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給家裡打電話,暑假不回來,說什麼去參加暑期實踐。
老媽不太願意,但是老爸同意了。
老媽就老爸:讓她在外面跑,你就不擔心嗎?
老爸:她已經長大了,吃一塹長一智,是該她自己面對問題的時候了。
我沒太懂,長大了要面對什麼問題,為什麼一定要面對問題。我現在面對的問題要怎麼解決?我很頭疼。
下午王曉紅打來電話,她家剛買了遊戲機,讓我把東子一起叫上過去玩。
“遊戲機?”這可是個新鮮玩意兒,之前我在城裡看到過別人玩過,坦克大戰,五角錢一局。我排隊等了很久,都沒有輪到我,最後沒有時間了,帶着遺憾離去。
我清楚地知道,王曉紅又是藉著喊我,實際上是喊東子過去,但我還是答應了下來。
老媽聽見我接完電話,問我:你要出去玩嗎?
我“嗯”了一聲,就想走。
老媽提醒我道:你身上衣服穿了兩天了,都有味兒了。快去沖個澡,再換件衣服去。
我不耐煩地道:哎呀,哪有那麼多事!
沒有理會,直接跑隔壁去喊東子。
東子一聽遊戲機,對這個東西有點意思,居然破荒答應了。
王曉紅住在城郊,住的是這兩年才修的自建房,房屋的空間和採光是我們老屋無法比擬的。
我們到了以後,發現已經來了幾個人。亮和大海坐在電視機旁,拿着遊戲手柄正在激烈地對戰着。花生因為行動不便,一個人在家看着檯球桌和書屋,沒有過來。
李穎也在,我們去的時候正在和王曉紅在廚房裡忙活着。
除了我們認識的幾個人以外,還有四五個女生我們不認識,她們本來圍着大海和亮,看他們打遊戲。但是一看見東子進屋,頓時擁在一起,悄悄對東子指指點點,輕聲着什麼,然後嘰嘰喳喳地笑個不停。
我看得出來,她們看東子的眼睛都要冒出火來,就像蜘蛛精看到唐僧時一般,恨不得撲上來把他吃掉。
對,她們就是蜘蛛精。我心裡想道。
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菜頭居然也在。
菜頭一個去獨坐在遠離電視的位置,看着一堆人玩着遊戲。看見我們進屋,他立刻迎了上來,喊了一聲:東哥!
東子點頭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就聽亮嘁~了一聲,放下遊戲手柄,走上前來喊了一聲:“”三哥!”
就拉着東子坐在電視機旁,把遊戲手柄遞給了他,道:給!你來玩一把。坦克大戰,好玩的很。
東子接過手柄,感興趣地坐下,在亮的指揮下玩了起來。
我也想玩,但是大海並沒有讓我的意思。
幾個女生又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開始了瞎指揮。
結果,我和菜頭彷彿成了多餘的,沒人招呼沒人理會。我看了菜頭一眼,菜頭也看了我一眼,他勉強地笑了一下,坐回了原位,然後眼直直地看着他們繼續玩遊戲。
我隨手抓起桌旁的一張報紙,坐在沙發上假裝看了起來。
李穎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身邊跟着一條大狗,一條金毛。
看見我在假裝看報紙,李穎一下笑了,道:肆哥,怎麼不去玩啊?
我放下報紙,道:讓他們先玩吧,我等會兒玩兒。
這時候,東子的坦克打爆了大海的基地,幾個女生一下歡呼了起來。
我苦笑一下,拿起報紙,正準備假裝再看看,突然金毛一下鑽了過來,鼻子不停往我身上湊,“哈赤哈赤”地吐着舌頭好像嗅着什麼。
李穎奇怪地看着金毛的動作,我一時間也有點懵,沒搞懂金毛在幹什麼。
突然金毛吐出舌頭,一口朝我褲襠咬了過來。
我嚇一跳,連忙伸手擋住金毛,可是金毛不依不饒,不停往我褲襠跟前湊。
我不知所措,手忙腳亂地阻擋着金毛。菜頭哈哈大笑,伸手指着我,大聲喊道:東哥,快看!快看!狗咬褲襠!
