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頭依然昏昏沉沉。看到桌上的酒瓶，我突然憶起昨夜我和梅一起痛飲的情景。
”嘭嘭嘭——，嘭嘭嘭——”，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門外響起小妹急促的叫聲。
”哥，該起床上班了。”
”真煩人，大早上的你嚷嚷什麼呀？知道了！”我不耐煩地從被窩裡翻身，開始一幕幕回味着：梅喝酒後昏昏沉沉，好像還是我把她扶到床上，替她蓋好被，然後我就勢一躺，也不知去向了。
”小梅，小梅——”我來來回回掃視了一下屋裡，小梅像是空氣一樣，突然從我的眼前蒸發了。
我趕緊穿好衣服，直奔妹妹那屋。
”沒見她出門啊，昨夜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妹妹不懷好意地揶揄我。
”哥煩着呢，別打岔！”我復又轉回來，仔細搜尋着小梅留下的蛛絲馬跡。果然，在我倆昨夜痛飲的小飯桌上，一杯喝剩的葡萄酒杯下，壓着一張紙條，上面有一行娟秀的字跡——
”明，我走了。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把我忘了吧。謝謝你給我的愛。”
我的頭”嗡”的一聲，只覺得天旋地轉。梅，昨夜在一起好好的，怎麼說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你，你……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二
梅和我同村，又是初中三年的同桌。那時我的學習好 ，梅學習中有什麼難題，我總是不厭其煩地給她解答。梅尤其喜歡看我的作文，我偷偷給她看過我的日記本。一種朦朦朧朧的情愫，在我的心底里萌芽。
梅初中沒念完，就和家人一起轉戶到了城裡。至此關於她及家人的消息，便很少聽到。我按部就班地上學，分配工作，一切都按照我的設想，跳出了農門，端上村裡人羨慕的鐵飯碗。
那一次我去新華書店還書，正要跨上自行車返回單位，突然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我叫住了，我扭頭一看，是小梅。想不到，幾年不見，她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小梅告訴我，她就在新華書店上班，他家離這兒不遠。還說以後看書還書不用來回跑了，直接找她就是了。
就這樣兜兜轉轉，我和梅各自的人生軌跡，又在這個城市交匯了。順理成章，我們倆談起了戀愛。可我回去跟家裡人一說，媽媽兜頭就給我澆了一盆冷水。
”閨女倒是個好閨女，可他家那人，村裡人誰不知道？”
媽媽話裡有話，我已經預感到，我和梅的關係，不會順順利利的。
梅第一次邀我去她家，她爸上班去了，她媽看我的眼神，像是我去城裡的親戚家，習慣看到的那種眼神。儘管我提着見面禮，按村裡人習慣叫她姨，她媽問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以後，就旁敲側擊地說梅現在還小，不打算早早嫁人。儘管梅在旁邊一再抱怨她媽，但我何嘗聽不出阿姨的弦外之音。便借故單位有事，逃離了那個尷尬的場面。
三
梅主動來到廠里單身宿舍，同宿舍的工友知趣地躲出去了。梅質問我這些天為什麼總躲着她。我支支吾吾，不知該說什麼好。說實話，我也喜歡和梅在一起，可一想到她媽那天的話，我的心裡就堵得慌。
梅叫我站起來，一邊替我整理着床鋪，一邊說著話：
”這才走到哪呀，稍稍遇上點磕絆，你就退縮了，你還算不算一個大男人？”
我只顧低着頭，梅看我臉紅脖子粗，撲哧一笑，”走吧，一起出去走走。”
我和梅一前一後走出了單位，全然不顧身後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三
梅說，她爸媽開始死活不同意咱倆好，後來經不起愛女的軟磨硬泡，答應只要在城裡買套樓房，就答應這門親事。其實她爸媽知道我一個窮書生，怎麼可能拿出買房的存款？我家是個莊戶人家，都是一幫窮親戚，我上大學的貸款還沒換上，近百萬的新房款，就是把我榨乾了也不值那麼多錢呀。可善良的梅沒想這麼多，我也不能明說，我怕一說出來，梅說不定就會離我而去。只要能和梅在一起，哪怕多待一會，我也覺得平常的日子變得有滋有味，看什麼都覺得美好。我想，這大概就是愛情的魔力吧。
就這樣我和梅繼續交往，但一說到將來買樓房成家的事，我就默然不語了。梅知道我的難處，盡量迴避這個話題。但越是迴避，越是躲不開。我不知道，自從和我相好後，梅的心裡承受着多麼大的壓力，不但是家裡人常常嘮叨沒完，連同事朋友見面總是問同樣的問題：你和那個男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才能吃到你的喜糖啊？這些話初聽心裡特別甜蜜，但久了梅聽來卻特別煩，只好答非所問應付過去。然而心裡卻漸漸地，有了芥蒂。
四
梅突然哭着來找我，說她媽突發心臟病，正在市醫院ICU搶救。我趕緊和單位請了假，打的直奔市醫院。謝天謝地，經過全力救治，他媽終於緩過神來，但醫生提出要徹底解決心梗，必須放支架。她媽手術住院一個月，梅和我以及他爸輪流在醫院伺候，總算出院回家調養了。住院花銷巨大，梅和他爸雖然也都上班，但經此劫難，也幾乎傾家蕩產。我曾經拿出我積攢的兩萬元讓梅給她媽交住院費，結果被他爸婉拒了。
這些天梅整個瘦了一圈，神情極度憔悴。辛虧我的跑前跑後，才讓梅疲憊的身心得到安慰。但梅在我面前常常莫名其妙地流淚嘆息，當時我沒明白梅的心思，只是一個勁地安慰着。
五
梅最後一次找我，說想和我一起回村裡看看。我當然樂意奉陪。我騎着自行車，梅在后座上，我們一起回到村裡。梅讓我帶她去了我們一起上學的學校，來到我們熟悉的教室。當時學校已經放假，透過窗玻璃，我和梅都看着熟悉的課堂，第三排靠窗的那個課桌，就是我和梅的同桌。我們倆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哪裡，哪裡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與梅她媽的冷淡不同，母親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這樣熱情的招待讓梅受寵若驚。我的小妹笑言是未來的嫂子，讓她才能大飽口福。梅那晚特別開心，象初中課堂上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飯後，梅和我獨處一舍。梅提出想喝點酒。我拿來兩瓶葡萄乾紅遞給她，然後我倒上白酒，我們倆就這樣，你一杯我一杯，不知喝了多少酒，不知說了多少話，後來都醉的一塌糊塗。
六
梅結婚了，嫁給了一直追求她的那個高幹子弟。他家的豪華三居室，位於市中心黃金地段。隔着辦公室窗口望過去，那邊車水馬龍，極度繁華。
一年後，我也結婚了。對象是村裡的一位老師，新房就在我家的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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