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日本漫畫作品《會長大人是女僕》正式在白泉社《LaLa》雜誌開啟連載。
一經上線,這部漫畫的點擊率便火速破二,成為當年的人氣漫畫,甚至還衍生出了同名動漫,影響力非同一般。
但在準備「出口」到其他國家時,這部漫畫卻遭遇了不小的抵制危機。
原因很簡單:這部標籤為「青春純愛」的作品,涉及到了大量的女僕元素,就連劇情也似乎在為風俗業開脫——
未成年的女高中生,在課餘時間到提供女僕服務的咖啡店打工,不僅是「合法」的,而且還是「積極勵志」的。
要是國內青少年看過之後爭相模仿,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家長們的暴怒,立馬席捲了作品的評論區。
突如其來的抵制危機,打了日本出品方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怎麼也想不通,家長的憤怒到底出自哪裡。
畢竟,在風俗業成為國內最「耀眼」名片的日本,《會長大人是女僕》中的情節,還真的不算什麼……
追求生活快感的「援交第二世代」
情色交易,自古以來便帶有晦暗不明的曖昧色彩。
與中國「逼良為娼 美玉蒙塵」的觀念不同,日本的風俗行業,擁有最明艷自信的底色。
早在奈良時期,提供肉體服務的賣春女便已遍布官營驛站以及河海要津勝地,公開與買方進行交易。
甚至,發展到室町時期,規模逐漸壯大的風俗行業,還被政府勒令取消私娼,進一步轉化為公娼:
取得營業收入後,從業者需要向日本幕府成立的「傾城局」繳納一定數額的稅金。
這一改動,大有將編外人員「轉正」的即視感。
除去進一步坐實日本的確擁有「情色文化」的傳統之外,風俗業的愈加壯大,也為走投無路的日本女性提供了意料之外的就業機會——
零成本,無業人員就可能變成整個家庭的經濟支柱。
對於那些在水深火熱中煎熬的日本女性而言,這樣的機會,簡直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只不過,好景不長,還沒等日本享受幾天的情色福利,戰爭悄然而至。
二戰以後,日本在一些壓力下,開始大幅度整改風俗從業制度。
這一下,風俗從業者們欲哭無淚。
戰後經濟本來就凋敝不堪,更何況是那些原本就沒什麼就業競爭力的女性。
就這樣,大部分的風俗從業者,只能再一次陷入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悲慘境地。
看着自己曾經的「交易夥伴」陷入困境,日本男性十分心疼地表示:感同身受,但愛莫能助。
白紙黑字的政令擺在那裡,再怎麼憐香惜玉,他們也拎得清雞蛋碰石頭是什麼下場。
硬闖不行,就只能就耐着性子想想如何智取。
功夫不負有心人,苦思冥想良久後,日本民眾一拍大腿:有思路了——
既然明着「光顧」行不通,那以人道援助為前提的經濟交易,政府總管不着吧?
上世紀40年代,戰後貧苦女性就與男性之間形成了一種獨特的經濟往來模式:只要女性同意交往,男性會為其提供包括經濟援助在內的物質幫助。
而這,就是「援交」這一詞語最初的使用場景。
依託於這種交往模式,在戰後經濟最為凋敝的那段時間,日本風俗從業者實現了就業的「第二春」。
1982年,經由媒體報道,名為「愛人銀行」的情色交易市場進入大眾視線。
顧名思義,這一情色交易市場的基本模式,就是通過建立類似於中介的交友機構,來促成買方與賣方的交際服務,並從中收取巨額服務費。
從模式上看,「愛人銀行」所秉承的營業法則,與戰後火爆一時的「援交」並沒有本質上的不同之處。
但在一些細節部分的處理上,我們能從兩者的對比中看出時代發展的痕迹。
比如說賣方女性的社會地位與從業動機。
無論是奈良時期還是戰後時期,涉足風俗行業的女性,更多程度上是為了維持生計,她們的賣身行徑大多帶有一絲身不由己的悲劇色彩;
而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是否進入風俗行業,則完全在於日本女性的個人喜好。
經濟發展速度增快,生活壓力的增大,讓日本民眾陷入長期沉悶渾噩的環境氣氛中。
為了能夠與體內的消極情緒作鬥爭,風俗行業,就成了日本男女自我催眠的落腳點。
但作為追求快樂隨性的新時代人,一旦與「試圖消解負面情緒」這樣的描述掛鈎,就勢必會被打上諸如沉悶老套在內的一系列刻板標籤。
怎樣才能既滿足了自身需求,又避開世俗眼光呢?