所有人全部都好奇地回過頭來看着我,看到金毛不斷在我褲襠狂嗅撕咬的動作,頓時哄堂大笑。
聽見大家的笑聲,我無地自容,越發慌亂。也顧不得回想老媽一開始的提醒,把報紙一扔,身一彎腰一沉,一膝蓋把金毛壓在身下,雙手把狗頭按在地上。
金毛“嗷嗚”一聲,瘋狂掙扎了起來,四肢也不斷亂蹬着。
沒有人上前來幫忙拉住金毛,都在旁邊看着熱鬧,漸漸地我有點壓制不住金毛了。
李穎見狀不妙,在鬨笑聲中趕緊上前,拽着狗繩使勁往後拉。但是因為我壓着狗身子,她一時也拉不動,手上扯着狗繩干著急。
聽見外面傳來的笑聲,王曉紅也從廚房跑了出來。一看屋裡情形,只聽她脆脆地喊了一聲:東!別動!
金毛立即嗚咽一聲,不再掙扎。我藉機把膝蓋一松,金毛翻身而起,跑到王曉紅跟前圍着她搖着尾巴,“哈赤哈赤”不停地吐着舌頭。
東?!聽見王曉紅喊狗的名字,全屋頓時安靜了下來。有人偷偷望向了東子,大家的注意力馬上又轉移到了東子身上。
王曉紅沒有注意到大家的神情,蹲下來伸手安撫着金毛,扭頭對我吼道:老六,你在幹什麼你!把東弄傷了怎麼辦?
我站那裡一時間沒回過神,王曉紅就蹲在地上,摸着狗頭,一個人喃喃地道:哦,哦,東乖哈,沒事沒事,等下姐姐給你拿肉吃哈,乖!
金毛似乎聽懂了,不停地跳着,尾巴不住地搖。
東子略顯尷尬,“咳”了一聲,轉過身看向電視機,拿起手柄,繼續打起了遊戲。
王曉紅似乎反應了過來,抬頭一看,除了東子,全屋的人都眼巴巴看着她。頓時臉紅紅的,把金毛牽到了裡面一間屋裡,然後把門關上,又紅着臉躲進了廚房。
王曉紅一走,大家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轉身把注意力又放在羚視機上,安靜地看着屏幕上的坦克一發一發吐着炮彈。
我再次坐了下來,撿起報紙,遮擋住臉。我有點後悔沒有聽老媽的話了,剛才金毛湊過來不停嗅我褲襠,是個人都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了。
菜頭沒趣沒趣地湊了過來,伸頭假裝看我看的什麼報紙。我沒有理會他,我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李穎跟着又進了廚房,我又聽到了她們發出的銀鈴般的笑聲,不知道她們是不是在談論我。
客廳里有兩個女生聽見笑聲,馬上起身拉着手也鑽進了廚房,隨即一波笑聲又傳了出來。我可以想象得到,她們進去後討論的目標一定是我。
雖然受到了群嘲,我仍然堅持沒有離開,因為遊戲機對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我確實想玩一把。
我一直堅持,終於等到了東子不想玩了,東子問道:我不玩了,誰來玩?
我放下報紙正想話,菜頭“嗖”地一下就跑了過去。喊道:東哥,我,我!一把接過遊戲手柄。
大海本來把手上的遊戲手柄交給了亮,亮一見菜頭上來了,轉身又把手柄還給了大海,陪着東子坐一旁看熱鬧。
大家似乎都忘記了,這裡還有一個我。
我抬頭看了看客廳里的掛鐘,時間馬上下午六點半了。我捋了捋混亂的思緒,然後站起身,走到廚房門口。裡面幾個女生正嘰嘰喳喳着什麼,一下看見了我,馬上不話了,只是“嘻嘻嘻”聲笑了起來。
我沒有理會她們,我對王曉紅道:時間不早了,我回家了。
王曉紅埋怨道:你毛病吧,晚飯馬上好了,你回家幹什麼?
我道:我走得時候沒有跟家裡不回去吃飯,今就算了。
沒等王曉紅回答,我扭頭就走。
走到客廳,我看着他們招呼道: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們慢慢玩!
東子聽我要走,起身道:走,我也回去了。
大海一把拉住了他,道:東哥,急什麼啊,再玩幾次,等會兒馬上吃飯了,回去幹什麼。
亮也道:就是,我們吃了飯再回去。
幾個人不再看我,專心致志地又玩起了遊戲。
李穎從廚房追了出來,道:肆哥,吃了飯再走吧。
我對她笑笑,搖搖頭,打開門,推門而出。
出門後,我的心情很低落,我們不是結拜弟兄嗎?怎麼感覺我像多餘的?
我沒有回家,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逛着,走着走着看到了前面的胖子錄像廳,我不自覺地走向了胖子。
胖子看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感覺很奇怪,問我道:你來看夜場嗎?我點點頭,一摸,身上居然沒有帶錢。
我尷尬地笑笑,準備轉身離去,胖子道:進去吧!這次算了!
