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盜夢空間》里的陀螺
最近有個熱搜很有趣:到底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還是“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有朋友跑來問我,我也愣了幾秒。當然,我最終確定是“是人”,過程下文會說。
更有趣的是,網上一邊倒確定是“斯人”,然而多種古籍和教材里印的卻是“是人”。這就熱鬧了,曼德拉效應出來了,平行世界論也出來了,是不是我們的時間線真的被動過?
這是個非常棒的科幻題材。我先分享下我的記憶和觀點,然後邀您評論區留言:你記憶中到底是“斯人”還是“是人”?
文 | 葉偉民
對於一個普通話曾經不咋地的南方人來說,我可以肯定當年學的是“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
為什麼呢?和九十年代廣東很奇特的教育經歷有關。當時我在一小縣城上中學,學校仍有不少老教師,普通話都不會講。於是學校做了折中:老教師可以選擇粵語或普通話教學,年輕教師和學生則一律普通話。
我運氣不好,語文老師是個要退休的老頭,所以,學到“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這句,他用粵語念,“斯”“是”同音異調,非常順滑,普通話的“是”卻是翹舌,遠不如“斯”舒服——廣東人要發好翹舌音,你懂的……
總之,舌頭翻騰的記憶,讓“是人”刻進我大腦皮層。不少文章也拍了許多古籍、課本證明此為正解,已無須贅言。
古籍和課本上都是“是人”
那為什麼大多數人的記憶是“斯人”呢?我認為有幾個原因:
串詞兒了:強勢詞擠占
串了哪個詞呢?我看很可能歸功於另一篇名篇《岳陽樓記》,最後一句為“噫!微斯人,吾誰與歸?”而杜甫的“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可能亦有貢獻。
如果你在古詩詞平台搜“斯人”,還會出來更多句子:
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孔子)
余亦能高詠,斯人不可聞。(李白)
斯人已雲亡,草聖秘難得。(杜甫)
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王安石)
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嘆。(蘇洵)
……
而搜“是人”卻另一番景象,以詞組形態並意指“這個人”的很少,其中之一就是今天的主角“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還有劉伯溫的《苦齋記》,裡面也引用了“天將”這句,同樣是“是人”。
再次可證是“是人”無疑。同時也可以看出,在古典文學史上,“斯人”比“是人”用得要多得多。而且現在斯人仍是常用詞組,如“斯人已逝”,但“是人”已不算詞組,只是兩個獨立的字。
換句話說,“斯人”相比“是人”,已成了強勢詞,弱詞被強詞“串”,再正常不過了。
這種例子不少,例如電視劇《黑冰》,裡面王志文吟了一句黃庭堅的《寄黃幾復》:“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他卻說成“楊柳春風一杯酒”。剛好我背過此詩,發現他把“桃李”串到“楊柳”了。
原因很簡單,“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更有名,是強勢句,“楊柳春風”就串一起了。
但王志文這麼一說,現在搜“楊柳春風一杯酒”,滿屏都是,一定會影響大眾記憶,縱使它是錯的。
最近更熱的是《愛我中華》的第一句“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支花”,幾乎所有人出口就是這樣,但原歌詞卻是“五十六個星座五十六支花”。
原因也類似,“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支花”被用到更多標題、文章和新聞播報中,成了強勢句,擠走了原版歌詞。
懶音化:舌頭也想躺平
名篇互串是其一,發音趨易(懶音化)則是其二。
無論是普通話還是各地方言,“斯”都比“是”好發,嘴部肌肉調動更少,關鍵它們意思還相近,都是古籍中的高頻詞。久而久之,“斯”擠走“是”是潛移默化的綜合結果。
影視作品影響:刷劇洗腦
這應該是“記憶偷換”背後最大的推動力。幾乎大部分影視作品中,這句都是“斯人”。
我是周星馳粉絲,很多梗都背得出來。《武狀元蘇乞兒》蘇燦夢中學武那幕,老乞丐出場念叨的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再搜一搜,還能找到不少影視作品,都是“斯人”。編劇也是人,他也是大眾串詞的受害者,然後反向輸出,繼續強化大眾記憶。
刷劇洗腦,“斯人”就這樣擠走了課堂歲月里死記硬背的“是人”。
我們的大腦也相信:它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斯人”最終上位,接管了所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