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裡闖入一個女孩,竟與十年前死去的常露師姐長得一模一樣

2022年07月06日02:04:06 故事 1928

我家裡闖入一個女孩,竟與十年前死去的常露師姐長得一模一樣
當初,師姐用身體替我擋住熔岩龜的攻擊。
我抱着口吐鮮血的她,滿心絕望,她卻面露微笑「別怪他們,他們也是為了活下去。」
如今,死去的人,活生生出現在了我面前!


黎明將至·暗夜

1

我倚在窗邊,習慣性地從口袋裡掏出口香糖。

天空依舊是灰濛濛的一片,亦如我的心情。那忽明忽暗的熔漿,像是刻在眼睛裡的傷疤,時刻提醒着你對於絕望的無力感。

十六年了,它們就這樣靜靜佇立在河的對面,隨時等待着跨越結界,佔領我們的土地。

扔掉糖紙,我將目光停鎖定在了河水中央,有幾個身着防護服的人,正在蹚水。其中有一個少年,似乎行走有些不便,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架着半邊身子,朝這邊過來。

我立馬換上白大褂,靜靜地候在消毒艙前。

艙門打開,偵查組的李峰已經褪下了身上的防護服,他的肩膀上,扛着那位少年。看樣子,也就十七八歲,災難來臨那年,他甚至都不記事。

我粗略地看了一眼少年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火痘——如岩漿一般的顏色。

“怎麼搞的?”按理說,防護得當,不該有這麼大面積的感染才對。

“靠。”李峰啐了一口,“這小子的防護服被燙出了一個窟窿。”

本是不起眼的小洞,如煙頭燙到了一般,可是那若隱若現的暗火卻在不停地擴大着範圍。等隊友們發現時,防護服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

我接過少年,將他平放在病床之上進行一個全方位的檢查。此時他似乎還有點意識,嘴裡不清不楚地說著什麼。

就聽李峰在旁邊安慰着:“你小子,應急針都打過了,死不了!一會兒就能見到你爺爺了。給老子——”

話還沒說完,少年已經沒有了呼吸。

“他媽的,老宋家就剩這一根獨苗了!”李峰愣了一下,轉過身,陰着臉一拳砸在了牆上。

我沒有打擾他,作為偵查組先鋒隊的隊長,這種經歷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他迅速調整了自己情緒,隨後帶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群怪物又進化了,大白天的也會動了。”

我心下一驚,將房間留給了李峰,自己則回到了辦公室,將這一情況上報給了研究所。

隔着玻璃,我看到李峰再次將少年背在背上,一步一步,將其送到焚屍間。

這種事情,似乎每天都在發生。而一切的一切,都源於十六年前的那場火山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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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十六年前,我所在的這個辦公室只是壽康研究所的一個實驗室。

壽康作為國內知名的醫藥品牌,曾創下了不少醫藥界的奇蹟。作為醫學院的學生,我很榮幸地被送到壽康研究所進行實習。

火山爆發的那天,我正在和小組成員核對實驗數據。

忽然一陣巨響,我們下意識地躲在桌子下面。畢竟在這黎明島上,地震已是常態。

可這次似乎有些不同,地面晃動了幾下後,雖然恢復了平靜,但那轟隆隆的聲音並未消散。

有組員伸出腦袋,望向窗外,隨即臉色大變,指着島嶼另外一頭的火山說道:“是,是火山爆發!”

我好奇地看向窗外,果真,那火山口處,冒出陣陣黑煙,而岩漿,像是被擠出的火紅奶油,順着火山緩緩流下,將樹木燒毀,將動物吞噬。

所到之處,簡直寸土不生。

最終,岩漿停在了清水河的邊緣。

我拿着望遠鏡,察覺到了異樣,朝着身邊的人喊着:“那不是岩漿,是一種很像岩漿的生物!”

它們有四肢,有腦袋,但就像烏龜一樣,躲在那狀似岩漿的殼子里。只是它們有些畏懼清水河,一直在河邊徘徊不定。

這是一切事情發生的開端,而接下來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我們稱之為最黑暗的一天!

思緒回到現在,我也不是當初那個實習生。幾年來,我致力於研究火痘,在這個領域上,也算小有成就,有了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十六年,黎明島真的改變了很多。

我又下意識的去拿口香糖,可是這一次,掏了一個空。

可離開之前,我分明將盒子放在了這裡啊。

恰在此時,辦公室的敲門聲響起,聶君穿着一身西裝,緩緩走進來。他是我的大學校友,同時也是壽康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

他的研究方向是關於那群熔岩龜——這是我們給那怪物起的名字。聶君的眼底一片烏青,想必昨日又是一個通宵。

我倒了一杯咖啡,遞到他的面前:“遇到困難了?”

聶君點點頭,端起咖啡卻遲遲沒有喝下:“跑了一個實驗體樣本,正在找呢。這熔岩龜進化得太快了,如今有了聽力,說不定過兩年,都可以游泳了。”

是的,這十六年間,熔岩龜從只會縮在殼子里滾動,再到伸出四肢挪動,視力和聽力也在不斷地解鎖,如今更是從夜晚活動變成了白天也可活動。

它們進化的速度實在是太驚人了,若是再不抓緊研究,怕是幾年之後,黎明島就會徹底被這群怪物佔領。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安慰道,“我們不也是從當初的一無所知,到現在掌握了不少資料嗎?”

聶君向來是個悲觀主義者,但聽到我的這一番話,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後指着我面前的零食問道:“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吃零食的呀?”

“哦,這個呀。”我順手把零食的包裝拆開,放在辦公桌上,“釣魚用的。”

“釣魚不是用魚食的嗎?”聶君一本正經地問道。

還未等我回答,研究所的警鈴大響。聶君放下杯子,擦去嘴邊的浮沫,匆匆地說了一句:“實驗體樣本出現了,我得趕過去看一眼。”

話語剛落,他便急忙沖了出去。若是不仔細看,絲毫看不出,他的一條腿,是機械假肢。

當年火山噴出來的,不僅僅只有熔岩龜,還有那漫天的黑霧。像是一個巨大的鍋蓋,將整個島嶼籠罩。

起初人們並沒有在意,可是隨着黑霧的濃度越來越高,人們發現在接觸到黑霧的肌膚上,會有瘙癢的感覺,隨即,便起了痘痘。

那痘痘的顏色,如同河水對面的岩漿龜,冒着絲絲熱氣,很快便蔓延到全身。

聶君沒有那麼幸運,那時的他拿着攝像機,在寬闊的陽台上準備記錄下火山爆發的那一瞬,絲毫沒有注意到,樓下四處奔竄的人們。當他察覺到危險的時候,腿上已經起了火痘。

他爬進廚房,當機立斷,用砍刀砍下了自己的一條腿,這才保住了性命。

時至今日,我都佩服他當年的勇氣。這或許也是聶君能做到高級研究員的原因吧。

警報聲很快就解除了,我聽到辦公桌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正悄悄摸上辦公桌,伸向剛剛我打開的零食。

“終於抓到你了。”我上前一步,一把擒住了那隻手,像拔蘿蔔一般,將藏在辦公室里的小偷揪了出來。

只是在我看清她模樣的那刻,呆愣住了。

3

“常露師姐?”我試探着出聲。

可是少女只是眨了眨雙眼,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我敲了敲腦袋,有些自嘲道,若是師姐還活着,此時的她應該已步入中年。

常露師姐比我早兩年來到研究所,平日里對我們這些晚輩很是照顧。她總是一副端莊優雅的樣子,嘴邊帶笑,眼神里充滿了智慧。與眼前這個少女截然不同。

或許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常露師姐的模樣在我腦海里漸漸淡去,才會導致我錯將這個小偷認成師姐。

“你叫什麼?”我坐在少女面前,心裡盤算着是否要將她交給警衛。

辦公室里總是會丟一些不起眼的小物,時間長了,我也漸漸嗅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少女歪着腦袋想了想,隨後從嘴裡說出兩個字:“齡堯。”

很特別的名字。我嘴裡默念。

齡堯穿了一件及大腿的白色襯衣,下身着一條破舊的土色長褲。像是從垃圾桶里撿出來的,破破爛爛,極不合體。

很顯然,她是拾荒者,一個遊離在研究所與熔岩龜邊緣的人群,靠着撿剩與隔離護欄為生的團體。

“你身為拾荒者,進入中圍地區偷東西,我是有權將你驅逐出研究所的。”我板起臉,試圖告訴她偷竊的重要性。

齡堯盯着我,良久才開口:“可是我餓。”

她的身形消瘦,臉色蠟黃,看樣子,的確是餓極了。我嘆了口氣,將今天的午飯分給她一半:“吃吧,吃吧。”

她吃飯的時候絲毫沒有女人該有的端莊優雅,而是直接用手抓起飯菜就塞進嘴裡。我皺眉,用紙巾將她掉在外面的米飯粒擦乾淨,不解道:“你不會用筷子嗎?”

顯然,齡堯只顧着吃飯,絲毫沒有回答我的意向。也是,對於拾荒者來說,儀態什麼的,哪有填飽肚子來得重要。

“慢點吃,不和你搶。”我順手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手邊,可是還不等我提醒她燙,她便已經喝完了,攤在椅子上,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

“你是一個好人!”

