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給我端來一杯茶，神色有點不自然地說：＂我想把前妻接來一起住......＂
我手裡的針線活兒差點沒掉地上，茶杯里騰起的熱氣模糊了我的視線。
那年我62歲，和現在的老伴王長福結婚已經3年了。
說起來，這緣分還真是奇妙。那會兒我在社區棋牌室打麻將，他是來找人下象棋的。
我坐在那數銅板，他就坐我對面，時不時偷瞄我兩眼。有人說他是老光棍，打了一輩子光棍，我還尋思這人怎麼這麼不會來事兒呢。
後來聽人說，他一連好幾天特意來這找人下棋，就是想多看看我。想起來都覺得好笑，那時候我還嫌棄他年紀大，頭髮都白了。
我家那口子在1995年走得早，走的時候才50歲，得的是肝癌。那時候哪有啥好的醫療條件，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閨女那會才上高中，我一下子成了頂樑柱。為了供閨女讀書，我早上四點就得起來和面，天不亮就推着小車去街上賣餛飩。
晚上還給小區保安送盒飯，那會兒送一份才掙兩塊錢。腰疼得直不起來的時候，我就偷偷抹眼淚，生怕閨女看見了心疼。
好在閨女爭氣，從小就懂事。那會兒她放學回來，看我在和面，就主動幫我擇菜，有時候作業都寫到半夜。
高考那年，她考上了大學，我高興得一晚上沒睡着。現在她在深圳一家外貿公司當主管，每個月都給我打錢。
只是太忙了，一年難得回來一趟。每次視頻，她都說：＂媽，你就享享清福吧，別總是操心我。＂可我這心啊，哪有不操心的時候。
王長福跟我說起他前妻張美玲的事，我心裏直打鼓。原來她得了類風濕，關節腫得老粗，連筷子都拿不住。
他們共同的兒子王小軍在杭州開貨運公司，常年在外地跑長途，根本沒時間照顧母親。說起這事，我就想起當年我一個人帶閨女的日子。
＂你是不知道啊，美玲她一個人在家，疼得直掉眼淚，有時候連床都下不來。＂王長福嘆了口氣，眼圈都紅了。
＂這些年，我心裏一直過意不去。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開這個口。＂說這話的時候，他的手一直在抖。
我坐在那發愣。說實話，這幾年日子過得挺舒心的。剛開始處對象的時候，我還擔心他會虧待我。
王長福這人實在，給錢從來不還價，趕大集買回來的土雞蛋，頭一個就想着給閨女寄過去。
就連我有時候想閨女，在被窩裡偷偷抹眼淚，他也從來不說什麼，就默默給我倒杯熱水。有時候半夜聽見我咳嗽，他二話不說就起來給我煮薑湯。
他年輕時是機械廠的鉗工，手特別巧。家裡的水管壞了，電線出問題了，他都能修。去年我那縫紉機壞了，修理鋪要價80塊，他搗鼓了半天，居然給修好了。
＂那，那就接來吧。＂我擦擦眼角，＂咱們都一把年紀了，別讓人家說閑話。再說了，她要是有個好歹，你這心裏也過意不去。＂
張美玲來的那天，天還下着毛毛雨。我特意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還去市場買了她愛吃的薺菜，想着病人都愛吃清淡的。
看她瘦得跟竹竿似的，臉色蠟黃，走路都得扶着牆，我這心裏一下子就軟了。想起當年我一個人帶閨女，也是這麼艱難。
鄰居王大嬸看見了，直搖頭：＂哎呦喂，這不是自找罪受嗎？老姐妹，你也真是心大，把前房子接來伺候。＂
我假裝沒聽見，心想人家說得也沒錯。可看着張美玲那虛弱的樣子，我又想起自己當年一個人的日子，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呢？
慢慢地，我發現張美玲特別知冷知熱。她說話輕聲細語的，從來不抱怨。雖然手腳不靈便，可心裏記掛的都是別人。
有時候我腰疼，她就教我一些按摩的方法；我包餛飩，她坐在輪椅上幫我擇韭菜。我這人愛嘮叨，說起閨女的事來沒完沒了，她總是笑呵呵地聽着。
冬天的時候，她教我織毛衣。我笨手笨腳的，織出來的袖子一長一短。她就一針一線地教，說：＂慢慢來，老姐妹，趕得上這個冬天就行。＂
去年夏天特別熱，我們仨湊錢買了台電風扇。晚上乘涼的時候，張美玲給我們講她年輕時候的故事。
原來她以前是紡織廠的女工，是廠里的先進工作者。她說起以前下班後和姐妹們一起去看露天電影的日子，眼裡全是光。
＂那時候多好啊，一分錢能買兩個大白兔奶糖，一毛錢能看場電影。＂她說著說著就笑了，＂現在想想，那才是最幸福的日子。＂
有天半夜，張美玲疼得直冒冷汗。我和王長福手忙腳亂地把她送到醫院，值班大夫說是風濕病發作。
那會兒我才知道，原來她一直在偷偷吃止疼葯，怕給我們添麻煩。我看着她打點滴的樣子，心裏一陣陣發酸。
王小軍聽說這事，特意從杭州趕回來。他媳婦小張看到我們照顧得這麼用心，眼圈都紅了：＂媽，我們工作忙，真是虧了您。以後我一定常回來看看。＂
今年春節，王小軍帶着全家來住了一個禮拜。他兒子圓圓特別黏我，整天跟着我學包餛飩。
我教他和面的時候，他那小手把麵粉撒得到處都是，逗得我們哈哈大笑。張美玲坐在輪椅上看着，眼裡都是笑意：＂要是我年輕20歲，也能幫你帶帶孩子就好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發現，張美玲的確是個有心人。她記得每個人愛吃什麼，知道誰有什麼習慣。
王長福愛喝綠茶，她就提醒我泡茶時水溫別太高；閨女要回來了，她比我還上心，天天研究菜譜。
前些日子，社區醫生上門給張美玲做檢查，說她的病情穩定多了。醫生走後，她拉着我的手說：＂老姐妹，這些年真是難為你了。＂
我笑着擺擺手：＂跟我還客氣啥，你教我打麻將，我都贏了多少錢了。再說了，我一個人住那麼多年，現在熱鬧了，心裏也踏實。＂
看着院子里那株我們一起種的月季開花了，我忽然明白，人這一輩子啊，真要學會放下。放下了，心裏才能裝下更多美好的事。
就像這月季，經過寒冬，開得反而更旺。人生也是這樣，經歷過風雨，才知道平淡的可貴。
我們這個特殊的家庭，還真讓不少人議論。可我想說的是，人老了，圖的不就是個溫暖、踏實嗎？
我這輩子沒念過多少書，可我懂得一個道理：只要心裏裝着善良，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昨天，王小軍打電話來說要給我們裝空調。我聽着張美玲在廚房哼着小曲，幫我擇豆角的聲音，心裏暖暖的。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她銀白的頭髮上，閃閃發亮。這平淡的日子，不正是我們這把年紀最好的福氣嗎？
-
-
-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