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周樹人,跟我魯迅有什麼關係?」
影視劇《樓外樓》中,曾有過這樣有趣的一幕。
這一天魯迅先生應朋友邀請到酒樓吃飯,結果剛一入座杭州警察局的人便氣勢洶洶地趕來了。
帶頭的警察一面高聲喝問着「誰是魯迅」,稱自己是來抓魯迅的,一面指揮手底下的小嘍啰將飯桌團團圍住。
魯迅先生臨危不亂地回答道:「我就是魯迅,你說你是來抓我的,你有逮捕令嗎?」
警察冷哼了一聲,將搜查令展示在魯迅先生眼前。
沒想到先生看完後卻說:「這搜查令上分明是說的抓捕要犯周樹人,你們要抓周樹人,關我魯迅什麼事?」
一時間警察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搜查令上明明是要抓姓周的,上司卻讓他來抓姓魯的,不會是抓錯人了吧?
想到這裡,他竟然真的帶人轉身離開了酒樓,魯迅先生就這樣化險為夷了。
藝術來源於生活,這一段影視劇中的劇情雖然看着滑稽離奇,但在歷史中還真有相似的事件發生,而且還是發生在陳賡大將身上。
共和國開國大將
提到陳賡大將,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往往是他過人的軍事才華。作為黃埔軍校第一期畢業生中的佼佼者,他曾是校長蔣介石最為看重的學生之一。
蔣介石曾多次試圖勸說、威逼利誘陳賡加入國民黨,但都被他拒絕了,因為他是堅定的無產階級戰士。
陳賡
抗日戰爭時期,還只是一名旅長的陳賡就曾兵行奇招,短短三天內兩次在七亘村伏擊日軍。
此後,他多次在長生口、響堂鋪等地伏擊日軍,以至於日本人多次在「掃蕩」中打出「專打三八六旅」的標語。
美國駐華武官卡爾遜上校到晉東南考察時,也稱讚「三八六旅是中國最好的一個旅」。
淮海戰役中,陳賡指揮中野4縱、9縱等部隊組成的東集團直插敵人雙堆集核心陣地,一舉擊潰並全殲了敵黃維軍團。
陳老總曾經將陳賡譽為足以與彭老總、林彪元帥、劉伯承元帥、粟裕大將齊名的「五虎將」之一。
陳賡不僅在國內戰場上表現優異,在國際戰場上表現更是不俗。
1950年,由於長期遭到法國侵略,越共領袖胡志明秘密訪華,請求援助。
胡志明
同年7月,毛主席派遣以陳賡為首的第一批軍事顧問團赴越南,幫助越軍整訓部隊、對抗法軍。
他到達越南後發現,雖然越軍戰鬥力不錯,卻十分懼怕法軍,不敢正面對敵。
於是,陳賡建議胡志明將部隊拉出來和法軍進行正面對抗,以鍛煉他們的勇氣。
胡志明深以為然,緊急調遣越軍308師到前線和法軍對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該師的精神風貌大變,變得十分勇猛,後來也成為了越軍的主力之一。
陳賡仔細分析戰場上的形勢後,又提出建議:越軍尚不具備攻堅能力,因此不應當強行進攻法軍的大據點,而是要優先進攻位於戰略要地的小據點東溪,逼迫敵人支援,在運動戰中殲滅敵人。
曾經在中國參與革命的胡明志深知陳賡的能力,再次採納了他的意見。
9月16日,越軍以絕對優勢兵力進攻東溪,全殲駐守在東溪的法軍,與此同時駐守在東溪附近的法軍沙東部和勒巴部已經在支援的路上了。
陳賡指揮越軍在東溪布下口袋陣,示敵以弱、誘敵深入。法軍見越軍戰鬥力不足,果然奮力追趕,敵軍踏入陳賡的陷阱中。
10月8日,法軍指揮勒巴終於有所察覺,但為時已晚,越軍已經完成了對法軍的合圍。
當日,以越軍主力308師為首的部隊向法軍發起了全面進攻。
不到兩天的時間,越軍就結束了戰鬥。此役全殲被圍法軍八千餘人,生擒法軍上將3名,中層軍官若干,是越南抗法戰爭的第一次大殲滅戰。
東溪之戰的勝利直接迫使法軍全線收縮,中越兩國邊境被徹底打通,也標誌着越軍終於拿回了抗法戰爭的主動權。
胡志明寫給毛主席的感謝信中,他特別提到要感謝以陳賡同志為首的中方顧問團。
