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發現那天，是在荒郊野外的一顆老槐樹上。她穿了一身的紅…

死者被發現那天，是在荒郊野外的一顆老槐樹上。

她當時穿了一身的紅，紅色的長裙，紅色高跟鞋，就連垂直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上，都塗了大紅色的指甲油。

也不知道當時是誰說了句，這是得有多大的怨氣才是。

報案人是一群出來野餐的小年輕，看神色也是嚇得不輕。

因為索溝壓閉頸靜脈，會造成屍體顏面青紫，部分上吊屍體可見舌骨的骨折，導致舌頭外露。

據報案人所說，他們初發現時，第一眼就看見了死者那吐着舌頭的青紫色臉龐在夕陽餘暉下對準着他們。

拉起黃線後，讓無關緊要的人退出了黃線 20 米後。

辦案的民警們，對他們都做了口供，問了話。

「估計這幾人這輩子對紅色都會落下心理陰影了。」

處理完現場後，我跟一個滿頭白髮，年紀卻不到五十的前輩進入了解剖室。

他是我的師父老趙，一個五十不到的男人，卻看上去像個年紀頗大的小老頭。

用冰冷的手術刀，劃開死者的肌膚，那些隱藏的秘密，在無影燈下，以及沉默的死因被一一解讀着。

從發現死者，到抓到嫌疑人，案件是順利的出乎意料，可當時我一句無心的話，卻讓案子變得複雜起來。

（一）

剛從家裡趕來上班的我，還沒將我手中的早餐吃完，就被老趙叫走了。

我跟老趙穿戴好防護服後，走進了解剖室，令我不解的是，操作台上，躺着的正是那名被傳的沸沸揚揚的紅衣死者。

其實上弔死去的人，面容多少有些讓人看了不是很舒服。

但是對於我們法醫來說，確實沒有多大的感覺，只是再看到她都還有些感慨，實在是她檔案上的長相十分讓人驚艷。

案件還沒有發生多久，死者的身份已經被調查出來了。

湯晶晶，女，二十三歲，是本地有名的富商之女，可謂是含着金鑰匙長大的天之驕女。

白富美三個字放在她身上，絕對是恰當不過。

「條件這麼好的人，為什麼會自殺，而且還選擇了自縊的方式。」我對趙法醫自言自語了一句，趙法醫卻沒有回我，只是整理着手上的工具。

我越發疑惑，從死者身上的種種細節來看，生前定是一個愛美的小女生。

可，只要是愛美的人，都不會捨得以這樣不體面的方式離開的。

尤其是，上吊自縊，極其容易造成大小便失禁。

由於當時是野外，取證不是特別容易。

除了死者的一些常規活動軌跡外，現場確實沒有什麼可疑的證據出現。

當時我們做屍檢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死者是自縊身亡。

對於上吊的，我們都會先確定死者的頸部的縊痕，縊痕的長短，還有頸部是否有交叉，是否會形成不閉合的索溝來確定死者是死於自殺還是他殺。

很顯然給死者做屍檢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些，從這一點看，是符合自縊標準。

不過因為之前的疑惑，我還是加深了體表屍檢，畢竟我還是不信一個愛美的女生會選擇讓自己的死亡是如此難堪收場。

屍體此刻正平躺在我面前，由於屍僵，還保持着在上吊的姿勢，雙腳腳尖下垂。

我開始從屍斑部分下手。

人在死後血液會停止循環，血液會沿着血管網積於屍體底下部位，皮膚也會呈現暗紅色斑痕，這便是屍斑，

屍斑的過程分為墜積，擴散和浸潤三期，若在前兩期的過程中，屍體的體位有過變化，便會形成新的屍斑，這是法醫鑒定案件中屍體是否有過移屍的重要證據。

我當時為什麼查這個，因為之前的個人主觀，讓我開始對這宗案件開始吹毛求疵，非要在裏面查出個一二三出來。

害，這也是年輕法醫剛入行時候的通病，自以為自己能成為那個名垂千古的宋提刑。

「萬一是兇手手段高超呢，只要查出發現地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就……」

趙法醫好像是看穿了我心裏的想法，只是壓了壓死者身上各處後，便發聲道：「死者體表沒有明顯損失，屍斑位於屍體低下部位，手足指（趾）甲青紫，指壓稍褪色，為墜積期產生，屍體無移動情況發生。」