我不好意思了聲:謝謝王哥!走進錄像廳,找了一個靠牆的位置,斜靠着牆,眼睛盯着電視機,心裡走着神。
那晚到底演的什麼我根本不知道,我腦袋很混亂,一片空白。我有很多的事想不通,可想通了又有什麼用?
迷迷糊糊中,我睡著了。
當我醒來時,錄像廳里已經沒有人了,電視機定格在“thE ENd”的畫面上,一閃一閃。應該是散場了,我想到,這個時候不應該是胖子來收拾垃圾清場嗎,怎麼還沒來?
我揉了揉太陽穴,起身出了錄像廳,準備回家。
剛邁出腿走進過道,似乎聽見後面井那裡面咚咚咚的打鬥聲。
我心裡有點奇怪,難道是東子過來了,正在和胖子切磋嗎?
我縮回腳,順着過道,悄悄往後面走去。
走到過道口,井裡的場景把我嚇一跳。胖子和一個黑影正抱在一起在地上糾纏着,地上還躺着一個黑影,一動不動。
明顯不是東子來了。
我喊了一聲:王哥!怎麼了?
就聽見胖子虛弱地喊道:快過來幫忙,我不行了!
走上前一看,那個黑影手上拿着一把刀,正使勁壓在胖子脖子上。看見我走近了,那個人朝我踢了一腳,我閃開了。然後聽他“啊”了一聲,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咬牙切齒再次把刀往下壓,似乎想儘快殺掉胖子。胖子雙手抓着刀刃,看樣子已經堅持不住了。
我很着急,四處望了一下,看到旁邊有一個倒在地上的凳子,連忙撿了起來。雙手舉起木凳,朝着黑影的腦袋使勁一揮,“咚”地一聲,黑影偏倒過去。
這一擊並沒有把黑影打昏,黑影又爬了起來,揮刀砍向胖子。
胖子已經緩過氣來,肥胖的身體躺在地上一滾,躲過這一刀。伸手抓住黑影右手,一個翻身,奪過了砍刀,再順手一揮。只看見黑影捂着脖子,“呃呃呃”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倒在地上不停抽搐。
色昏暗,我依稀看到抽搐的黑影脖子上噴出一攤液體,漸漸不再動彈。
我嚇得渾身發抖,下意識地罵了一句:我操。
胖子扔掉砍刀,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氣,虛弱地喊道:快!快去把門關上!
我“哦”了一聲,轉身就往門口跑,經過第一個黑影時差點被絆了一跤。
我把門外的靠椅收了回來,手忙腳亂地關上門,上好門閂,轉了回去。
胖子仍然躺在地上,看見我回來後愣在那裡不動,道:你還愣在那兒幹什麼?快過來,把我扶起來!
胖子太重了,我使了吃奶的勁,才把胖子勉強扶坐了起來,胖子一條腿受傷了,血把褲子都浸濕了。
他掙扎着起身,用一隻腳跳到牆邊,一隻手扶着牆,去開房門。
胖子打開療,燈光灑向井。能清楚地看到井裡躺着兩個人,身邊都是一攤血,兩把砍刀仍在一邊。
走進屋子,看見胖子坐在方桌邊的一張椅子上,桌子上擺着一個藥箱,正在捯飭着什麼。
看我進來了,胖子喘着粗氣道:今多虧了你,不然我算是活到頭了。謝謝!
我問道:怎麼回事?
胖子道:估計是來尋仇的,散場後兩個人躲在廁所里。我總覺得廁所還有人沒有出來,剛打開廁所門,就給了我大腿一刀。
胖子突然疑惑地自語:他第一刀怎麼刺我大腿呢?
我道:這兩個人怎麼辦?報警嗎?
胖子搖搖頭,道:不能報警,也不能到醫院。先別管他們,你過來給我下幫忙。
我走上前去,問道:幫什麼?
胖子拿出一把刀,“嘶”地一下,劃開了右腿長褲,只見大腿上有一個深深的刀口,肉已經翻了出來,還在不停流血。
我有點噁心,不敢直視。
胖子,你幫我把傷口壓着,我處理一下。
按照胖子的要求,我壓住他的傷口,他從藥箱里拿出酒精、醫用棉花開始消毒。然後拿了一瓶藥粉灑在傷口上,藥粉很快被血浸濕了。
胖子流着虛汗,對我道:幫我縫一下。
我一愣,問道:縫一下?