法軍駐越指揮聽說東溪之戰是由陳賡親自指揮時也驚呼:"上帝啊!陳賡插手指揮了,怪不得越南軍隊一夜之間變得像個軍隊了。」
1955年,陳賡被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大將軍銜,是當之無愧的國之名將。
實際上,陳賡不僅是一名軍事奇才,也是一名出色的情報人員,連有「紅色特工之王」美譽的李克農都曾是他的手下。
「中共情報頭目」
1927年4月,國民黨反動派發動了震驚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共中央由此深切感受到了情報工作的重要性。
為保衛黨中央,1927年11月,組織在上海成立了政治保衛機構——中國共產黨中央特別行動科(簡稱中共特科)。
該機構由周總理直接領導,下設總務、情報、保衛、交通四科,分別負責為黨中央召開的秘密會議安排會場、滲透敵人內部獲取情報、懲戒革命叛徒、維繫革命根據地之間的聯繫等工作。
此時,陳賡由於在南昌起義中腿部中彈三槍,正在醫院養病。
但接到組織的安排後,他還是不顧傷勢趕到上海擔任中共特科情報科的首任科長,協助周總理開展工作。
雖然曾被黨中央派遣到蘇聯學習情報工作,但缺乏實戰經驗,初到上海的陳賡稱得上是一名徹頭徹尾的情報菜鳥。
好在他從學生時代起就熱愛學習、善於思考、勤於總結,很快就將在蘇聯學習到的經驗和當時上海的實際情況結合起來,總結出了一套依託家庭進行隱藏的方法。
為掩人耳目,陳賡和妻子王根英以及妻子的弟弟、弟媳一起居住在上海,組成了一個相當普通的家庭。
不久,陳賡的長子陳知非出生了,一家人顯得其樂融融,他也藉此很好地在國民黨白色統治下的上海隱藏起來。
陳賡一邊負責情報工作,一邊將自己所學的知識、總結出的經驗,毫無保留地交給情報科的其他同志。
他剛到情報科上任時,就對他們開展了為期29天的特訓。
訓練內容包括在汽油里加糖以破壞汽車、被捕後如何快速打開手銬進行逃生等等。
此外,陳賡還教同志們化妝術,以便同志們能夠從容地改換身份,方便在上海活動。
陳賡自己更是化妝術的好手,掌握多門方言的他在上海工作期間頻繁更換身份,有時是碼頭的工人、有時是普通的工薪階層、有時是青幫小弟......
據國民黨將領張克俠描述,第一次見到陳賡大將時,他「一身青緞子褲褂,褲腿用黑緞帶紮緊,樣子很像上海的小開(富二代)。問他腿傷如何,他一會兒縱情跳躍,一會兒又下蹲屈腿,……我們十分吃驚」。
不過陳賡同志用得最多的身份,是一個常年穿着西服、皮鞋鋥亮,在上海經商的富商「王庸」。
有了這樣一個富商形象後,陳賡得以進入了上海上流人士的圈子裡,他的情報工作也變得容易起來。
他頻繁出入一些高檔餐廳、舞廳,受邀參加富人、政客、名媛組織的宴會。
期間,他刻意和警察、外國巡捕混在一起,和他們成為了「好朋友」,甚至一些國民黨特務、青幫頭目杜月笙都和他有所往來,他們稱呼他為「王先生」。
王庸的這一層身份,為陳賡大將後續的工作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1928年,黨中央正在上海一家戲院內召開一場重要會議,陳賡也參加了會議。
但由於叛徒告密,會議地點被泄露,國民黨的特務和警察很快包圍了戲院。
與會的黨員們只能和看戲的觀眾們混雜在一起,尋找時機脫身。
特務們是有備而來,他們一面安排人手看守戲院的各個出口,一面派人逐一排查看戲的觀眾,誓要將戲院內的共產黨人一網打盡。
如果任由特務查下去,藏在觀眾中的黨員們遲早會暴露,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不能坐以待斃了。
陳賡靈機一動,只見他大步流星地走向一名特務,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問道:「劉兄弟,今天來這麼多人是要幹嘛呢?」