我苦笑,這一桌狼藉,換了一張“好人卡”,也不知道是否合算。

“一會兒我送你離開,如果被別人發現,你可就沒這麼幸運了。”很有可能被扔到外面,任其自生自滅。

我這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要知道,研究所分為三個部分,像是三堵透明的牆,將人分為三六九等,規格森嚴。

最外圍的,就是拾荒者,他們多為老弱病殘,對研究所並沒有什麼用,也許等到幼童長大,可以靠着強健的體魄加入偵查組,他的家人也能沾光進入到中圍。

而我和李峰,處在中圍,由研究所提供糧食,根據研究所的指派,做一些工作。

聶君是內圍,研究所的核心成員。他曾多次邀請我加入內圍,皆被我拒絕了。

我望向外圍的那群拾荒者,常常想起師姐的那句“醫者仁心”。當大夫從來不是為了往上爬,而是完成常露師姐的夙願,做一個救死扶傷的人。

齡堯對我的話表現得似懂非懂,她趴在陽台上,用袖子擦拭着窗戶。試了幾次,她終於發現不是玻璃太臟,而是外面太暗。

她指着那一團團黑霧,好奇道:“那是什麼?”

此時,我終於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勁,就算這個少女出生時,災難才剛剛爆發,那也不至於十六年間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

4

李峰再次找到我的時候,臉上掛滿了絕望。

我堵在門口,沒想到他會直接來公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衛生間後,我問道:“你怎麼來了?”

“找你喝酒!”李峰一把推開我,手裡拎着兩提啤酒,放在茶几上,臉上露出一個難看的表情,“他媽的,我們還要被困在這個鬼地方多久?”

他打開兩瓶啤酒,將其中一瓶遞到我手中。

“發生什麼了?”我問道。

李峰沉默了一會兒,隨即仰頭喝掉半瓶啤酒,說道:“剛剛我們嘗試從海底穿過屏障,失敗了。”

這種失敗,代表着又有人死了。

黑煙籠罩下,帶來的不僅是火痘的威脅,還有與外界聯繫的斷絕。外界信號中斷,來往船隻沉底,有人用無人飛機想要衝破這黑霧,卻在接觸到邊界的瞬間化為灰燼。

自此,黎明島就像是徹底從地圖上消失了一般。或許,在外人眼裡,這座小島已經因為火山爆發而沉底了。

而研究所,是唯一可以生存下去的地方。

最初將基地設置在黎明島,就是為了達到封閉的條件,以及自給自足。

所以,這裡有無土栽培的糧食,也有人工飼養的家畜,甚至有部分工業體系。靠着這些維持下去,其實並不是什麼難題。

偵查組的日常工作,便是探尋出去的道路,以及或者將落單的熔岩龜抓到實驗室,以便研究所的人進行更深一步的探究。

“聽聶君說,內圍正在研發一套全面的循環系統,可以驅散黑霧。”換而言之,只要活得夠長,便有機會與外面的世界取得聯繫。

“靠,我們在前面用命試探,他們就動動嘴皮子,這套循環系統都研發十六年了,東西呢?東西呢!”

若說起初,我們都志向滿滿,認為可以共渡難關。可隨着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最初的自信也被慢慢磨平。

李峰一把將酒瓶摔在地上,白色的泡沫在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音。與此同時,浴室里傳出一個女人的驚呼聲。聲音很小,卻依舊被李峰捕捉到了。

是齡堯。

李峰有些尷尬地看向我,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試探道:“這是,嫂子?”

見我沒說話,他便將其視為默認。

“可以啊,我還以為你得一輩子打光棍了呢。”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許是因為難得碰上喜事,他的表情沒有剛剛那麼苦悶,“只可惜,常露看不到了,她當年為了給你找對象,可是煞費苦心。”

提起常露師姐,不免就會想到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總是溫柔地盯着我,語重心長道:“小白呀,即便是被困在黎明島,也要好好享受生活,不能輕易被災難打敗才是。”

她說得道理我都懂,只有活下去,才會遇見一切可能。可是,我沒有被災難打敗,而師姐卻死在了這場災難中。

齡堯一直等李峰離開以後,才悄悄地打開浴室的門。

她滿臉歉意地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將齡堯塞進了浴室時,囑託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可那酒瓶摔碎的聲音,着實嚇了她一跳。

“沒事。”反正依着李峰的性子,他也不會多想。

這些日子相處得久了,齡堯也知道我有輕微的潔癖,見到地上的碎玻璃渣,她主動蹲下去打掃。

只聽“哎呀”一聲,我轉過頭,就看到地上的碎片帶着血,而齡堯正含着手指,可憐兮兮地看向我。

我從醫藥箱里拿出一個創可貼,然後讓齡堯將受傷的手指遞給我。

可是我來回翻看着齡堯的手,潔白無瑕,沒有絲毫的傷口。若不是玻璃碎片上還有她殘留的血跡,我險些以為是齡堯故意騙我的。

我強壓着內心的驚慌,再次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齡堯歪着腦袋,似乎對我這個問題很是不解。她耐心地說道:“我是齡堯呀。”

有的時候,我真想將她交給聶君,讓研究所的人好好詢問一番。可是望着這張與師姐有幾分相像的臉龐,我實在是下不了決心。

因為我知道,交給聶君無非是兩種後果,因為觸犯規矩而驅逐出所,亦或者因為體質特殊而成為研究對象。

5

我接到任務,要跨過清水河,繞到熔岩龜身後的火山時,內心是拒絕的。

這是一項挑戰係數極高的工作,可是研究所高層卻表示,他們通過技術發現山頂有一個未被損壞的信號發射器,說不定可以通過他與外界進行聯繫。

沖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李峰為首的衝鋒隊。可是這次的任務周期較長,需要有醫務人員隨行。可是原定隨行的大夫出了意外,我被強行組隊。

穿上防護服,背上醫療箱,帶上糧食,一切準備就緒,我準備和李峰等人碰頭。

可是出門時,我又有些不放心,從糧食包里掏出兩個麵包,放回了公寓里。這一去,生死未卜,可是我不在,就沒有人給齡堯分糧。

是的,我還是沒忍心將齡堯送走,偷偷地把她收留在公寓里。

李峰早早地就在外圍候着了,他身邊跟着兩個少年,有些眼生,一個叫張翼,皮膚黝黑,一口大白牙。另一個叫徐洲,不苟言笑,有些刻板。

聽李峰介紹,這兩位是這屆拾荒者里挑選出來的佼佼者。

我在與他們匯合以後,又等了一會兒,才見到一個戴眼鏡的大叔,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

我們叫他崔叔,他是研究所里的技術人員,此次跟着,主要負責勘查信號發射器。

崔叔一來,就不停地抱歉道:“不好意思久等了,剛剛我女兒哭着不讓我走,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的。”

雖然這話是在抱怨,但我們聽得出,那語氣里,是滿滿的幸福。

自此,五人小組全部集合完畢,我們互相檢查了防護服的穿戴,毅然決然的踏上了這條未知的路。

我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踏出研究所了,這次的外出,讓我震撼不已。

原本熱鬧的街道,如今一片死寂,我擦了擦護目鏡上的灰塵,看到街邊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骨。

再往前走,是幾家超市,門窗皆被破壞過,想必是初期暴亂時,人們為了生存,而將其搶劫一空。

我聽見張翼小聲說了句:“這也太慘了吧。”

想必張翼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他原以為拾荒者的生活是最困難的,卻沒想到真正的人間地獄是這裡。

崔叔拍了拍張翼的肩膀,說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黎明島簡直是人間天堂,我每天最大的快樂,就是洗海澡,拾海鮮,喝椰汁。”

張翼對這些是沒有概念的,從他記事起,這個世界就是灰濛濛的。

我笑着搖了搖頭,很快,我們便到了清水河畔。

“切記,不要發出聲響,這些怪物通常是白天睡覺的。”李峰走在最前列,低聲囑託道,“隨時觀察自己的防護服有沒有出現破損。”

見我們點頭,他才轉回身,第一個下水。因為十年前意外渡河的熔岩龜,研究所將河面上所有可能渡河的東西全部撤掉,所以我們能通過的辦法只有一個——游過去。

熔岩龜們正在沉睡,它們在河邊排成一排,像一顆顆表皮皸裂的荔枝,時不時在裂縫中透出一絲光亮,那是它們要蘇醒的信號。

李峰經驗豐富,當他注意到危險時,會立刻讓我們停下腳步,避免發出任何聲響。想來那熔岩龜只是睡得不舒服,輕輕挪了一個方向後,光亮消失了。

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熔岩龜,與望遠鏡中看到的還是有些許不同:那熔岩般的外表並非是龜殼,而是長在皮膚上的。四肢蜷縮在一起的模樣,像極了女人腹中的胎兒。

這種狀態,不禁讓我有些起疑。我想上前仔細觀察一番,卻被崔叔一把拽過,他瞪着我,用極小的聲音呵斥道:“不要命了?”

我趕忙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跟着隊伍,緩緩前進。

根據研究所提供的位置,信號發射器就在不遠處的山洞裡。我們要在天黑怪物們活動前,進入到山洞當中。

好在,李峰輕車熟路。多年的偵查經驗,已經讓他對這裡的地形了如指掌。

山洞裡很黑,也有一些潮濕。

我打開額頭上的手電筒,這才勉強看清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通道,勉強只夠三個人並肩行走,所以我們決定,還是排成排比較方便。

崔叔作為技術指導,排在了李峰的後面,以便於第一時間發現信號發射器。而我處在第四的位置,前面是徐洲,後面是張翼。

張翼很貼心地說道:“白大夫,你放心,有我在後面,保你沒有後顧之憂。”

我笑着道了一聲謝,很久沒見到這麼開朗樂觀的孩子了。

6

我們順着通道走了很久,越朝里,能活動的空間就越大,可見度也越高,周遭也不再潮濕。甚至可以兩人並排走。

黑霧數值器顯示,這裡並沒有被黑霧侵染,許是洞口潮濕的水將其吸附了。

我摘下面罩,說道:“可以脫下防護服,原地休息一下了。”

從研究所到這裡,整整走了一天,說不累是不可能的。我從包里取出一個壓縮餅乾,靠着牆壁,小口地吃了起來。

張翼好奇地走了過來,看着我手中的餅乾:“好吃嗎?”

