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鋒:父親的擺攤生活

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

王鋒,1979年生,湖北天門凈潭鄉白湖村人,武漢東西湖作協會員,對文學有很深的愛好。干一高中畢業後,在武漢求學、工作。從小喜歡寫各種題材作品,學生時代曾寫就詩集一冊,在校刊和地方雜誌發表。現從事酒店管理及工程施工等方面工作。

父親的擺攤生活

前幾天看了一篇寫擺攤的小說,內心湧起熱流,感嘆生活不易!不由得想起父親剛到武漢的那些年擺攤生活,被人騙,被城管收東西,到處趕,被刁蠻的顧客折騰。

六十齣頭,因我生子,需要母親照顧,父親一人也無法在天門農村務農。所以他也一同來到武漢。

剛來的時候,他就在我住的地方轉來轉去,想找點事做。

在朋友介紹下去了一家做鹹菜的廠里,幫忙切、洗蔬菜,運鹽、撒鹽等工作;半年後,因裡面味道大、濕氣重,身體有些吃不消而放棄。

而後去了附近的黃金堂農貿批發市場晃悠,幾天後,他回來後對我們說,準備賣煮熟的玉米。

很快,一套傢伙什就在舵落口市場整備齊了:一輛腳踏式三輪車,一個三芯煤炭爐子,一個大鋁鍋,幾包塑料袋,加上一些調料。最後就找到了幾家玉米批發商。

父親每天上午在樓下空地上生爐子,煮好開水;蹬着三輪車出發了。走街串巷,一路吆喝。

那時武漢街頭、巷子沒有這麼多的汽車,新的小區也少,到處都是城中村,老社區,煙火氣十足。更有一些廠區星羅棋布在一些生活區附近,如長豐那邊的服裝廠一條街,漢西三路附近的木材、石料加工廠,古田五路裡面的一些工廠。附近的各類學校也是他的客源。

經過幾天沿街的叫賣嘗試、幾條線路的調整,還有叫賣的話術的總結,小攤生意也開始好起來。

父親年輕的時候讀了一些書,而且平時也喜歡看書。在農村務農時,和村民誇白聊天也是一把好手,所以善於在售賣中作一些順口溜吸引人注意、或者總結一些玉米的賣點,得到更多成交的機會。

而且他的字寫得特別工整漂亮,有時將順口溜弄個小紙牌寫好,掛在三輪車上,也能吸引一些對知識有敬仰之心的人過來購買。

那時候,每天中午兩三點,一天的營業時間就結束了,回來數錢是他最開心的事。

那時候,每天營業收入比一般年輕人打工收入還要高。

所以他自得其樂。

雖然在走街串巷中有很多困難,遇到很多辛酸事。

三輪車壞了就很麻煩,有輪胎扎釘子時,軸承裂了時,鏈條斷了。

滿滿一車,有待燒的十來個蜂窩煤,一兩箱玉米,還有幾壺水。

父親得把所有的貨物卸下來,放到一個熟客那兒,再將車推到修理鋪。

幾年下來,他對所轄銷售範圍內修理鋪位置以及老闆為人亂熟於心。

很多時候,在售賣的當口,會偶遇城管,前些年還處於野蠻執法階段,甚至有釣魚執法。

所以老父親為此煩惱不已。

父親講給我聽過,他好幾次自己遭遇城管的事兒。

一天上午,在生活區門口,好幾個婆婆等着在買父親的玉米。

他專註於裝袋、收錢、找錢的時候。城管隊的幾個年輕小伙上去,抱起沒煮的玉米、還有正在煮的大鋁鍋,朝執法車走過去。

父親突然懵圈了,完全沒注意他們橫空殺出。幾個老婆婆也懵了,錢給了,玉米被城管拿了。

父親趕緊上前理論,臉上寫滿憤怒夾雜着些許慌亂,步伐有些凌亂,本來挺直的腰也因為緊張而有些彎曲,頭上倔強的短髮也好像要豎起來。

他快步追趕並攔住城管執法車不讓離去。

從副駕駛上下來一個小頭頭,衣服和帽子都穿戴整齊,走下車來後,還不忘拉拉自己的褲腰帶。

父親便與他大聲爭辯,好似有理有據。

這時,剛才付過錢的,還有沒付錢的老婆婆們都來幫助父親討要東西。

有一個老婆婆說:“這個老頭就是和我們住一個地方的,閑着沒事做點買賣,你們不讓在這擺,別人不擺就行了。別人以前還是人民教師,把別個搞的黑死人,多不好。你們以後也經常在這邊晃,碰到了也不好。”

