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讀朱清時院士的一次演講報告,朱先生講的是《科學與佛學,在頂層相遇了》。
大家都知道,朱先生曾任中國科學技術大學校長,是我們國家著名的物理學家。朱先生講佛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最近才講,而是有些年頭了。
幾年前,第一次看到朱清時院士講佛,甚是不解:一位傑出的物理學家怎麼會講佛呢?但是,想到牛頓和愛因斯坦晚年都走進神學,便也覺得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並不代表我理解了他。後來,看他講多了,便也好奇,索性認真看看。看過之後,自己再感悟,慢慢地,就釋然了。
朱先生最近一次講,先講「我們要繼承傳統文化,包括佛學文化,最重要的是弄明白兩件事。第一件事,科學是也有極限的;第二個就是傳統文化包括佛學是有自己的優勢的,這些優勢是科學不能取代的。」即從科學的局限講起。他說:「現在科學發展到這個程度,主觀和客觀已經不可分開的,過去我們人為在把它們分為主觀與客觀,科學實驗專去發現客觀的真理,這是很難做到的。這是科學的第一個局限。」「科學的第二個局限,是科學本身的邏輯推理要靠人的大腦。」
講到佛學時,朱先生說:「我想說清楚的是佛學,我現在都不叫佛教,因為我把它當作學問在研究。佛學有它的獨到之處,不是像科學那樣做實驗,也不用邏輯推理,佛學恰好相反,它獲取真理的方法是靠提高人的智慧。」朱先生認為,科學正在認識、正在接近佛學的一個核心觀念,就是阿賴耶識。
何為阿賴耶識呢?阿賴耶識是唯識學中的第八識,識是玄奘法師的翻譯,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詞了,以前翻譯成別的東西,玄裝法師都不滿意,後來就翻譯成識,識就成了現代我們文化中間很重要的一個詞,知識、認識都是從這裡演化來的。阿賴耶識是一種特別的識,它是含藏萬有,又叫做藏識,又因其能含藏生長萬有之種子,也稱種子識。
從佛開始,及其後世弟子之努力,歸納出一個完整的體系,包括了心理、生理、哲學、邏輯各種精神觀察法,即唯識法相學。
坦白地說,對朱先生關於科學與佛學的很多觀點,我是能夠理解和接受的。因為我有打坐和禪定的經歷。
我現在想,歷史上的很多禪師,為什麼說「禪,不可說」呢?是不是他們同樣發現了「哥白尼的日心說」呢?我認為是可能的。他們的發現是對宇宙本體的逼近,但是,又感覺有悖常理。於是,他們只好說「不可說」。這說明了什麼?說明真正的「放下」是多麼的艱難。
就說法相唯識吧。佛學並不否認,其實,佛學中並無「法相唯識」的名相,這只是法相和唯識兩個名相的雜糅。法相,即諸法所具本質之相狀(體相),或指其意義內容(義相)。唯識宗之特質在於分析或分類說明法相,故又稱法相宗。唯識中的識,即心之本體,離識變現之外無任何實在,稱為唯識。即認為吾人自己心外之物心諸現象皆由八識自體所變現之主觀(見分)與客觀(相分),又將所認識對象之相似形狀視為心內之影像所映現而認為實在實有,且作為認識對象之物境自體(本質)亦從阿賴耶識中之種子變生,故唯識以外無其他實在,稱為唯識無境,或據萬有從識所變之意義,而稱為唯識所變。此理論又可分為因能變和果能變。因能變又作因變、生變,所有之存在皆從阿賴耶識中之種子變生。果能變,又作果變、緣變,其結果在八識上起主觀與客觀之區別,而向對象作用。
佛學經歷了兩千多年的流變,尤其是佛學中國化之後的禪宗,更開啟了人類智慧的法門。遺憾的是,這門學問博大精深,既有勇氣而又具智慧接近它的人太少。學問都放在各大寺院的藏經閣束之高閣。既有勇氣而又具智慧接近它的又被列為異類。因為,在中國,傳統上的正統和道統皆尊《論語》,就像基督徒皆尊《聖經》。
可是,人們對於《論語》的盲目尊崇,很少有人問過《論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我認為田曉菲說得好。她說:「但凡是《論語》里提倡的德行,沒有一樣是容易做到的。世人都說中國文化是『儒家文化』,卻沒有想到,儒家所提倡的道德規範,不過是我們的理想,不是我們的現實。」她把《論語》看清楚了。
「聽說,您現在失去了雙眼,不能寫作了,而且肯定有時候非常痛苦。所以,也許您會高興地知道,二十年來,我所到之處,日本、美國、挪威,外省或巴黎,都能聽到人們談論您,男女老少都懷着這封信里所傾吐的那種欽佩、信任和感激之情。這個世界瘋狂,沒人性,腐敗透頂。您卻一直清醒,溫柔,一塵不染。願上天保佑您。」這是法國著名的才女作家弗朗索瓦茲·薩岡寫給讓·保羅·薩特的情書里的句子。人們多知道薩特,知道薩岡的甚少。其實,薩特和薩岡都屬於「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的這一類人。雖然他們可能都沒有接觸過佛學,但是,他們都已開啟了智慧的法門。
「有時萬念俱灰。有時欣欣向榮。偶爾豪情萬丈。偶爾一落千丈。每個凡俗中的人都一樣,起伏的才是人生,跌宕的才是生活。」這是雪小禪筆下的人生。其實,這樣的人生已經離禪不遠了。
所以,我們凡俗中人,還是從「法相唯是」出發,胸懷「阿賴耶識」。說不定,我們和佛也會相遇。但是,不必把和佛相遇作為我們人生的目標。遇,或不遇,那也是要看緣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