這孩子剛從外圍調進來,沒吃過零食。我將其中一片抵給他,說道:“嘗嘗。”

他學着我的樣子,細嚼慢咽,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表情。隨後在背包里搜尋了一番,找出一瓶抗生素,小心翼翼地徵詢道:“白大夫,我能拿這個跟你換嗎?”

這是他能找到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

由於拾荒者長時間呆在外圍,體內的毒素積累,為了將緩解毒素,研究所發明了這個抗生素。但是關於它的發放極為嚴格,只有進入到中圍的拾荒者才能拿到。

張翼,便是其中一員。

我接過抗生素,從中倒出了一粒,剩餘的還給了他。

“好了,交易完成。”

他似乎沒想到,只用一粒抗生素就可以換到餅乾,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小聲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開心的離開了。

轉頭間,我看到一旁的徐洲不禁詢問道:“吃嗎?”而徐洲卻將臉撇向一邊:“不需要。”

真是個彆扭不坦誠的小孩呀。但我的眼神,卻一直不自覺地看向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隨即又自嘲地一笑:身為醫生,我一天要見那麼多人,怎麼可能每個都記得呢?

我沖李峰打了個招呼,人有三急,剛剛水喝多了,準備找個隱蔽的地方解決一下。可是剛走到角落裡,就發現一個黑黢黢的東西趴在不遠處。

似乎是熔岩龜,但皮膚如同皸裂的牆皮,失去了光澤。不知道它是否是落單,也不知道它是死是活。

我悄悄後撤了幾步,眼睛瞥向不遠處的李峰。他顯然發現了我的異常,嘴裡的半塊麵包還未嚼爛,便一口吞下,招呼了徐洲和張翼,來到我身旁。

顯然,他們也不確定那角落裡的是什麼。

李峰從背包里掏出工具,緩步向著熔岩龜的方向挪動。而徐洲和張翼,則早早地鋪開防火網,準備一把將其捕獲。

幾人配合很是默契,可是李峰走到熔岩龜的面前後,神情明顯的鬆動了。

“是仿生機器。”為了研究怪物的生活作息,研究所根據怪物的外貌,製作了一批仿生機器,只是不知它是因為什麼被破壞掉了。

李峰拿着腳尖翻看着仿生機器的模樣,款式老舊,已經報廢了,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我卻眼尖地發現,那仿生機器上,還有一行編碼:SKKJ2030081701-2。

只是匆匆一眼,我也沒放在心上。李峰將那機器踢向一側,想要掃除障礙,卻聽哐當一聲,寂靜了幾秒後,又變成了連續滾落的聲音。

我拿着手電,照向仿生機器被踢的方向,只見那角落隱秘處,竟然還有一個隱藏的洞穴,看深度,大概有二十米左右高。但洞穴里的情景,不禁讓人頭皮發麻。

“這些,都是熔岩龜幼崽?”我的語氣也變得有些不確定。

洞穴里,密密麻麻擠滿了正在休息的熔岩龜幼崽。因着剛出生的緣故,它們身上的熔岩龜殼呈現半透明狀態,如同一個膠狀物,很好地將裡面的幼崽保護起來。

張翼將腦袋使勁向前探,隨後小聲說道:“你們看東西,像不像……人啊?”

這就是我不確定的原因。透明的外殼使它們的模樣比外面成年的熔岩龜更像胎兒。

崔叔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他的關注點並不是熔岩龜,而是被熔岩龜包圍的黑色箱子:“找到了,那就是信號發射器!”

7

我們並沒有忘記此次出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信號發射器。這熔岩龜幼崽,算是此任務的意外之喜。

李峰檢查了徐洲和張翼身上的繩索,確保一切準備就緒後,說道:“這群熔岩龜聽力應該還未發育完全,所以剛剛仿生機器掉下去的時候,並沒有將它們吵醒。”

他猶豫了一會兒,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要速戰速決:“但我們不能保證成年的熔岩龜什麼時候會出現,所以我們要儘快拿到信號發射器回來。”

徐洲和張翼表情凝重,鄭重地說道:“收到!隊長!”

一聲令下後,張翼負責在上面拉繩子,而李峰和徐洲負責下洞。

雖然知道熔岩龜的聽力並不是很靈敏,但上方的我們依舊屏住呼吸,緊張得看着李峰和徐洲慢慢移向信號發射器。

中間有一幼崽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膠狀的龜殼隱隱發出紅色的裂紋,那是熔岩龜即將蘇醒的信號。李峰及時發現異常,做了一個靜止的手勢。

只是這次,似乎有些不走運。徐洲就站在那隻幼崽的旁邊,在熔岩龜翻動身體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可就是這半步,他踩在了身後的龜殼上,一個不穩,摔倒了,驚醒了一地的熔岩龜。

見着那刺眼的紅色逐漸多了起來,我的心瞬間揪了起來,一邊幫着張翼拉繩子,一邊大喊:“快上來!”

而張翼卻只是將繩子拉緊,一動不動,僵在原地。

“你在等什麼呢?”我有些惱怒,可是順着張翼的目光,我看到徐洲突然沖向中間,伸手去搶奪那不遠處的信號發射器。

“這小子不要命了!”

就這一空檔,更多的熔岩龜蘇醒過來,警惕地提防着這個外來者。以一種防守的姿態,將徐洲團團圍住。

而徐洲手中拿着發射器,胡亂在半空中揮舞,試圖擊退這群熔岩龜。可是即便是幼崽,但終究寡不敵眾,徐洲也顯得有些吃力。

不多會兒,他的身上便出現了大大小小不同的傷痕。

而張翼手扯着繩子,遲遲不敢硬拽,就是害怕拖曳之下給徐洲造成二次傷害。

我放棄了拉繩子,趴在洞口處四處張望。此時的李峰顯然也很想上去幫忙,可是卻無從下手。

他的腳邊,還有剛剛墜落下的仿生機器,雖然已經破舊不堪,但面對這群只會橫衝直撞的幼崽,也能夠抵禦一陣子。

我在上面大喊一聲:“李峰,把仿生機器扔給徐洲。”

果真,徐洲在接到仿生機器以後,將其放在身前,靠着一股蠻力,衝出了重圍。李峰適時接應着他,一手拽着他的領子,將其扔到岩壁上。

這時我們才合力將他們拖上來。

徐洲受了重傷,我在檢查過後,慶幸這小子身體素質不錯,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李峰一直吊著的心終於回到了肚子里,隨即他便大罵道:“你特娘的是聽不懂人話嗎?讓你撤退你為什麼還往前跑!”

偵查組最忌諱的便是不聽命令,擅自行動,很容易喪生。

李峰見了太多自以為是的隊員,若是這個性格不改,遲早會釀成大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替徐洲開解道:“他也是想要將功補過,這不是把發射器拿上來了嘛。”

從始至終,徐洲都沒有為自己辯解一句。

李峰見他這個樣子,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嘆了一口氣,警告道:“再有下次,直接離開收拾東西滾蛋!”

說完,便將腦袋轉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默然不語。

就當我們以為任務完美結束,計劃回程的時候,崔叔看着那信號發射器,皺着眉說道:“壞了,用不了了。”

8

徐洲在反抗過程中,用發射器擊打了熔岩龜,導致部分零件損壞。原以為崔叔可以進行修復,可是他拿着放大鏡觀察了一周,只能遺憾地搖搖頭。

我們高興得太早了,此次任務,可以說是徹底地失敗了。

徐洲的臉上難掩愧疚之色,張翼見狀,在旁開解。而我則是看出了崔叔的異常,走到他身前,問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崔叔長嘆一口氣:“信號發射器已經開啟了自毀模式,若是我們能在它自毀之前送回研究所,取出核心芯片,或許有用,只是……”

見崔叔欲言又止,我不禁問道:“距離芯片自毀,還有多長時間?”

“最多撐不過兩個小時。”

聽到此話,我陷入了沉思。不光是時間緊迫,而且現在是黑夜,屬於熔岩龜活動的時間。

我們沒有辦法在此情境下,兩個小時回到研究所。況且,徐洲現在的傷勢很嚴重,我們不能帶着他行動。

徐洲在旁說道:“我去吸引它們注意力,你們沖回去。”

“胡鬧!”李峰怒道,“你知道一個人面對熔岩龜有多危險嗎?一隻成年熔岩龜會隨時要了你的命,它們可不像這群幼崽一樣好對付!”

可徐洲像一隻倔驢,揚着腦袋道:“任務失敗是我的全責,這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

話音剛落,他的臉上便出現了一道鮮紅的手印。李峰揪着他的領子說道:“老子的責任就是把你們活着帶回去!”

所有人都沉默了。的確,徐洲的建議是唯一能快速回到研究所的辦法。可是在場的任何人,都不希望有人犧牲。

我將兩人分開,看到剛剛給徐洲包紮的傷口再次被撕裂開,無奈的嘆了口氣:“物資有限,你要打也等回了研究所。”

此時張翼彷彿發現了什麼異常,他指了指角落,悄聲對李峰說道:“隊長,那裡好像有人。”

說到“人”這個字的時候,張翼的語氣明顯有些不足,畢竟這裡,怎麼會憑空出現一個人呢?

但出於安全的考量,李峰還是順着張翼指的方向,慢慢向前移動。只聽一個女人驚呼的聲音,李峰愣在了原地。

那聲音有些耳熟,我不禁走上前去。那角落裡,果真是個女人,她穿着一件簡單的白色連衣裙,在這陰冷的洞穴里,顯得很是單薄。

我在看清她的模樣後,趕緊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齡堯,你怎麼來了?”

