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講述的第1044位真人的故事
我叫小胖
(回國後拍的婚紗照)
1992年,我出生在河南商丘寧陵縣。小時候家裡做豆腐和豆腐腦生意,一到傍晚,街頭巷尾就能聽到父親的叫喊聲:“喝豆腐腦咧!豆腐腦熱的!”
父親認識幾個字,而母親則大字不識。但他們相信勤勞就能致富,書讀多了也沒啥用。
父親常說:“上不上學無所謂,長大了做點小生意,一樣過日子。”所以,他從不過問我們兄弟兩個的學業。
後來,家裡生意越來越不景氣,在我十多歲的時候,父母就南下浙江寧波去打工,把我和哥哥交給爺爺照顧。留守兒童加上父母不怎麼重視教育,我哥倆初中沒上完就輟學了。
(我的老撾媳婦兒,阿水)
跟隨母親出去打工那年,我14歲!因體重只有80斤,而身高還不足一米五,一看就是個孩子,工廠不要我。
後來父母讓我跟着廠里的一個師傅學習扎帽子的技術,我特別珍惜機會,認真跟着他學了三年。
師傅是個青年人,比我大十二歲,但是卻像父親一樣照顧我,手把手教我做事。到現在我都特別感激他,只可惜後來遺失了他的聯繫方式。
18歲在寧波打工時,我愛上了一個女孩。但因為年齡太小還沒有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在一起的那幾年,整日吵吵鬧鬧,分分合合。
(老撾的傳統織布手藝)
2014年,我女朋友告訴我她懷孕了!我心裡又激動又擔心。當時女方家提出要15萬彩禮,而我父親覺得我們天天吵鬧,未必能過到頭。
更何況,這個數字對於我家來說,要傾盡全家之力才能湊齊!他打心眼裡不想給。(現在聽說家鄉彩禮已經到三十萬)
但礙於面子又不能不去女方家提親,於是他就趁着去陝南提親的時候,藉著酒勁兒跟女方父母拌嘴吵架,彩禮一分沒給,最終不歡而散。我的這門親算是徹底被他攪黃了!
那是我談了七年的感情啊!更何況,我女朋友還懷了孕,我知道她一定傷透了心,而我有苦難言。因為這件事,我一蹶不振,好幾年沒有和父親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再談戀愛的想法。
(拍婚紗照,只能墊高點)
這麼一蹉跎,我就成了村裡的大齡青年。
在我們河南農村,大齡男青年不少,如果家裡沒有存款,招小姑娘喜歡的帥氣相貌和好口才,是很難找到結婚對象的。
而我,初中沒畢業,身高一米五,連15萬的彩禮都拿不出來。自然成了困難戶里的老大難。
眼看我馬上三十歲,父母開始慌了,到處託人給我說媒,但媒人一看我的情況也直嘆氣。後來看頭婚小姑娘沒戲,就找二婚帶孩子的,但就算是二婚的,人家也看不上我。
那幾年我一直鬱鬱寡歡,就想着這輩子要不就這樣吧,與其當個後爹,自己過也不是不行。
(湄公河上村民趕集的交通工具)
2020年初,我實在不想在家裡呆下去,父母整天唉聲嘆氣,看着實在心煩,想出去透透氣。
前三十年,我一直是個聽話的孩子,什麼事都聽家裡安排,跟着父母的腳步,亦步亦趨,從沒想過自己要做什麼,我就想換個活法兒。
我先是到了雲南西雙版納,在那裡漫無目的地遊逛了一個月。
後來聽說越南、老撾、緬甸這些國家距離雲南很近,就想出國碰碰運氣,說不定還能找個媳婦呢。因為老撾距離最近,就決定先去老撾。
但聽說去老撾辦簽證需要那邊的邀請函才可以,我在網上刷視頻看到有在老撾的中國人可以幫忙辦,就轉了幾千元給他。
連續找了兩個人結果都是收了錢就消失了,就這樣,還沒去,我就被騙了一萬塊!
(西雙版納的城市夜景)
即便被人誆騙失財,手頭拮据,我也沒有想過動歪腦筋。
在我去昆明火車站轉車時,我見到了一個女式手提包,打開一開裡面不僅有一打厚厚的現金,還有金鏈子、超值抵用券和各種銀行卡、身份證。旁邊有個人一看湊上來,悄悄跟我說:“你別走,別人也沒看到,咱兩分了吧!”
