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兒開
閆 軍
那年的早春天氣異常的寒冷，呼嘯的疾風狂躁地卷着冰冷。彤雲密布的天空時不時雪花飄落，這座美麗的小城再次銀裝素裹，彷彿又多贈了一季遐想。
文化宮坐落在城郊處，每年兩期的文學培訓班如期在這裡舉行。
岩是師範大學剛畢業不久的中文系碩士研究生，也是本期培訓班的國文教師。他才情如瀑，對唐詩宋詞頗有心得，文章頻頻見諸報端，作品詞幽意奧，意度高疏，每每讀來，口齒留香，不忍卒離。
梅，一位文學愛好者，本期學員之一，出落地亭亭玉立，盡態極妍，一寸秋波，明珠千斛。
開堂課，岩作了自我介紹。他講了唐詩花間明月的情懷，塞上風雲的壯志，石上清泉的禪心，也講到了滄海珠淚的愛情……
梅被岩意態軒昂的氣度，慨當以慷的情緒所感染。
她凝睇着岩的一顰一動，突感分神了。
不知啥時窗外早已飄起了雪。
第一堂課在臨近暮色時結束。學員早已是開籠之鳥，岩收拾着自己的東西，發現只有梅還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
岩早已注意到了這個上課分心的女孩。
他走上了前。“下課了，可以回家了。”
“哦，是的。”梅緩緩地站起來，“老師，外面下雪了，我送送您吧，我帶了傘……”
岩脈脈地看着梅，暖暖地點了點頭。
風雖有些冷，但岩和梅卻分明地感覺到了彼此的溫暖，一把花傘下，兩人談起了讀書、談起了寫作、談起了人生……
雪花越來越大。天地彷彿有情給兩位青年男女支起了童話世界的翠幰。
她告訴岩，她喜歡冬天裡的寒梅，所以取名叫梅。她慧黠地問岩：“您喜歡什麼花？”
岩微笑而答:江采萍。梅知道，江采萍，唐朝才女，天生喜愛梅花。
岩的暖暖微笑，如月光灑下一地清華，更如一夜春風般在梅心中開成了不敗的花樹……
暮已至。兩人雪中印痕慢慢消失在遠方。
華燈初上，燦爛如火。
他倆相愛了。
也許，最美麗的相遇不是在路上，而是在心裡。他倆在心靈花園裡種滿了盛開的蓮花。那是一道別樣的風景，那裡充滿了詩情畫意，平靜而淡泊，溫柔而深情，還有一直嚮往的詩和遠方……
每周一課的培訓梅從未缺席。岩思慕少艾，鶼鰈情深，無時無刻不注視着梅。梅也從岩期許的目光中讀懂了岩的繾綣柔情，她被岩風采卓絕的文學修養所折服。
賭書潑茶的甜蜜光陰里，梅以積極平和的心態灼灼其華。
岩對梅說，你要寫篇最美的散文送給我。梅倚門含羞，點頭答應了岩的初考。
一周過去了，兩周過去了……梅再也沒有出現在培訓班。
岩納悶，甚至有些不安。終於他收到了梅的短信：不要聯繫我，方便時我會聯繫你……
此後的日子，岩無精打采，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終於忍不住給梅打了電話，可對方卻是關機狀態。
岩有些懊惱，竟然沒問過她是哪裡人，什麼單位。
岩好像突然明白了，他想起了那個遠古氓的故事。“氓之蚩蚩，抱布貿絲，送子涉淇，至於頓丘……”貌似憨厚的氓消失了他的身影，他辜負了愛他的那個女孩。哦，原來梅是現代版的女氓。
他失望了，再也不願去回憶從前的日子。
岩大病了一場。
此後的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眼已是暮春時節。
那天，他突然接到縣裡打來的電話，請他速去醫院。
醫院禮堂里，岩怎麼也不會想到映入眼帘的是這樣的一幕：主席台中央懸掛着梅的大幅照片，兩側的花籃簇擁成一片花海，那行“悼念抗疫戰士梅”的輓詞令他瞬時淚飛……
醫院領導和梅的父母找到了他。告訴了他梅的一切：梅是個上進的女孩子，喜愛文學，也是醫院的骨幹護士。當疫情突襲南國，她第一個報名“參戰”。任務重，出發急，沒有來得及與岩告別。疫情危急，電話都不可能打。抗疫的日子裡，梅不分晝夜奮戰在一線，全然忘記了身患疾病的自己，她倒在了抗疫的崗位上。
他的梅為國捐軀了。
梅的父母把梅生前的遺物交給了岩，並告訴他，這是梅臨終前最後的囑託。
岩打開包，裡面有岩送給她的唐詩宋詞，還有一封短信：“岩，我快不行了，認識你真的很幸福。我答應你要寫一篇散文給你的，可現在做不到了，我給你抄寫幾句我儂詞，留作紀念……”
“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捻一個你，塑一個我……”
岩早已淚飛如雨。
再凜冽的嚴寒怎會阻擋春天的萌動。春從來不語，但溫暖了世界，花從來不言，卻溫潤了人心。
你走了，走得是那樣的輕盈、那樣的璀璨、那樣的愁腸百轉……
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培訓班最後一堂課結束了。岩在空曠的教室里黯然神傷。他想起了美麗的過往，想起了那個綺年玉貌，秀口芬芳的梅。
窗外斜陽穿戶。岩最後看了看梅生前的座椅，緩緩走出了室外。遠處，朦朧的天底下，岩彷彿聽到了梅清麗的歌聲。
他堅信，人世間唯有愛可以永無止境……
田野里，陌上花正開。
寧陽縣人民檢察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