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攙着她從醫院走出來。
“孩子,我的孩子!”
她披頭散髮,又哭又鬧,還時不時在我身上抓咬。
我絲毫不敢反抗,畏畏縮縮的,埋着頭,陪着笑,壓低聲音,不住地說著好話。
“孩子!”她突然尖叫一聲,從我手裡掙脫,不顧車來車往,徑直向大街衝去。
她彷彿會施魔法一樣,衝到哪,哪裡車子便緊急剎車。
我大驚失色,也趕緊追過去。
我要顧及往來車輛,跑得慢些。
她可全然不顧,彷彿這條大街是她個人的。
她越跑越快,臉色蒼白,像只失血的蝴蝶在車子中間飛舞穿梭。
從大街上她又折向天橋。天橋上所有的車也瞬間被她的魔法給逼停了。
我抄近路終於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
她正雙手抓住欄杆,一副要縱身躍下去的樣子。
她的臉上飛快閃過糾結、猶豫、痛苦、決絕的神色。
我從後面抱緊她,一把將她操起來,抱到懷裡,任憑女的哭喊撕咬,一步一步走下了天橋。
回到賓館,在我苦苦哀求和勸導下,她終於疲憊地沉沉入睡。
睡夢裡,她時而低聲喃喃自語,“孩子…孩子…”,時而發出尖利的喊叫,“孩子呢?我要孩子!”
她流產了,而我就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看着她那憔悴、痛苦的樣子,我心如刀割,卻又無能為力,毫無辦法,甚至是找不出半句合適安慰她的話來。
屋間里的氣氛如此壓抑,讓我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我不安地在陽台上來回踱步,一隻接一隻煙抽着。
這時,手機響了。我一看,是老婆打來的。
她呼吸平穩,已經進入熟睡狀態。
我悄悄拉開門,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面。

2
“老婆,有事嗎?”
“怎麼呢?出個差還這麼辛苦!”妻子顯然從聲音里聽出了我的疲倦。
“沒有!我剛在房間休息。”我趕緊解釋道。
“你同事小王打電話給我,說李主任在找你!”
她意味深長地問道,“莫非他們都不知道你出差了嗎?”
“是不知道!”我有點慌亂,“是…是老闆直接安排的。”
她哦了一聲,沒有繼續說話。
透過手機,我似乎能聽到她粗重的呼吸聲,還看到她那張布滿傷心、失望和憤怒的臉。
事情分明露餡了。
在單位我是請事假,對她是說出公差。
單位有急事找我,我把手機關機,便聯繫上我妻子。
雙方一溝通,真相大白。
“我…我…”我吶吶着,不知措辭。
好半天后,她淡淡地問,“與酥在一起?”
我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你是什麼打算呢?”她平靜地問道。
“她剛流產,在房子里休息。”
說著說著,這兩天遭受的折磨,不禁讓我失聲痛哭起來。
“你哭什麼呢?”她惱火道,“你自己作賤,還有臉哭!”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抽泣道。
我除了工作和業餘舞文弄墨外,一直就是個有點懦弱和沒什麼主見的男人。
結婚以來,我們夫妻恩愛,家裡大小事情都是她作主。
很多時候,我就是她寵着、護着的小丈夫。
“你的意思是,你還要這個家,不想和她在一起,是嗎?”她耐着性子問道。
我忙不迭地連聲應是,又結結巴巴解釋道,“我與她其實…上一次同事聚會…酒醉…”
“好了好了!你在賓館大廳等我,我過去幫你處理!”
我苦笑一聲朝樓下走去。
與妻子的精明相比,自己就是個智障。
我的一切,在她眼裡,恐怕都是透明的。
3
妻子其實早就知道我的事了。
酥與我是同事,三年前分到我手下工作。
她容貌出眾,氣質非凡,性格溫柔,做事麻利、勤快,是單位所有男人目光的聚焦點。
在別的男人面前,她從來都是不假顏色,一副清冷、高傲的樣子。
相反,她對我卻一直很恭敬、熱情,還常常會表現出嬌羞、可愛的小女人神態。
她來了後,辦公室終日明窗淨几。
她侍弄的那幾盆鮮花,讓屋子裡瀰漫著陶醉的芬芳。
每天早晨,都會有一杯熱茶送到我手裡。茶葉都是她從家裡帶來的。
偶爾,她看我的眼光里會閃爍着星星。
我漸漸地有點迷失,她這是對我的崇拜和愛慕嗎?
同事們羨慕我,我也因此沾沾自喜。
妻子友善提醒道,“保持一些距離,別害了人家。”
“你不會是吃醋吧!”我打擊道。
我這樣一個信得過單位,能讓她有所擔心,還真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男女之防還是要有的。”
她不為所動,繼續說道,“你把她當同事、當小女孩,可萬一她把你當大男人,甚至是情哥哥?”
“你不是老怨我是宅男,不會到外面沾花惹草。”
我笑了笑,故意氣她道,“這不正是你希望的嗎?”