我沒理會他,直接去找了警察。看身份證是個山東人,應該是來這邊旅遊或者做生意。裡面有張醫院的會員,我們就打電話給那個醫院,查到了她的手機號碼。
最後通過警察,當面交還給了失主,裡面的財物差不多價值四五萬塊錢。
可能是好心有好報,讓我的老撾之旅在苦難時,總能化險為夷,還收穫了愛情。
(我報警後還給失主)
幾經波折簽證終於辦好了,我從重慶坐飛機出境,直達老撾首都萬象。一下飛機映入眼帘的就是矮矮的值機樓和路邊的法式建築,完全不同於中國的環境,這讓我既害怕又好奇。
隔離結束後,我從萬象中國城那裡買了一輛二手的踏板摩托車,想獨自一個人,從北到南穿越老撾。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認識一個人,第一站就暫定了旅遊城市琅勃拉邦。
老撾北部主要以山區為主,路特別不好走,又陡峭又崎嶇,都是山道。當我騎車要翻過老撾著名的土匪山時,摩托車卻壞在了山頂。
後來,遇到路過的大巴車幫忙才把車一起拖到了琅勃拉邦,到那裡後無所事事玩了幾天,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裡,索性就先安定下來。
(老撾農村的小女孩)
我在市區找了個臨街的門面,從國內批發一些鞋子,開了個鞋店。但因為那時候全世界疫情已經爆發,生意特別不好,沒掙到錢反而還賠了不少錢。
我因為老撾語不過關,就找了附近大學的一個女學生給我做做店員。
她在我店裡做了一個月的暑假工,覺得我這人為人誠信又可靠,臨走時問我,想不想找個老撾的女朋友?如果願意就把自己的妹妹介紹給我!
她說妹妹很小就不上學了,今年十八歲,現在跟着母親在距離這裡有二百多公里老家種地。我一聽就有些心動,反正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不如聊聊看,多個朋友也不錯。
(我老婆阿水)
就這樣我和阿水在親姐姐的介紹下,互加好友開始網聊。兩個月之後,我安耐不住對未來女朋友的好奇心,決定去找她。順着湄公河走水路坐船到她的家鄉,差不多要用八九個小時。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縣城。當時她和朋友一起騎着摩托車來接我。我一看,這女孩又黑又瘦,看起來像營養不良的樣子,一點不像我們中國十七八歲花兒一般的小姑娘。
因為語言不通,吃過飯我就送她回家,剛到村口,就看到她媽媽在等我們。她媽媽才四十多,丈夫剛剛去世,一個人養兩個女兒很不容易。
她應該是聽大女兒介紹過我,所以特別上心。見到我聽不懂老撾語,還專門找了附近村裡一個中國雲南過去的人當翻譯,細細問了我很多問題。
(我老婆、岳母和妻姐)
比如多大了、父母什麼年齡、家裡什麼情況、現在在老撾做什麼工作等,全世界的相親估計都是這樣子的吧。
他們家住的是木頭建的吊腳樓,日常生活很簡單就是每天早出晚歸,去山上種稻米玉米,也不澆水施肥除草什麼的,靠天收,氣候條件好時勉強不餓肚子。幾乎沒有什麼經濟來源。
初次見面阿水對我並沒有什麼感覺,畢竟我太矮了!語言也不通,沒辦法暢快交流。我們確定關係是在兩個月後。
在這期間,我會經常接濟她們。阿水的姐姐要勤工儉學才能繼續學業,我也會經常打點錢給阿水媽媽,改善一下她們的生活。
(岳母帶老婆來看我)
因為鞋店生意慘淡,有時候我會帶着鞋子走村穿寨,到附近的山村裡都兜賣。在那邊見識了更真實的老撾農村生活。
村裡的孩子,很小就不上學,以女孩居多,幫家裡幹活、賣東西。沒吃的,就去山上挖竹筍、野菜、逮老鼠、青蛙吃。光着腳丫子,風雨里爬來跑去,也挺開心的。
有一次,我到一個村子看到小孩子很可愛,家裡窮的揭不開鍋,沒什麼吃的。臨走就給他們家留了50萬老撾幣(摺合人民幣200元左右),我也沒啥錢,但還是希望能幫他們一點。
還有一次我騎摩托車路過一個村子,看到有一家正在辦喜事,就停下來看。他們熱情的邀請我坐下來喝杯喜酒,我還給他們隨了10萬老撾幣紅包。
(路過參加別人的婚禮吃酒)
有一天阿水打電話給我說,她和媽媽要來拉勃拉邦看姐姐,順道來看看我。我一聽特別激動,這麼說最重要的一關我是通過了。
丈夫娘在這裡住了兩天就回去了,留下阿水和姐姐住在一起,白天幫我看店,我們有了更多的時間待在一起。
隨着不斷相處,阿水覺得我人不錯,真誠、勤快,對她和她的家人都好,不像老撾的男人,好吃懶做,沒有責任感,成家後也會經常玩失蹤。
相比之下,中國男人靠譜多了,她對我也越來越依賴。
2021年5月,我們一起開車去了阿水老家,在當地舉辦了傳統婚禮。
我也沒有什麼錢,就按照她們的習俗給阿水買了三金、給丈母娘買了幾身新衣服,還掏錢舉辦了婚宴酒席,一共算下來差不多花了三萬人民幣吧。
(我們結婚了!)
