路口加油站處,也就是原來蠡園的方位。新建的北入口和原金城銀行、金城裡通過連廊溝通,形成順暢的參觀路線。




知道改建的消息後,不時路過,卻沒有停下腳步細看。直到2006年10月,從東北回來後,才有時間好好去看了看它。那一天是2006年10月26日,原加油站一帶的建築拆光了。第一張老照片中蠡園的背景得到了印證。那堵牆,終於可以從另一面看到了,不過已經變樣了。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2006年,金城裡改造


在2005年尋訪後,突然想通了--第三張老照片拍的就是這堵牆。只不過方向不同罷了。牆上嵌的,只會是張仁蠡書的「移奉蠡園記」。




那堵牆,上部已經倒下了。近看,上面還有紋飾。轉到老照片拍攝的那一面,在我印象中一直是商鋪包圍的「禁區」,掀開了面紗。沒想到,在另一面,還頑強地留着特殊時期的遺存。牆的一側露出醒目的 「萬」字紋。只是不知,那黯淡的黃色,是否還是當年的顏色?


在兩側的牆壁上,《漢聲》中題有「和平建國」的牆壁上,瓷磚和塗料剝落後,露出一些斷續的圖案。一幅是貌似一個軍人模樣的人物的面部,左側有豎寫的「中國」兩字。是倭寇所留還是抗戰勝利所寫,已經不可考了。一直在猜測,將牆上的內容連貫起來,會是怎樣的一幅畫卷呢?




一年多過去了,雨,酣暢地下了幾次,雪,也來過了。總想着,牆上的這些畫,該日益顯形了吧。又一天,來到這裡,三角地帶空蕩蕩的,金城裡的牆壁靠鋼筋製成的夾板苟延殘喘地立着。


突然想到,蠡園真的消失了。




打撈江城記憶 鉤沉三鎮往事


中山大道 | 舊時湖北街上短命的蠡園 - 天天要聞

1931年,大水中的金城銀行


編輯:水手

歷史分類資訊推薦

空城計若遇莽夫將領還能成功嗎? - 天天要聞

空城計若遇莽夫將領還能成功嗎?

空城計能否在面對莽夫將領時成功,需要從其核心邏輯、人物性格差異和博弈本質進行拆解分析。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層面展開探討:一、空城計的成功邏輯:心理博弈的極致在《三國演義》的虛構情節中,空城計的關鍵在於信息不對稱下的心理戰:1.
良渚遺址發現者施昕更之子施憶良去世 - 天天要聞

良渚遺址發現者施昕更之子施憶良去世

潮新聞客戶端 記者 馬黎 6月6日,良渚遺址的發現者施昕更之子施憶良去世,享年94歲。 施昕更有三個兒子,分別叫憶良、建良、建安——回憶良渚、建設良渚和建設安溪,安溪是施昕更岳父....
紫禁凋零:珍妃的傳奇與悲歌 - 天天要聞

紫禁凋零:珍妃的傳奇與悲歌

初入宮廷:豆蔻年華的驚鴻一瞥1889 年,那是一個看似平常卻又註定改變珍妃命運的年份。年僅 13 歲的她,和姐姐瑾妃一同入選後宮,從此踏入了那座看似金碧輝煌,實則暗藏無數權謀與爭鬥的紫禁城 ,被封為珍嬪。
從冷宮到後宮之主,瑾妃的傳奇一生 - 天天要聞

從冷宮到後宮之主,瑾妃的傳奇一生

選秀入宮,姐妹命運迥異1889 年,對於 16 歲的瑾妃和 13 歲的珍妃來說,是命運轉折的一年。這一年,她們通過選秀,一同踏入了紫禁城的大門,成為光緒帝的妃嬪。然而,同樣是姐妹,同樣是入宮,她們的命運卻從此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末代皇太后隆裕:從宮闈悲劇到共和推手 - 天天要聞

末代皇太后隆裕:從宮闈悲劇到共和推手

聯姻入宮,獨守空閨1868 年,葉赫那拉・靜芬出生在北京朝陽門內的芳嘉園,她出身顯赫,是慈禧太后弟弟桂祥的女兒,也是光緒帝的表姐 。這樣的家庭背景,讓她從小就接受了嚴格的貴族教育,為日後的宮廷生活奠定了基礎,卻也註定了她被捲入政治漩渦的命運
從瑨貴人到榮惠皇貴妃:西林覺羅氏的傳奇一生 - 天天要聞

從瑨貴人到榮惠皇貴妃:西林覺羅氏的傳奇一生

出身平凡,入選宮廷敦惠榮惠皇貴妃西林覺羅氏,生於咸豐六年農曆八月初八日(1856 年 9 月 6 日),出身滿洲鑲藍旗 。她的家族並非名門望族,父親羅霖僅僅擔任主事之職,官位不高,在朝廷中並無顯赫地位與強大勢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