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沉沉，宏王府的哀泣聲漸漸消停，靈堂前，就剩下李凌風和李阿丑兩人。原來是李凌風把哭喪的人都遣散了，不僅僅是因為他體恤下人，更多的是因為他聽不得這樣的哀泣聲。
死寂的喪房裡，李凌風和阿丑不知睏倦地跪在靈堂前焚紙上香。這時，蕭南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進來，不用回頭，李凌風便知來者何人。
阿丑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正欲回頭，卻被李凌風一把按住，疼得阿丑哎呀一聲。
蕭南見狀，立刻大步上前把阿丑拉進自己的懷裡，對李凌風斥責道:“大哥，你剛剛弄疼阿丑了！你心中有火就沖本王來，何必拿阿丑撒氣！”
李凌風倏地一下站起身來，把阿丑從蕭南的懷裡拉了回來，表情冷漠道:“殿下怎麼來了，末將若是殿下，今夜是肯定不會來這宏王府的！”
蕭南知道李凌風在氣頭上，不想與其爭論，默默走到宏王和宏王妃的靈前，誠心誠意地上了一炷香。
阿丑掙開李凌風的手，走到蕭南的跟前，問道:“殿下，我聽說凌雨姐姐是拔了殿下的劍自戕而亡的，是真的嗎？”
蕭南臉上一怔，沒有作聲，他轉頭見阿丑凍得臉色發白，於是解下自己的披風為阿丑披上。
阿丑面色憂傷地望着蕭南，緊追不放道:“殿下為何不回答阿丑的問題？殿下功夫那麼好，當時為何不阻止凌雨姐姐？她還懷着孩子呢，一屍兩命多慘哪！”
蕭南睫毛微閃，瞟了一眼李凌風，對阿丑說道:“三嫂速度太快，豈是能夠阻止的！誰又會料到三嫂會尋死呢？阿丑，本王知道你現在很難過，今晚本王不回去了，就在這裡陪着你一起為三哥三嫂守靈好不好？”
不等阿丑答應，李凌風拒絕了蕭南的好意:“夜已深，殿下還是回宸王府好生歇息吧！這裡有末將和小妹守着足矣！”
蕭南自然不肯，對李凌風冷聲反駁道:“大哥滿身是傷，該好生歇息的是大哥才對！”
李凌風不甘示弱道:“都是些皮肉傷，小妹已經幫我上了葯，沒幾日便好了！”
夾在兩人中間的阿丑忍不住插話道:“皮開肉綻倒也的確是皮肉傷！明明傷得那麼重，還嘴硬！跟某些人一樣，真不知道你們硬撐給誰看！”
蕭南微微蹙額，盯着阿丑，好像在說:沒有本王的允許，你這個蠢女人怎能輕易碰觸其他男人的身體！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阿丑被蕭南盯得心發慌，故意躲開蕭南，繼續跪在了靈堂前。
蕭南把目光轉移到李凌風的身上，誠心叫道:“大哥，本王今夜來此不是為了跟你吵架的，有些事情並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
李凌風冷着臉說道:“末將豈敢跟殿下爭論，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末將只能從命！”
阿丑見情況不對，衝著兩人叫道:“你們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既然是誠心來守靈的，還不趕緊過來添紙上香！”
蕭南和李凌風冷眼相視，介於阿丑在此，有些話不好說，暫且放下一切，靜下心為宏王和宏王妃守靈。
面對宏王和宏王妃的靈堂，蕭南內心複雜，若不是為了陪阿丑，他是絕不會守在這裡自尋痛苦的，這凄凄沉沉的夜，實在是漫長！
第二天清晨，陰霾的天空飄着小雪，薄薄一層覆在皇宮大院的琉璃瓦上，將那些細微的塵埃暫且掩蓋。
今日是宏王蕭恆和宏王妃李凌雨下葬的日子，文武百官皆穿白色喪服陸續前來哀悼，就連稱病已久的丞相陸明也亮相於人群中，裝着一副病懨懨的樣子，被女兒陸冰瑤攙扶着。
皇帝蕭堅和皇后崔氏都沒有勇氣出面，他們把兒子兒媳的後事全權交給了禮部。在禮部的安排下，一場聲勢浩蕩，莊嚴肅穆的喪禮有條不紊的開始了。
