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 :日本資源短缺,國土地域狹窄,又多處於緯度較高地區,農產品品種很少,所以國民在飲食上也就比較單調。小島在家時,每日不過鹹魚米飯、米飯鹹魚;當兵後,軍營里的伙食也大多粗陋不堪,如同餵豬。他覺得今天這餐飯是他從小到大吃過的最愜意的飯菜。略帶酒意的他忽發奇想:天皇陛下的御膳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此時的他很得意,又有一絲悲哀。大口餮饕着滿桌的美味佳肴,眯眼享受着滿耳的媚言諛詞,小島的尊嚴和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飄飄然之間,他醉了。有了小島的率先垂範,據點的鬼子兵們也就隔三差五的來酒家吃霸王餐,每次都得到了極熱情的接待。不長時間,張勝就和這些日本兵混得極熟,每次迎來送往,張勝和這些日本兵都是勾肩搭背、拍拍打打,好不熱乎。那種親熱勁兒在外人看來,還以為他和這些東洋兵們拜了把子、成了乾哥們兒。
吃人的嘴短,只要提起\"桃園酒家\",據點裡的鬼子就會不約而同豎大拇指稱讚:\"張君的良心大大的好,菜的、酒的、喲西喲西。\"\"桃園酒家\"一時之間彷彿成了大日本皇軍的兵站。
下雨了,濃黑的烏雲低低地壓着樹梢,讓人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白亮亮的雨像瓢潑般傾瀉而下,滿耳都是嘩嘩的雨聲,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放晴的。
本來店裡平日里客人就不多,趕上這麼個下雨天,來的客人就更少了,不大一會兒雨小了些,原來在店裡喝酒的兩三個客人也趁着雨勢暫歇結賬離去。看着店裡也沒多少活計,兩個夥計也被打發回家去了。
繼宗坐在窗邊、皺着眉有點出神地看着窗外,張勝、占魁兩人默不作聲地喝着酒。
\"吧嗒,吧嗒。\"兩個日本兵冒着雨,如公雞般在店外的大路上跳跑着,渾身濕得精透,看樣子淋得夠戧。張勝看了一眼占魁,衝出店外。\"小泉君、三木君。\"他大聲招呼着。兩個日本兵對看了一眼,快要樂瘋了,三步兩步衝過來抱着張勝。張勝和倆日本兵用半通不通的日本雜碎話亂侃了一氣,弄明白這倆人是去送信剛返回,此時又餓又累渾身發冷,正急着想喝點酒暖暖身子。
張勝把二人讓進酒館,日本兵如到了家一樣,大模大樣地往雅間里走,嘴裡還大聲吩咐着:\"酒的肉的快快的。\"小泉身材粗壯,胖臉上的五官如同包子的褶一樣緊緊擠在一起,一說話兩隻小眼睛眨巴個不停,讓人瞧着很累。三木的長相則更寒磣,一口黑糊糊的像野豬一樣的暴牙,牙縫裡殘留着不知啥時候的食物殘渣,一張口說話獠牙齜出彷彿要吃人,兩條腿抽風似的抖動着。
也許是冷餓之極的緣故,兩個日本兵大口吃着肉,幾乎是往喉嚨倒水似的舉起瓶子灌着白酒,在他們看來,中國白酒比日本清酒好喝多了。不多時,兩人已醉意沉沉。
該下手了。繼宗取出他殺豬用的傢伙--鉤和刀來,繼宗、張勝、占魁三人相視一眼,繼宗在前,占魁緊跟其後衝進雅間。小泉和三木已趴在桌子上,嘴裡含混不清地說著醉話。繼宗用殺豬刀在小泉頭上重重地拍了兩下,疼痛使小泉的意識在一剎那間恢復了。\"八嘎!\"小泉嘴裡罵著。
