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喬遷是喜,故稱喬遷之喜。裡面的搬所是驚,史稱搬所之驚。外面的人搬新家路上喜氣洋洋,裡面的人換新所路上如赴刑場。擇良辰吉日,我們“喜”遷新居。舊的東西不取,憂愁和煩惱通通帶去……
接上篇:
舊所搬新所,我們慌慌張張的接過麻袋。本來計劃疊好的鋪蓋直接放門口運過去。結果所長不允許,非要讓我們各自的鋪蓋塞各自的麻袋裡,說是用麻袋裝不會把教室搞亂。好在五保戶們沒什麼私人東西,他們幾個人用一個麻袋就夠用,還能省出一些裝鋪蓋。等我們裝好物品,整理好箱子(超市裡五十塊一個的儲物箱,放衣服不會發霉),五保戶們就去風場整理公用物品,我們坐在鋪上邊聊天,邊等待……
“破垃圾桶你還拿着幹啥,扔了!熊盆爛成這了還要啥!我給你們說,該扔的東西都扔號里,天越來越熱了,最多再冷幾天,那些厚被子厚睡衣用不上的,全部扔了。別想着你們下一年冬天還能用,這裡的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待不到冬天。”聽到頭號這麼說,有幾個人說:“就是,我這破被子不要”“我的睡衣也不要了”……我給旁邊的人說:“我鋪的被子也不知道誰的,髒的發黃了,要不我也不要了,扔了吧。”武僧(化名)拍拍我:“先別扔,那邊啥情況你又不知道,萬一到那邊你沒啥鋪怎麼辦,麻袋能裝下又不是裝不下,就算裝不下讓他們先扔,他們扔完看看啥情況再扔。”就這樣,我的鋪蓋,睡衣,大棉襖都沒扔。
他們還在往風場扔着東西,門口所長喊:“還沒整好?快快快,把你們號的東西搬出來,車馬上就到了。”勞動號的人趴在我們門口笑着喊:“趕緊搬過來,等着裝車呢,別的號都在門口堆着呢,就你們號慢!”看見勞動號的犯人,我們才知道,勞動號的裝車啊!那不用想,勞動號的肯定也卸車。找這幫人裝卸車算是找對人了,他們肯定不會想着逃跑,都是剩個把月的刑期,跑不好再挨個花生米就賠大了。
頭號看見是勞動號的人,說:“卸車的時候看着點,別把我們號的東西卸別的監室了!”“別的監室比你們的東西還好呢,別人都不怕你們怕啥?趕緊搬吧!”勞動號的人犯人說完,頭號安排人把我們的物品全部搬到監室門口,監室門隨即被鎖上……
不大一會兒,我們聽到外面全是警官的聲音,聽聲音人數眾多。首先來到我們監室的還是我們管教,手裡拿着兩副腳鐐。一進門,管教就喊:“全部上鋪站好!黃馬甲,斯文人,你倆下來!”兩個重刑犯很懂事的站在管教面前,管教蹲下身子,給他倆戴上腳鐐。
戴上腳鐐的那一刻,沒人知道兩個重刑犯是什麼感受。腳鐐就是人頭。在看守所里,一般只有死刑犯才佩戴腳鐐。腳鐐不落地,腳鐐落地就代表人頭落地,雖然這只是一種說法,也不一定腳鐐落地人頭一定就會落地,但是看守所里盛傳,佩戴腳鐐在地上拉來拉去,會帶來不好運氣。黃馬甲可能不信邪,無所謂的在地上拉來拉去。斯文人可能聽過這個傳說,不知道在哪找了一根布條,拴在鏈子中間,拉在手裡,不斷給我們演示,詢問我們這樣怎樣。廣西趴在我耳邊輕聲對我說:“斯文人懂點東西不讓鏈子落地,這個黃馬甲要倒霉了……”
管教給他倆戴上腳鐐走後,進來五六個輔警,有交警有輔警有所里的警我也有點分不清,每人手裡拿幾副手銬。所里的警指着我們說:“全部下鋪,排隊站好,戴一個手銬出去一個人!”人為砧板,我為魚肉!我們哪敢不從。馬上下鋪,排好隊站在下面,被警官依次戴上手銬……
一出監室我發現,走廊的警比我預估的要多的多,除了密密麻麻的犯人,就是密密麻麻的警察。沒等我們多看,就聽到一個警大喊:“程豎列並排站好,你們監室三豎列,動作快一點!時間不早了,都配合點,咱爭取早點搬進新所吃午飯。”我們按照他的命令,迅速徘成三豎列。又一個所警說:“各監室都出來完了吧?準備開始吧?先讓協助搬所的輔警進場!”聽到這話,一個所警拿着對講機喊:“準備開始,讓外面拿繩子的人先進來!”
聽到命令,幾十個拿麻繩的警兩人一根,進入監室走廊。還沒等我來的及想拿繩子幹啥,人家已經開始工作。從犯人每列第一個人的手銬開始穿,一直穿到每列最後一個。我們徹徹底底變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穿完把繩的兩頭綁上死結,由拿繩進場的輔警各拉一頭。
我本以為這樣就完了,就夠讓我心驚膽戰了。結果一個所警拿着對講機喊:“繩子拴好了,第二輔助搬所人員進場。”話音剛落,第二批幾十人手裡拿着黑頭套,邁着整齊的步伐走進監室走廊。一進走廊,所警命令:“全部戴上!”我瞠目結舌的看着一個個犯人被套上黑頭套。剛聽見後面的人說:“我靠,還戴黑頭套呢,這麼正規?”還沒來得及回頭看誰說的,我的世界就變黑暗了……
我什麼也看不見了,我努力用嘴把黑頭套往上提,想看看外面的情況,可是有心無力。可能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好奇,想看看外面的情況。我只能聽見訓斥人的聲音::“戴上,那麼好奇!”“手賤,扣上!”“動頭套的人直接砸上腳鐐!”和對講機里的聲音:“武警準備好沒有,這邊準備出所了。”“準備就緒,允許出所。”……所警再次命令:“第三批輔助搬所警進場!”……
我去,還有第三批,我心想,這是要全部拉出去斃了嗎?沒等我多想,我聽見所警命令:“每人架着一個犯人的胳膊,給他們帶路。敢掙脫的,直接撂倒!”“是”也就一分鐘不到時間,我感覺有個人架住了我的胳膊。我前面的老李說:“犯多大罪,弄的像拉出去斃一樣,讓我跑我也不跑。”前面可能是架着他的人說:“把嘴閉上!”後面的頭號保鏢說:“夥計,你不用拉我拉這麼緊,我進來前一天還是乾的和你一樣的活。”拉着頭號保鏢的輔警顯然是好脾氣,沒有吭聲。我也對拉着我的輔警說:“所長,不用架我架這麼緊,我不跑,幫我轉一下頭套,讓我在線縫裡能看見點路。”“哪有那麼多事兒,到不好走的地方聽我指揮,讓你摔不了!”……
隨着所警那句:“第一批出發!”的命令。我們一群蜈蚣正式踏上了征程。再見了,監禁我將近兩個月的老所,我要去新看守所繼續服刑。我想那裡將是我通向自由的最後一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