幾個時辰後，蕭恆和李凌雨合葬於皇家陵園，兩人死後同穴也算是了卻了李凌雨臨終前的遺願，再也沒人能把他們一家三口分開了！
出喪祭奠的隊伍里，一身黑衣的宸王蕭南格外注目，他和大將軍李征領着皇親貴族站在最前面，四公主和幾個年幼的皇子公主也在其中。趙家兄妹，李凌風和李阿丑分別站在蕭南和李征的身後，丞相陸明這次低調得很，拉着女兒陸冰瑤主動退到了第二排的位置，剩餘的官員們全都靠後按官位等級依次站隊。
葬禮結束後，在宸王蕭南的指令安排下，參加喪禮的官員們逐漸散去。
丞相陸明見李征獨自站在墓碑前發獃，故意咳嗽兩聲，走到大將軍李征面前似有話說，其女陸冰瑤擔心父親滋事，立馬上前勸說道:“父親，大家都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陸明並不聽勸，對着李征笑嘆一聲，故意挖苦道:“哎呀，真是世事難料啊！將軍在同一天里失去了女兒女婿兩個至親，再加一個尚未出世的外孫，心裡肯定痛苦至極吧！”
李征此刻無心相鬥，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兒女婿的墓碑上，聲音沙啞道:“丞相大人，雪越下越大了，老夫勸你趕緊回去吧，你那病懨懨的身子骨可經不起這大風大雪啊！”
陸明臉色一變，沒好氣道:“真是不識好歹！”
“這位大人，你說誰不知好歹！”阿丑走上前來護着父親李征，瞪着陸明毫不客氣道。
陸明猛然一怔，詫異地盯着阿丑，她的臉上有條細細的疤，莫非她就是李征的小女兒李阿丑？如此不懂禮數，宸王殿下怎會看上她？與我家冰瑤相比，真是相差甚遠！
陸冰瑤初次見到阿丑倒不像他父親那般反感，她暗中驚嘆，好可愛好嬌俏的女子！此女臉上雖然有疤，但絲毫不影響她的容貌，嬌小玲瓏的模樣真是惹人憐愛，怪不得宸王殿下和揚武將軍都對她護得那麼緊。
想到這裡，陸冰瑤面含微笑地走近阿丑，親切叫道:“妹妹，你就是揚武將軍的小妹阿丑姑娘吧？我叫陸冰瑤，姑娘長得真好看。”
阿丑細細打量着陸冰瑤，暗想道，原來她就是丞相府的千金陸冰瑤呀！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這個陸冰瑤果然生得標誌！如此端莊淑雅萬里挑一的女子，二哥哥怎就不喜歡她呢？真是個傻哥哥！不！我才傻呢！大家都說她才是未來的太子妃，我幹嘛還要誇她好看？她一點兒也不好看，宸王殿下是絕不會娶她做太子妃的，我李阿丑才是宸王殿下要娶的女人！
想到這裡，阿丑氣得鼓起了腮幫子，極不友好地盯着陸冰瑤，故意捉弄道:“聽聞陸姑娘對我家二哥哥暗許芳心已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過呢，二哥哥最聽我的話了，要不要我幫姑娘牽牽線啊！”
陸冰瑤想不到阿丑會公然說出這種辱沒人的話，羞得她無地自容，丞相陸明的臉色也變得鐵青。
大將軍李征倒是暗暗吃了一驚，丞相府的千金竟然愛慕自己的兒子李凌風，阿丑說的是真的嗎？
“小妹，休得胡言！”李凌風突然走了過來把阿丑拉到一邊，然後對着陸冰瑤深感抱歉道，“陸姑娘，小妹方才口無遮攔得罪了陸姑娘，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替小妹跟陸姑娘說聲對不起！”
陸冰瑤抬起頭來凝視着李凌風，眼底泛紅，心中無比酸澀，卻強裝笑臉，從容不迫道:“揚武將軍言重了，莫須有的事情，冰瑤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更承受不起將軍的一聲對不起！”
李凌風欲言又止，場面極度尷尬，陸明深知女兒心事，見不得女兒受委屈，把陸冰瑤牽在手上，心疼道:“女兒，咱將來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走，咱們回家！”
