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陽有一人,叫鄭德懋(音同茂),是個富家子弟,日子過得很瀟洒。他平日里也不讀書,就愛出去玩兒,四處閑逛。
曾經有一回,鄭德懋獨自騎着馬,像往常一樣出去玩。半路上,碰到一個少女,看穿着像是婢女,但長得很漂亮,年紀不過十七八歲。
這婢女看到鄭德懋後,到他跟前,拜了拜說:“崔夫人派我來迎接鄭相公。”
鄭德懋不解,問道:“我並不認識崔夫人啊,再說了,我還沒有成婚呢,為何來迎我,還叫我鄭相公呢?”
婢女說:“我們家夫人有個小女兒,頗有姿容,而且我們小姐家也是大族,清名令譽,跟鄭相公家一樣,完全算得上是門當戶對。”
鄭德懋不認識婢女,但發現婢女不僅了解自己,還知道自己家族的情況。他推測,這個婢女不是人,恐怕崔夫人也不是人,不是妖怪就是精魅,。於是,他也不再回話,調轉馬頭就要跑路。
那婢女看出來了,忽然拍拍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十幾個僕人,一股腦衝過來,拿着鄭德懋的馬,控制馬頭,一邊說“我們家夫人請相公去一趟”,一邊拍了馬屁股,讓馬跑起來,他們則跟着,但始終圍在馬前馬後。
鄭德懋嚇得也不敢睜眼,只聽得耳邊風響,顯然速度很快。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沒了風聲,鄭德懋知道停下來了,這才敢睜開眼。眼前,有座大房子,門很高,院牆也很高,房子外面種了許多梧桐樹。
鄭德懋騎馬站在門外,那個婢女先進去通報了,很快她又出來,招呼那些僕人,帶着鄭德懋進去。
經過了幾重門後,鄭德懋才發現,屋裡原來這麼大。走了好久,眾人才來到一處,見到崔夫人。那崔夫人穿着梅綠色的裙子,大約四十歲,看起來姿容可愛,雖然年紀稍微大一些,但風韻猶存。可想而知,她年輕時一定很漂亮。
鄭德懋早已經下了馬,看到崔夫人後,趕緊下拜。
崔夫人抬一抬手,示意鄭德懋起來,然後說:“不要怪我這樣委屈公子,請公子前來,實在是因為公子家族清正,你本人也有德才,所以我才願意把小女兒許配給你。我這小女兒,也沒什麼才能,希望鄭公子能垂意。”
鄭德懋不知道該說什麼,又害怕拒絕會被為難,只是點點頭,唯唯諾諾。
這時候,崔夫人上了大堂,她讓僕人帶着鄭德懋,從西邊台階上大堂里。大堂里,地面都鋪滿了繡花的毯子,左右有局腳床,七寶屏風,黃金屈膝,門垂碧箔,銀鉤珠絡,看起來十分氣派。
而大堂中,已經安排好了宴席,食案上有幾十道菜,每一道菜都很好看,又精緻又美味,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崔夫人和鄭德懋坐下後,開始暢談。鄭德懋發現,崔夫人擅長清談,說話主次分明,總是能直接說到重點,比起凡夫俗子要強多了。
吃完後,崔夫人又讓人安排了美酒。美酒都在銀制的杯子里,大約有三斗多,看起來居然都是琥珀一樣的顏色。這些酒,再倒在鏤杯中,由漂亮的婢女送到他們手中。鄭德懋喝了一杯,覺得又甜又香,自己從沒有喝過這樣的美酒。
很快,到了晚上,一個婢女上前,跟崔夫人說,小姐已經快打扮好了,新郎官也可以開始打扮了。
崔夫人點點頭,讓婢女帶着鄭德懋出去打扮。
那婢女帶着鄭德懋,來到一處房間里,這裡有一個池子,裡面都是熱水,熱水之中還有一些花草,使得那熱水中透着一股子奇香。顯然,這是要鄭德懋沐浴更衣,但那婢女並不離開。
鄭德懋不好意思,但推脫不過,只能脫了衣服,進入到池子里洗澡。
那婢女輕輕咳嗽兩聲,外面又進來十個婢女,一個比一個美,她們也紛紛脫了衣服,到了大池子里。然後這些漂亮婢女,或是拿着毛巾,或是拿着香皂,或者幫鄭德懋洗腳,或者幫鄭德懋搓背……一個個忙得不亦樂乎哦。
鄭德懋看到這裡,鼻血流了一大池子,心中默想:老子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啊,居然能享受紂王的待遇,太幸福了!
