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II(102)殺人的兇器,竟然就掛在他們的面前,到底誰是兇手

“今天晚上,齊秘書約了顧局長和我一起吃飯。”

王美蘭紅着眼,對方城說道。

方城輕輕地點點頭,眼神很是凝重。

袁克佑已經偷偷地告訴了他,張平汝是潛伏的特務,已經被社會部秘密地帶走了。

顧秋顏是張平汝的老婆,她此時到上海,會不會是來營救她丈夫的呢?如果是這樣,那麼她……

“我現在去換身衣服,跟你回去接受組織的調查。”

忽然,王美蘭站起身,對方城說道。

方城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王美蘭轉過身,向卧室走去。

沒過多久,一身戎裝的王美蘭走了出來,幹練、英姿颯爽。

這才是共產黨的王美蘭,她專門洗了臉,臉上的淚痕已逝,雙眼雖還有些浮腫,臉色也有些蒼白。

“走吧,我去看看老於。”

王美蘭的聲音很冷,卻能讓方城感覺得到她內心的劇痛。

方城緩緩地站起身,把茶几上的蔥油餅紙袋子拿起來,遞給了王美蘭。

“你還沒吃早餐呢,吃吧,墊吧點。”

王美蘭用冰冷的眼神瞟了一眼方城手裡的紙袋,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接。

“吃一個,給老於帶一個去吧。你們本應在家裡吃的……”

方城的話似安慰,又似惋惜。

王美蘭的眼眶一紅,她卻努力地壓住裡面的淚水,不讓它淌下來。

她顫顫地伸出手,接過紙袋,從裡面拿出一個蔥油餅,狠狠地咬了一口。

蔥油餅早已冰涼,冰涼的還有那顆飽經磨難的心。

方城前面走着,王美蘭跟在身後,嘴裡還機械地嚼着那冰冷的蔥油餅。

等兩人走到同福里巷口,王美蘭已經吃完了那張餅。

“我送你去監獄。”

方城拉開了車門,對王美蘭說道。

王美蘭一臉漠然地上了車,眼神感傷而冷酷。

方城剛要繞過車頭,向駕駛室走去。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了一聲。

“美蘭!”

方城側臉一看,齊秘書站在巷口不遠的蔥油餅攤面前,看着車上的王美蘭。

方城愣了愣,小齊也看到了他,臉上也是驚詫不已。

她慢慢地走了過來,又看了看車裡的王美蘭,喊了一聲。

“美蘭……”

王美蘭這才回過神來,立即推開車門下了車。

“齊秘書。”

王美蘭冰冷的臉上擠出一絲欲哭的笑容來,看着小齊。

“你,你這麼早……”

王美蘭又輕聲問了一句。

小齊瞥了一眼車邊的方城,又看着王美蘭,皺了皺眉頭。

“正心上次在你這兒吃過蔥油餅,今兒一早鬧着還要吃,我這不過來給他買了么。怎麼了,看你……”

小齊伸出手,輕輕地擦了擦王美蘭眼角那滴還未落下的淚水。

王美蘭沒有說話,另外一隻眼的眼角淚水滑落了下來。

小齊皺着眉頭,側臉看着方城,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本在監獄的方城突然出現在這裡,背後一定是有事情的,作為秘書多年的她,深知該問和不該問的界限。

“老於犧牲了……”

方城不敢看小齊的那雙攝人的眼睛,低着頭,輕聲說道。

在方城的心裡,小齊有着特殊的位置。

雖然老林不是自己的親哥哥,可是在方城看來,小齊卻是方家的媳婦,她兒子就是方家嫡長孫。

他,可以不是自己的兄長;他兒子,卻是自己親親的侄子。

當然,面前這個比自己歲數還小的女人,是自己的嫂子。

“犧牲了?”

小齊的臉色突變,滿臉驚愕。

她身邊的王美蘭重重地點點頭,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滑落下來。

小齊把王美蘭的肩頭緊緊抱住,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正心還好么?”

過了許久,方城突然向小齊問了一句。

小齊瞟了他一眼,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忽然,王美蘭停止了抽搐,深深地吸一口氣,抹了抹臉龐上的淚水。

“走吧,方處長,我知道你事情還很多,咱們先回監獄。”

方城默默地點點頭,走進駕駛室。

小齊也把王美蘭扶進後排座,幫她把車門關上。

方城剛要啟動汽車,小齊輕輕地敲了敲副駕駛的的玻璃。

方城伸過手,把車窗搖了下來。

“方處長,你既然能出來,也就是自由了。晚上一起去吃飯,也見見正心。”

小齊的表情很是冷漠,卻讓方城心頭一暖。

她,還是認自己的兒子是方家的孫子的。

方城使勁地點了點頭。

“市委招待所的餐廳包間里,晚上6點。美蘭,你也記得一起來。”

小齊說完,轉過身,向那個蔥油餅攤走了去。

方城啟動汽車,疾馳而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遠遠地看着那棟黑色的巨大建築物。

坐在車後的王美蘭開了口。

“你們為什麼懷疑是我害了我家老於?”