特務轉頭一看是「王庸」,也回頭錘一一下他的肩頭,隨後在他耳邊小聲地回答:「王先生,我們今天是來抓共產黨的。」
「這戲院里有共產黨!」
「王庸」裝出一副十分驚訝的模樣,為給其他同志創造機會,對劉特務說:「我最恨共產黨了,兄弟們要是信得過的話,讓我也來幫幫忙怎麼樣?」
特務一聽「王先生」主動要幫忙,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王先生,共產黨十分狡猾,可能還帶着槍,你就別跟我們一起抓人了。
這樣吧,你幫我們守着西南邊的出口怎麼樣,如果有共產黨想跑你就大聲喊我們。」
陳賡一邊憋着笑一邊應承了下來,特務剛走,他趕緊讓同志們從自己把守的出口逃走了。
特務一番搜查,自然是一個人都抓不到,只能耷拉着頭收隊了。
臨走時,和陳賡大將相熟的那個特務嘴裏還在不停地念叨:「他奶奶的,共產黨跑得真快。」
不過,在國民黨反動派白色統治下的上海開展情報工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自從到了上海,陳賡一家常年處於一個神經緊繃的狀態。
為了隱藏身份,他們經常搬家,從閘北到吳淞、從浦東到虹口......即便如此小心,陳賡還是多次差點暴露身份。
但他沒有想到在上海最危險的一次,居然是因為自己的親生兒子。
人們對自己的至親至愛總是毫無防備的,陳賡也不例外。他經常深夜回到家裡後便將懷中的槍塞到枕頭底下,然後簡單地洗漱一下直接睡覺。
因為房間里只有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他也沒什麼好隱藏的。久而久之,陳知非就知道父親有槍這回事,他甚至趁父親睡覺的時候偷摸過那把槍。
又是平常的一天,陳賡外出工作,妻子王根英忙於家務,陳知非跑到街上和附近的小孩子玩耍。
忽然間有一名英國巡捕經過,陳知非一眼就看到了巡捕跨在腰間的槍。天真爛漫的他嘟囔了一聲:「這槍沒有爸爸的好看。」
巡捕雖然是英國人,但久居中國也能聽懂一些中文,陳知非的話瞬間引起了他的注意。
要知道,能擁有槍的可不是一般人,比他的槍還好更說明這小孩兒的父親身份不簡單。
為弄清真相,巡捕蹲在陳知非面前問道:「小朋友,你爸爸有槍?」
年幼的陳知非看着巡捕突然有些害怕,沒敢回答,頭也不回地開始往家裡跑。
英國巡捕深感事情蹊蹺,緊緊跟在陳知非的後面一起到了陳賡家裡。
王根英看兒子到處亂跑正要訓斥,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一名金髮碧眼的外國巡捕站在家門口。
「您有什麼事嗎?」王根英不慌不忙地說到。她也是共產黨員,加上丈夫身份特殊,一個外國巡捕突然來家裡,肯定不正常。
雖然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但沒有表露出半分緊張。
「女士,你兒子說你家裡有槍,是真的嗎?」巡捕開門見山地說道。
聽完這話,王根英整個腦子「嗡」地一下愣住了。古人云禍從口出,這不懂事的臭小子竟然闖出這種大禍。
她知道自己不能慌,要是露出馬腳了就真的出事了。
王根英強作鎮定地回答道:「有的,孩子他爸前天在百貨公司給他買了一把玩具槍,您要看看嗎?」說著還做出一副要把「槍」拿出來給巡捕檢查的樣子。
巡捕看王根英神色如常,不像在說謊,搖了搖頭後直接走了。
一場巨大的危機,被王根英的機警和鎮定化解了。晚上陳賡回來聽妻子說起此事,還一陣後怕。
經歷了這件事情後,陳賡變得愈發小心。
陳賡抓陳賡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1931年由於中共特科領導人之一顧順章的背叛,陳賡在上海的革命活動被國民黨反動派特務頭子戴笠知曉。
戴笠
他立即命令上海的軍統特務聯合中統特務、警察、租借巡捕以及青幫的混混們,一同抓捕中共情報負責人陳賡。