就在他抬頭的一瞬間,繼宗手裡的鐵鉤已準確地鉤入他的下頜骨,左手一發力,小泉便像一塊破布似的被拖過桌面。繼宗頭也不回,像拖豬一樣拖着渾身臟污、倒在地上的小泉向後屋儲物間走去。小泉因下頜骨被鉤,發不出聲來,用雙手拚命抓住鐵鉤想掙脫出來,無奈繼宗殺豬多年,無論鉤豬的技術還是膂力都是一流的,怎容他掙脫。
到了儲物間,早已等得迫不及待的張勝抬腳踩住小泉,麻利地將他一捆。繼宗翻回頭又去鉤三木。
此時小泉口腔中的各個零件已被鋒利的鉤尖攪得一塌糊塗,嘴裡只能發出含混不清的荷荷的聲音來。
而三木幾乎是被繼宗挑在鉤上挑進來的,活脫脫是北京全聚德的烤鴨出爐,發紫的舌頭從暴牙間擠了出來,口腔分泌物混着血水掛在暴牙上,拖出一條長長的細線,等繼宗退出鉤來,三木整個人已渾身哆嗦着委頓在地。
繼宗面無表情、冷酷地說道:\"一刀宰了這兩個王八蛋太便宜他們了。\"於是,兩個日本人被面對面地吊離地面。此時小泉和三木已經徹底清醒過來,看着平時和他們\"親如兄弟\"的張勝臉上的笑容,他倆不相信這會是真的。繼宗咔咔兩刀割斷了兩個鬼子的皮帶,他倆的褲子很聽話地垂到了腳踝上。
他倆那極像中國嬰兒尿布似的日式褲衩看起來很滑稽,占魁忍不住笑出聲來。小泉和三木極力扭動着身子,兩腿緊緊夾在一起,占魁的笑聲讓他倆感到了羞辱。
繼宗抽出皮帶,二話不說掄起皮帶,沒頭沒腦照着小泉猛抽起來。占魁也不甘落後,對着三木如同抽打劈柴一樣劈里啪啦一陣猛揍。在繼宗、占魁雨點般的皮帶下,兩個鬼子皮開肉綻,翻了翻白眼,靈魂頓時出竅。
張勝等不及了,他提來涼水對着倆鬼子潑去,小泉和三木被涼水激醒過來。劇烈的疼痛使兩個小鬼子相信這不是做夢,這是真的。張勝的皮帶緊跟着也招呼起兩個日本兵來。這間儲物間四牆密封,外面又大雨如注,即使小泉和三木二人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見。面對着三個彪形大漢,三木想象着自己會在這裡無聲無息地死去,說不定還會被砍頭,而按照日本軍隊的慣例,被砍頭的日本軍人靈位是不能進靖國神社的。想到這裡,三木不禁全身戰慄起來。
眼看着時辰也差不多了,繼宗操起刀對兩個奄奄一息的鬼子說道:\"你們這些雜種都不是人養的,是魔鬼,是牲口,即使你們在陽世受盡折磨也償還不清你們在中國犯下的罪孽,現在爺爺送你們上路,下輩子投胎記着做個好人。\"說罷手中刀往前一送,刀穿胸而過,結果了兩個罪惡累累的日本鬼子。
繼宗的話聽得占魁\"撲哧\"一笑:\"兄弟好善性,對這些牲口不如的東西想殺就殺,怎麼做都不過分,依着我性子,我還想留他們到明晚再接着消遣呢。\"\"況且,他們倆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呀。\"張勝補充道。\"你咋不讓他們下輩子投胎變成豬,好讓你接着殺。\"占魁又來了一句。倆人一唱一和,說得繼宗一笑:\"好歹是條命,說幾句話超度超度,你們倆又不是沒見過我宰豬,我宰豬殺牛還要說幾句的。\"繼宗的辯解之語讓二人聽得樂不可支,幾乎笑破肚皮:\"你這輩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作孽殺生幾千條,恐怕只有今天宰這倆日本鬼子才是真正的善舉,閻王判官會給你記在功勞簿上的。\"第二天早上,小泉和三木的屍體在街上被發現。兩人光着屁股並排跪在泥湯子里,嘴上套着馬嚼子,腮幫子鼓鼓的,不知被塞進什麼東西,腫脹的臉笑眯眯的,彷彿在拚命地吹口琴,只是小泉的眼再也不會快速眨動了,而三木的一口暴牙也不翼而飛,顯得非常靦腆,兩人滑稽的模樣令過往的中國人無不掩口而笑。
