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痛,我慢慢睜開眼,天花板上的白熾燈晃得人頭腦發暈。
右手背傳來輕微的刺痛,低頭一看,輸液針管正插在血管里,透明的液體順着管子一滴一滴落進身體。
「醒了?」
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轉頭,看見李枝枝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手裡拿着個削到一半的蘋果。
她穿着件淺灰色的毛衣,頭髮紮成低馬尾,眼角似乎比以前多了些細紋。
我張了張嘴,喉嚨幹得厲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李枝枝伸手倒了杯溫水,扶我起來喝了兩口。
水順着喉嚨滑下去,總算舒服了些。
「醫生說你急性闌尾炎,再晚來半小時就穿孔了。」她把蘋果切成小塊,放在床頭柜上的保鮮盒裡,「幸好你打電話給我,不然……」
她沒說完,低頭收拾着削蘋果的工具。
我盯着她的側臉,突然想起離婚那天,她也是這樣低着頭,聲音平靜地說:「周文昊,我們還是分開吧。」
現在想想挺後悔的,當初就不應該答應她的要求。
我和李枝枝是大學同學,認識快十五年了。
那時候我讀計算機,她讀會計,在一次社團活動上認識。
她扎着馬尾,穿件白色T恤,笑起來有個小酒窩,第一眼就讓我心動了。
追了她大半年,我們才在一起。
大學四年,我們像所有情侶一樣,一起上課、泡圖書館、逛街、看電影。
她愛吃學校後門的章魚小丸子,我每次路過都會買一份;我喜歡打遊戲,她就坐在旁邊看我打,雖然看不懂,但總會陪我到深夜。
畢業後,我們留在了這座城市。
我進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她去了一家會計師事務所。
工作後雖然忙,但我們還是擠時間見面。
兩年後,我們結婚了,在雙方父母的資助下,買了套六十多平的小房子。
新婚的日子很甜蜜。
每天早上,枝枝會早起做早餐,然後喊我起床;晚上我加班回來,她總會亮着燈,熱好飯菜等我。
周末的時候,我們拋開工作,會享受二人世界,一起去超市買菜,回家一起做飯,然後窩在沙發上看搞笑的綜藝節目,看到有意思的時候,她總是抱着我樂得合不攏嘴。
那時候我覺得,日子就這樣過下去,挺好的。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
我工作越來越忙,經常加班到很晚,有時候周末也要去公司。
枝枝經常抱怨我沒時間陪她,我總是說:「不是我不願意陪你,還是這段時間確實挺忙的,你理解一下。」
我總和她說,讓她別跟我吵,相互體諒一下,我工作已經夠累了,回到家不想再聽她念叨。
而且我知道她的工作也不輕鬆,每天對着一堆報表,眼睛累得生疼,既然這樣的話,彼此都少說兩句為好,留點時間休息。
那段時間我們經常吵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抱怨,只要我下班回到家,她就讓我幫忙做點家務,可我總是說累,想休息一會兒,她就不能讓我放鬆半個小時嗎,哪怕十分鐘也行。
我拒絕了她,漸漸地,家裡的家務幾乎全落在了她一個人身上。
我雖然有些愧疚,但實在沒辦法,兩人工作比起來,我確實比她更忙。
有一次,她感冒發燒,讓我下班回家時順便買些葯和菜。
結果我在公司開會開得太晚,完全忘了這事。
等我回到家,看見她裹着毯子躺在床上,床頭柜上連杯水都沒有。
「你就不能記點事兒嗎?」她聲音沙啞,眼裡滿是失望。
「我今天開會太忙了,忘了。」我有些不耐煩,「不就買個葯嗎,你自己不能去?」
開會過程中鬧了點不愉快,我心情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火氣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她沒再說話,掙扎着起床,穿好衣服出門。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覺得煩躁,轉身去了書房,打開電腦玩遊戲。
那天晚上,她回來後一句話也沒說,自己吃了葯,就睡了。
從那以後,我們之間的話越來越少。
我媽打電話說,表弟要結婚,讓我們周末一起回去參加婚禮。
可能因為還在生我的氣,枝枝說她周末有個重要的項目要加班,去不了。
我媽很不高興,在電話里嘮叨了半天,說枝枝不懂事,不把親戚當回事。
我掛了電話,忍不住對枝枝發火:「你就不能跟公司請個假嗎?我媽都打電話來了,又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
「我真的走不開,項目馬上要交了。」枝枝解釋,「再說,表弟結婚你一個人去就行了,給個大點的紅包,何必非得我回去?」
這不是紅包的問題,我越想越生氣,又忍不住沖她發飆,「你說得輕鬆,結婚這麼大的事,親戚們都盼着我們回去,你就為了工作不管不顧?這也太不像話了!」
我說的都是事實,一年到頭難得回去一趟,表弟結婚,夫妻倆一塊回去慶祝多好。
「周文昊,你能不能別這麼不可理喻?」枝枝也生氣了,每句都在狡辯,「我不是不想去,是真的走不開!你每次都只想着你媽怎麼想,親戚怎麼想,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那天我們為了這件事又大吵了一架,誰也沒理誰。
最後,我一個人回了老家,枝枝留在了家裡。
從那以後,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僵。
我實在是搞不明白,有時候明明只是小事,卻總能吵起來!家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每天對着枝枝的冷臉也讓人有些疲憊和喘不過氣來。
終於還是走到了那一步。
離婚是枝枝提出來的。
那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才回家,推開門,看見枝枝坐在沙發上,面前放着兩個行李箱。
「我們離婚吧。」她的聲音很平靜,眼眸低垂,不知道盯着地面在看什麼,就感覺整個人都乏力了一樣,也不知道她說這句話時心裏作何感想。
我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從來沒想過,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為什麼?」我終於開口,聲音有些顫抖,不知是慌的還是氣的。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每次見面不是吵架就是冷戰。」枝枝忽然抬眼看着我,眼裡沒有了往日的溫柔,「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放過彼此吧。」
她說放過彼此吧。
這句話在我聽來是如此的絕情。
我想挽留,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這些年我忽略了她的感受,把工作當成了借口,卻忘了,她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可我工作忙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她為什麼就不能理解呢?