結果戴笠下達命令的第二天,陳賡大將就接到了英國巡捕的電話:「王先生,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化名王庸的陳賡此時已經成為了上海灘有名的萬事通、情報販子。
由於他人脈廣闊,上海灘上至政府當局的一下政治變動,下至青幫小混混今天要去誰家的地頭鬧事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知道,因此很多人喜歡找他買情報。
他也會隔三差五將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免費透露給巡捕、警察們,因此和這些人十分相熟。
「喲,堂堂大英帝國的巡捕,也要找我幫忙啊?」陳賡打趣了一下:「說吧,今天是因為什麼事?」
「王先生,我們收到情報說中共情報頭目陳賡現在正在上海,上峰命令我們協助國民黨抓捕陳賡,報酬不菲。你那邊有什麼消息沒?」
「我暴露了!」陳賡當時就想掛斷電話直接跑路,但他馬上冷靜下來,直接跑的話只會讓自己更加危險,而且還會失去王庸這個方便獲取情報的身份。
「陳賡?是那個組織南昌『暴動』的共產黨陳賡嗎?他到上海了?」陳賡故作好奇地問道。
「對,就是那個陳賡。上峰說國民黨懸賞了好幾萬大洋要抓他,王先生有沒有興趣一起?」
聽到這裡陳賡才意識到,「共產黨人陳賡」已經暴露了,但「富商王庸」還沒有,所以他果斷接受了英國巡捕的邀請,和他們一起抓陳賡。
剛一掛斷電話陳賡大將就哈哈大笑起來,看來自己的偽裝相當成功啊!
就這樣,上海灘上演了一場「陳賡抓陳賡」的好戲。毫無意外,在「王先生」的大力幫助下,國民黨特務和巡捕們抓了好幾個月也沒抓到陳賡。
期間英國巡捕甚至還為陳賡大將擔保過身份,着實讓人忍俊不禁。
後記
其實在建立新中國的荊棘之路上,如陳賡大將這樣為了黨和國家隱姓埋名的地下工作者還有很多。
建國之後,有的地下工作者從幕後走到了台前,像「龍潭三傑」之一的李克農就因為功勛卓著受封開國中將。
但是更多的地下工作者們,他們本來只是四萬萬中國人中的普通一員,只是為新中國的誕生甘願身陷龍潭虎穴,卻又在革命勝利後再次隱於市井。
還有很多地下工作者,倒在了新中國誕生的前夕,成為了驅散封建黑暗的一縷燭火。
他們中甚至有人因為地下工作被誤認為是叛徒、漢奸,到死都還背負着罵名。
他們是張露平、錢壯飛、胡底,他們是閻又文、李時雨、潘漢年,他們更是千千萬萬世人至今都還不知道姓甚名誰的「余則成」們。
誠然,新中國的建立離不開前線戰士們的拚死作戰,離不開劉伯承元帥等當世名將的運籌帷幄,更離不開毛主席的英明決策,但同樣也離不開千千萬萬的地下工作者們冒着生命危險從敵人內部拿到的一份份情報、策反的一位位將軍。
不同於前線的戰士,常年與敵人特務、高官往來的地下工作者們可以說無時無刻不在被敵人誘惑着。
如果他們選擇跟顧順章那樣投靠國民黨,他們就再也不用過着膽戰心驚的生活,甚至還有可能被予以高官厚祿,可是他們順從了、動搖了、投降了嗎?沒有!
其中有些人是金店的少東家,有些人出生於官宦之家,有些人家裡是地主,他們本可以閉上眼睛假裝看不到世道的不公,享受優渥的生活,但他們沒有!
他們為了革命東奔西走、隱姓埋名,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着因為身份暴露而被特務抓捕,他們中很多人甚至好幾年睡不了一場好覺。
魯迅先生曾說:「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這些地下工作者們就是那個黑暗中的年代照亮中國的光,在這裡讓我們向所有為了新中國的建立而戰鬥、流血、犧牲的先烈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