小島是在晚些時候知道此事的。小泉和三木的被殺並沒有引起他多少震動。在他看來,作為皇軍士兵,為大日本帝國殉國是件很光榮的事情,但兩人光着屁股的樣子卻讓大日本皇軍的面子很不好看。
小島有些惱火,在桌前不停地踱着步,掛在腰上的制式軍刀不停地碰到馬靴,他一生氣,解下軍刀拍在了桌子上,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剋制了半天才使自己逐漸平靜下來,他吩咐傳令兵叫來劉大牙商議此事。
\"一定是山裡的游擊隊乾的。\"劉大牙苦着臉一口咬定。看着劉大牙一口暴牙的樣子,小島想起了三木的那嘴獠牙和他噙着馬嚼子的怪樣,突然有一種忍不住要笑出來的感覺。
看着小島陰陽不定、難以捉摸的表情,劉大牙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但他又不敢問,他有點後悔自己剛才冒冒失失地發言,在這些事情上應該先聽聽小島的意思再說不遲。想到這兒,他閉上了嘴不再多說。
小島從來就沒有指望從劉大牙這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只不過劉大牙作為翻譯和他相處日久,許多場合需要劉大牙在場,叫他來純粹屬於一種習慣。在小島眼裡,劉大牙是個背叛了本民族的人,這種沒有骨氣的人是不值得尊重的,更是不可靠的,小島從心底瞧不起他。即使劉大牙說得再有道理,小島也不會採納。況且,像小島這樣自視甚高的人大多剛愎自用,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更何況是劉大牙之流。特別是上次劉大牙趁他喝醉,一口咬定莊家營子窩藏有游擊隊,自己帶兵奔襲十幾里,除了殺掉一些老百姓外,別說游擊隊了,連一把像樣的兵器都沒搜着,這令他非常光火。他當時就有一種被劉大牙愚弄操縱的感覺,但還不能發作,因為發作就等於承認自己錯了,畢竟當時是自己親自帶隊去的。
此時看到劉大牙只說了一句便不再說話,小島內心有點厭惡,他鄙夷地揮了揮手,示意劉大牙退下。雖然對劉大牙所說的不屑一顧,但一年多來的戰況似乎也證明了他說的有一點道理。在小島看來,自忻口戰役結束之後,中國政府軍在華北的軍隊幾乎再沒有出現過,現在除了在山西境內的中條山、黃河東岸還能遇到中國政府軍的抵抗外,幾乎華北全境已成為皇軍的後方,只有游擊隊在活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有其他的反日武裝。所以,劉大牙之言也不無道理。
想到是令他頭痛的游擊隊,小島十分煩惱。在山區清鄉時,多少次連人影還沒看見,自己的手下就被冷槍擊斃,追來追去的不是踩了地雷就是中了埋伏,損兵折將不說,根本就沒見過游擊隊影子。
但這次對小泉和三木的死,小島還是滿腹狐疑。兩個全副武裝、身體強壯的皇軍士兵遇見游擊隊絕不會輕易俯首就擒的,他們一定會拚死抵抗,但三木和小泉身上並無槍傷,只有刀傷和類似鞭傷的痕迹,下頜彷彿被利器刺穿過,死後還被戴上馬嚼子扔到據點外的大街上,這不像游擊隊的一貫作風。
難道是當地老百姓乾的?
不可能!他腦子裡立刻浮現出那些性格孱弱的老百姓來,以往一兩個皇軍士兵闖進村子裡,一村的老百姓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有瑟瑟發抖的份兒,哪兒還有勇氣殺人?絕對不可能!