聽王美蘭突然這麼一問,方城看了看後視鏡裡面的王美蘭,想了想。

“老於的身上有一股香味兒,和你用的助眠香是一個味道。”

王美蘭的眼皮微微地顫了顫,她緊鎖娥眉,臉色陰沉得可怕。

“你買的這種香,又給別人嗎?”

方城又問道。

王美蘭想了想,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從我辦公室里偷的那一根算么?”

方城一怔,心頭苦澀一笑。

“算!你還記得買了多少根嗎?”

王美蘭搖搖頭。

“一捆香,怎麼得也有二三十支吧,再說了,那個老婦人還幫我把每根熏香都截成了三段,數量就更多了。”

方城眉頭一皺,按照王美蘭的說法,這就沒辦法查了。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車已經到了監獄的大門前。

門口站滿了持槍的戰士,比平日數量多了很多。

袁克佑居然也在門口,只不過他在門裡的門衛室外面。

他也看到了方城的車,連忙示意把門打開。

車開了進來,方城和王美蘭下了車,袁克佑迎了上來。

他瞟了一眼王美蘭,又看了看方城。

“老袁,王科長來了。”

方城看着袁克佑,袁克佑從他那眼神里似乎讀懂了他對王美蘭的判斷。

可是他的判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證據。

袁克佑點點頭,走到王美蘭跟前。

“王美蘭同志,請配合調查。”

王美蘭默然地點點頭,冰冷地回答道。

“我想看看老於。”

袁克佑看着王美蘭那雙通紅的眼睛,想了想,點了點頭。

“好,一會兒我帶你去,宋法醫正在做檢測。”

王美蘭的鼻子一酸,通紅的眼睛又有些濕潤,她緩緩地伸出雙手,示意袁克佑給她戴手銬。

袁克佑看了看她的雙手,遲疑片刻。

“請你配合調查,你不是犯人。”

說完,他轉過身,衝著門衛室喊了一聲。

“魯萬秋!”

魯萬秋從門衛室里出來了,向袁克佑敬了一個禮。

“帶王科長去做筆錄。”

魯萬秋看了看袁克佑身後的王美蘭,快步上前,領着王美蘭朝監獄大樓的審訊室走去。

袁克佑慢慢地走到方城的身邊,從兜里掏出香煙來,遞給方城一支。

“你和她談過了?”

袁克佑問方城。

方城接過香煙,掏出火柴,點燃嘴裡的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他點點頭,回答道。

“她不會是殺害老於的兇手,她昨夜沒有來監獄。”

“那……,那香味兒……”

袁克佑皺着眉頭,又問方城。

方城一五一十地將王美蘭給他講的說給了袁克佑聽。

“兇手,就是這監獄裡的人!”

方城語氣篤定,臉色凝重。

袁克佑低着頭,默默地點點頭,手指間的青煙裊繞。

“有什麼發現么?”

方城側過臉,盯着袁克佑。

袁克佑彈了彈手中的煙灰,一臉凝重。

“小董胸口中了一槍,宋法醫看過了,子彈不是我們的制式武器,是德國的盒子炮。現在我們正在全監獄搜查,每間牢房,拉網式排查……”

“等等,你說是小董是被盒子炮打死的?”

方城突然止住了袁克佑的話頭,皺着眉頭看着他。

袁克佑詫異的一愣,點點頭。

“是,就是盒子炮。這玩意兒,以前打游擊是好東西,解放後,就已經退出了我們的裝備序列。”

方城眯着眼睛想了想。

“我見過那把槍……”

聽方城這麼一說,袁克佑頓時手指一松,大半截香煙落在了地上,他連忙蹲下身,撿起來,輕輕地吹了吹,急切地問方城。

“你在哪裡見過?”

