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新任昇平縣的縣令,聽說縣裡民風有些彪悍,決定化裝成一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微服私訪一番,考察一下民情。
來到石橋村,韓東口渴了,便找一老婦討水喝。
老婦火急火燎地倒了一碗水給韓東,不停地催促韓東快點喝,別耽誤了她去看熱鬧。
韓東來了興趣,故意慢條斯理地喝水,問老婦要去看什麼熱鬧。
老婦性子急躁,一把奪下韓東手裡的碗,拉起韓東就走:“天大的熱鬧,保證你是第一次聽說,來,邊走邊告訴你。”
韓東要去挑賣貨的擔子,老婦笑道:“這個時候,誰有心思買你的東西!把你的擔子鎖在屋裡,等會再來挑。”
韓東更加來了興趣,依老婦所說,把東西放在老婦家,跟着老婦去看熱鬧。
老婦一路走得飛快,邊走邊告訴韓東,村子最西頭有戶姓李的人家,家裡發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那家的媳婦竟然和狗那啥,還懷孕了。
如今事情暴露出來了,聽說今天要處置那家的媳婦和狗,所以她才急着去看熱鬧的。
韓東一聽,驚駭至極,這還真是天大的熱鬧!
韓東跟着老婦來到了村裡的祠堂,裡面已經擠得滿滿當當的了。
老婦急得直跳腳,埋怨韓東耽誤了時間,她擠不到最裡面去。
韓東一看,祠堂裡面擠着兩個他的隨從,便給隨從使眼色。
兩個隨從會意,故意和韓東打招呼。
韓東嘴上應着,順勢擠了進去。
老婦大喜,跟在韓東身後,也擠了進去。
進了祠堂,韓東發現裡面的陣仗還有些大。
村長坐在最上面,兩邊是幾個手拿棍棒的村民。祠堂中間跪着一個身姿曼妙的小媳婦,低着頭,看不清面目。
小媳婦的身旁是一條大黃狗,卧在地上,吐着舌頭,四處張望着,神態自若,一點也沒有“做賊心虛”的樣子。
祠堂中間還站着一個二十齣頭的男子。
男子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只是臉色鐵青,不時看那個小媳婦一眼,目光中全是鄙夷和憤怒。
老婦拉拉韓東,示意他低頭俯身。在他耳邊道:“那個站着的漢子叫李貴,做木匠的。跪着的就是他的媳婦,姓覃,長得可漂亮了……可惜,竟然和狗……嘖嘖,真是太不要臉了……”
老婦人說話時神情興奮,話語中只有好奇和鄙夷,沒有半點懷疑和同情。
韓東和兩個隨從對視了一眼,三人眼中全是震驚。
這時擠在祠堂中的人都已經找到位置站好了,開始議論起來。
“哼!那個覃氏總不出門,還以為她是什麼好女子……原來……我就說嘛,她漢子總是不在家,她也耐得住寂寞,呵呵,竟是有個狗丈夫陪着她……”一個中年婦人撇嘴道。
“……那日里我迎面碰到了覃氏,和她說了幾句話。她竟然做出一副貞潔烈婦的樣子,理也不理我……”一個目光猥瑣的年輕男子道。
“鄭小六,你那是只說了幾句話嗎?肯定還動手動腳了,哈哈哈……”一個戴頭巾的男子笑道。
“那也比被狗動手動腳強吧!”鄭小六有些尷尬地摸摸腦袋,揚着眉毛調笑道。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聽了幾句不堪入耳的議論,韓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可不太相信人和狗能那啥,還能懷孕。
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村長抬了抬手,大家便都停止了議論,都一臉期待地看着村長。
村長清了清喉嚨,威嚴道:“李貴,你說你媳婦覃氏和你家的……呃,大黃狗……有……有夫妻之事,還懷了身孕,可有證據?”
“有!”李貴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上前一步,指着一個頭戴方巾,身穿長衫,二十五六歲的男子道,“方秀才和我一起看到的……不然……不然如此羞恥之事,我又怎會……怎會……”李貴臉漲得通紅,說不下去了。
那個方秀才連忙解釋道:“作為讀書人,我本來應該非禮勿視的。只是當時之事過於驚世駭俗,我和李貴兄弟在門外聽到後,忍不住破門而入,驚擾了四鄰……事情實在是遮掩不下去了,這才……鬧得四鄰皆知……”
說著,方秀才露出一臉愧疚的樣子,眼中卻全是興奮和得意。
“那個方秀才巴不得把事情鬧出來,他好看熱鬧……”隨從在韓東耳邊不屑地道。
韓東點點頭,看着方秀才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心裡給了他一個差評。
村長的眼睛賊亮,身子不自覺地向前傾着,卻勉強按捺住心裡的興奮,故作平靜地問道:“當時是什麼情形,你們細細說來,不然如何服眾?”
