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打敗的王

最近所住的小區在進行地下水管改造,原來鋪路的方磚被一個個地翻了起來,堆在路邊,影響了美觀,也不方便走路。整個小區里的業主們,一片聲地抱怨。

不過,這一堆堆凌亂的垃圾,引來了孩子們的好奇。他們把這些凌亂堆積的磚石,不停地搬來搬去。

他們成了小區的環保工人,他們卻自認為是建築工,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磚石,搭建成自己心目中的各樣建築。

昨天下午,我在一片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中下了樓。原來是幾個孩子,在搬弄那一堆堆的方磚。

他們的工頭是一個年齡稍大的孩子,大概十多歲的樣子。如果從上學的年齡來看,他應該是六年級的學生吧。貪長,比其他的孩子高有半個個頭兒,自然而然地成了孩子王。

等我下樓的時候,他們已經把自己的工地搞得像模像樣了。

我覺得他們是在建造一個城堡。因為在那塊不大的方方正正的磚石四角,他們壘了四個譙樓一樣的東西,大概是這個城堡的瞭望台吧!

四個孩子分別坐在瞭望台上,用手裡卷着的紙筒,四處觀望,想象着他們的敵人從哪個地方會打過來,他們又怎樣的進行抵禦。那個看似六年級的孩子,就坐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城堡中間,用幾塊方磚壘了個高台。他坐在上面,滿面彤紅,一臉興奮。

他的四個兵士,不斷地向他報告他們想象中的敵人的各種狀態。

他們稱他為大王。

這位大王,一臉的汗水,頭髮也被打濕了,粘在臉上。

他醉心於自己想象的王,連臉上的雀斑都興奮了起來。他不斷地下着命令,和自己的兵是一起,守衛着他們心中的城堡。

這城堡實在是太過簡陋啦!包括自己的王位,也是有那麼幾塊骯髒的方磚砌成。

但是他們都很滿足。

不能想象他們心中的這個城堡華麗的樣子。是不是擁有高大的宮殿,是不是懸掛着高大的帷幕,城堡裡面有汲水的井台,有位綰了長辮的少女,在井台上汲水,是不是有位晚歸的漁夫,拎了一條金魚,心滿意足地回家,是不是在西方滿天的霞光里,長長翅膀的蝙蝠開始低翔。

我看到在他們燦爛的笑聲里,城堡旁邊晚開的玫瑰花在怒放。平時見了他們就驚詫起飛的小鳥,也為在他們的興奮,舞動翅膀。不能聽得太清它們的鳴叫,也似乎那些叫聲被他們的歡呼聲所淹沒。

唉,他們沉浸,他們陷落於自己營造的城堡裡面!

一聲斷喝!擊破了他們歡樂的泡沫。

一位年輕的母親來到他們中間。

看樣子,是這位興奮的王的母后吧?她上前擰着這位王的耳朵,以至於他的嘴角都咧了起來。

你的八張試卷才做了五張!

剩下的讓我替你做啊!

你怎麼這麼貪玩呢!

把學業都荒廢了!

作為母親訓斥兒子,順口而出的話,絕對不是這麼簡單枯燥。

接着她說的是他生活的種種細節,他生活中種種細節所犯下的錯誤。

原來,這幾個孩子心目中的王,如此劣跡斑斑。

他不配擁有這樣一座城堡。

他是一個不務正業的王!

我們的王被拎着耳朵,呲牙咧嘴地回家去了。

夕陽下,城堡變得孤獨了起來。

慢慢地,隨着暮色降臨,城堡,在我的眼裡,漸漸地湮沒了。

我靜靜地坐在那兒,等着一輪圓月東升。那枚月亮油黃黃的,繼而開始明亮。給了小區一個恍惚的輪廓。喧鬧的城堡,在冷清的月光里,顯得神秘,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