齡堯從身後拿出一塊麵包,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怕你餓。”

那麵包正是我離開時放在門口的那塊,只是她以為這是我落在家裡的。

研究所的出入口沒有工作證識別,是不能隨意出入的。但她藏在暗處,觀察着其他人是如何出入那研究所,隨即偷走了一名中圍人員的工作證,溜了出來。

我接過工作證,滿臉狐疑:“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記得你身上的味道。”齡堯說得一本正經,我卻感到汗毛倒立。萬萬沒有想到,她的嗅覺竟然靈敏到這個地步。

崔叔等人聽到動靜,也都圍了過來,但在看到齡堯後,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我知道他們在困惑什麼,包括我也同樣地不解:齡堯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裙子,除了那塊麵包,她什麼都沒有帶,那她是如何從外面的黑霧中,安然無恙地穿梭進來的呢?

9

李峰將我拉到一邊,嚴肅道:“這就是那浴室女孩?”

我點了點頭,隨即解釋道:“我只是暫時收留她而已。”

這話顯然並不可信,我向來遵守研究所的規矩,如今卻為一個女孩破了例。李峰的直覺向來敏銳,他回頭看了一眼與崔叔相談甚歡的齡堯說道:“這個女孩,不簡單。”

我自然也是知道的,但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將一個單純的女孩交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崔叔似乎和齡堯相見恨晚,熱情地給她講一些黎明島之前的情景。說到災難發生的那一年,他也忍不住唏噓不已:“當時我老婆帶着女兒來看我,本來只是請了一天的假,卻沒想到這假延期了十六年。如今我女兒跟你差不多大嘞。”

齡堯聽完,只是嘿嘿地笑:“她肯定沒有我大。”

兩人又聊了好一會兒,崔叔突然跑過來說道:“那個齡堯小姑娘說,這山洞裡還有一個暗道,可以直通山下,能夠節省不少時間。”

我聽罷,不禁大驚,這便說明我們能夠在兩個小時內趕回研究所。

只是李峰還是有些半信半疑,他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充滿了戒備。

崔叔知曉他的疑慮:“她一個小姑娘,能騙我們什麼?我們這兒可是五個大男人啊。”

這話也並不是全無道理。既如此,李峰招呼了正準備在此過夜張翼說道:“收拾東西,帶上徐洲,我們立馬出發。”

徐洲忍着疼痛,不禁問道:“那這些東西怎麼辦?”

他的手指指向洞底那群幼崽,經過剛剛的騷動,如今它們已經恢復了平靜,如同嬰兒般陷入睡眠。

而李峰在稍加思索後,語氣冰冷地說道:“炸掉。”

“可它們這個形態,太像……人類了。”我不禁皺眉。

可是我話還沒說完,李峰便已經打斷:“別忘了,常露師姐是怎麼死得!”

不管過了多久,每每提及常露師姐的死,我都會覺得心口一疼。

那是十年前一個稀疏平常的日子,原島上的居民已經將島上的存糧全部吃完,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了研究所外圍。

大批滯留此地的遊客和房屋被毀的人衝進了研究所,即便有存糧,也無法滿足所有人。為了自保,也為了延長生存,研究所做了一個無情的決定,拒絕接納。

拾荒者們靠着殘渣剩飯苟活,就等於踐踏尊嚴。於是就有人扛起了起義的旗幟,發起暴亂。

不少年輕力壯的男人,掄起石頭,試圖將研究所的玻璃砸碎,偵查組屢次出所也被拾荒者們阻攔,兩方一度僵持不下,發起衝突。

常露見此場景,心生感慨:“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我順着常露師姐的視角,向下看着,不少人因着衝突倒地,鮮血濺滿大地,老幼婦孺瑟瑟發抖地躲在角落裡,不敢卷進這場紛爭。

自相殘殺的最終結果,只能是將黎明島更快地推向死亡。

第一場比拼過後,研究所仗着手中的武器,略佔上風。而我和師姐作為醫療人員,自然也要擔負起治療的責任。

常露作為組長,有條不紊地安排人手將傷者抬上擔架,運送回所里。而就在這時,一個四五歲的孩子拽了拽常露的衣角,弱弱地問道:“姐姐,你能不能救救我爸爸?”

她認識這個小男孩,在此之前,常露常常拿食物接濟他們一家子。可是如今他們是對立方,常露的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我拉過師姐,低聲說道:“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了。”

常露沒有說話,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心軟了。拾荒者們沒有醫療隊,受了傷也只能隨便找塊臟布纏上一圈,後面的,便是聽天由命。

小男孩不死心地跟了上來,髒兮兮的臉上滿是淚痕:“姐姐,求求你了。”

許是這兩行淚水終於打動了常露,她只說了句:“救死扶傷,是醫生的本職。”

10

常露師姐能通過望聞問切來判斷一個人的病情,卻無法看透一個人的內心。

我看到她被自己救治過的人綁在了十字架上,底下堆滿了柴火。心中痛恨不已,想要衝出去和拾荒者們拼個你死我活,卻被李峰死死地架在了原地。

我們不能輕舉妄動。

為首的人以此為要挾,和研究所進行談判:“我知道,這個女人是你們高層領導的女兒,如果不想讓她死,那就老老實實地接受我們的條件!”

被壓迫久了的底層人,他們期盼着享受同等的待遇。拾荒者們要求物資平分,要求信息共享,要求研究所能為他們打開大門。

我隔着人群沖他們怒喊:“你們這是恩將仇報!”

常露一直低着頭,我想那時的她,一定是滿心的絕望。

而為首的人只是冷笑一聲,臉上沒有絲毫的愧疚:“那是你站着說話不腰疼!”

“你!”我想反駁,卻遲遲找不到話語。聶君擋在我身前,作為研究所的代表,與對方進行談判。

“研究所的物資有限,我做不了決定,需要開會商量一下。”

“可以,但是不要讓我們等太久。”說著,那人作勢將火把靠近柴堆。

“別!”聶君臉上露出一絲慌亂,“不要傷害她,如果她受到一丁點傷害,研究所會傾盡所能將你們趕出外圍。”

出了外圍,就意味着死亡。

不知是聶君的威懾起了作用,還是拾荒者良心發現,他們在高層商量的時候,將常露從十字架上放了下來。

我內心焦灼,恨不得此時被作為人質的是我自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本就陰蒙蒙的天徹底暗了下來,外圍打了照明燈,勉強能看到對面的狀態。

常露似乎沒什麼大礙,正一言不發地坐在柴火旁,被眾人監視着。

但意外,就是在這時候發生的。熔岩龜第一次進化了,有一隻幼龜通過清水河上的枯木,慢慢移動到了研究所里。

至於它為什麼能渡河,後來研究所做了多次試驗,是因為幼龜的體重輕,且剛剛長出熔岩龜殼,身上的岩漿還未遍布全身,只長在了背部才沒有將那枯木燒毀。

不管怎樣,熔岩龜渡江了。等眾人發現的時候,它已經在一位孩童身後不足十步的位置,只要熔岩龜衝上去,那個孩童就很危險。

千鈞一髮之際,是常露師姐沖了出去,抱住孩童,用身體擋住了熔岩龜的攻擊。

一下,兩下,三下……直到常露口吐鮮血,背部被燒成焦炭,拾荒者們才合力用鐵鍬等工具將熔岩龜控制住。

可是常露卻已命在旦夕。我抱着她,滿心絕望,卻只見她微笑着對我說:“別怪他們,他們也是為了活下去。”

這是她臨終前最後一句話。

我和李峰每每憶起那個場景,都惋惜不已。常露師姐用她的生命阻止了這場人類的內鬥。

拾荒者的生活自此也有了改善,凡是有能力者,皆可攜親屬進入中圍,而研究所也會每周定期為外圍的人提供多餘的口糧。

至此,研究所相安無事多年,我們共同的敵人,只有那黑霧和清水河對岸的熔岩龜。

一隻剛剛長出龜殼的熔岩龜尚且需要多人制服,而這群看似柔弱的幼崽,一旦成年,便是人類最大的威脅。

就在此時,齡堯突然沖了出來,擋在眾人面前:“不行!誰動他們,我就拚命!”

我與齡堯在一起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發怒。

徐洲緩緩地站到我們的身側,指着齡堯身上的紅光,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這不是,熔岩龜殼的形狀嗎?”

黎明將至·曙光

1

齡堯的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李峰將目光投向我,顯然是想詢問我意見。

我伸手拽向齡堯,厲聲道:“別鬧!”

這群幼崽長大,未來必定會成禍害。

可是此時的她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擋在洞口前,大有與那群熔岩龜幼崽同生共死的意思。

好在崔叔及時出現解圍,對着眾人說道:“這洞的結構我們並不清楚,一旦炸了,說不定會導致大面積坍塌,到時候我們一個都不能活着出去。”

“這些怪物必須死……”徐洲欲言又止,但他眼神里的狠厲,讓我覺得可怕。

張翼在一旁反對:“可我們還需要齡堯姐姐將我們帶出去。”

說完,他摸了摸鼻子,顯然並沒有意識到熔岩龜長大後會帶來的危害。

徐洲卻一躍而起,將張翼抵在了牆邊:“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更多的人!”

眼見小組中火藥味十足,李峰沉聲道:“夠了!”