“是呀,快點說,說詳細一點……”
“不要隱瞞喲,看到什麼都要說出來,不然就是誣告,哈哈哈……”
眾人七嘴八舌地要求着。
幾個年輕媳婦臉紅紅的,低着頭,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村長伸出手擺了擺,讓大家安靜下來。
祠堂里迅速沒了聲音,一個個急切地看着李貴和方秀才,耳朵都恨不得立起來,生怕錯過了半點“精彩情節”。
李貴咬着唇,覺得十分羞辱,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幾個字來。
方秀才朝着大家拱拱手,道:“李貴兄弟不好說,就由我來說說吧……”
方秀才告訴大家,中午的時候,他去李貴家,想找李貴打兩個裝書的箱子。路上遇到了李貴,兩人便一起去李貴家。
“我在鎮上替人打嫁妝的,原本晚上才能回來的。可上午的時候,主家臨時有事,讓我回家休息一天,明日再去幹活。我就提前回家了,誰知……”李貴也解釋道。不過說到這裡,他又沒臉繼續說下去了。
“誰知在李家窗外我們竟然聽到了覃氏和人交歡的聲音,不時還傳出幾聲狗叫……”方秀才義憤填膺地接着道,一臉的正義凜然,“李貴兄弟當時就氣得渾身直抖,是我小聲提醒他,不要讓姦夫跑了,當即去堵住了後門,李貴兄弟則從前門破門而入……”
“進門後,你們猜我們看到了什麼?”方秀才一臉的悲憤,似乎覃氏是給他戴了綠帽子。
眾人一臉期待地催促方秀才快說。
方秀才清了清喉嚨,等眾人安靜下來後,才道:“房間里覃氏衣裳不整,裹着被子,卻沒有另外一個人,只有大黃狗在裡面……”
“李貴兄弟氣憤不已,要打覃氏,大黃狗一直護着覃氏,在床前繞着圈子,趕都趕不走……”方秀才意味深長地道。
“房間里的確沒有其他人,只有覃氏和……大黃……也就是它……”李貴指着大黃狗道,表情複雜至極。
眾人聽到這裡,沒有聽到想聽到的內容,都失望地感慨了幾句。
村長也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樣子,問道:“你們的意思是說,當時覃氏在和人通姦,你們立刻堵住了前後門,可房裡只有覃氏和大黃狗,因此認定了覃氏的姦夫是大黃狗?”
李貴難堪地點頭。
“你們搜查了房間嗎?只怕姦夫聽到了動靜,藏了起來呢?”村長道。
“當時我也想到了這一點,立刻就和李貴兄弟查了,床底、柜子,哪裡都看了,沒有人。”方秀才得意道。
“啊!難道覃氏真的是和狗……”村長語氣驚訝,表情卻十分興奮。
方秀才道:“不止如此,還有證據……”
方秀才又繪聲繪色地說起了事情的後續。
李貴進去後,見了當時的情形,羞惱至極,要打覃氏。大黃狗雖然護着覃氏,卻也懼怕李貴,不敢上前,只敢在一旁吠叫,覃氏便挨了好幾下。
覃氏被打,一直護着肚子,哀求李貴,她已經懷了孩子了。
李貴嘶吼問道:“是誰的野種?”
覃氏哆哆嗦嗦地朝大黃狗看去。
李貴不可置信地問覃氏:“是……是大黃的?”
