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武舉人石某,曾攜帶銀兩入京謀求高升。
乘船行到山東德州時,忽身患暴疾,咳血不止,最後在船上卧病不起,身邊僕人隨後搶了他銀兩四散逃離,石某見了痛心疾首,病情愈發嚴重。如今到了錢斷糧絕的境地,擺渡人也打算將他一棄了之。
正絕望之際,夜晚恰逢一個女子乘船停泊在船側,聽聞石某之事,遂動了惻隱之心,自願用船搭載石某。石某被扶上船後,上下打量:見這女子四十歲有餘,衣着華麗,神采猶在。石某呻吟着表示感謝。
這婦人走到石某跟前細細查看病情後,說道:“郎君體內早已落下病根,如今魂魄已在墳墓間遊盪!”石某聽了哀嚎痛哭。
婦人又說:“我這裡有一顆丸藥,可保郎君起死回生,只希望病癒後,勿相忘。”石某灑淚發誓:終生不忘救命之恩。
婦人出去後不一會兒,即取來一顆丸藥給石某服下,只半日光景,石某頓覺病痛稍愈,婦人又每日在床榻旁給他餵食美味,殷勤操勞堪比妻子,石某心中愈發感激。只過了一月有餘,病已痊癒。
石某下床後跪着爬行到婦人跟前,對她敬之如母,婦人說:“妾身孑然一人,孤苦無依,如不嫌我年老色衰,願早晚服侍郎君起居梳洗。”
石某當時三十有餘,剛喪偶一年,聽了心中大喜過望,兩人遂結成琴瑟之好。
這婦人又取出自己積蓄,讓石某進京謀求官職,兩人相約事後一同返回石某家鄉。
石某進京後,用銀子四處攀附權貴,以求上升,最後終得一個本省軍事長官的職務。又把剩餘的銀錢買了馬匹器具,一時間冠蓋華麗,鮮車怒馬。又想到那婦人雖徐娘半老,但畢竟年事漸高,終非良偶,於是又花一百兩銀錢續了王家女兒為繼室。
事後卻心中膽怯,恐怕被婦人知曉,於是在歸鄉途中,刻意避開德州,繞道回鄉上任。
02
過了一年有餘,婦人也沒有收到石某的音訊。
石某有個表兄,一次途經德州時,恰巧與婦人相鄰而住。婦人知曉後就向他打聽石某近況,表兄據實相告。婦人聽了破口大罵石某無情,又把自己搭救石某並以身相許之事講述一遍。
表兄聽了也為婦人感到不平。最後寬慰道:“或許府衙事務繁忙,尚且無暇顧及。請修書一封,我替嫂嫂捎去。”婦人隨後寫下一封書信。
表兄把書信交給石某後,石某卻不以為意。
又過了一年有餘,婦人決定親自登門尋找石某,來到省城後,先住進一家旅舍,隨後托官衙小吏通報自己姓氏,石某竟拒絕相見。
一日,石某正酣暢宴飲,忽聽門外有喧囂咒罵聲,於是停杯靜聽,不一會兒就見婦人扯開帘子闖進屋內。石某大驚,頓時面如死灰。
婦人指着他大罵道:“薄情郎,如今安樂乎?試想你富貴從何而來?我待你情分不薄,即使你要買妾置婢,與我商議又有何不妥?”
石某聽了只得斂聲屏氣,不敢作聲。過了很久,石某開始跪地叩頭,又用花言巧語祈求諒解,婦人見他額頭已磕紅,這才稍微平息了怒氣。
石某又回家跟王氏商議,讓她以小妾身份拜見婦人,王氏一開始不同意,石某一再哀求,王氏這才勉強答應。
三人見面後,王氏先拜了婦人,婦人也還了禮,說道:“妹妹莫要害怕,我並非嫉妒兇悍之人,過去之事,實非常人所能忍受,即使是妹妹也不願遇到薄情郎不是?”接着跟王氏講起過往之事。
王氏聽後也憤憤不平,於是與婦人一起罵石某無情,石某羞得無地自容,恨不能鑽進地縫,最後只能自我謝罪祈求寬恕,三人後來也相安無事。
一開始,婦人還未闖進宴席之時,石某已命令守門人禁止放婦人進門,事已至此,石某開始遷怒守門人,暗暗責難他,守門人不服,一再聲稱鑰匙保管妥當,未放一人進入。
此時,石某心中也開始疑惑,但始終不敢向婦人問起此事,兩人雖表面修好,但石某心中卻始終容她不下。不過幸而婦人溫文爾雅,也不與王氏爭床笫之歡,每日三餐過後就早早掩門休息,不問丈夫夜宿何處。
王氏一開始還很有危機感,後來見她日日如此,心中愈發敬重她,每日早早起來拜見,就如同對待婆婆一般。婦人對待下人也寬厚仁慈,舉止得體,但對細緻事物卻能明察秋毫,如若神明:
一日,石某突然丟失了官印,全府上上下下急得像熱鍋螞蟻,眾人來來往往尋覓不停,但都無計可施。
婦人見了,笑道:“勿要擔憂,把井水淘干,便可得官印。”石某聽了她建議,後來果然在井內找到了官印,問她如何得知,婦人只是笑而不答。石某隱約感覺她貌似知道偷盜官印之人姓名,只是不肯透露。
03
婦人在府中住了一年有餘,石某多次察覺她行為異常,於是開始懷疑她並非人類,中間還派人在她入睡後偷聽其動靜,然而整夜只聽到床上有抖動衣服之聲,卻不知她在作甚。
婦人與王某相處甚恰。一天晚上,石某出門去提刑司還未回來,婦人與王氏就在家中飲酒閑聊,不覺酒醉,卧床後化成了一隻狐狸。王氏見了心中憐憫她,就給她蓋上一條錦褥。
不一會兒,石某歸來,王氏告訴他此事後,石某就想殺了她。王氏勸道:“她是狐狸,又何曾辜負與你?”石某不聽,趕緊尋來佩刀。
這時,婦人已醒來,見狀後罵道:“蛇蠍心腸,狼子野心,不可與你久居!過去所吃的丸藥,如今可以還我了!”說完就往石某臉上啐了一口,石某頓覺全身寒氣森森如澆冰水,喉嚨隨後習習發癢,最後嘔出先前吃下的那顆丸藥,只見它光鮮如故。
婦人撿起丸藥,憤然離去,出門追她,卻早已沒了蹤影。石某當夜就舊疾複發,咯血不止,挨了半年光景就死去了。
異史氏(蒲松齡自稱)評:石舉人,聽說他風度翩翩如若書生,有人說他能屈己從人,禮賢下士,平時講話溫文和氣,唯恐傷了人。後來壯年辭世,士林之士皆去悼念他。但聽了他辜負狐婦一事,又跟李十郎拋棄霍小玉有什麼分別呢?
參考文獻:
1 清·蒲松齡. 聊齋志異. , 中國文聯出版社, 2016.
2 王力. 王力古漢語字典. ,中華書局,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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