正在這時，蕭南和趙家兄妹一前一後的走上前來，只見蕭南當著大家的面先是牽了阿丑的手，然後對着陸明淡淡一笑，故意諷刺道：“喲！這不是久未露面的丞相大人嗎？剛剛人太多，本王倒沒注意丞相大人也來參加三哥三嫂的喪禮了。半月未見，丞相大人好像老了很多呀！丞相大人的病到底好沒好啊？”
陸明雖然聽得極不舒服，但惹不起這個宸王，皮笑肉不笑道:“多謝宸王殿下關心，老臣的病已經好很多了！明日即可上朝為陛下分憂！”
蕭南輕然一笑:“那就好！父皇一直挂念着大人呢，大人的病好了，父皇肯定很開心的！大人是一國之相，這朝堂可離不開大人啊！”
蕭南的話中明顯帶刺，陸明只能忍着，呵呵兩聲，謙讓道:“老臣年事已高，為陛下分憂不了幾年了，後浪推前浪，像殿下這樣的青年才俊才是國之棟樑啊！”
蕭南沒有搭話，把目光轉到旁邊的陸冰瑤身上，對着李凌風故意問道:“大哥，你有沒有覺得，陸姑娘好像輕瘦了不少啊！”
蕭南這一問，讓李凌風和陸冰瑤兩人顯得更尷尬了，只見李凌風微沉着臉，對蕭南轉移話題道:“殿下，末將的父親和小妹昨晚都整夜未眠，如果沒其他事的話，末將先帶着他們回家歇息了。”
話畢，李凌風伸出手對阿丑輕聲叫道:“小妹你過來，跟二哥哥回家吧！”
阿丑盯着李凌風溫柔的眼睛看，想起昨天在梅園發生的事，她突然有些抗拒這樣的溫柔，不肯去牽李凌風伸過來的手，卻把蕭南的手握得更緊了。
李凌風的眉頭微微一皺，失落落地收回了伸出去的那隻手，對阿丑問道:“小妹你不願意跟二哥哥一起回家嗎？”
“我……”阿丑張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李凌風知道阿丑在想什麼，故作輕鬆的淺淺一笑:“不願就不願吧，二哥哥不勉強你，只要你開心就好。”
阿丑抿着嘴不說話，蕭南隱隱察覺到阿丑和李凌風之間有些不對勁，他把阿丑攬進懷裡，對李凌風略帶挑釁道:“大哥，阿丑身邊有本王護着，你就放心吧。本王和阿丑幾日未見，還有很多私密話要說呢。本王看大將軍累的很，你就先帶着大將軍一起回吧，天黑之前本王會親自送阿丑回將軍府的。”
李凌風臉色難堪，定睛看着蕭南，淡淡而道:“那就有勞宸王殿下了！”
“大哥客氣了！”蕭南禮貌性一笑，他見阿丑的頭髮被風吹得有些散亂，還沾滿了雪花，於是當眾整理起了阿丑的頭髮，滿面寵溺道，“你看你，頭髮都亂了，本王給你捋一捋。”
阿丑羞澀得低下頭去，小聲道:“殿下，大家都看着呢！”
蕭南根本無視周圍，把阿丑樓得更緊了，對阿丑說道:“怕什麼，這裡誰不知道你李阿丑是本王的女人啊！”
看着蕭南與阿丑你親我濃的樣子，李凌風極度不適，悄悄地握緊了拳頭。
陸冰瑤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女人的心思是最敏感的，蕭南剛剛的行為明顯是與李凌風暗中較着勁兒，還有李凌風那深情又嫉妒的眼神，可不像哥哥對妹妹的情誼，李凌風不會是喜歡自己的小妹吧？想到這裡，陸冰瑤莫名有種心慌，他怎麼可以喜歡自己的小妹呢？他寧願喜歡自己的小妹也不肯喜歡我？陸冰瑤的心底陡然悲涼！
蕭南公然寵阿丑，大將軍李征也看不下去，對着蕭南告辭道:“殿下，老臣先告辭了，勞煩殿下今晚務必把小女給送回府上。”
蕭南輕輕一笑，對李征回道:“大將軍這話說得好像是本王搶了阿丑一樣！將軍累了一天一宿了，趕緊回府歇着吧。”
阿丑上前拉着李征的手，說道:“爹爹放心吧，阿丑會準時回家的。”
“女大不中留啊！”李征輕嘆一聲，拍了拍女兒的手，轉頭對着李凌風叫道，“凌風，我們回家吧！”
李凌風點點頭，對着阿丑欲言又止，扭過頭去依依不捨的望了一眼大姐李凌雨的墓碑，然後向蕭南簡單行了一禮，告辭道:“殿下，末將告退！”
見李征要走，丞相陸明假惺惺道:“大將軍慢走，人一輩子有得有失，將軍回去後可不要太傷心吶！”
李征悶聲一哼，面不改色的盯着陸明，說道:“丞相大人還是管好自己吧！”
李征說完就走了，李凌風對着陸冰瑤禮貌性點點頭，說道:“陸姑娘，告辭！”
話畢，不等陸冰瑤搭話，李凌風就追着父親李征一起離開了。