他在權衡利弊後,最後決定先順着齡堯說的密道通到山下,將發射器送回到研究所。而關於這群熔岩龜幼崽,需要在請示上層以後再做決定。

齡堯轉頭看向我,我無奈道:“不炸了。”

她身上那詭異的熔岩裂紋瞬間熄滅了,隨即一臉天真的衝著那窩幼崽揮手告別。

離開的路,是由齡堯帶領的。她走在最前列,嘴裡哼着一首古老的童謠,之前沒有聽過,但莫名會覺得心安許多。

後面緊跟着的是崔叔和李峰。我和張翼攙扶着徐洲,畢竟他傷得太重,走路並不利索。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徐洲的眼神帶着敵意,一直盯着齡堯。

這條暗道比之前進來的洞口要寬敞一些,四周也不顯潮濕,明明是朝山下走的路,卻絲毫感覺不到陡坡。我不禁納悶,既然有這麼好走的路,為什麼偵查組沒有發現?

正思索着,腰間忽然響起了警報聲。李峰聽到聲音,拉住崔叔,轉頭看向我。

這是黑霧探測儀,既然它發出警報了,便說明此處有黑霧侵染。

“穿上防護服。”

趁黑霧濃度較低,提前穿上防護服,是防止被感染最穩妥的方式。

張翼在穿好防護服後,走到齡堯面前,說道:“我這裡還有一套備用防護服,不然你先穿着?”

齡堯撇了撇嘴,皺着眉看着那沉重的防護服,拒絕道:“不要。”

“可是一會兒往前走,黑霧會加重的。”

“太丑了。”齡堯上下打量了一番,給出的理由讓人哭笑不得。

張翼是個熱心腸,但明顯智商有些欠缺。他以為是齡堯不知事情的嚴重性,想要繼續上前勸說,卻被徐洲喊了回來。

“她能從研究所安全地走到這裡,難道還會怕黑霧嗎?”

“也對。”張翼重重地點頭,隨即又有些好奇,“可為什麼齡堯姐姐不怕黑霧?”

“或許,她的體內,有抗體吧。”我有些不確定,可這是如今最合理的解釋。

若是有人對黑霧產生了抗體,那對於研究抗火痘藥物,將是一個極大的突破。

越往前走,黑霧便越濃郁,在即將抵達洞口的時候,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偵查組一直沒有發現這條通道——因為通道口處,爬滿了熔岩龜。

在夜色下,那紅色裂紋顯得格外明顯,讓人毛骨悚然。

很顯然,夜晚,是它們活動的時間。我瞧着那熔岩龜一點一點地向我們挪動,不禁咽了口唾沫。

李峰和張翼立馬作出戰鬥狀態,可我們這幾個老弱病殘,哪裡會是這群成年熔岩龜的對手。

2

李峰悄悄地將芯片遞到張翼手中。前方不遠,便是清水河,而張翼是我們中最靈敏的,可以最快到達清水河畔。

他將芯片用塑料膜纏了好幾圈,然後苦笑着回頭:“還想將你們活着帶回去呢,看來我要食言了。”

張翼的眼角隱有淚光。可是不得不說,這個提議是目前的最優解。

李峰首當其衝,沖在了最前面,為張翼開路。畢竟多次與熔岩龜交手,對於作戰這事,他已輕車熟路。

崔叔年紀已大,而徐洲身負重傷,兩人能夠自保就很難了。如今能作為戰鬥力的,竟然只剩下我了。

我在徐洲的包里挑了一個趁手的工具,與李峰並肩作戰。他喘着粗氣,說道:“我們有多久沒一起打架了?”

“誰還會記得那麼久遠的事情?”我已準備豁出一切,“如果誰死了,別忘了在墳頭上放杯酒。”

“那就看誰有本事喝那杯酒了!”李峰一邊調侃着,一邊時刻關注周圍的狀況,看到有熔岩龜衝撞而來,他一把將我推開,然後拿武器將其打翻。

陸陸續續不斷有熔岩龜爬了過來,他應付不來,我便成為李峰背後的眼,為他保駕護航。

只是我們二人終究寡不敵眾,武器逐漸損毀,我眼見着有一隻熔岩龜準備進行偷襲,心下一驚,顧不得別的,伸手準備將李峰甩出去。

但他正與另外一隻熔岩龜戰得焦灼,我救不了他。而以這個距離,想必我和李峰要一起共赴黃泉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齡堯擋在了我們身前。

想象中的死亡並沒有來臨,齡堯被撞出很遠,我大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只見她的口鼻處隱隱有鮮血冒出,生死不明。

李峰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姑娘救了。他大罵道:“這群畜生,我跟它們拼了!”

可是就在此時,熔岩龜突然停止住了攻擊。李峰不解道:“什麼情況?”

齡堯緩緩起身,鮮血已經被擦拭乾凈,受到那麼重的撞擊還能完好無損的站起來,屬實奇蹟。但我總覺得,齡堯似乎有些不同。

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只聽她的口鼻發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彷彿在與熔岩龜們溝通。

原本氣勢洶洶而來的熔岩龜們,開始慢慢後退,讓出了一條道路。張翼抱着芯片,小心翼翼地走在中間,在確定不會遭到攻擊後,大喜道:“隊長,快走!”

見此情景,我亦是一頭霧水,只聽隨後跟上來的徐洲在旁聲音冷漠地說道:“他們是一夥兒的吧。”

但齡堯分明是個人類啊!

這種種怪異的現象,已經沒辦法用抗體以及錯覺來解釋了。

帶着這種種疑問,我們隨着齡堯來到清水河畔。

她遲遲沒有下水,我問道:“怎麼了?”

“怕水。”

我皺眉不解:“那你是怎麼過來的呢?”

齡堯指了指不遠處的木頭,說道:“划過來的。”

那木頭看上去有些年頭了,而且,有些眼熟。我扶額無語,突然想起來這是我公寓里的餐桌。齡堯拆掉了它的四隻腿,翻過來,坐着它划過來的。

如今這餐桌已經有了破損,未必還能承載得了齡堯。

我繞着那餐桌:“你坐上去,我推着你回去。”

可是齡堯卻搖了搖腦袋:“那裡不屬於我,我要留在這裡。”

這話讓我很是費解,什麼叫研究所不屬於她?心裡想着,嘴巴便問了出來:“難不成你屬於這群熔岩龜?”

齡堯歪着腦袋,似乎不知道我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半晌後,她回答道:“我想起來了,他們是我的家人。”而齡堯變得有些奇怪,也是從救了我們開始的。剛剛的那場撞擊,似乎將她的某些塵封記憶給激發出來。

我心中隱隱有了一個不好的猜測,或許如她所說,只有將她留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

李峰已經蹚水到了一半,見遲遲沒有人跟上來,不禁催促道:“抓緊時間,不然芯片就自毀了。”

這才是此次任務的真正目的。

我長嘆一口氣,表示妥協。轉過身去,想要背着徐洲離開,可是手掌所到之處,卻抓了一個空。

不知何時,徐洲已悄悄繞到齡堯身側,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散發出冰冷的寒意。

齡堯顯然也已經發現了,在徐洲衝過去的瞬間,側身躲避,可是胳膊處依舊被劃傷。

“你瘋了!”我怒斥道。

可是徐洲卻指着齡堯大叫道:“看,她跟這群怪物是一樣的!只有熔岩龜受傷以後,才會馬上癒合。”

所有人盯着看向齡堯的胳膊,只見血跡擦拭過後,已經絲毫看不到傷口。熔岩龜嗅到了危險,慢慢朝着齡堯靠近,似乎是在保護她。

“熔岩龜唯一的弱點,只有心臟,去死吧,你個怪物!”

我還沒來得及制止,徐洲便已再次發起攻擊,鮮紅的血液順着那匕首刃的邊緣緩緩流下。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尤其是徐洲,他顫顫巍巍道:“崔、崔叔,你為什麼……”

崔叔以身作盾,擋在了齡堯的身前。他的嘴角泛出的血水,滲透了防護服。我拿着醫藥箱趕緊上前,準備清理傷口。

可是命中心臟,回天無術。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貫徹全身,我雙手握拳,垂着大地,哭喪着臉,衝著李峰搖了搖頭。

崔叔似乎知道自己即將命盡於此,他緩緩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全家福,看照片,該是十六年前拍的,那時的崔叔意氣風發,妻子青春靚麗,女兒不過七八歲的模樣,笑得天真爛漫。

那照片的邊緣都被磨出了卷,崔叔卻毫不在意地再次將其捋平,用着平生最後的力氣,將照片緊緊貼在自己胸口。

3

崔叔死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替齡堯擋了這一刀。

但不可否認的是,那刀是徐洲刺的。

我起身,抓着徐洲的肩膀,狠狠地將他摁倒在地,痛苦地問道:“你做了什麼?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崔叔死了,死在了這個少年手裡。我舉起拳頭想要狠狠地砸下去,卻被趕回來的張翼抱住了。

而徐洲顯然也沒想到事情的發展超出了自己的預期。他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只是,我只是想殺了這個怪物。”

齡堯站在不遠處,身上發出淡淡的紅光,這證明此時的她,很憤怒。

“告訴我,為什麼?”

“你們是一夥兒的!”徐洲突然情緒失控道,“所有熔岩龜都該死,如果不是它們,如果不是你們……”

徐洲捂着臉,可是因為防護服的緣故,我們看不到他的眼淚,但依舊能聽到他啜泣的聲音:“如果不是你們,常露姐姐也不會為了救我而死。”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初見徐洲,便會覺得有些眼熟。原來當年,常露師姐冒死救下來的孩子,正是他。

所以,他對於熔岩龜的仇恨,並不亞於我們這些經歷過災難降臨的人。

齡堯許是從之前的對話中,拼湊出了事情的原委。稚嫩的臉上滿是怒氣:“你闖入山洞時,不是照樣胡亂揮舞,隨意傷害洞中的孩子嗎?”

我敏銳地發現,她將熔岩龜的幼崽稱之為孩子。

“可是這不一樣!”徐洲的聲調里依舊帶着哭腔,“我是為了自保!”