說完這句，趙法醫看了震驚的我一眼，繼續做出了他檢查下的鑒定結果。

死者瞼結膜跟球結膜，有明顯的出血點，這是機械性致死的主要特徵，而她的口唇發紺。

沿着她頸部胸部正中切口打開胸腔後，她的頸部的肌肉內留有淤血，更加確定了死者是生前上吊的，與死者死後被懸掛無關。

而她肺部有明顯的出血點，這是無法用別的東西來掩蓋的。

「活人會用各種方式掩飾自己，但是屍體是不會說謊的，別情緒化。」放下解剖刀的時候，趙法醫對着我搖了搖頭，說出了這句讓我此後工作前都會想起的話。

只是當時的我，並沒有多少可以聽進去。

我不甘心，且疑惑越來越大。

如果真的是自縊，無他殺嫌疑，究竟是經歷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她選擇如此決然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

剛才的檢查中，也排除了死者死前無暴力傷害，無性侵傷害。

離開解剖室前，我再次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被緩緩推進冷凍櫃的死者，那一刻，作為無神論者，我還是有點希望，她能告訴我點是什麼，也在那個時候，鑒證科的同事卻告訴我們，死者用來上吊自縊的繩子，一條皮帶，而且還是一條男人的皮帶，而死者未婚。

查證之下才發現，這條皮帶不是來自湯家唯一的男性。

這就讓這樁事，變得撲所迷離起來。

死者要如何取到別的男人身上的皮帶？

死者要是選擇自殺的話，怎麼可能會讓別人知道？

正常人知道她要自殺，取他的皮帶，難道不會阻止嗎？

帶着這樣的疑惑，同事們很快就調查取證，還有湯晶晶上面的聯繫人，一段語音很快就讓他們鎖定了一名犯罪嫌疑人——呂江。

通過各個路口的監控對比發現，犯罪嫌疑人幾乎是跟死者同一時間出現在犯罪現場的。

而死者的死亡時間，正好也是在那個時候。

當民警上門的時候，他也正好行色匆匆的出門，一臉慌張的樣子，更加增加了他的嫌疑。

「你們幹嘛，抓我幹什麼……鬆手，抓我幹什麼？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無論他怎麼叫喊，民警還是頂着呂江引起的騷亂當場將人帶回了局裡！

很快，辦案的民警還查證到了，犯罪嫌疑人呂江侵吞了死者大量的錢財。

那錢財可不止個小數目，我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都驚呆了。

對於普通人來說，三千多萬，絕對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錢是怎麼到他手裡的，是強迫，亦或是……

哪怕是死者自願給，那死者是到底得有多信任嫌疑人才是，竟然是會願意將自己這麼大的一筆天文數字都交給了他。

犯罪嫌疑人確實是狡猾，從被捕後，沒有任何鬆口的意思。

只是拍着桌子喊着：「我要投訴，我要投訴，警察無故扣押人，還打我。」

他有多囂張？

囂張到，我們問起湯晶晶和他是什麼關係時，錢為什麼在他手裡時喊着，「關你們屁事，我需要解釋嗎，她自願給的，要不你們把她弄活，問問她，還有你們有證據人是我殺的嗎？又不是我將人掛上去的！」

「還有，是她自己想死，哪怕我知道了，我有什麼辦法？」

「那你明知道她有自殺的行為，然後看着她去死？」

面對着他的囂張，李隊問出這話後，讓呂江嘴角上揚。

「我又不是聖人，她既然想死，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難道我有義務看着她？」

「她死的時候，我又不在現場！你們有證據我在現場嗎？我 tmd 在打牌，一堆人可以給我作證！」

說完這話後，呂江似乎是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接下去的審問，他幾乎是以沉默來面對。

一直否認自己在場，而他的皮帶是怎麼消失的，他一直回答不知道。

在場的人都知道，犯罪嫌疑人他是很清楚她的死因的，可是卻無法將他定罪。

因為就光光以現場比對的足印，還有那根屬於他的皮帶，確實不能證明他將人給殺了。

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你想要讓一個人去死，他會那麼的聽話嗎？

不會！

可是當一條群里的信息出現在他手機上的時候，他沒有了任何辯解的借口。

我還記得信息的內容是，『兄弟，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她是真的聽了你的話，當著你的面死了？』

這信息出現的時候，是一條彈窗，出現在了呂江的手機上，這讓剛準備查他手機信息的警察直接情緒氣氛的走進了審訊室，將不斷出現嬉笑湯晶晶死亡信息彈窗的手機拍在了呂江面前。

「請你解釋一下，這上面的信息是什麼意思，並且配合解鎖，配合公安機關進行調查！」

「哇！兄弟，你太神了，偶像啊，我女友這麼聽我就好了。」

「哥，你太厲害了，也教教我們唄，聽說那女的很有錢，這下好了，人死了，給你的也不用還了。」

這些信息足以證明，死者的死，跟他是有關的。

起碼，教唆兩字是跑不了的。

「你是人嗎？叫人去死！！快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想而知，看到那些消息的時候，辦案的同事們有多麼的氣氛，就連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都有衝動想殺人的感覺。