覃氏愣了一下,猶豫了好一會,艱難地點了點頭……
“哄”地一聲,祠堂里像炸了鍋,眾人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韓東聽出了疑問,正想問李貴怎麼就知道覃氏懷的就是野種,不是他自己的。村長也想到了這一點,問了李貴。
李貴垂着頭,半天才低聲道:“我從未碰過覃氏,她若有孩子,一定不是我的。”
“啊?”祠堂里又一次炸了鍋。
“李貴,你一定有病。覃氏那麼漂亮,你竟然碰都不碰,嘖嘖嘖,要是我,天天放在手心裡捧着……”鄭小六嚷道。
“難怪覃氏要大黃狗都不要李貴,原來那李貴不是真正的男子……”一個婦人嘲笑道。
“那李貴長得倒是不錯,原來中看不中用,幸虧那時沒有嫁給他……”一個年輕媳婦慶幸道。
“拉倒吧,李貴家裡有錢,人也長得好,那時能看上你?”一個老婦撇嘴道……
“不是那樣的!”一直跪在地上,低着頭不吭聲的覃氏突然抬起頭,大聲道,“李貴不是不中用,他只是不喜歡我。”
眾人都愣住了。
臉色鐵青的李貴也愣住了,半天才低聲道:“我的確不喜歡覃氏,心裡另有他人……”
“是誰?是誰?”眾人都好奇地問李貴。
李貴又不吭聲了。
覃氏苦笑了一下,大聲道:“是李貴的妹妹李仙芝。”
“哦,原來是李仙芝。”眾人恍然。
韓東和兩個隨從卻是面面相覷。李貴喜歡他的妹妹,那不是亂倫嗎?
老婦看出韓東的不解,告訴韓東,那李仙芝原是李家給李貴買的童養媳。十二歲的時候得了一場重病,變成了啞巴不說,連眼睛都看不見了,而且還成了一個瘸子。
因此那李仙芝雖然臉蛋長得不錯,李家爹娘卻不願意讓她嫁給李貴了,就給李貴另娶了覃氏。
李仙芝悲傷得差點自殺。李貴的爹娘迫於無奈,就答應了讓李仙芝給李貴做妾。
覃氏進門後,得知了李仙芝的存在,也很不高興,逼着李貴的爹娘答應等自己懷了孕再讓李貴納李仙芝為妾。
李貴的爹娘答應了覃氏。誰知覃氏進門兩三年了,李貴的爹娘都去世了,覃氏還沒懷上。
“如今倒是懷上了,可李貴不想要,也不敢要了。萬一是個半人半狗的東西,可不笑死個人……”老婦笑得前俯後仰。
看着幸災樂禍的老婦,韓東無語極了。
“放着好好的覃氏你不喜歡,竟然喜歡那個啞巴瞎子加瘸子?”村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和仙芝從小青梅竹馬,早就認定了彼此。是我爹娘把我們拆散了,逼着我娶了覃氏……”李貴悲傷地道。
“咦,對了,覃氏和大黃狗那個的事情,李仙芝肯定知道,為啥不把她叫來問問。”有人大聲道。
“李仙芝看不見,又是個啞巴,走路還不利索,她能知道什麼?”又有人反駁道。
“算了,算了,不用叫李仙芝了!”村長發話了,“事情已經清楚了,覃氏和狗……那啥,實在太有傷風化,就把覃氏和大黃狗沉塘得了。”
眾人聽了村長的判決,都說好,沒有一個替覃氏說話的。
有幾個男子便忙着去拉覃氏,還有人拿着繩索,準備去把大黃狗捆起來。
韓東見了,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昇平縣的民風還真是彪悍,竟然敢私自處決人命,連忙對兩個隨從使眼色。
兩個隨從跟着韓東多年,知道韓東的意思,跳了出來,攔在了覃氏面前:“慢着,我們大人有話要說。”
韓東隨即從懷裡掏出官印,高舉着來到村長面前。
村長接過官印,翻來覆去地細細看了好幾遍。方秀才連忙走了過來,站在一旁,也盯着官印看。
兩人確認了官印,連忙給韓東跪下了,口呼大人。
祠堂里的老百姓見村裡見識最廣的兩個人都跪下了,忙不迭地也跪倒在地。
祠堂外的人開始不明所以,當得知那個貨郎竟然是新來的縣令時,也跪倒了一大片。
老婦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韓東,呆愣愣地站着沒動。旁人拉了她一把,她才如夢初醒,跪了下來,喃喃道:“怎麼和戲文上的差不多,眼睛一眨,貨郎變成了當官的啦!”
韓東吩咐一個隨從,去村外把衙役們叫來,把馬車也趕來,他要好好審理一下覃氏通姦案。他看得出來,覃氏的姦夫一定另有其人,絕不可能是那隻大黃狗。
衙役們來了後,韓東穿上了官服,威風凜凜地往前面一站,吩咐衙役們把覃氏等一干人等帶到縣衙去問話。
村長本想阻止的。韓東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來,村長不敢吱聲了。
方秀才早就跟在韓東身後,大人長大人短的,對韓東殷勤備至。
覃氏卻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不停地給韓東磕頭,說自己認罪,只求速死。
村長得意道:“大人,覃氏自己都認罪了,這案子還有什麼可審的。”
韓東皺着眉頭看着覃氏,正思索着如何回答村長。這時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人還未進祠堂,女子“啊啊啊”地喊了起來,神情焦急萬分。
見了女子,覃氏露出了一臉憤恨的表情,對李貴道:“你為了這麼一個廢物,不願意碰我,簡直是我的恥辱。”
李貴看了覃氏一眼,沒有回答覃氏,飛快地上前去攙扶那個女子。
“那女子就是李仙芝?”韓東問村長。
村長嘆息着點頭:“她就是李仙芝,可惜了一副好模樣!”