那些婢女一邊給鄭德懋清洗身體,還一邊跟他打情罵俏,所謂“美婢十人扶入,恣為調謔”是也。
幸福的時光,總是很快的。很快,婢女就把他洗乾淨了,鄭德懋出來,那些婢女又忙着拿來衣、冠、履、佩飾等。然後又給他梳妝打扮,忙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終於都忙好了。
這時候,方才那個婢女又來引導鄭德懋,來到了新房裡,見到了新娘子。新娘子也沒有紅蓋頭,鄭德懋發現,這女子大約才十六歲,比那些漂亮婢女還艷麗,他從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女子。新娘子身上的衣服、首飾,也都很華麗,冠絕古今。
看到這裡,鄭德懋再也不擔心了,他迫不及待脫了衣服,抱着新娘子,關上朱紗帳,然後共赴巫山雲雨去了。
次日早上,崔夫人讓鄭德懋和妻子到東堂去住,那裡紅羅綉帳,衾褥茵席,布置得很精美。婚後,鄭德懋發現,妻子擅長彈箜篌,曲子和詞都很獨特,人間難聞。這時候,鄭德懋忽然想起來自己的馬,就問妻子,馬怎麼處理的。
妻子說,已經派人好生照顧了,大可以放心。
就這樣,過去了百十天。鄭德懋雖然留戀此處,但心中總是擔心妻子一家不是人,想着帶妻子回家。於是,他問妻子,能否跟他一起回家過日子。
妻子一聽,頓時哭了,說:“我能侍奉公子,是我的福氣。但是,這是幽冥界,陰陽相隔,我怎麼能去你家呢?唉!”
鄭德懋一聽,頓時慌了,還以為自己死了。他趕緊找到崔夫人,說:“岳母大人,我家中還有老小,如今三個多月沒回去了,我擔心他們。能不能讓我回去,跟他們告別也行。”
崔夫人一聽,也哭了,說:“這是人之常情,我怎麼能不答應呢?只是,陰陽兩隔,你若回家,我小女兒沒法隨你一起去。不過你放心,再過三年,我會派人去迎接你。”
鄭德懋一聽,大喜,連忙拜謝。他又跟妻子告別,妻子也說:“後面我們還會相遇,快樂的日子還有很多。不過,現在不行了,你得回家,好好疼愛妻子,孝敬父母吧,努力自愛!”
臨別之際,妻子送鄭德懋襯體紅衫及一對金釵,交待他:“不要忘記我,想我的時候,就看看釵子。”
崔夫人已經叫人備馬,真是鄭德懋之前騎的那匹青驄馬。不過,這次馬鞍、鞭子都比之前精美多了。
鄭德懋出門,起了馬之後,一個僕人在他馬後使勁拍了一下。那匹馬猛地跑出去很遠,鄭德懋回頭,看不到妻子了,再回頭時,發現居然到家了,實在是夠快。
回家後,家中僕人說:“主人啊,你去哪裡了啊,都三四年沒回來了,也不託人帶個信啊!”
鄭德懋大驚,沒想到在妻子家才過去三個多月,人間已經過去三四年了。看來,地府一個月兒,大致相當於人間一年啊!他看了看妻子送給自己的紅衫和釵子,都是真的東西,微微覺得奇怪。
處理了家裡的事情後,鄭德懋憑着印象,找到了妻子的家。但是,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大墳,旁邊還有一個小墳,墳頭周圍有不少梧桐樹,但都已經枯死了。
看着殘破不堪的墓碑,鄭德懋才發現,大小墳中,埋葬的正是崔夫人和她小女兒。他一番傷感,祭拜了一番,還把墳頭雜草都清理了。
想起崔夫人的話,鄭德懋知道,自己三年後必死無疑。好在他沒有妻子,父母已經去世,他把家產分給了族弟,一部分給了僕人,然後讓僕人在自己死後,埋葬自己。
果然,鄭德懋安排好後事,第二天就死了。僕人十分傷心,但他不會知道,鄭德懋死後是享福去了。他在冥府的艷遇以及經歷,比他在人間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