聰明的日本人盯上了伴遊女郎、電話俱樂部等隱秘交易手段。
與「愛人銀行」的營業模式類似,藉助這類再普通不過的職業掩護,心照不宣的日本男女相約線下交易時,也就徹底沒有了心理負擔。
這,就是追求快感生活的援交第二世代的真實寫照。
雖然從名義上講,援交第二世代的交易模式傾向於男女雙方「互利共贏」,但本質上,需求決定市場,風俗市場仍然是由男性審美所主導的。
日本網民就曾在社交媒體上發起統計,試圖找到日本男性最為中意的女性從業群體。
得到的結果讓人難以置信:20歲左右的年輕女性,甚至是女高中生,最受男性消費者喜愛。
而相對應的,成長在日本情色傳統中的女高中生,也更願意利用自己的青春來換取當下的物質所需。
甚至,為了適應本國激烈的競爭環境,一部分日本女高中生,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迎合男性審美,將自己包裝成「最受歡迎的禮物」。
從「特殊癖好」到「JK成癮」
1996年,美國刊物《News Week》亞洲版選用了這樣一張照片作為封面:
茶發覆白網,身着超短裙水手服、鬆口短襪的少女,正在穿過新宿歌舞伎町的街道。
封面一側,還赫然標有「schoolgirls selling sex」的英文小字。
如此強烈的畫面衝擊感,再配上主人公稚嫩無比的青澀臉龐,整張照片的性意味簡直飆到了極點。
美國刊物選擇這樣一張照片,難道是在有意「污名化」日本女高中生?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早在上世紀90年代,伴隨「援交第二世代」的興起,日本女高中生,就已經開始嘗試在風俗行業中分一杯羹。
受制於《賣春防治法》的明文規定,類似於「愛情銀行」的商家無法從原渠道獲利,便將觸手試探性地伸到了女高中生的面前。
憑藉著多年的從業經驗,商家們斷定,年齡更小、經驗更少的女高中生群體,更受男性消費者的喜愛。
因此,他們試探性地推出了一種名為「Ko-gal用品專賣店」,專門售賣女高中生穿過的學生制服,甚至是內衣內褲。
如同料想的那樣,專賣店剛剛上線,便以驚人的速度被搶購一空,銷售盛況空前。
這讓試水的商家嘗到了甜頭。
緊接着,商家們又推出了更加高階的版本——旬。
不同於專賣店的中規中矩,在「旬」的玩法中,商家們往往會在小盒子中塞入女高中生並未清洗過的內褲甚至是毛髮,用以造成嗅覺乃至視覺的多重性刺激。
這樣欲說還休的曖昧氣氛,精準拿捏到了男性群體的消費偏好,在其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少女內褲」的需求量,遠遠超過了普通情色交易的成交數量。
獨出心裁的商家賺得盆滿缽滿,作為「供應商」的女高中生,自然會有一絲不甘心。
怎麼才能砍掉賺差價的中間商,自己獨享利益大頭?
