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離開三十天後父親的一封信

2022年07月01日05:03:02 情感 1584

父親,希望您在遠方安好,我也會努力生活!

今天是我父親離開我的第30天,原本應當是我端午回家過節的最後一天,父親一如平常地會將我送到車站,看着我進站才離去。還有一個星期就是父親節了,但是他永遠也聽不到我說一句「爸爸,父親節快樂」。

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我感覺自己陷入了可怕的惡性循環,每天看着媽媽入睡,臨睡前我都會祈禱能在夢裡再見到父親、聽到父親跟我說點什麼,哪怕只是笑笑,但夢總是很少。

再也沒有睡過懶覺的我清晨總要失落地發獃一會,看着媽媽獨自散步回來我就知道我又要開始新一天的剋制了,一邊聽媽媽講父親年輕時的故事一邊看着媽媽落淚。

忙碌的工作可以讓我暫時地「忘卻」一會,這也是我目前所需要的,但一旦停下來一切又打回了原形;結束一天的忙碌後關掉所有的燈,我終於可以一個人靜靜地回想我與父親的過往,回憶多到足以讓我每天想得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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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一日,或許這是惡性循環,但也是目前能夠支撐住我的心理慰藉;或許這讓我無從尋找出口得以釋放,但這也是我目前唯一想做的事。

我的父親有着高大的身軀、英俊的相貌,更有一顆淳樸、仁慈、樂觀、豁達的心。

父親的一生短暫而曲折,生活艱苦,從小到大都會一副重擔挑在肩,他勤勞、儉樸、樂天、知足,我為有這樣一位父親而自豪。而如今,一切留給我的只剩下無盡的思念。

我的父親是一位技術工人,常年與「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工作打交道,也正是這些高速運轉的機器和鋒利的鋼鐵常常會讓父親受傷。在那個「教會了徒弟就餓死師傅」的學徒年代,父親會買很多很多的書自學,這些書一直留到了我研究生畢業。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會時常待着在父親的車間里,坐在一旁看父親認真地畫圖紙、操作機床。

父親教會我做事要認真細緻、一絲不苟,做任何事都要靠自己鑽研、奮鬥,這也是父親留給我最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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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為人內向,與人交際會有一些靦腆,但有非常好的人緣,他柔順遷就,從不與人爭,無論是同事朋友都對父親有着很高的評價,這也使得最後有那麼多人來送父親一程,留下了惋惜的眼淚。

父親有常人不曾有的堅韌意志,凡是決定了的事就會堅持到底、努力去做,相信只要付出總會有回報。父親有點小傷小痛從不吭一聲,當年的膽結石多次疼痛難忍,亦笑笑應對。

痛了一晚上的牙,也只是含了一夜的冷水,第二天就去醫院拔了;手上受了嚴重的傷,去醫院縫針說不需要打麻藥。

父親總跟我說打針不要怕,一點都不疼,就像蚊子叮一下,可是我總是不信。還記得小時候我生病要打針,我任性地一路從醫院跑回了家,父親就在後面一直追着我。今後我會好好想想父親跟我說的話,因為以後去醫院,再也沒有父親陪着我了。

在過去的二十九年,父親工作繁忙,也有多年出門在外,所以我只要有可能都會和爸爸媽媽待在一起。父親對我可謂是有求必應,從來沒有一句重話,而是一句「囡囡」常掛在嘴邊。媽媽曾經告訴我,我還沒出生的時候父親就一直說要一個女兒,結果如願以償了。

上學期間,我每每獲獎、受榮譽,總有父親第一個為我高興;在讀研究生時,我凡有論文發表,我都會拿一本樣刊交給我父親,父親會戴着老花眼鏡仔細地閱讀。就我而言,父親是一棵大樹,為我遮風擋雨,他寬闊的肩膀和厚實的手掌給我了滿滿的安全感。

但是這樣的父親,我只能翻着相片或者在夢裡才能夠看到了。

經常想起但始終不敢主動去想那半天所發生的一切,這短短的時間內結束了一個鮮活人的生命,更是一下擊破了我對未來的各種美好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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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接到媽媽電話時的不解、到祈禱父親平安無事,再到從電話里得知醫院已經放棄對父親的搶救,我當時只有一個念頭,我只想快點見到父親。

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想起前一天晚上與父親通電話,父親有說有笑,還囑咐我要早點休息。等我到達的時候,我跑下的士努力往家裡跑,這時已經有很多人在樓下了,但是我的雙腿完全不聽使喚了,僅僅一截樓梯卻感覺行走得異常艱難。

一進門,只見到父親靜靜地躺在客廳里的簡易木板上,我的膝蓋已經帶着我重重地落在地上。我輕輕地伏在父親身上、小心翼翼地揭開父親的遮臉巾,看到父親雙眼緊閉、面容如常,除了臉色有一些泛紫,就跟平時睡著了沒有任何區別,更加不相信父親真的走了,可是我大聲、不停地呼喚着爸爸,卻再也得不到回應。