結婚時,村民們都送了紅包表示祝賀,有比較窮的送一萬老撾幣,差不多就是三塊錢。老撾經濟通脹比較厲害,前幾年1塊人民幣還能換1450老撾幣,現在,1塊人民幣都換3000老撾幣了。
婚後我們離家去琅勃拉邦繼續開店。臨走時,丈母娘再三囑咐阿水:“不要吵架,要好好過日子。要好好給老公做飯,不要經常點外賣,外面貴!”
我聽了,眼眶一熱,牽着阿水的手,心裡暗下決心,我一定照顧好老婆,不讓家人擔心。
這時候,我已經學會了很多老撾話,日常交流沒問題。但是,為了以後打算,我還是安排阿水去漢語學校系統學習一下中文。畢竟無論是以後回國見公婆,還是教育孩子,不懂中國話肯定諸多不便。
(我和老婆)
阿水很聰明,也很好學,學習很主動。她白天在店裡忙,晚上去學校學習中文,回家後還要練習書寫和拼音,經常會拿我開練。中文很難學,但她只用了幾個月就能用漢語和我日常交流了。
新婚夫婦尚且需要磨合,何況習俗、語言、飲食都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跨國婚姻在實際生活中面對的困難要大很多。
比如我喜歡吃麵食和湯,而她喜歡吃糯米飯,生疏感、分歧在所難免。一開始,她做的菜,我吃不下。我做的飯,她吃不來。
後來,為了照顧對方的口味,我們在做飯的時候,會故意把兩國的一些菜式和口味中和一下,時間長了,我們彼此的口味也有了改變,中老口味混着吃。
現在她也喜歡上了中國麵食,而且還經常在網上搜菜譜,自學成才,會做的中國菜比我還多!
(阿水跟着視頻學習做中國菜)
我和阿水就像中國以前的傳統婚姻,先婚後愛,真心相待,一樣過得有滋有味。她知道我沒錢,從不亂花錢,還幫着我一起打理店鋪。
都說患難見真情,2022年元旦,我不幸中招,陽了。老撾那邊已經放開,絕大部分人都感染過,阿水也就像感冒一樣兩天就好了。
但我不一樣,特別嚴重。高燒持續不退,渾身酸痛在地上打滾,直至昏迷。阿水看我這個樣子嚇壞了,以為我要死了,就抱着我痛哭。跑去給我拿葯,像照顧小孩子一樣一口一口喂我吃飯,給我退熱。直到我情況慢慢好轉。
從那次之後,我知道,我的真心有了回報。老婆她也特別心疼我,我們的感情更深厚了。
(我們和村裡的小孩兒)
我們的恩愛讓來我店裡工作的老撾女孩特別羨慕。其中有個女孩,可能長相一般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到23歲了都沒找到男朋友,看我們夫妻這麼恩愛,我又會疼老婆。
她整天纏着要我給她介紹個中國男朋友,要40以下都行,我也是被她搞得沒辦法。我自己都兩年多沒回過了,去哪裡給她找男朋友啊。
再說萬一遇到不靠譜的,我負不起責任啊。我認識一個朋友店裡的老撾女孩兒,會講中文,她跟修中老鐵路的中國人談了戀愛,結果孩子都生了,那人卻分手回國了。
女孩兒才21歲一個人帶女兒生活,現在還是想找個中國男人。她們嫁過中國男人的老撾妹,看不上老撾本地人男人了。嫌他們懶,不幹活,不顧家,不知道心疼老婆。
(想找中國男朋友,可我沒幫上她)
老撾經濟落後,女多男少,在這裡,地里幹活的,街上做生意的你會發現大多都是女人,很多還帶着孩子。
有的男的就算結了婚也照樣到處跑,不着家。特別在農村,還有吸粉的人。我認識的幾個店員,都是結婚後,過着過着就說老公跑了。
雖然法律上規定一夫一妻,但有些地區,一個男人娶兩個老婆也很常見。我丈母娘就是岳父的第三個老婆,同父異母的哥哥都有好幾個,不過都不爭氣,還有一個被抓去坐牢了。