“李仙芝來了也好,一起帶去問話。”韓東吩咐道。
“可她是個啞巴!”村長急忙道。
“本官自有辦法問話。”韓東有些不耐煩地道。
村長不敢吱聲了。
李仙芝來了後,覃氏只顧着恨恨地看着李仙芝,倒也不嚷嚷着速死了。
韓東上了馬車,又命人去老婦家裡把貨郎擔子挑了來,這才離開了石橋村。
把人都帶到縣衙後,韓東思索了好一會兒,吩咐把覃氏叫到了後堂。
覃氏來後,韓東先是和氣地安慰了覃氏幾句,告訴她自己不是正式問審,只是有些事情不明白,找她來問問。
韓東和覃氏聊了幾句,見覃氏情緒漸漸地平靜了一些,突然問道:“覃氏,本官知道和你有姦情的另有其人,絕不是大黃狗。你主動認罪,承認和狗那啥……你不要臉面,難道你的爹娘兄弟也不要臉面嗎?”韓東一改溫和的樣子,語氣極冷地道。
兩行眼淚緩緩地從覃氏臉上滑落下來:“大人,民婦娘家離得遠……再說,他們也不在乎民婦的死活……”
覃氏哭泣着告訴韓東,她的母親死得早,爹爹娶了繼母后,她的日子過得比黃蓮還要苦。
要不是她自己謀划著嫁到了李家,就被繼母賣到勾欄院去了。
原以為嫁到李家就能過上好日子了,誰知李貴壓根就不喜歡她。李貴不喜歡她,李貴的爹娘對她也就不好……
“……民婦苦命人一個,怎麼死都無所謂……”覃氏苦笑道。
“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無辜的呀!”韓東勸解道。
“民婦肚子里的孩子原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覃氏喃喃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問你,你和那……大黃狗有多長時間了?”韓東轉換了話題。
覃氏不自覺地吁了一口氣,低聲回答道:“半年了。”
“那李貴不在家時都是大黃狗陪着你嗎?”
“是……是的。”覃氏有些結巴。
“李仙芝知道你和大黃狗的事嗎?”韓東和氣地問覃氏。
“知道……呃,不,不知道!”覃氏有些慌亂起來。
“那大黃狗和李仙芝親近嗎?”韓東的語氣還是很溫和。
“親近……其實也算不上親近!”覃氏回答得吞吞吐吐。
“來人呀!叫穩婆去檢驗李仙芝的身體。本官懷疑她和李貴不清白。”韓東突然變臉,冷冷地道。
覃氏慌亂極了,連忙給韓東磕頭:“大人啊,那李貴根本不能行夫妻之事,怎麼會和李仙芝不清白?”