父親經常表現得很有文化,也有修養,所以一些人常把他當做退休老教師看待。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把幾個城管的弄得不說話了,小頭頭髮話:“東西還給你,再不要在路邊擺了。”

然後爬上副駕駛,吩咐司機開車走人。

還有一次,估計是上級突然檢查工作,他們對一條街上的流動攤販集體行動。

所有那條街上的小攤販或多或少被收了東西,父親被收了一把很好很漂亮的秤和一箱玉米。

特別是那把秤,我記得很清楚,下面裝東西的撮箕部分非常精緻和結實。父親經常端詳它,撫摸它。

被城管收走後他氣急敗壞,和幾個同樣的小攤販老闆一起堵住了城管的門,要求見城管領導。

可能一個城管小夥子(可能又是臨時工),推搡了父親還有另外一個小老闆,所以他們鬧得最厲害。

最後東西好像也沒拿回來。

父親一時半會咽不下這口氣,接下來幾天經常嘮叨。母親和我勸慰,好多天後才好了些。

這個社會有很多像那些老婆婆們的好人,也有連路邊攤販老人也騙的壞人。

有天中午臨近兩點多,此刻太陽正大,父親踩着三輪車在回家的路上。任憑豆大的汗珠肆無忌憚地滴下來,由於要穩住把手,來不及用搭在肩頭的毛巾擦汗。黝黑面頰上的眼睛也因為汗水眯起來了。

還有幾個煮熟的玉米沒賣出去。左側一台黑色的小轎車停下,按了按喇叭,然後從副駕駛探出頭,傳出聲音:“老頭,還有玉米不?”

“有。”父親剛好還有幾個沒賣出去犯愁呢。

“五個十塊,全給你。”

父親麻利地裝好玉米,看到一百元紅票票伸了出來,然後他飛快數了九十塊連同裝好的玉米遞給了車裡人。

剛一拿到紅票票,黑色車子隨着一聲嘶吼,疾馳而去。

父親的手即將把錢放進口袋時,他感覺到了紅票票的不對勁,忙拿出來一看,假的。望着遠處黑色車子的尾燈,他說有了衝上去狠狠揍死那副駕的心。

不僅白送幾個煮熟的玉米,還損失九十塊,一看,就是一場預謀。

那些年,父親每年都會收一千來塊的假錢。有些騙子專拿老人下手,也確是些缺德玩意。開始的時候他還義憤填膺的,後來也慢慢習以為常、淡定了很多。

後來的幾年,父親又在春夏之交的當兒,在黃金堂農貿市場租了固定的攤兒,和談得來的幾位走街串巷的攤販一起做起了玉米批發生意。這樣就不用穿街串巷,也不用擔驚受怕。雖然單個利潤低,但是走量大,絕對利潤也高。

父親跟我聊起來,這裡面也有大有學問。有時,他一看農戶的車子、農戶的相貌、以及車裡的堆頭,基本可以判定質量。有時還拿不準,就從堆頭裡面拉些玉米出來。

對於估價也是經驗十足,一看,一摸,一咬(咬玉米)基本可以給出一個價格了。

做的時間長了,也認識一些農戶,他們之間會達成默契,多少錢成交,差不多就行了。

有時,他們三五個人就把整個市場的所有單品壟斷,進來一個農戶就收一個。然後再批發給走街串巷的小攤販。

做的時間長了,遇到的坑多了,才會有經驗,才會膽子大。

隨着父親年齡增長,市內市場外遷,以及自己住所變化。父親就開始給附近的物業做些事情,把工資積攢起來,以備一些人情客往和自己身體不適所需。

跟隨他多年的三輪車和煤炭爐子也躺在小區的角落,靜靜地,全身落滿灰塵。有時,他閑暇之餘,去擦擦灰,清理下車上的贓物。

父親在武漢如今已十多年了,他基本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這就是父親的一系列攤兒,一個六十多歲從鄉村泥地標準農民轉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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