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騰”地,立起身子,沖門急跨一步,又急收了腳,扭頭一瞅酸刺兒,見酸刺兒,身子緊貼着牆,右手攥着匕首橫在蘭子娘脖頸上,頭歪着,瞪眼死死盯着,雙手舉着狗皮褥子,虎視眈眈,隨時欲撲的狗蛋兒,便迭口問道:“怎..怎嘞?”。
酸刺兒大聲怒斥着狗蛋:“膿帶虎,褥子放下”。
狗蛋兒瞪着眼,吸溜着鼻涕,大罵著:“放了刀子,捂死你個臭婆娘”。
蘭子娘靠着牆,仰着臉兒,瞥着後生,“撲哧”一聲,“咯咯”地,笑了起來,輕聲說:“像嘞,鼓匠班子、吹喇叭的唐大命吧?俺是你弟,二命的婆娘嘞”,說著,微一轉頭,長睫毛一忽閃,瞅着酸刺兒,說了句:“終究是閨女兒家家,面甜手軟,換成二命,俺就沒命嘞”。
唐大命張着大嘴,眨巴着眼,瞅着蘭子娘,愣怔在了當地,一動不動...
酸刺兒叨了聲:“二命哥,嫂子?”,稍一分神兒,未等轉過頭來,便被狗蛋兒用狗皮蒙了手臂,撲倒在了炕上,奪下匕首,騎壓在了身上...掐住了脖子,狗蛋兒嚷嚷着:“臭婆娘,掐死你”。
“蛋兒,可不敢真掐,一家人嘞”,蘭子娘一挺身子,伸出右臂,顫抖着,急聲喊道...
狗蛋兒一鬆手,“哧溜”一下,往後一竄,身子貼在牆上,雙手擎着匕首,沖前、左右晃蕩着,死盯着酸刺大罵道:“還楊排風,刀馬旦嘞,狗屁不是,笨球的和豬似的,臭婆娘”。
酸刺兒一個“鯉魚打挺”,立起身子,一甩大辮子,用手一指狗蛋兒,杏眼圓睜,惡狠狠地,迸出了一句:“小鱉子,猛不防算啥本事兒嘞,再敢罵一句,撕亂你嘴”。
蘭子娘瞅着二人,“咯咯”地笑着,說了句:“不嚷嚷嘞,大水沖了龍王廟,針尖遇上麥芒嘞,蛋兒啊,放下小刀子,還不見過大伯”。
“大伯,誰嘞?”狗蛋兒瞥了一眼蘭子娘,問了聲,隨即,又死死盯着酸刺兒,生怕酸刺兒冷不防“以其人道,還治其人之身”,奪去匕首,羞辱自個兒。
蘭子娘緩緩轉頭,瞅着唐大命,說:“他大伯,不毛楞嘞,狗蛋兒是二命的徒弟嘞,小人精兒,快炕上坐,咱細說嘞”。
唐大命怔怔地,跨到了炕沿上,瞅了瞅狗蛋兒,又瞅着蘭子娘,吶吶地說:“你說你是俺弟的婆娘?幾時的事兒?俺和俺弟分開還不足一月嘞”。
蘭子娘長睫毛一忽閃,微微一笑,垂下了頭,“唉”了一聲,輕聲說道:“俺叫貞女子,娘家姓富,祖上是旗丁嘞,到俺爹這輩兒,窮的和要飯的沒兩樣嘞,爹給俺早早定了娃娃親,十六歲出閣,嫁到廣武城下寨王家,俺男人與村裡閑漢打賭逞能,凍死嘞,唉,說這作甚嘞”,長吁了一口氣,接着又說:“二十多日前,二命替師父吉魚兒報仇,去了俺家,戮了鄭老炮,怕俺背了黑鍋,領俺一道出口外避禍嘞,沒良民證,出不去,俺倆就成親,成了亡命鴛鴦嘞”。
唐大命眨巴着眼,連連點着頭,一抬右手,撓了撓腦袋,道了聲:“昂”,又問了句:“俺弟嘞?”。
狗蛋兒一吸溜鼻涕,接口,回了句:“大伯,師父在城外嘞”。
蘭子娘仰臉一瞅狗蛋兒,說了句:“蛋兒,屋外瞅着點,隔牆有耳朵嘞”。
狗蛋應了聲,“哧溜”一下,竄下了炕,遲疑了一下,腳步一停,回頭,一瞅酸刺兒,嘻嘻一笑,說:“酸刺姐,還你”,將匕首反手扔在了炕上,一拉門,竄出了屋外。
酸刺兒急彎腰,拾起了匕首,揣入懷中,嘟囔了一句:“黃蜂不大,屁股傷人嘞”,隨即,緊挨着唐大命盤腿坐下,瞅着,唐大命問了聲:“哥,她..她..這..這道長,真是嫂子嘞?”,說著,抬臉兒,瞅着蘭子娘。
蘭子娘抿嘴一笑,長睫毛閃着,瞅着酸刺兒,說了句:“這還有假嘞,不過啊,沒聽二命念叨過,還有個水靈靈的親妹子嘞”。
酸刺兒一聽“水靈靈”三字,心內十分受用,雙手捋着辮子,腆腆回了句:“姨妹子嘞”。
蘭子娘見唐大命面無表情,也拿不準唐大命是不認可自個兒這個弟媳,還是半信半疑,心中暗道:“生米做成熟飯,你弟都吃了好幾碗嘞,你是拿捏啥嘞?認了更好,不認也是唐二命婆娘,你能怎麼的?”抽搐了下鼻子,輕聲又說:“他大伯,二命不嫌俺年歲大,你嫌啥嘞?老妻比母嘞,疼人,二命私下叫俺親娘嘞,再說了,二命是個賊,亡命之徒,說不定那天丟了腦袋,正經人家閨女誰願跟他,當寡婦是好的嘞,說不定還得上法場挨刀嘞。你估摸還不知嘞,昨個夜裡這屋死下四人,還有劉家好幾口子、周二堡那幾口子,都是二命做下的”。
“吱扭”一聲,門被攘開,狗蛋兒一探頭,說了聲:“姨,柳好德來咧”。
張夢章(龍山大先生) 中華詩詞學會會員 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山西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 大同作家協會會員 大同周易研究協會常務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