在這裡,即便上了學,女孩子出去能找的工作也多是服務員、賣啤酒之類的,每個月的工資300-800人民幣之間。但她們很容易滿足,下班後沒事兒就去喝啤酒,聚餐,過得也很開心。
(老撾女孩兒的夜生活)
而留在村裡的女孩子更容易知足,談婚論嫁時,一輛摩托車就能娶回家。這裡的女孩子普遍對中國男人的印象明顯高於本國男人。她們勤快、知足,又善良。
結婚後,阿水說她想留在老撾生活,怕到中國後不習慣。我同意了,因為,我也想留在老撾發展。
但隨着中老鐵路的開通,從兩國之間的交通越來越方便,我的想法又有了改變。與中國的教育相比,老撾這邊還是差很多,為了下一代着想,我覺得還是回中國生活比較合適。
阿水聽了後並沒有反對。為了孩子,她願意跟我回國。但當我提出要帶阿水回國時,她的繼父(她母親又二婚了)讓她媽媽問我要補彩禮,要求我再付2000萬老撾幣給他。我那時手裡沒什麼錢,就向朋友借了一萬人民幣給他。
(和老婆,姐姐一起過生日)
阿水知道後,哭着對她媽說:“你們又要錢幹什麼?我們現在又沒有錢......”我只能安慰老婆說:“沒關係,錢沒有我們再掙,給父母養老又不是給別人。”好事多磨,所幸一切順利。
2022年5月,隨着阿水懷孕的喜訊,我也到了人生的而立之年。我們一起在老撾辦理了正式的結婚證。因為之前阿水沒有到法定結婚年齡沒領證,辦不了去中國的簽證。
一個月後,我們順利拿到了領事館頒發的入境簽證,歷經三年的異國漂泊,我終於可以帶着老婆和未出世的寶寶回家了!
當初懷着迷茫,一個人形單形只的出去。現在懷着新生的希望和愛回來,時間不語,腿短的人,只要堅持奔跑,總有一天也能抵達幸福的彼岸。
(我們準備回國了!)
回國後,我父母高興壞了,不僅有了兒媳婦,連孫子都有了。阿水也特別懂事,到家第一天晚上,就要按照老撾的習俗給公公婆婆洗腳,我父母說什麼都不肯。我解釋了半天她才放下心。
母親對這個兒媳特別喜歡,做飯都是照着她的口味來,生怕吃不慣河南的飯菜,住不慣這裡的磚石瓦房。
好在阿水適應的很好,有了以前苦學漢語的基礎,她回河南後和我父母以及街坊鄰居都能正常交談,那些跑來看熱鬧的親戚朋友,個個都羨慕我,找了個會說中國話的洋媳婦。
(勤勞的阿水)
去公安局給她上戶口時,我們的警察叔叔本着負責敬業的態度,一直問我:“你這是不是買的?說老實話,花了多少錢?人家是不是自願跟你來的。”
我是好說歹說,後來我媳婦兒跟着一起解釋,再三保證,又打電話給村裡,家裡。求證後,這才把手續給辦了!為他們的執着點個贊!
回河南後,阿水知道我沒錢,大門上還貼着銀行催賬的白條,但她一點沒有嫌棄我,願意出去工作幫我一起還債,儘快過上安穩的日子。
我現在和媳婦一起在浙江,幫母親打理她的帽子加工廠,全家人努力工作,期待孩子平安到來。
(阿水在我河南老家門口)
阿水說她喜歡孩子,我們要努力工作,至少要生三個孩子。感謝老婆這麼信任我,願意跟着我回到家鄉,跟着我四處漂泊,我相信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
現在中老鐵路開通,回去也越來越方便,等掙了錢,我就帶着阿水和孩子,再去老撾看她的親人。
有句話說得好,腿短你就跑快一點。時代終究會淹沒一些人,像我這樣沒身高,沒學歷,又沒有錢的農村人,按照父母的思維,沿着他們的舊路,註定是會被淹沒的。
沒辦法,只有跑起來,跑得快一點,遠一點!或許,機會就來了呢!
【口述:小胖】
【編輯:蘇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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