陸冰瑤望着李凌風離去的背影甚感心寒，到底是自己自作多情還是他冷漠絕情？陸冰瑤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心中哀嘆道:他再也不是那個笑起來露一口白牙的少年了，從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初見那一刻的溫暖……
李征和李凌風離開後，一直站在蕭南後面默不作聲的趙琬琰滿腹疑慮的對阿丑問道:“阿丑，你有沒有覺得凌風大哥從西北回來後變得怪怪的？”
阿丑故作無知地搖了搖頭:“沒有啊！他不是挺好的嘛！”
趙雲琛拉着妹妹趙琬琰說道:“琬琰，凌風大哥剛剛失去了大姐，他心裡有些情緒也是正常的！”
“雲琛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怎麼說好呢？總之我就覺得他奇怪的很！”趙琬琰摸着腦袋想不通，然後又把臉轉向蕭南，說道，“還有南哥哥，我覺得你也怪怪的，你和凌風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啊？總覺得你們之間變得有些生疏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蕭南並未理會趙琬琰，對着丞相陸明說道:“陸相，這風雪交加的，你身體欠安，還是早點回去歇着吧。”
“承蒙殿下關心！”陸明點頭應道，然後抬頭望着滿天的飛雪，感嘆道，“除夕將至，去舊迎新，春天就快來了，這雪也下不了幾場了！”
蕭南聽罷，伸手接了一朵雪花，面色從容道:“四季更替乃天地規律，大人何必感嘆！”
陸明收回目光，對着蕭南詭秘一笑:“殿下，新春來臨之前，老臣特意為你準備了一份大禮，不過還要等上兩日，殿下到時候可要收好了！絕對讓殿下驚喜萬分！”
“什麼大禮？”蕭南疑惑的盯着陸明，難以猜透，問道，“兩日後便是除夕，丞相送給本王的驚喜不會變成驚嚇吧？”
陸明嘴角一歪，似笑非笑的對着蕭南行禮道:“老臣豈敢！殿下就等着收禮吧！老臣告退了！”
陸明賣着關子不肯說，蕭南也懶得多問，對陸明淡淡道:“丞相大人慢走不送！”
緊接着，陸冰瑤也對着蕭南行禮道:“宸王殿下，冰瑤就和父親先行告退了。”
蕭南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
阿丑突然對陸冰瑤叫道:“陸姑娘！剛剛阿丑對陸姑娘多有得罪，還望姑娘見諒！”
陸冰瑤微微一愣，她想不到阿丑會主動跟她道歉，她也是個大度的人，沖阿丑輕輕一笑道:“阿丑姑娘多慮了！告辭！”
接着，陸冰瑤帶着父親陸明離開了。
蕭南凝緊雙目，望着陸明的背影，實在想不出陸明要送他什麼大禮。
這時，趙雲琛上前對蕭南說道:“殿下，大家都走了，我們也回去吧。”
趙琬琰拉着阿丑對蕭南笑道:“是啊，南哥哥，我們趕緊回宸王府吧！讓阿丑妹子跟我們一起走吧，她還沒去過宸王府呢！”
“雲琛琬琰，你們先回去吧，本王現在要去一趟寧王府！”蕭南對趙家兄妹吩咐道，然後把阿丑拉進自己懷裡，輕聲問道，“阿丑，你陪本王一起去好嗎？”
“嗯。”阿丑輕輕地點了點頭。
蕭南溫柔一笑，對阿丑說道:“阿丑，喪禮已結束，你把這喪服脫了吧，穿成這樣去寧王府不合適。”
“好！”阿丑乖乖的把喪服脫了下來，蕭南再把喪服隨手交給了趙雲琛。
趙琬琰有些不開心，對蕭南說道:“南哥哥，我也要去！我都好多天沒見到芷蕙姐姐了，你把我也帶上好不好？”
“不好！”蕭南敲了敲趙琬琰的腦袋，說道，“寧王喜靜，你去了准沒個清凈，你就跟着雲琛乖乖回去吧！”
“走吧！你就別瞎參和了！”趙雲琛拉着趙琬琰就走。
趙琬琰使性子跺了跺腳，賭氣地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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