“所以你繼母是故意把你嫁給李貴的?”韓東問覃氏。
覃氏伏地大哭起來:“李貴到民婦家幹活,繼母偶然發現李貴不是真男子,逼迫民婦嫁給他,找李貴要了很多聘禮……李貴怕民婦繼母亂說話,沒辦法,才娶了民婦……”
“這麼說來,李貴也不是因為喜歡李仙芝才不理睬你的?”韓東的語氣很是嚴厲。
覃氏嚇得一哆嗦:“是……是的,民婦撒了謊……”
“你撒謊是為了李仙芝?”韓東的語氣更嚴厲了。
覃氏徹底崩潰了:“大人,在李家只有李仙芝對民婦好……”
“所以你腹里的孩子是李仙芝的?”韓東試探着問道。
覃氏呆住了:“大人,您……您是如何知道的?李仙芝隱瞞了那麼多年……”
韓東暗暗地吐了一口長氣,他猜對了。
在方秀才和李貴說抓覃氏的奸,守住了後門,破前門而入,卻找不到姦夫,只聽到狗叫時,韓東就已經有些懷疑就是李家的人和覃氏有姦情了。
可李家人口簡單,只有李貴、覃氏和李仙芝三人。
在看到李仙芝時,一個細節引起了韓東的注意。李仙芝走到覃氏身邊時,腦袋不自覺地朝覃氏那兒微微偏了一下。見覃氏還好好地跪在那兒,沒有受傷,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那時韓東已經懷疑李仙芝的眼瞎是假裝的了。
然後是上車。
韓東故意讓隨從去扶李仙芝上車。
一般的瞎子對氣味十分的敏感,而男子和女子的體味是明顯不同的。
李仙芝一直等到隨從抓住了她的胳臂才表示推辭,不讓隨從扶她,表現得有點刻意了。
一個好好的未婚女子為何要裝瞎?韓東很是不解,又讓隨從去試探李仙芝,發現李仙芝的瘸也是裝的。
至此韓東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李仙芝很可能是個男子,怕被拆穿身份,才故意裝啞裝瞎裝瘸子,目的是不用嫁給李貴。
不過韓東猜測歸猜測,卻不敢貿然去撿查李仙芝的身體。
女子把名節看得天大。要是李仙芝是如假包換的女子,被查驗了身子,鬧着尋死就麻煩了。
所以韓東才會把覃氏叫來,從她這裡套話。
既然韓東已經知道了李仙芝是男子,覃氏也就不打算隱瞞了。
覃氏跪在韓東面前,扎紮實實地給韓東磕了幾個頭,懇求韓東饒了李仙芝。
韓東笑道:“你先把事情說給本官聽。若是情有可原,不僅是李仙芝,就是你,本官也可以饒你不死。畢竟你腹內的孩子是無辜的 。”
覃氏大喜,又給韓東磕了幾個頭,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原來覃氏嫁給李貴後才知道李貴不能人道。但李貴的爹娘不知道,只是埋怨覃氏是不下蛋的母雞,對覃氏很不好,動輒打罵。
李貴怕覃氏說出自己的秘密,打覃氏也是下手頗狠。
覃氏在李家雖然吃穿不愁,但天天挨打受罵的,過得很是艱難。
李仙芝是八歲那年被賣到李家的。
李仙芝是男孩,只因長得雪白漂亮,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是女孩。
李家要買童養媳,出的價頗高。李仙芝的爹娘窮瘋了,把李仙芝當成女孩賣到了李家。
李貴的爹娘見李仙芝肌膚雪白粉嫩,五官精緻漂亮,十分滿意,壓根就沒有想到李仙芝竟然是男孩。
李仙芝怕被賣來賣去,李貴的爹娘對他又好,李貴對他也很不錯,就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男兒身份隱瞞下去。
李仙芝小心翼翼地隱瞞着自己的秘密,直到十二歲時,他生了一場重病。
李仙芝知道自己越大越難隱瞞住秘密,很想告訴李貴爹娘實情。可在他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卻聽到李貴的爹娘在議論,某處南風館要買男孩,價錢很不錯。
李仙芝嚇壞了,他好害怕李貴的爹娘得知自己是男孩後,一怒之下把自己賣到南風館去,那就生不如死了。
思前想後,李仙芝趁着得病,裝着不能說話,那樣就不怕露出男孩的嗓音了。
接着李仙芝又裝瞎,裝瘸子,不讓李貴的爹娘起心思讓自己嫁給李貴。
為了裝成女子,李仙芝甚至每個月都會把自己的腿割一刀,裝成來月事,免得李貴的娘懷疑。
後來覃氏嫁給李貴後,李仙芝終於鬆了一口氣,不用那麼小心翼翼地偽裝自己了。
但李仙芝一放鬆,卻被頗為聰慧的覃氏看出了端倪。
李仙芝只得乞求覃氏為自己保守秘密。
覃氏心地善良,雖然震驚不已,但也一直替李仙芝保守着秘密,有時還會替李仙芝遮掩。