“他也是自保!有什麼不同?”

齡堯的話令我震驚。我們一直站在人類的角度上來看待這個問題,卻從未想過,那個因為迷路誤闖入研究所的熔岩龜,在突然面臨那麼多人類時,該有多麼的恐懼。

他本能地選擇攻擊就如同今日的徐洲一樣。

任何人處在陌生的環境中面對陌生的生物,大概都會有這個反應吧。只不過是我們先入為主,將其定性為威脅者。

齡堯的怒火在慢慢燃燒,熔岩龜們像是相互之間有了感應,將徐洲團團圍住,隨時準備發起進攻。

可即便他犯了錯,我也不能讓這個孩子死在這裡。我掙開張翼,喊道:“齡堯,放過他吧!”

“憑什麼?他殺了人為什麼還要放過他?”齡堯的臉上似乎有些失望,“也對,只有你們人類的命才是命,而我們的命,就可以被你們拿來肆意踐踏。”

“不,他做錯了事情,是會受到懲罰的,但不該是私刑。”

熔岩龜們似乎並沒有放棄進攻,幾番下來,徐洲光躲避就已筋疲力盡,而張翼一邊護在他身側,一邊對抗,不禁求饒道:“齡堯姐姐,我們錯了,你就放過我們吧!”

而徐洲依舊大喊道:“殺了那個怪物,不然我們誰都走不了!”

此時距離齡堯最近的人,就是我,殺了她,便可以救了身後的那群夥伴,可是……

齡堯似乎看出了我的糾結,詢問道:“難道,你也想殺了我?”

“不,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理智在告訴我,不能讓錯誤再繼續下去了,“他們是我的夥伴,你也是我的朋友。”

連日來的朝夕相處,讓我看到了她的單純與善良。

果真,在聽到朋友這個詞時,齡堯愣住了。

李峰被熔岩龜堵在了河水裡,無法上岸。但岸上的一切他都看見了。他大喊道:“徐洲,你的胳膊!”

我轉頭,看到徐洲的袖子上隱隱有個裂縫,像是在山洞裡弄破的。透過破碎處,隱隱能看見火痘爬滿了胳膊。

“趁沒感染,砍掉它!”這是偵查組的必修課。

夜色里,徐洲的慘叫聲遲遲徘徊在上空,他用刀剁掉了自己被感染的地方,隨即昏迷不醒。而我手忙腳亂的將其傷口以及防護服處理了一番,打上了應急針。

熔岩龜已經停止了攻擊,我看着齡堯,再次說道:“他變成這個樣子,已經是懲罰了,放我們走吧。”

齡堯穿着那單薄的衣裙,站在原地,沒有說話。良久,才轉過身背對我。而那群熔岩龜也像有了感應,緩緩後退。

我知道,她是放棄了。

我輕聲說了聲謝謝,將徐洲抗在身上,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們最好不要再見了。”

4

回到研究所之後,我們被分別封閉了一段時間。

畢竟目前為止,沒有人能在天黑的時候,活着回到研究所。我心想,這麼大的陣仗,難道他們是怕詐屍嗎?顯然,他們擔憂的,遠比我想得要複雜得多。

我們足足被分開封閉了兩個星期,其間,不斷有高層的研究人員前來問話。除了關於熔岩龜幼崽的特徵、習性,更多的還有關於那名神秘女孩齡堯的信息。

我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但不知為何,來問話的人每次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離開。

似乎我應該知道得更多才對。

直到第十五天,我見到了聶君。他鬍子拉碴,一臉疲憊,看樣子也是好幾日沒有睡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她的?”

“齡堯嗎?”我略微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就是你說實驗體樣本丟失的那一天。”

聶君顯然是回憶起了那天的事情,嘴裡喃喃道:“是那天啊。”

就當我以為對話就此打住後,聶君又問道:“她沒跟你說什麼嗎?”

這個問題,每天都有人會來問。但我與齡堯接觸的這些時日里,除了日常生活,並沒有談及其他的。

聶君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在確認我沒有說謊後,捏了捏眉心,長嘆一口氣:“你可以離開了,研究所對你們的身體進行了全面的檢查,並沒有任何異樣。”

這代表着,我可以結束這每日被看押的日子了。

只是離開前,聶君再次對我發起了邀請:“考慮一下,進入內圍吧。”

“不了。”我順着門縫看向門外,那裡有着形形色色的人,“我在中圍,可以幫助更多的人。”

而在內圍,一生就只能為了科研而生,不能腳踏實地的去救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門在合上時,我聽見了聶君嘆息的聲音。

但能夠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我只覺身心得到了滿足。

解封的第一日,張翼找到了我,他告訴了我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崔叔的妻女,在十六年前就已經過世了,這些年,他一直抱着那張舊照片,幻想着妻女還在的場景。

解封的第二日,我見到了李峰,他說徐洲身上的傷好了大半,因為過失殺人,他被看押起來,至於什麼時候能出來,成了一個未知數。

解封的第三日,我發現我可能病了,耳朵里時不時地出現幻聽,尤其是到了深夜,那古老悠遠的童謠便會出現在耳朵里,擾得我睡不好覺。

我找了精通耳科的同事,但他在檢查過後,建議我去精神科。

於是我又轉道去了精神科。在那裡,我意外看到了就診記錄,李峰赫然名列其中。其實他出現並不奇怪,畢竟他經常要面對隊友的死亡。

只是追溯日期,竟然是在我被封閉的時候。原來被封閉的,並不是我們所有人。

我還想繼續翻看一下,可恰在此時,精神科的大夫回來了。我匆忙地將記錄本放回原位,隨即露出了一個略顯尷尬地微笑。

大夫最後的診斷結果,是我神經衰弱,開了一點安眠類的藥物,便將我打發了。

原本我還想問一下關於李峰的事情,可是大夫卻一臉的不耐煩,似乎對我的到來很不歡迎。

我認真地想了想,素日里我們也算是點頭之交,為什麼這時候倒像是我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李峰的事情,便也擱淺下來,不了了之了。

有了安眠藥的助力,我果然能睡得更安穩一些了。只是白日里,眾人異樣的眼光,讓我感覺到渾身不自在。這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的生活。

於是,我找到了張翼,逼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起初張翼還顧左右而言其他,但見實在瞞不過去,他垂着腦袋,認命似的指向不遠處的研究所中心:“白大夫,你知道那是怎麼毀了的嗎?”

“聽說是實驗失敗,炸掉的。”出事的時候,我正被封閉,所以具體原因並不是很清楚。

張翼見狀,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他貼在我的耳邊,小聲說道:“現在外面都在傳,你是那群怪物的細作。”

而研究所中心之所以出事,便是因為有一批熔岩龜突然闖入,擾亂了正在試驗的基地。

除了十年前那次意外,這是熔岩龜第一次主動發起進攻,似乎由清水河劃界的楚漢兩地,已經不能再繼續和平相處下去了。

5

當夜,我輾轉反側。

藥罐里的藥物已經吃完了,無意間,我掏出了當初張翼給我的抗生素。那抗生素的味道有些奇怪,我皺了皺眉,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嗅覺也出現了幻覺。

只是沒有安眠類藥物的作用,我又聽見了那歌聲。

古老的童謠似乎是穿越了歷史的長河,帶着一股安靜的力量,慢悠悠地飄進我的耳朵里。

其實每日都在這歌聲中入眠,也是好的,但這聲音總讓我回憶起某個瞬間,令我心神不寧。

終於,我意識到了,讓我失眠的不是歌聲,而是對歌唱者的愧疚。

其實我在被監禁、被審問的時候就意識到了,研究所的人,準備對齡堯下手了。可是我卻自欺欺人地以為,齡堯有着熔岩龜的保護,輕易不會被抓。

可是張翼的話,讓我不再那麼自信。

耳邊的歌聲真實而又熟悉,那並不是幻聽,是齡堯的聲音。

順着歌聲的指引,漫步在這研究所里,最後腳步停在了通往內圍的門外。那是一個特質的門,從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縫隙,想要進入,便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到內圍工作者的工作證。

我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下定決心,將收藏已久的工作證拿來試一試。

“咔。”門開了。

果然,常露師姐的工作證並沒有被註銷。她是高層領導者的女兒,也是內圍的研究人員,她死後,我一直保留着這張工作證,沒有任何人知道。

我發誓,留着工作證只是單純為了留個念想,就像崔叔一直保留着的全家福一樣。

這是我第一次踏入內圍,心裡似乎有個小鹿在不停地亂撞,但我卻清楚得很,這不是愛情,而是害怕。

門後的世界似乎與門外截然不同,整齊的架柜上擺滿了各種型號的儀器,仿生機器更是從16年前的型號一直排到現在。

我順着年代一個一個地看過去,不禁感嘆這研究所的技術發展竟如此迅速。

歌聲還在繼續,而且距離越發的近了。如同一根魚線,將我慢慢牽引而去,只是那角落房間里的景象,讓我不寒而慄。

只見那如冷庫般的房間里,有用鐵鏈拴着數只熔岩龜,從鐵鏈的磨損程度來看,他們被囚禁的時間應該不短。那身上的殼已經變得暗淡無光,如同它們的生命一般,沒有了光澤。

而在房間的盡頭,放着一個巨大的鐵籠,裡面拴着一個身穿白裙的女人。

似乎是感應到有人過來,那人緩緩回過頭,沖我甜甜一笑。

鐵籠里的女人,正是齡堯。

6

鐵籠里的齡堯好像又消瘦了很多,我有些心疼,不禁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齡堯歪頭,用極輕鬆的語氣說道:“被抓回來的。”

所以,突然發起進攻的熔岩龜,是因為齡堯在此處嗎?那又是誰將她抓回來的呢?我剛想發問,就聽門口似乎傳來腳步聲。

那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我的心口,我不能被人發現。齡堯意識到了我窘迫,指着不遠處的柱子說道:“那後面有個隔板。”

我不疑有他,轉身鑽了進去。

聽腳步,門外進來的是三個人,其中一個背對着我,停在了距離我不遠的地方,而另外兩個,卻半蹲在被鎖住的熔岩龜面前。

透過縫隙,我隱約能看見那兩個人從箱子里拿出一隻大號采血器具,然後將它插入到熔岩龜的體內,慢慢地抽出了一袋鮮紅的血液。

而那熔岩龜自始至終,都只是輕微地抬了抬眼,像是習以為常,在對方抽完血後,挪了挪地方,繼續睡覺。

這冷庫的溫度太低了,應該是為了控制熔岩龜,它們在低溫的情況下,會失去活性。

我在這裡待得時間久了,也有些熬不住,心中暗暗祈禱這群人趕緊離開。那兩個采血的人員滿意地將試管放回箱子里後,對着另外一個人說道:“我們走吧。”

那站着的人此時突然出口:“你們先走吧,我還要巡查一圈,以防萬一。”

這聲音讓寒意順着肌膚滲透到了我的五臟六腑。因為太熟悉了,那不是別人,正是李峰。

他和我同屬於中圍人員,為何能夠正大光明地進入到內圍里來?