左思右想間,盛產女僕裝的秋葉原,為愁悶不已的日本女高中群體送來了滿分答案。
眾所周知,日本動漫文化做得爐火純青,其中受眾最多、最具號召力的,莫過於主打萌妹方向的女僕文化。
曾寫出《為什麼日本人喜歡制服》一書的三田村蕗子就曾在採訪中表示,「只有女生制服才是話題,男生即便穿制服也不會被多看一眼。」
黑色長筒襪、純白圍裙、女僕頭帶,再加上一口軟軟嗲嗲的腔調——在日本宅男的二次元世界中,只有這樣的女生,才會拯救被宣告「戀愛死刑」的自己。
二次元世界究竟有沒有救贖還有待考證,但在有頭腦的商家眼裡,日本宅男的中二「制服夢」,就是一個個如假包換的錢袋子。
藉助秋葉原自帶的動漫屬性,商家們在這裡扎了根。
讓店員換上女僕裝扮,守在店門口用軟軟嗲嗲的聲音呼喚顧客上門消費——
至於上門後還有沒有附加服務,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商家根本不會在意。
順着這一思路,日本女高中生群體來了靈感。
既然男性消費者喜歡「制服」,那JK裙,是不是一條尚未開闢的賽道?
畢竟人也需要新鮮感,即使再喜歡,總盯着女僕裝,也有看膩的一天。
意識到這一點後,女高中生們就朝自己的「校服」下了手。
作為沿襲於英國海軍制服的服裝潮流,JK裙,一開始分為水手服和西式制服這兩種不同的類型。
明治末期,日本學校將水手服加以改造,換褲為裙,逐漸發展成了如今上下分體、裙長與裙褶長短各異的校服款式。
2012年,聯合商家,日本女高中生群體開始接觸全新的「JK服務」模式:身穿JK裙,一對一為顧客開展按摩業務。
相比於之前的女僕咖啡店,JK按摩店一對一服務的模式,讓女高中生在滿足自身慾望之餘,還有相當可觀的提成收入可拿,可以說實現了商家與服務人員的「雙贏」。
而另一邊,新鮮感被滿足的日本宅男,同樣非常滿意。
買方賣方一拍即合,JK裙也就順勢取代女僕裝,火遍了日本國土。
趁熱追擊,嘗到甜頭的賣方市場,又迅速推出了「JK散步店」「JK交友店」等各種衍生商機,利潤成倍成倍地向上瘋漲。
這個階段的女高中生,其實已經同戰後時期從事「援交」的日本風俗娘一樣,步入了法律規定範圍之外的「灰色地帶」。
從明面上來看,「JK服務店」只提供製服類的視覺刺激,吸引顧客來到店內進行實體消費。
但在暗處,完成商家店內的消費KPI之後,從買方賣方身份中解綁的顧客與女高中生,有大把的時間來進行彼此心照不宣的「二次交易」。
但與當初的「援交」工作者不同,從事這類工作的日本女高中生大多並非生活所迫,她們的選擇完全出自自身意願,因此積極性更高。
再加上青春年少,無論是從征服感還是新鮮程度上來看,年齡更小的女高中生群體,都要更受男性消費者的歡迎。
「我們這樣做並非情色交易,而是單純的懷念青春時代。」
在被問到為什麼喜歡JK文化時,日本宅男曾在網絡上這樣表示。
雖然不清楚這套說辭的背後究竟涌動着多少不為人知的慾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在這場「商業競爭」中,傳統風俗從業者,近乎輸得乾淨徹底。
灰色地帶的收入吊打正規職業,任憑誰都會有點情緒。
拋開行業本身的曖昧色彩,如此自帶「外掛」的不公平競爭,讓不少青春不再的風俗娘非常憋屈。
既然是不受法律默許的灰色地帶,那直接反手一個舉報讓它們徹底消失行不行?
日本警察表示:從理論上講,的確有些可行性,但不多。
日本風俗業,究竟是如何滲透女高中生的?
2018年,日本發佈《民法修正案》,將成人年齡由20歲下調至18歲,瞬間掀起軒然大波。
一片叫好聲中,風俗從業者們的掌聲拍得最響。
為啥?