“好好好!”她理屈詞窮道,“到時出事了,可別找我哭鼻子。”
我堅信自己不會背叛妻子與家庭。
對現在的生活,我感覺十分滿足與幸福。
家裡百事不管,洗手吃飯,一切都由妻子打理,去哪裡找這樣又能賺錢又會理家的賢惠女人呢?
事情的發展往往不盡如人意。
感情的變化莫測更是讓人無法把控。
先是酥逐漸深陷其中。她的眼光與神態無不透露出對我的濃濃情意。
我有心拒絕,卻又無能為力,或者說心有不甘。
我試着享受着這份意外的甜美,並漸漸甘之若飴。
妻子多次勸道,“別玩火了,會出事的!”
我嘴上答應,行動上卻沒有採取多少措施。
不知不覺,我也走到了感情的懸崖邊緣。
一次同事聚餐後,我送他回家。
夜色迷離,春情蕩漾。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們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
隨後,她懷孕了。
我方寸大亂,惶恐不安。
但我知道一點,於我於她而言,這孩子都不能留。
最後,在我的苦勸下,她才心不甘情不願來到了醫院。
4
“老婆,我在這裡!”我在休息吧朝推門進來的妻子招手。
她緊繃著臉,風塵僕僕。
“現在舒服了吧!”她坐下來,嘲諷道。
她並沒有如我想象中,一見面就雷庭大怒,破口大罵。
我更加慚愧與惶恐,低下頭,一言不發。
“她提過什麼要求嗎?”
“沒有!”我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一直都在傷心。”
“第一次,都會是這樣的。”她心有戚戚道。
“你有什麼處置辦法嗎?”
我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脫褲子時怎麼不想想後果呢?”
她氣不打一處出,恨恨道,“現在卻毫無主見!”
我繼續做縮頭烏龜,扮可憐樣。
“穌也不像是壞女孩,只是情迷心竅罷了。遭受這打擊,也挺可憐的。”
她咬牙道,“給人家三十萬元吧!你再多做做她的工作。”
我大吃一驚,膛目結舌地看着她。
這三十萬元可是她辛苦攢下來的,是家裡全部存款。
“你傷害了人家,又不能和她在一起。”
她同情心滿滿地說道,“不賠點錢,良心過得去嗎?”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是單位李主任打過來的。
“小張,你死哪去了?怎麼把手機關機呢?”李主任氣急敗壞地呵斥道。
我弱弱地爭辯道,“我不是和您請假了嗎?”
他沒有理會我的解釋,繼續發泄道,“快說!小穌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沒有!”我死鴨子嘴硬道,“我怎麼知道呢?”
“真不知道?”他冷哼數聲道,“你曉得她是誰的女兒呢?”
沒等我回話,他恨得牙根痒痒道,“市裡首富李董唯一的千金!”
“什麼?”我大驚失色。李董可是能量通天的大人物啊!
“你呀!可惹大禍了!”
他訓斥道,“李董在單位大鬧後,通過公安大數據,找到她和你在一起的行蹤。”
頓了頓,他舒緩語氣,好心提醒道,“估計他帶人去找你們了。你可要小心應付。
能不能過這一關,可就看你的造化了!”
掛了李主任電話後,我垂頭喪氣地對妻子說,“那筆錢不用拿了!”
“怎麼呢?李主任和你說了什麼呢?”她奇怪道。
“酥是首富李董的女兒。”我苦笑道,“人家會在乎你這一點錢嗎?”
“酥平時這麼低調,想不到會有這麼深的背景。”
她的臉上也不自覺地浮現出緊張的神色。
“首富千金,沒有新的想法?”她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緊盯着我說。
“別開這種玩笑!你是我最理想、最合適的伴侶!”
我把妻子摟在懷裡,悠悠道,“坦率來說,我與酥是有感情,並為它痴迷。
不過,這份感情是建立在沙灘之上的。由酥的浪漫、夢想、幼稚和不成熟,以及我的幻想、衝動、獵奇堆徹而成。
它與婚姻無關,只能存在於虛幻的夢想里。”
說到這裡,一種來自於靈魂的悔恨與痛苦席捲而來,我不禁淚流滿面,痛心疾首道,“我就是罪魁禍首,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酥!”
跟着,我又神色堅毅道,“如果要有什麼懲罰,就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
“能有多大懲罰呢?”
妻子寬慰道,“無非是你丟失工作,再暴打你一頓,忍忍就過去了。”
我們相擁而坐,靜待即將到來的打擊。
“嫂子,你也在這裡。”神容憔悴的酥從後面閃出來。
“小酥,對不起!”妻子拉住酥的手歉意道。
“我誰都不怪,只怪我自己!”
酥淚眼婆娑道,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跟着,她抽出手,神色驚惶道,“你們趕緊走吧!我爸馬上過來了!”
見我們無動於衷,她推了我妻子一把,催促道,“我爸那暴脾氣,看到你們,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還有,要他這段時間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我做通爸的工作後,才能出來。”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始終沒有看過我一眼。
可見她不僅沒有原諒我,恐怕還恨之入骨。
酥走了,我與妻子也很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