在沙發上哭泣的媽媽聽到我回來也跑過來哭倒在了父親面前。在眾人合力之下,父親被抬入了冰棺,透明的棺蓋能夠讓我一直看着父親。在父親身下是我之前用過的床單,希望能給父親帶去一絲溫暖。

作為獨生女兒,我無力也不懂如何操持父親的後事,多虧了有師哥、干姐姐、表哥還有家人們的幫助。

我和媽媽選了一張父親年輕時候的照片,看起來是那麼的精神。我去醫院急救室詢問醫生父親的死因,醫生為父親開具了心肌梗死的死亡證明,我雙手揣着寫明父親送醫院時已無生命體征的病歷和病危通知書,始終無法相信平日里健碩的父親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昨天看了紀錄片《人世間2》的第二集《生日》,裏面有一個25歲的心臟病患者在重症監護室內經歷了激烈的搶救後不治身亡,看到醫生為其心肺復蘇以及宣告死亡後父母親人的狀況,我沒有經歷,但是我能夠想像到父親當時被緊急搶救的情形以及媽媽當時內心的煎熬和崩潰。是我不孝,這最後關頭我沒有陪在父親身邊,也使得父親無法向我交代任何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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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來的兩天兩夜,我一直望着父親再也不會看我的臉龐,媽媽大聲地叫父親起來,說別人都有爸爸,從今以後我就沒有爸爸了,而我只能呆在那裡落淚。

第三天清晨,父親被帶去火化,我親手為父親簽署了同意遺體火化的文書,親眼看到了父親的人生被終結。

父親的骨灰盒是原石的,真的很重,但是我還是固執地一定要抱着父親的骨灰盒走完最後一程。父親嚮往田園生活,喜歡自耕自足,我總說父親就像隱士一樣,希望周圍有水有田的墓地會是父親喜歡的場所。

料理完父親的後事,再回到家裡,一切已經發生了改變,充滿父親足跡的房子里再也找不到父親的一絲氣息。

我陪着媽媽睡覺,看到她無數次的驚醒,聽到媽媽多少次對着我卻叫成父親的名字,也看着媽媽在家裡無時無刻地想起父親,我很想說我又何嘗不是呢!我聽到媽媽無數次問我父親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年紀輕輕地走了;在窗戶外看到媽媽在廚房偷偷在流淚。

爸爸,為什麼你一句話也沒有留給我?

你告訴我,我該如何安慰媽媽?

又有誰來安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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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相信承諾,就像父親答應看着我生育寶寶、幫我帶孩子,已永遠無法兌現。我也一直在為沒有帶父親去體檢、給父親多買點東西、多帶父親出去轉轉而懊悔。

去年的婚禮,父親牽着我走向了婚姻,我深深擁抱了父親,但也看出了父親的落寞與悲傷。我努力讓父親覺得出嫁的女兒依舊是他最貼心的小棉襖,但是時間已經再也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我的18歲,爺爺離開了,是我記事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離死亡是那麼的近。爺爺走時81歲,經過3個月病魔的折磨痛苦地離開了人世,我還記得那天放學回家,我第一時間跑過去看躺着病床上的爺爺,爺爺跟我說他很好,讓我快去吃晚飯。

當天深夜,我失去了陪伴我長大的爺爺。我用了很多年的時間,現在還是很想爺爺,但是不會那麼聲嘶力竭了。但是,父親的離去,並沒有給我留下任何隻言片語,我迷茫到不知道該如何做。

一直在想人死了時候會去哪裡,有提到人死燈滅論、死後變鬼神、輪迴的學說、人死後會去另一個星球繼續生活,還有就是人死之後處理量子疊加態的理論等等,我寧願相信我的父親只是暫時與我分離,他走出了時間這個維度,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一直關注給我,我希望我的所說所想所做父親都能夠看到。

而我只能永遠把父親放在心裏,化作思念,直到我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努力適應這已經發生變化了的生活,努力讓媽媽更好地懷念父親,拋除無盡的自責與懊悔,健康地生活。

人生而就有死,「出生入死」被我們解釋為冒着生命危險,不顧個人安危,實際上原出處《老子》第五十章:「出生入死。生之徒(途)十有三;死之徒(途)十有三」 ,意思就是人一出生就是直奔死亡而去的。之前看到《道德經》裏面還有一句話表達了「死而不亡者壽」的意思,也就是說人死了,但是他的精神、品格、名聲等並沒有在人世間消亡,才是真正的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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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聽到有一名人說過,他不畏懼死亡,害怕的是被人遺忘。

我希望父親留下來的精神以及我們對父親的深深懷念能夠使得父親「死而不亡者壽」,也希望父親在遠方能夠一切安好!

死亡是人成長過程中的必修課,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一切會恢復平靜,只是要承受一個人永遠消失的轉變和現實。

也許我也會慢慢變快樂,只是再也找不到以前無憂無慮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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