聯想到在我封閉的時間,李峰依舊能夠自由出入,心中一個假設不禁油然而生:齡堯,是他抓回來的。

在其他人離開以後,李峰坐在齡堯面前,默然不語。他垂着腦袋,像是在思考什麼事情。

“得到答案了嗎?”齡堯歪着腦袋,一臉天真地問道。

而李峰在聽完這話後,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所以,我他媽的犧牲了那麼多兄弟,就是為了這個可笑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我實在受不了這裡的溫度,不自覺地走了出來。

之所以敢出來,也是料定李峰即便發現我,也不會對我怎樣。果然,他見到是我以後,臉上的戒備瞬間鬆懈了許多,像是嘮家常一般:“你怎麼進來的?”

“那你又是怎麼進來的?”我不答反問,揪着他的衣領,質問着,“我們都是中圍人員,為什麼你就可以進來?齡堯是不是你抓回來的!”

李峰一臉的痛苦,嘴裡喃喃道:“我也不想啊。”

可是我的拳頭已經狠狠地揮在了他的臉上:“你個畜生,齡堯當初可是救過我們的!”

這不是我認識的李峰,我認識的李峰有情有義,知恩圖報。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渾身都在顫抖,而齡堯卻冷冷道:“你們人類,為了一己私利,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驚訝於齡堯的用詞,她似乎將自己排除在人類之外:“你究竟是誰?”

“有人喊我齡堯,不過也有人稱我們叫熔岩龜。”我看見齡堯的胸前縫着一個標號,上面寫着:實驗體01。

所以,齡堯並不是她的真名,只不過是被人類取了一個代號,名為01。

我望向四周趴在地上的熔岩龜,渾身的汗毛不禁倒立:這些熔岩龜的本質,是人類?

7

我得到一個顛覆了我16年認知的消息,那便是在幾萬年前,熔岩龜與人類,同屬於一個祖先。

只不過,他們也分為激進派和保守派。

激進派努力研發武器,佔領土地,蓄養牲畜,發展文明;而保守派害怕失敗,害怕死亡,舉家遷入深山,不敢外出。

久而久之,這兩支隊伍也發生改變,激進派慢慢站立起來,進化成了人,擁有了靈敏的四肢與發達的頭腦;而保守派生出了堅硬的龜殼,沉寂在死火山中。

“我是第一個被抓進來的。”齡堯平靜地就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情,“長時間與人類接觸,我進化得很快,褪去了笨重的外殼,學會了你們的語言。”

所以齡堯對於研究所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存在。

“所以,在山洞裡,崔叔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你,對嗎?”我有理由相信,身為內圍的崔叔,早已知道這個秘密。

“初化人形的時候,與崔叔女兒的年紀相仿,他一直偷偷照顧我,將我視為女兒。”齡堯解開了我諸多疑團,“但隨着年紀增長,他覺得,我不該被困此處,所以偷偷在電子鎖上動了手腳。”

“難過崔叔會心甘情願為你擋刀。”只是因為他把齡堯當成了女兒。

李峰也是在近期才得知了這件事:“以前研究所都是偷偷抓捕熔岩龜的,可是因為齡堯的特殊性,此次抓捕行動聲勢浩大,如今熔岩龜們都已經知道了齡堯的所在之處。”

熔岩龜的嗅覺在慢慢進化,智力逐漸被開發。之前抓捕的熔岩龜未進化完全,並不懂得如何自救。而齡堯卻不同,她懂得如何傳遞信息。

她被重新抓捕到研究所,不同第一次懵懂無知,這次,她沿路留下了自己的氣味。

它們蠢蠢欲動,隨時準備渡河而來。

“可是,研究所抓你,又是為了什麼?”

齡堯淺淺一笑:“為了長生。”

就在此時,研究所的警鈴大響,李峰通過一扇窗看向外面,回頭說道:“不好,熔岩龜再次發起攻擊了。”

不知道這是它們發起的第幾次進攻,只是每次都會變得更加猛烈,更加有計劃。進化的不止齡堯,它們也在以驚人的速度進化。

我將李峰推開,自己貼在了窗口,只見這次的熔岩龜似乎是想要破壞研究所的屏障功能。

我着急道:“有什麼辦法能讓它們先停止進攻?”

一旦屏障被破壞掉,黑霧便會順勢而入,那麼研究所將不再安全,會有更多的人遭受火痘的侵襲。

齡堯沒有說話,一雙眼睛望向李峰。而李峰則是低着腦袋,欲言又止。

在我的不斷逼問下,他才緩緩說道:“它們是來救齡堯的,想要停止攻擊,只能……”只能放了齡堯,可是如今齡堯被困,那鎖輕易打不開。

“我去找聶君。”他在研究所內圍多年,有一定的發言權,只要將齡堯放了,那研究所的危機自然就解除了。

可是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手腕卻被李峰緊緊抓牢。

“聶君,不值得信任。”

見我面露狐疑的目光,他沉了一口氣,說道:“跟我來。”

我從來不知道研究所內圍竟然如此之大,房間套着房間,走廊夾着暗道,我跟在李峰的身後,七拐八繞,來到一個隱秘的房間。

那房間不比之前寬敞明亮,反而灰暗得很,裡面放着很多機器,有數據分析,有樣品化驗……而最可怕的是,其中有一台電腦,一直和外界保持着聯繫,甚至轉播着島內的狀況。

我吃驚地看向李峰,這是楚門的世界嗎?

可是李峰卻指着另外一個儀器說道:“再看這個。”

那儀器里,盛着黑霧。我仔細看了上面的說明,一股寒意自腳底慢慢升到頭頂,那是一種類似“黑霧製造機”的東西,能夠源源不斷地製造出將我們困在此處的黑霧。

所以那讓人不能裸露肌膚,讓人感染上火痘的黑霧,並不是隨着火山爆發而出現的不明物品,而是人為製造的。

我繼續向後翻閱,越看越感到心驚,此時的我正全神貫注地閱讀着上面的文字,全然沒有發現,李峰已經沒了聲音。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只覺腦袋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隨即便倒在地上。昏迷前,我看到的最後一個場景,便是同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峰,還有一支金屬制的腿。

我的手,卻緊緊抓住了一個物什,用盡最後的意識藏在了手心裡。

8

我是被李峰用腳踹起來的。

彼時的我們被綁在地上,身上的繩索系得牢靠,幾番嘗試後,我放棄了。歪着腦袋問向李峰:“是誰將我們打暈的?”

他搖了搖頭,顯然比我還迷茫。

似乎是有所感應,艙門再次被打開,落入眼帘的,便是一條機械制的腿。隨後我聽到頭頂傳來一陣不屑的聲音:“我說是誰偷了我的鑰匙,原來內圍里混進了兩隻老鼠。”

說話的人,是聶君。

我抬頭,看着他居高臨下的樣子,抿唇不語。

而聶君也懶得搭理我們,只是衝著對講機與外面說道:“做好防護工作,馬上開啟自衛模式。”

隨即便在機器上,進行操作。剛剛看過設備說明的我,立馬明白了自衛模式的意義。

“你瘋了?自衛模式一旦開啟,中圍和外圍的人會死的!”所謂的自衛模式,就是將所有的資源匯總在內圍,形成一座銅牆鐵壁。

而黑霧作為抑制熔岩龜行動能力的藥劑,自然也會被加大計量,這是人類穿防護服所不能抵擋的。

“優勝劣汰,自然法則罷了。”聶君不以為然,他很清楚這件事情會造成的結果。

“可它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你這樣做,跟草菅人命有什麼區別?”

“那不過是一群賤民!”聶君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氣憤的表情,“如果不是他們貪心不足,常露,常露也不會死。”

有些人,將常露的死歸為凝結人類團結的核心力。而有些人,則將其歸罪為拾荒者所為。

若不是他們發動暴亂,綁架常露,常露又怎麼會發生意外?“可是是否想過,常露師姐,是自願被綁架的?”

聶君的邏輯看似無懈可擊,卻是漏洞百出。我一直沒有忍心告訴他,那場綁架,是常露策劃的,她是為了逼迫研究所能多給予拾荒者一些幫助。

可是聶君顯然不相信,瘋魔道:“不可能!她就是被這群賤民害死的!”