終於，在一層層不斷的審問一下，他的心理防線也是扛不住了。

不說那些讓人憤然的關鍵性信息，畢竟他的皮帶也是他無法抵賴的事實。

面對這樣不容抵賴的事實，他交代了自己教唆的過程。

他是約了死者出去，跟她一起喝酒在那兒喝酒，說會陪着她做這個決定。

他確實是想要她的命，也不是他第一次跟她說這個話。

他說過無數次，想讓她用命來證明愛。

在他心裏，她只要是還活着，就能證明他曾經是有多麼的難看。

至於那條皮帶，是他也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不會讓她就這麼輕易的死了。

而據他的供述中，死者幾乎是將他的話奉為聖旨。

讓她去死，也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情。

所以在案發前一天，他就已經說過這個事情了，如果愛他，用死來證明。

很顯然，死者按照他的說法去做了。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神情是得意的，好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確實是了不起，用幾句話，讓一個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說到最後，卻還在抵賴，說人不是他弄死的。

但是他也是沒想到，湯晶晶將他們的話，全部錄在了手機上，所有的證據都確鑿。

只是對於他的罪名，以及最後的判定，還是需要法院的裁決，而且犯罪嫌疑人很有可能面對的就是死刑。

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為什麼老趙還要對死者的屍體進行二檢？

老趙打開了聚光燈的瞬間，手術刀那冰冷的光束反射到我的眼睛裏，我下意識的閉眼，卻聽到老趙說了句。

「我想要驗證一個想法。」

（二）

驗證一個想法？

我趕忙打開攝像機，拿起《屍體檢驗記錄表》，做好記錄。

翻看着上次的屍檢記錄，老趙好像在屍檢報告上打了一個問號。

難道死因還有其他？

從一開始的時候其實就對死者做了毒物等等的檢測，排除了中毒等一系列的其他原因身亡後，加上死者的機械性窒息死亡特徵明顯，這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只是我奇怪的是，老趙這次的二檢，並沒有對其他的地方進行檢驗，直接打開了腹腔。

打開胃的時候會有一股臭雞蛋味，這種味道，讓我的渾身一顫。

有機磷類農藥中毒？

一般有機磷類農藥中毒，屍表通常不會有顯著的特徵，就是屍檢過程中打開胃時臭雞蛋味特別重。

老趙需要提取胃裡的內容物，他用組織剪打開胃，然後用針筒抽取胃內容物。

似乎是確定了死者還有一些別的死亡原因後，他還提取了心血。

提取心血就是在心尖位置用針筒抽取心血，通常是都取 20ML 左右，5ML 分裝。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取胃內容物，這裏面是更直接的證據。

「師父，難道死者的死因不是機械性窒息嗎？」

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死因錯不了，不過或許，還有點驚喜。」

老趙的神情很複雜，但是那個表情，好像在給死者做第一次屍檢的時候，也有過。

「驚喜？」

我反覆的咀嚼這兩個字的用意！

難道師父是想要推翻案子？

只是根據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他確確實實是參與了殺害死者的過程的。

根據他的供述來說，他在犯罪中，根本就不覺得那是一種犯罪。

他說是幫死者在解脫而已！

胃部的內容物檢查出來後，結果已經在意料之中了。

檢驗報告單下面赫然寫有三個字，成分物為有機磷中的甲胺磷，一般都出現在農藥里。

「師父，死者體內怎麼有甲胺磷的成分？」

這一類的有機磷一般會出現在農藥裏面，死者生前服用過農藥？

怎麼可能？

要是死者早就已經服用了農藥，為什麼還要選擇另外一種死法？

我這滿肚子的疑問，就等着被解開。

但是看着老趙的那樣子，似乎一點也不驚訝。

好像早就猜中了這個結果一樣。

「這個有機磷可能是個關鍵的證據。」

老趙的眉頭鎖的更深了，似乎他也沒想明白，那姑娘到底是圖什麼？

因為有了老趙提供的新證據，隊里又開始忙碌起來。

尤其是囂張那幽怨的小眼神，因為他的假期又泡湯了。

但是他也不敢對着老趙有怨氣，畢竟我師父老趙那張臉是出了名的鬼見愁。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這有機磷的農藥居然是死者的家屬買的，跟犯罪嫌疑人毫無關係。

畢竟犯罪嫌疑人並沒有供述這一段！

可能就連犯罪嫌疑人都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出！

要是有這麼一出，他甚至都可以為自己脫罪了。

但是私心裏，卻不希望那個人逍遙法外。

讓死者在這種痛苦中結束自己生命的人，難道不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可是家屬為什麼要在死者出事前一天購買有機磷？

難道這一切，這幕後的真兇，是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