方城冷冷地哼了一聲。

“就在二樓獄警室里,門邊的牆壁上有一排掛鈎,上面掛着手銬,警棍。我記得還有一把槍,裝在槍套里,從外觀看,就是盒子炮。”

“……”

袁克佑微微張開嘴,盯着方城。

“我和小董從99號監舍逃出來,用我從王美蘭那裡偷來的助眠香迷倒了裡面的獄警戰士,穿過警衛室,我順手拿了一隻手銬。”

“你,你怎麼不拿那把槍?”

袁克佑詫異地問方城。

方城笑了笑。

“只有傻瓜才拿槍,槍聲一響,驚動了獄警,我和小董不但完不成任務,還說不清楚。”

精明,很精明。

說完,方城的眼裡又閃過一絲悲愴,小董一定死在那把槍射出的子彈上。

“既然你沒有拿槍,那把槍又掛在那裡……”

袁克佑皺着眉頭,使勁地想了想。

突然,他猛地抬起頭,看着方城,他還未開口,方城卻說話了。

“有人知道我和小董要出去,他一直跟在我們後面,那把槍是有人故意掛在那裡的,不是給我的,而是給那個跟着我們的人!”

方城的話,正是袁克佑心裡所猜的那樣。

是什麼人,居然如此精準地算計了這一切?

方城和袁克佑對視一眼,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道。

“杜宇風!”

一股寒意直衝方城的腦門。

袁克佑又輕聲告訴方城,李部長利用《穀雨計劃檔案》里那張杜宇風屍體的照片,釣出了一條大魚。

“他沒有死……”

方城幽幽地吐出一句來。

袁克佑點點頭。

“如果不是要釣那條大魚,我也不知道那個瘸子居然沒有死!”

方城狠狠地抽了一口煙,點點頭。

“這個世上,只有他才設計得出來。”

“他設計得出來,可也得有人來執行不是?”

袁克佑恨恨地說道。

“執行?執行的人,早就在這座監獄裡……”

方城冷冷地說道,手一甩,將手裡的香煙丟在地上,用鞋踩滅。

“走,咱們去看看那間獄警室。”

袁克佑點點頭,也滅掉手中的香煙,轉身隨方城往監區走去。

他剛走沒兩步,只見那門衛室的窗戶打開了,老王伸出頭來,衝著袁克佑喊道。

“袁科長,這登記簿還用嗎?”

袁克佑扭過頭,看了老王一眼,想了想。

“暫時放着,我一會兒還過來。”

老王憨憨地笑了笑,把頭縮了回去。

方城眼睛微微一眯,卻沒有停下,兩人快步向監舍走去。

監舍也加強了守衛,公安局的同志和監獄裡的管理幹部正一間牢房,一間牢房地進行檢查,並對所有的犯人進行問訊。

袁克佑和方城上了二樓,1號監舍的右邊就是獄警室。

袁克佑敲了敲門,裡面的人開了門。

這裡已經被臨時徵用為問詢室,幾個反特科的同志和兩名持槍的獄警戰士在裡面,一個犯人坐在中間,接受反特科同志的問訊。

方城和袁克佑跨進門,方城急切地扭過頭,看着門邊牆壁的那排掛鈎。

槍,還在!

方城和袁克佑對視一眼,袁克佑立即上前,把其中一位同志手上的白手套要了過來,慢慢地套在自己手上。

他輕輕地把掛在牆上的槍取了下來,輕輕地打開槍套。

一把黝黑的德國造盒子炮!

袁克佑慢慢地把槍從套子里取了出來,把槍口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臉色凝重地朝方城點點頭。

槍口還殘留着淡淡的火藥味兒,這把槍一定在短時間內射擊過。

袁克佑把槍又慢慢地放回槍套里,把它掛在遠處,和方城出了門。

“敵人很狡猾!”

方城沉重地說了一句。

袁克佑知道方城的意思,有人把槍掛在那裡,專門留給兇手的,兇手用完後,並未將那把槍隨意丟棄或者藏匿起來,而是掛回遠處。

最明顯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

即使被人發現,那也和兇手扯不上半點關係,甚至還能把調查方向引向監獄內部。

當然,這把槍,一定是監獄內部的潛伏特務或者內奸放在那裡的。

“開槍的人是犯人,供槍的人是內奸……”

袁克佑冷冷地說道。

這個判斷很精準,和方城心裡的判斷是一致的。

只是,要如何找那個開槍的人,又如何要找那個供槍的人呢?

方城和袁克佑站在獄警室門口,陷入了沉思。

1號監舍里,陳景瑜側躺在床上,他那雙眼睛半眯着,透過鐵柵欄門,看着門外不遠的袁克佑和方城。

阿森被帶走了,這間監舍里,只有他和老肖。

老肖?他的鼾聲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