我嘲諷道:“若是這麼說,那研究所才是始作俑者吧?如果不是你們執意研究熔岩龜,也不會發生這一切的意外。”

“你都知道些什麼?”聶君眯着眼,打量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套我的話,同樣的,我也在試探他。

“內圍入門處的仿生機器我看過了,每個編碼都有它們的規律,前面的字母是壽康科技的縮寫,緊跟的數字是生產日期,最後面的編號是它們的批次。”我回憶着在山洞裡看到的那個仿生機器編號,“SKKJ2030081701-2。2030年,是災難發生的前一年。”

聶君沒有說話,我便繼續說道:“所以,在災難發生之前,你們便已經開始研究熔岩龜,利用黑霧,降低它們的活性,齡堯便是你們抓到的第一個。”

“而黑霧的意外泄露,造成了熔岩龜大範圍的逃離居住地。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取回來的根本不是什麼發射器,而是有關記錄當年事件真相的芯片。”

我一直在盯着聶君的表情,透過他的眼睛,我可以肯定自己猜到並沒有錯。他們為了掩蓋事情的真相,將整個島進行封閉。

“你懂什麼?熔岩龜可以存活上千年,而它們與人類同組,有着相同的染色體。只要加以研究,便能使人長生。”

這是時代的抉擇,人類達到了文明的高峰,卻沒有辦法像熔岩龜一般長壽。

“那是執政者和富商們夢寐以求的東西。”所以,這才導致一座島的消失,竟然沒有任何人來過問,“而你如此痛恨拾荒者,卻同意他們進入中圍,也是因為缺少人體實驗。”

是張翼的抗生素,讓我察覺到了異樣。

那對黑霧根本沒有什麼作用,只是上位者不敢輕易嘗試藥性,而需要人體來進行實驗。所有人都以為,內圍里有着眾多高層,而實際上,所謂的高層只是透過顯示器,通過聶君的彙報,在外界觀察熔岩龜實驗的進度。

難以想象,這背後是有多麼大的勢力。

“齡堯和常露師姐長得如此相像,跟你,脫不了干係吧?”

聶君對此,倒是很坦誠:“熔岩龜對面容並沒有太大的概念,當他們褪去外殼開始進化的時候,便會以別人的樣貌為參考,進行成長。”

“你是為了隱瞞常露師姐的死?”

當他發現01實驗體的面貌會逐漸與接觸者相像時,聶君欣喜不已。更何況,她失去了之前的記憶,很容易被操控。

他將常露的照片放在實驗室,看着實驗體慢慢進化,最終面貌穩定。他知道,實驗基地保住了。

常露是高層的女兒,若是讓外界知道常露已死,便會導致資金鏈斷掉。為了隱瞞這個秘密,聶君將齡堯偽裝成常露,對外界宣稱其重病需要留在黎明島進行觀察。

“你很聰明,可惜我們不是一路人。”聶君臉上滿是惋惜,我卻覺得無比噁心。

李峰咒罵了幾句,發覺對聶君毫無作用,便也省得力氣,只是氣呼呼地說了一句:“老子把你當兄弟,你把老子當小白鼠!”

這黎明島上的每個人,都是研究所的實驗對象。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聶君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這是在造福全人類。人類如今已經有了至高的文明,若是能夠長生,我們便可以成為神。”

“痴心妄想。”我反駁道,“剛剛我們的對話已經錄下來了,如今正在上傳到主控室,馬上,全世界的人都會知道你們的惡行。”

他從我的腰間搜出一支錄音筆,臉上露出狐疑的目光。

我露出勝券在握的表情,淡淡道:“你完了。”

9

主控台在剛剛我們離開的地方,數據的傳輸還需要一段時間。聶君怕我耍花招,找了兩個人,將我和李峰一同帶走。

我算着時間,自衛程序馬上就要完成了。

“我勸你還是老實點。”聶君將後腦勺對着我們,卻像是長了眼一般,“自衛程序一旦啟動,沒有我的指令,就不會終止。”

“狗崽子。”李峰暗罵了一句。

聶君對此置之不理,悠閑地扇着外套,嘟囔了一句:“這溫度怎麼有點高啊。”

我一步一步地跟在其後,來到冷庫旁邊:“齡堯已經逃出去了,你的計劃也要落空了。”

那冷庫半敞着的大門。透過門縫,隱約能看到半個籠子,而籠子里,空空如也。

聶君不可思議地看向我,齡堯對於他們來說至關重要,若是丟了,無法向上層交代。他暗罵一句,隨即將我們扔下,帶人推門進去查看。

只是剛一打開門,那看似瀕死的熔岩龜突然撞了過來,將三個人齊齊撞翻在地。聶君還想試圖爬起來,卻被我一腳踹在心口窩。

他們的衣服上還有高溫燃過的痕迹,或許,直到被攻擊的那一刻,他們都沒想明白,為什麼早已被馴服的熔岩龜會突然發起攻擊吧?

其實很簡單,我關了冷庫的制冷機器。熔岩龜並不是被馴服了,而是他們沒有力氣反抗了,低溫和黑霧,都是抑制它們活性的天敵。

而齡堯也沒逃出來,她不過是藏在了死角里,有着門做掩護,不進去是看不到的。這是我離開冷庫前設置的,本想幫助齡堯逃脫,卻沒想到成了自己逃命的法寶。

李峰還在想着剛才的事情,不禁豎起大拇指:“還是你聰明,知道錄音上傳網絡。”

“錄音筆是打暈前偷的,上傳網絡什麼的……”我翻了一個白眼,“是騙他的。”

單純為了他能掉入我設下的陷阱。我們靠着熔岩龜的岩漿,燒斷繩索,取走聶君身上的鑰匙,然後打開鎖住齡堯的鐵籠。

齡堯一直滿臉戒備地看向李峰,似乎還對之前被李峰抓捕的事情耿耿於懷。她來到我身旁,一言不發。

李峰彷彿也知道,自己是被記恨上了。撓了撓腦袋,走到不遠處。

而我用近乎祈求的聲音對齡堯說道:“你能讓熔……他們,先撤離嗎?”

齡堯有些不解。

“我們從來不是敵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常露師姐的這話真的是太對了,“若是自衛程序正式啟動,不管是對島上的人類還是你們,都是一場毀滅性的災害。”

齡堯看着我,似乎是在思索這中間的利弊關係,隨即輕輕點頭。

我沒想到,她會答應的如此痛快,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謝謝你的信任。”

可齡堯卻說:“你是崔叔以外,第二個對我好的人。你收留了我,給我飯吃,現在還放了我。”

原來,當熔岩龜進化成“人”以後,心智也逐漸成熟,懂得知恩圖報,懂得是非善惡。

也許只有這種原始的生存環境,才造就了如此心智淳樸的生物。即便是傷痕纍纍,無數次被人類拿來實驗研究,他們也保持着初心。

齡堯幾乎是輕車熟路地離開了研究所,透過窗戶,我看到熔岩龜在見到她的那一刻,停止了攻擊。

而疲於對戰的人類見此,也選擇就地休息,全然不知此時,更大的危險是來自研究所的內圍。

我在主控台,看着上面的機器說明說,關於解除自衛裝置的那部分,極為複雜。

李峰以為我看懂了,還喜滋滋地說道:“可以啊老白,還懂高科技了?”

“我哪會?我是個大夫,又不是科技人員,你以為我是崔叔啊?”

我嘆了一口氣,不得不說,隔行如隔山,我只能大體判斷出,再有五分鐘,自衛系統就要正式啟動完成。

因着齡堯的離開,不少人也意識到研究所內圍出現了問題。不消一會兒,定會找到這裡來。

我雖是大夫,但從不認為自己是救世主。如今這麼多條人命掌握在我的手上,也會讓我心慌不已。

豆大的汗水順着臉頰流了下來,我轉頭看向昏迷不醒的聶君,快速朝着他走了過去。

李峰不解道:“這是做什麼?”

“如果看不懂,那就用最原始的辦法來解決。”李峰在我的示意下,將聶君的假肢取了下來,這假肢的硬度極高,毀掉一個操作台,不過是幾分鐘的事情。

我肯定道:“砸!”

李峰的力氣大,沒幾下,操控台便發出了警報聲,再幾下,徹底癱瘓了。自衛系統停止了。

有內圍人員將門撞開,看到這個場景,呆愣住了。隨即便氣沖沖地想要捉拿我和李峰,可很快,拾荒者們蜂擁而上,將其控制住了。

雖然我不會上傳,但我會播音,那段錄音,被我放在播音器上,聶君那不可一世的聲音,不斷地在黎明島眾人的耳朵里迴響。

事後,我們很快便與外界取得了聯繫,研究所做的一起都被暴露在媒體里。最後證實,當年的死火山爆發,的確是研究所在山底進行實驗時,發生了意外,而導致了這場浩劫。

同樣的,熔岩龜也被眾人所知曉。

在黎明島的最後一天,黑霧探測儀上顯示的數據為零。停止了製造器以後,黑霧慢慢散盡,我們可以離開黎明島了。

更重要的是,我們在十六年後終於重新見到了太陽。

我拿手掌遮着眼睛,笑着對那湛藍的天空說:“好久不見。”

李峰帶着張翼那小子,準備登船離開,嘴裡絮叨着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準備帶他見見世面。

這場面,莫名地讓我想到了崔叔。

我也有十六年沒回家了,不知道如今父母都變成了什麼樣子。輪船上,我回過頭,看見清水河對岸站着的白衣少女。

齡堯揮揮手,沖我告別。

她的身旁還有幾個剛剛蛻化龜殼進化成人的小孩。只不過他們如今有了一個新名字,不再叫熔岩龜了,而叫新人類。

但我知道,一個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完)

標題:《黎明將至》

作者:采依諾

如有侵權聯繫必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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