最終的結果,我們很平靜地辦理了離婚手續,房子歸我,她搬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個小公寓。
分開後,我常常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家裡,看着牆上的結婚照,心裏滿是懊悔。
我有的時候會很想她,然後厚着臉皮試着給她打電話,發消息,想跟她道歉,想挽回這段感情。
可是她總是很冷淡,有時候甚至不回我消息。
我知道,是我傷了她的心,讓她對我失望透頂。
離婚後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再次見面,會是在醫院裏。
那天我突然覺得肚子疼,剛開始以為是吃壞了肚子,沒當回事。
可是疼得越來越厲害,我實在撐不住了,才想起打電話求助。
通訊錄里翻了一圈,最後鬼使神差地撥通了枝枝的電話。
我以為她會拒絕,可是她很快就來了,送我去了醫院,跑前跑後地幫我辦理手續。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心裏一陣愧疚。
住院的日子裏,枝枝每天都會來照顧我。
早上她會煮好粥帶來,晚上陪我到很晚才走。
她細心地幫我擦身、換衣服,陪我聊天,就像以前恩愛的時候一樣,對我照顧得很周到。
有一天晚上,她坐在床邊,幫我削蘋果,突然說:「其實我早就不怪你了。」
我抬頭看她,她繼續說:「離婚後,我也想了很多。我們都有責任,我不該總是抱怨,你也不該總是忽略我。只是當時我們都太衝動,不懂得如何經營婚姻。」
我鼻子一酸,想說對不起,可是話到嘴邊,卻哽咽了。
「別想太多,先把身體養好。」她笑了笑,把蘋果遞給我,「人啊,只有在生病的時候,才知道健康最重要,才知道身邊有人照顧是多麼幸福的事。」
出院那天,枝枝來接我。
她幫我辦好出院手續,扶着我走出醫院。
窗外有一束光溫柔的灑在她身上,我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彷彿回到了從前。
「謝謝你,老婆。」我輕聲說。
她抬頭看我,眼裡有一絲驚訝,大概是很久沒聽我這麼叫她了。
「別這麼叫,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笑了笑,又說,「你也別和我客氣,畢竟我們認識這麼多年,照顧病人是應該的。」
我看着她大方自然的說出這些話,心裏有些感動,沉默了一會兒後,我終於鼓起勇氣說:「枝枝,我想重新開始,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好嗎?」
這次換她愣住了,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文昊,我……」
「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打斷她,「這段時間住院,我想了很多。我不想再錯過你,不想再讓自己後悔。給我個機會,讓我重新追求你,好嗎?」
她沉默了很久,最後輕輕說:「讓我想想,好嗎?」
我點點頭,心裏充滿了希望。
我知道,破鏡重圓很難,但我感覺到我們彼此還愛着對方,我願意努力,願意改變自己,重新贏回她的心。
從那以後,為了追回枝枝,我真的改變了很多。
我不再拿工作忙當借口,也不會總是加班到很晚,還是學會了平衡工作和生活。
讓人驚喜的是,我真的做到了。
以前我不會幹家務,也不會做飯,現在為了枝枝,我報了烹飪班,學着做菜,想給枝枝做一頓美味的飯菜。
畢竟我已經明白,做家務做飯不只是妻子一個人的事,身為丈夫也是有責任有義務的。
一開始,枝枝對我還是有些冷淡,但我能感覺到,她的態度在慢慢改變。
有時候我約她吃飯,她會答應;我給她發消息,她也會回得越來越多。
有一次,枝枝突然說:「你知道嗎?離婚後,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對不起,是我讓你失望了。」我輕聲說。
她轉頭看我,眼裡有一絲溫柔:「其實我也有錯,以前總是太固執,不懂得溝通。」
我停下腳步,看着她的眼睛說:「枝枝,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以後,我會好好對你,不會再讓你難過了。」
她笑了,笑得像以前一樣甜:「好,那我就再給你一次機會,看你表現。」
我心裏一陣狂喜,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沒有拒絕,任由我握着,兩個人就這樣慢慢走着,夕陽的餘暉灑在我們身上,溫暖而美好。
現在,我和枝枝的關係越來越好。
雖然還沒有復婚,但我們像重新進入了戀愛階段,這種感覺讓人忍不住心跳加速,還有從前不曾有過的激動和感動。
離婚後,我也終於明白,婚姻需要兩個人共同經營,需要理解、包容和溝通。
以前的我太自私,只想着自己,忽略了身邊最愛的人。
現在,我很慶幸,還有機會彌補,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人生沒有一帆風順,感情也一樣。
我相信,只要我們彼此珍惜,一定能重新走到一起。
就像那天在醫院,枝枝說的那句話:「人啊,只有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但幸好,有些東西還來得及挽回。」
我很感謝那場病,讓我看清了自己的心。
往後的日子,我會好好把握,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