李貴已經娶了覃氏為妻了,李貴的爹娘就想把李仙芝嫁出去。
李仙芝沒辦法,只好做出一副對李貴情根深種的樣子,尋死覓活,非李貴不嫁,哪怕做妾也行。
又私下裡去求覃氏,讓她鬧着懷了孕之後才能讓李貴納妾,先把眼前的危機應付過去。
李貴的爹娘對從小養大的李仙芝還是有幾分感情的,就答應了讓李仙芝給李貴做妾。
覃氏嫁到李家後,只有李仙芝對覃氏好。覃氏很是感激李仙芝,便答應了李仙芝,在李貴爹娘提出要把李仙芝給李貴做妾時,強硬地鬧了一回,要求自己懷了孕後才能讓李貴納李仙芝。
李貴巴不得覃氏鬧,也求爹娘等覃氏懷了孕再納妾。
李貴的爹娘這才作罷,卻是更加不喜歡覃氏了。
沒過多久,李貴的爹娘坐的車不幸翻了,雙雙去了世。李貴時常要外出幹活,家裡就只剩下覃氏和李仙芝。
兩人日夜相處,俊男美女的,不由得動了情,有了夫妻之實,感情越來越好,天天盼着能白頭相守。
因為李家在村子最西頭,加上沒有人懷疑李仙芝是男子,兩人在一起半年都沒有引起別人懷疑。
李仙芝也和覃氏商量過,兩人離開李家,到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去生活。
可朝廷規定,出縣要到縣衙去辦路引,路引上必須有出縣人的一切信息。他們倆哪裡辦得到路引,只得作罷。
那天李貴出門時已經說了是晚上回來的,誰知突然中午回了家,偏偏還跟着一個不怕事大的方秀才。
覃氏和李仙芝兩人正在親熱,聽到狗叫,才知道李貴回來了,再一聽,還有其他男子說話的聲音,嚇得魂不附體。
李仙芝迅速回到房裡,抱着衣服光着身子睡到了床上。
因此李貴和方秀才進屋後,只看到了覃氏一個人。
李貴打覃氏,問覃氏懷着哪個姦夫的孩子時,覃氏其實看向的是李仙芝的房間,卻被李貴誤認為是大黃。
覃氏為了保護李仙芝,想着能活一個是一個,把心一橫,抱着必死的心點頭承認了是大黃狗。
李仙芝當時沒穿衣服,心急如焚卻不敢動彈。
等到覃氏被帶走後,李仙芝連忙穿好了衣服,正想出門去祠堂,又被幾個來看熱鬧的嬸嬸圍着問長問短。
李仙芝氣得只想罵娘。知道自己是“啞巴”,還問什麼問,明明是想到房間里看看,滿足一下好奇心。
好不容易幾個嬸嬸滿足了好奇心,才和李仙芝一起去祠堂。
李仙芝要裝瘸,心裡再急也不能快走,因此等他到祠堂的時候,韓東已經亮出了縣令的身份了。
李仙芝這才決定暫時不把實情說出來,等到了縣衙再說。
而覃氏為了保護李仙芝,故意替李貴隱瞞他不能人道的毛病,還特意說李貴心裡只有李仙芝,也是怕李仙芝的身份被拆穿。
看到李仙芝也來到祠堂後,覃氏心裡暗暗叫苦,故意做出一副痛恨李仙芝的樣子,也是為了不讓李仙芝白白送死。
事情已經真相大白,韓東覺得這大千世界,還真是無奇不有,沉吟了半天,才命人把李仙芝叫了來。
李仙芝一進門就跪在了韓東面前,不等韓東多問,竹筒倒豆子,把事情都說了出來,還懇求韓東饒覃氏一命。他願意被凌遲處死,只要覃氏和孩子能活下來。
韓東滿意地點點頭,這李仙芝不是薄情寡義之人,不枉覃氏願意為了他擔一個和狗那啥的污名。
“這樣吧,你們雖然不該有私情,但也是情非得已。本官放出風聲去,就說李仙芝是本官失散多年的遠房親戚,要送到京城去治病。而覃氏則關入牢中一段時間。到時候報一個暴病而亡,你們二人就能離開昇平縣,重新開始生活了。”
覃氏和李仙芝一聽,連忙給韓東跪下了,感激得熱淚直流。
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李貴一直沒有娶妻,孤苦伶仃的一個人生活着。
這天一個後生來到了石橋村,非要認李貴做乾爹,一直奉養着李貴,照顧着李貴。
李貴終於享受到了天倫之樂,十分感激那個後生。
李貴看着後生,總覺得後生很有幾分眼熟,卻不知道在哪裡見過他。直到有一天,那個後生的爹娘來訪,發現那兩人竟然是李仙芝和覃氏後,才恍然大悟,感慨不已。
至於韓東,在昇平縣僅僅五年就升了職。他離開的時候,昇平縣的老百姓極為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方秀才更是不停地給韓東表決心,希望韓東能帶他一起走,他願意為韓東肝腦塗地。
可韓東只是笑笑,轉身就走了,沒有搭理方秀才。
(圖片來自網絡,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