胖子虛弱地喘着粗氣,似乎已經坐不穩了。沒有回我話,只是雙手朝我一伸,兩手手掌內側各有一條刀口,鮮血淋漓。
我不敢直視,目光躲躲閃閃,不知道該怎麼辦。
胖子繼續道:我手上使不上勁了,麻煩你幫我縫下傷口。
我急急地道:可是我不會啊!
胖子突然睜大眯眯眼,眼睛瞪如銅鈴,厲聲喝道:隨便把肉皮縫起來就行,又不是讓你繡花!
胖子眼睛原來有這麼大嗎?我嚇得全身一顫,手足無措。
他用肥胖的手從藥箱里拿出一根縫衣針,在酒精里簡單涮了一下。又拿出一根細線,在酒精里悶濕,穿了幾次,終於把線穿過縫衣針,最後遞給我。道:就這樣,然後縫。
我緊張地手直發抖,拿起針就學着老媽用針線縫衣服的樣子,一針一針,直接把刀口兩邊的肉皮縫了起來。有幾次把因為勁用大了,把面上的肉皮拉裂了,把我嚇得緊張地看向胖子。只見他閉着雙眼,一聲沒吭。
縫完了大腿,縫雙手,我每下去一針,胖子的手就抖半。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用針線,我也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用針線了,這真他媽太折磨人了。
從頭到尾,胖子沒有哼哼一聲,我中途卻因為失誤,緊張的“啊啊”叫了幾聲。
一切弄完了以後,胖子看着歪歪扭扭的針線腳,苦笑着道:這是我這輩子,最遭罪的一次!
稍事休息,胖子翻出一把門鎖,對我道:我太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你出去把門鎖上,明早上再過來開門,其他的等明再!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答應了下來,接過鑰匙,出門鎖上門,然後木然地回了家。
回到家,老媽還在等我。
一進門,老媽就問道:你手上弄的什麼?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我低頭一看,胖子的血沾的一手都是。我連忙背起雙手,不耐煩回答道:我打什麼架啊,我先去洗個澡!
進了廁所,脫掉衣服,打開花灑,當冷水從頭一淋而下時,我彷彿清醒了一點。看着手上的血漬,想起下午的嘲笑,想起胖子井裡的兩條人命,我使勁地搓洗着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彷彿既要洗掉血跡,也要洗掉恥辱。
但是我知道,我洗掉的僅僅是身上的污垢,洗不掉心裡的陰影。
我低頭看着手腕上的煙疤,已經乾癟,還沒有癒合,疼痛感已經大大減輕。心想道:是不是因為煙燙的疼痛感不夠,所以我轉移不了注意力?
我一拳重重擊打在廁所牆上,扭頭看向了鏡子前老爸擺放的刮鬍刀。拆下刮鬍刀,取出裡面的刀片,我看着煙疤的痕迹,牙一咬,輕輕的從煙疤旁邊划了下去。
用刀的疼痛感並沒有用煙頭燙皮膚時的痛感大,但是僅僅等候了一秒,一層細密的血絲順着刀口冒了出來。冷水從頭上淋下,沖走了血絲,又冒出來一股,瞬間冰涼的疼痛感讓我感覺到一種平靜。
老媽突然在門外叫到:肆兒,抓緊時間洗了睡覺!聽見沒有!
老媽的叫聲,一下驚醒了沉醉中的我。我趕緊關掉水龍頭,回道:知道了!匆匆擦拭了一下,看了下手腕上的刀口,不深,就懶得打理,帶着疲勞與睏倦,回屋睡覺。
半夢半醒之間,我似乎聽見“吱呀”一聲門響,一個白影飄了進來,帶來一股涼風,拂過我的臉龐。
白影靜靜地站在床邊看着我。
是它,我知道一定是它。
我喊道:三姐。但是嘴卻張不開,喉嚨發不出聲音。
我很着急,我怎麼又動不了了?我使儘力氣喊它:三姐!三姐!但是始終只能聽見自己使勁後,從鼻子里發出的“嗯嗯”聲。
“唉”,我聽見它發出一聲嘆息,俯下身子,握着我的手,痴痴地看着我。
我能感覺到它拉着我的手,似乎唱着什麼歌,聽不清唱的什麼,但是旋律很好聽。我不再掙扎,我感覺整個身體變得輕靈,彷彿人已經漂浮到了半空中,靜靜地享受着這靜謐的一刻。
唱完了歌,它又笑了,拿起我的手,輕輕朝我手上吹了一口氣,然後趴在我耳邊,喊了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