那到底是什麼人乾的?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干?他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在一線戰場,絕對不會發生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想到前線,聯繫到個人的處境,他的情緒立刻變得很糟,再也沒有心情往下想,他煩躁地揮了揮手,彷彿要趕走腦子裡這些令人不快的念頭。
幹掉了兩個日本鬼子,繼宗三人的神情有了些許的改善。
以前三人在沒人的時候總是默默相對,不是抽煙就是喝酒,心裡一直憋着氣,整日想的就是殺日本人為親人報仇,現在,隨着兩個鬼子成為刀下之鬼,這種情況有所緩解,所以,今日關門上板之後,弟兄三人決定喝點酒慶賀慶賀。三人原本就酒量很大,加上今日心情不錯,索性放量而飲,桌上的酒菜還未動一口,一壇衡水老白乾已見了底。
占魁二話沒說,起身又提來兩壇衡水老白乾,往桌上一,只說了一個字:\"喝!\"
\"慢慢來,先墊些菜,這麼好的菜我們不吃對不起占魁的好手藝。\"張勝伸手勸菜。
今天的菜是占魁精心準備的。一盤松花蛋、一盤白切雞、一盤臘肉、一盤牛肚,湯盆里是酸菜汆白肉,四菜一湯,紅紅綠綠煞是好看。
\"二位哥哥,我琢磨着我們今後是不是再多想些招兒拾掇這些小日本。\"繼宗呷了一口酒道。
\"對,我們不能老在這死等,應瞅准機會就下手,不一定非得在店裡動手。\"占魁性急,趕緊接話表示贊同。\"看樣子,繼宗已經有辦法了,快說說看。\"張勝老謀深算,慢條斯理。\"咱們現在有小泉和三木留下的日本快槍,張勝哥可以找金龍大哥去學學快槍是咋放的,回來再教我和占魁;再一個,我注意到據點裡的軍曹渡邊經常帶人去縣城辦事,他們肯定要經常穿過清水灣那片大林子,我們能不能效仿梁山好漢智劫生辰綱的法子,在林子里幹掉這幾個貨。\"\"我們除了往菜里吐痰,還可以來點巴豆、砒霜什麼的。\"占魁也想出了自己的招術。
張勝也眯縫着眼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鬼子經常有騎馬路過到店裡來喝酒的,只要趁他們不注意在馬鞍子下面放點蒺藜刺、碎碗瓷片什麼的,保准他騎不了多遠馬就會受驚,摔不死也給他整殘了。\"常言道: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弟兄三人你一言我一語,想出了許多整治日本人的辦法來。三人說得高興,兩壇酒很快喝得一滴不剩,眼看天色不早,三人才躺下安歇。
說干就干。第二天一早,張勝提着兩瓶汾酒、一隻燒雞、四隻醬豬蹄、一包臘牛肉,搖搖晃晃地去找表哥王金龍進山打獵。
王金龍是個極爽快的人,雖然他家和張勝家是遠房親戚,但兩人從小就過從甚密,長大後二人雖各忙各的事,逢年過節來往走動卻不亞於小時候,只因二人都性格豪邁、見多識廣,除了有親戚這層關係外,更多的是有那麼一點惺惺相惜的意思。
見表弟來約,王金龍二話沒說,帶上兩個平日關係很鐵、槍法很好的手下,一行四人背上四桿長槍,一路說說笑笑,迤邐進山。
雖然已是暮春季節,但由於海拔高的緣故,此時的燕山依然是初春景色,滿山的野花爛漫地開着,清新的空氣中一陣陣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暖暖的陽光照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愜意。這裡屬燕山北麓,源自燕山的諸條河流汩汩地湧出山外,滋養着山外那一大片肥沃的平川,充足的綠色植物為大小飛禽走獸提供了充足的食物,山雞、野兔、黃羊、梅花鹿、狍子隨處可見。因此,從清朝順治帝始,這裡就作為皇室行圍打獵的御苑。
正走着,王金龍示意大夥禁聲,遠處一群黃羊在山坡上懶懶地曬着太陽,旁邊有幾隻梅花鹿在悠閑地啃着青草。大家迅速趴下舉槍瞄準,王金龍俯卧在張勝邊上,教他如何開保險,如何三點一線瞄準。其實張勝以前經常打獵,槍法極准,只是以前用的是土槍而已。\"啪、啪、啪、啪\"四聲槍響,三隻黃羊中槍倒地。張勝因初次使用長槍,還有些不習慣,所以子彈落空沒有斬獲。剛出來就有收穫,四人自然興奮異常,緊接着就是架火烤肉,開懷暢飲。王金龍又讓手下把槍拆裝了幾遍,細細地給張勝講了快槍的用法。張勝顧不上吃喝,掂着槍四處尋找目標,直到四人所帶的子彈全部被他打光,這才不甘心地坐下喝起酒來。
皇協軍使用的是國民政府設在河南鞏縣的兵工廠仿製的毛瑟槍--\"中正式\"步槍,而日軍使用的\"三八式\"步槍也屬毛瑟槍系列,兩種步槍構造相似,只是尺寸、口徑、射程、質量不同而已。所以等張勝回到店裡時,已經能熟練地使用小泉和三木留下的三八大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