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世仍做您女婿
——沉痛悼念岳父大人仙逝
酆鴻
9月7日上午十點半,將手裡的差事處理好,逐漸煩躁起來,我鬼使神差地想回韓集劉庄,去看看卧床不起近三年的岳父大人。
“剛給你大爺(曹西北對岳父的俗稱)紮上針,又開始悶咳了!”與妻通話得知岳父剛剛掛上吊瓶,心情才稍許安穩。出門看天,已哭喪三天臉的羲和今天又笑了。天氣不錯,岳父添病,我稍作收拾,騎上電車,向岳父家趕去。
岳父是個平常人,然而他卻有平常人沒有的眼光。我和妻能成為一家人,全是岳父的主見。俗話說百無一用是書生,更何況三十年前的我,一個幾經高考的落榜生,雅點說也不過是一名又窮又酸的破書生。後來聽妻說,岳父堅定讓她嫁給我,是因為岳父預言我和他一樣,定是一個不服輸、能拼搏的人。
婚後在岳父家小住,聽村裡的老人說,岳父命苦,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在家人和街坊的擔憂中,岳父竟奇蹟般地活了下來;長大後參軍,他因表現突出,被分到濟南鋼鐵廠工作;後來因家裡孩子多,為照顧家庭,岳父才回了老家務農。回村後,岳父不甘命運,為了家,他拼了命的幹活,拓磚坯子、燒磚窯,都是重體力活,岳父從沒說過累;再後來,打面、養牲口,岳父硬是把貧窮的家搞的風生水起。
“打一瓶了,你大爺現在精神不孬,喝了兩小勺奶粉。”妻怕我擔心,又打電話給我。岳父伏葯了,幾次病危,一紮上點滴,立竿見影,除了仍不能動彈,跟常人一樣。掛了電話,我心情輕鬆,繼續往劉庄趕路。
岳父是一位操心的人,更是一位稱職的岳父。婚後,在農活之餘,不死心的我偷偷地翻看課本,做習題。妻子發現後,非但不怪罪、不埋怨,反而支持我學習。因此,妻子儘可能地多多干農活,多分擔家務,好為我騰出時間看書,並鼓勵我參加自考。聽妻子說,岳父知道我還不忘讀書後,高興地合不攏嘴。其後,他有時間都會到我家來,幫助他的女兒,好為我多騰出讀書的時間。現在想想,當時要不是岳父,那麼拮据的生活,我和妻子能否挺過來也不好說。後來進城討生活,舉步維艱,在岳父的幫襯下,我們慢慢走出了困境。
日子漸漸向好,岳父日漸衰老。結束了在縣城十餘年的租房歲月後,有了自己固定的住處,妻三番五次地接岳父來住。少則三天,多則一周,岳父總嚷着回老家,說什麼不習慣城裡的生活,講什麼不喜歡爬樓。其實,我和妻心裡明白,岳父是怕住在這裡拖累我們。因為為了生活,妻在幹完家務之餘,還要找事做。拗不過他老人家,三五天之後只好送他回老家。
回老家後,岳父根據女兒和女婿的生活喜好,在其院子的空曠地上種了些蔬菜和莊稼。有時一把蔥,有時幾把燎麥,有時十多個玉米棒子,有時幾編蒜,有時一方便袋紅薯葉,每當下班看到飯桌上的這些時令鮮食時,我都知道岳父來了。一次鄰居見岳父拿着一捆蔥來,說大爺來回的車費都能買四五捆蔥,但我去不這麼認為,很多東西不是金錢能衡量得了的。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往返一百多里,把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蔥送來,這還是蔥嗎?不,這是岳父的心血,這是岳父的愛,這是他老人家對他這沒出息的女兒女婿的牽掛。
“你大爺好多了,讓你路上慢點。”妻又打來電話。“還有十多里就到家了。”告訴妻後,我繼續向劉庄趕去。
岳父是一位堅強的人,做軍人時如此,在村裡問事時如此,風燭殘年病後也是如此。三年前,因騎電車不慎,岳父骨折卧床不起。而在跌倒前一個月,八十歲高齡的他還進城為他外孫送來剛摘下的石榴。在醫院治療一個多月後,因床位緊張,在醫生再三催促下,岳父不得不回老家慢慢恢復。而我只能利用不加班的周末,回家看望他老人家。
“爹,爹,爹!”到了劉庄還沒進家,猛聽到妻撕心裂肺的哭喊,慌忙扔下車子,我發瘋似的衝進屋裡,拉住岳父的手,跟着妻呼喊起來。然而,我再也看不到岳父見我來後的笑臉,再也聽不到“鴻來了”聲音,岳父永遠地睡著了。我不死心,再次趴在岳父胸口聽聽,用手指在岳父鼻孔試試,心灰意冷!
淚眼婆娑地望着熟睡的岳父,我愧疚於心:做了您近三十年的女婿,作為半個兒,艱難時,無法孝敬您;生活有點起色,忽略了您;而您卧病在床,我隨不時探望,問寒噓暖,但因工作,一直沒在病床前,端湯喂葯侍奉您。稱職的岳父,不稱職的女婿乞求您,來世咱還做翁婿,來世還做您的女婿,給您做個最稱職的女婿。
長歌當哭,未必是在痛定之後!望着岳父遺體,我默默祈禱:岳父大人,天堂沒有疾病,願您老在天堂一切安好!
執事進來,整理遺物。我退了出來,猛一抬頭,又看到院子里仍掛枝頭的熟石榴,淚水再次留了出來。
嗚呼!泣不成聲,痛心疾首,謹以此緬懷岳父大人!
2022年10月10日泣就於岳父大人入土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