脫胎於傳統情色社會,當今的日本環境,可以說是「無風俗不日本」。
一項針對日本國人的調查顯示,在近千萬的受訪人群中,九成以上的受訪者承認自己接觸過「成人影片」。
而依託於風俗行業的成人影片想要發展,就必須要無時無刻吸收新鮮血液——也就是更加年輕的從業者。
將成人年齡下調至18歲,就意味着那些尚在學校的女高中生,可以名正言順地走出灰色地帶,正式跨入情色領域。
無論是對於風俗行業還是男性消費群體來說,這樣的年齡劃分,帶來的都只有好處。
如果說掌聲之下仍有哭聲,那想必只能來自日本警察了。
為了彰顯對本國未成年人的保護意識,日本官方規定,不允許未成年人涉足風俗行業,違者要被處2年以下有期徒刑,以及最高高達100萬的罰金。
自然而然,監管查辦相關事宜的任務就落到了日本警察的頭上。
這可不是件好差事。
與捉拿案犯不同,想要監管灰色地帶的不當交易,警察需要面對的,是聯起手來「抗敵」的買賣雙方。
正因為明白自己的行為違法,在進行情色交易時,買方與賣方大多會先放出幾個煙霧彈來為自己爭取辯解的機會。
比如說火爆一時的「JK按摩店」。
不論輿論怎樣看待,從本質上來講,這類商鋪提供的按摩服務,根本不構成違法行為。
除非實打實地被抓個現行,否則日本警察的查辦行動,只能是風馳電掣的登門,再毫無所獲的撤退。
來來回回折騰上幾次,任憑是多熱血盡職的模範警察,也不免在「聯手作案」下沒了耐性。
按照規章制度辦事,大多是吃力不討好的下場,還不如當個吉祥物,在「紅燈區」轉一轉,讓對面別太過分,這就可以了。
更何況,作為賣方之一的女高中生群體,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還是否純情。
出生在色情行業異常發達的日本,街邊書店、報刊亭、便利店內充斥的大量情色讀物,幾乎已經成為日本學生的啟蒙雜誌。
再加上電視、網絡媒介對情色行業的大肆報道與宣傳,日本青年學生的性觀念,甚至比成人還要更加大膽。
東京都性教育研究會的一項調查表明,在到處充滿色情誘惑的社會環境下,50.8%的女高中生認為,從事情色交易,並不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而從事過援交工作的女學生人數,更是高達44.7%。
另一方面,在日本年功序列的社會制度下,日本家庭對子女的期望也水漲船高。
自身的慾望被壓抑在課桌下,身旁還有連續不斷的「下海案例」,被包圍在壓力與慾望中間的日本學生,就將情色當成了釋放自身的最佳場地。
更何況,色情行業還是近乎零成本的暴利。
作為最受男性消費者歡迎的目標群體,即使只是進行常規的按摩服務,日本女高中生一次性拿到的報酬,也足夠在酒店後廚洗上一個月的盤子。
如果冒險下海「拍片」,除去巨額報酬之外,日本女高中生還能收穫宅男們的瘋狂崇拜,運氣好時,所得到的待遇甚至可以媲美當紅明星。
這樣的關注度,對於正值苦悶壓抑的青春期女生來說,恐怕正中下懷。
也正是由此,在統計最受日本女性歡迎的職業時,酒吧陪酒女,JK陪玩等職業,就超過了公務員與護士,高居排名榜前十,色情行業的影響力可見一斑。
結語
雖然從道義的角度來看,國人很難理解高中生如此行徑的動機,但對於成長在情色體系下的日本女學生來講,進入風俗業只是一個普通的買賣而已,而且這項買賣既能解決自身需求,又有高額收入可拿。
與其說日本女高中生「下海」屢禁不止,倒不如講,真正在其中推波助瀾的,正是高居上位,假禁止實宣揚的日本政府。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才是情色名片走出日本國門的唯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