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955年9月10日,許光達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電話是彭德懷打來的,電話一接通,彭德懷便在電話那邊怒氣沖沖地說,“你是怎麼搞的?這不是胡來嘛!”
許光達很鎮定,“彭老總,給我定大將,太高了,我根本不夠格,我已經給軍委打了報告了。”
“報告我看到了,給你三個字,不同意”,彭德懷直接拒絕了許光達。
“你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向毛主席再打一份報告。”
聽到許光達這麼說,彭德懷告訴他,“報告你不用打了,直接來向我報告吧。”
生死一線
彭德懷為什麼堅決反對許光達降銜?這就得從頭開始說說了。
許光達是老革命,1925年的時候,他便在長沙加入中國共產黨了。
那時候正值國共合作時期,因此,許光達被中共湖南省委選派去了黃埔軍校學習。
1926年初,許光達進入黃埔軍校攻讀炮兵專業。除了學習軍事,許光達還積極接受共產黨思想教育。
5月,蔣介石的狼子野心開始暴露,他提出了限制共產黨的《整頓黨務案》,強令學校內的共產黨員重新填表登記黨籍。
在許光達的那份登記表上,他鄭重地寫下,“死不退出共產黨。”
1927年,許光達被編入武漢分校炮兵大隊。幾個月後,許光達提前畢業,被調到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炮兵營當見習排長。
8月,許光達在寧都加入了南昌起義南下部隊。在三河壩戰鬥中,已經擔任起義軍連長的他身受重傷,被迫離開了部隊。
養好傷後,許光達便到處尋找失散的黨組織和部隊,一直到1929年,許光達才終於找到賀龍領導的鄂西革命根據地。
1930年紅二軍團成立,賀龍任總指揮,管轄紅3軍、紅6軍,而許光達正是紅6軍17師的師長。
在賀龍麾下,許光達屢建功勛,賀龍對這員驍將也是讚不絕口,一提起來就豎起大拇指。
10月,紅二軍團接到黨中央命令:配合紅一、紅三軍團攻打長沙。
毫無疑問,部隊傷亡很大,在撤退至楊林寺一帶時,部隊更是被三路敵軍包圍。在這危急時刻,許光達的17師抗住了敵人兇猛的攻擊,順利掩護軍團指揮部撤離。
12月17日,國民黨軍組織了三個旅向17師發起進攻。49團團長犧牲後,陣地被敵人突破,為了搶回陣地,許光達命令師部所有勤雜人員組織起來打退了敵人,並奪回陣地。
事後,軍團首長誇讚17師,“這一次,是許光達救了我們。”
1932年12月,許光達遇到了非常艱難的一戰——瓦廟集戰鬥。雖然紅軍擊斃敵人兩千餘人,可自己傷亡也很大,幾個戰略要地也相繼失守。
這時,時任紅3軍25團團長的許光達迅速率領部隊插入敵人的中間地帶,試圖分割敵人。可敵人很快便發現了許光達的意圖,轉為防禦,拚死抵抗。
戰鬥一直持續到1933年1月,敵人的援兵漸漸逼近,若是不能儘快消滅瓦廟集的敵人,紅軍將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許光達心急如焚,他解下身上的文件包、望遠鏡,交給參謀長,“你在這裡指揮,二營那邊比較艱難,我到二營去。”
然後,他策馬揚鞭,來到前線陣地,看到二營的戰士們被密集的子彈壓得抬不起頭,許光達趕忙指揮二營長,“你帶一個排從敵人側面迂迴過去.......”
話還沒有說完,許光達被一排子彈射中胸口,他當場昏迷,什麼都不知道了。
戰鬥結束後,身受重傷的許光達被送到位於洪湖瞿家灣的紅軍醫院。師長段德昌也聞訊趕了過來,他握着院長的手向對方懇求,“許光達不可多得,你們一定要盡全力救活他啊!”
正說著,一名名叫楊鼎成的20歲醫生走過來了。雖然年紀不大,可他卻是蘇區很有權威的醫生。
他對段德昌實話實說,“別抱太大希望,子彈離心臟太近了,動刀子,危險性大,可不動刀子,命很快就得沒。”
段德昌急得直冒汗,“那還等什麼?快開刀啊!”
“怎麼開?一滴麻藥都沒有,這麼大的手術,開腸破肚的,沒麻藥,還不得把人疼死啊!”
段德昌不知如何是好,這時,許光達開口了,“沒麻藥不要緊,里外都是疼。”
段德昌順着聲音回頭,看見許光達醒了,他一把抓住許光達的手,“你醒啦!”
許光達還在惦記着戰鬥,“炮樓打掉了嗎?”
“柳枝集打下來了,瓦廟集也打下來了!”
許光達總算鬆一口氣,瞬間,他又陷入了昏迷。
許光達昏迷後,醫院再次為他做了詳細的檢查,子彈離心臟不過10厘米的距離,情況緊急,不能再耽誤了。
醫生護士手忙腳亂地準備好了手術需要的工具和藥品。因為沒有麻藥,醫生比划了幾次,都沒忍心下刀。
許光達瞪着雙眼,“醫生,我撐得住,你下刀吧”,說完,他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毛巾。
主刀醫生咬咬牙,將手術刀划進了許光達的肉里。旁邊的年輕小護士看得眼淚直流,血流滿了一盆,可許光達一聲沒吭。
3個小時後,手術還沒有結束。子彈嵌入得太深,劃開的口子根本無法取出子彈。醫生們只能在縫合的刀口上繼續劃開一道刀子,仍舊沒有成功。
接着是第三次,可惜第三次還是失敗了。賀龍見自己的愛將生命垂危,他當機立斷,派人將許光達送去上海。
就在許光達的擔架即將被抬上船的時候,25團參謀長騎馬趕來,他代表全團指戰員,向許光達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許光達與他四目相對,眼眶中不自覺盛滿了淚水。
去到上海後,情況依舊不容樂觀,國民黨正加緊搜捕共產黨人。沒有辦法,黨中央只能將他送往蘇聯。
1932年5月,許光達前往莫斯科。五個月後,他進入莫斯科國際列寧學院中國班學習。
1934年秋,許光達轉入東方大學高級訓練班學習,系統地學習了軍事理論及軍事技術。
1935年2月,因為許光達通曉中蘇兩國語言及國情,被蘇聯代表團派往新疆,調解地方割據勢力衝突。
一年後,完成任務的許光達回到莫斯科。後來,他去到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舉辦的汽車訓練班學習。
這裡學習的東西和許光達在黃埔學習的專業算是銜接上了,除了汽車和坦克的結構及操作,許光達還學習了坦克攻防戰術及行軍、宿營、偵察、警戒等。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後,許光達回到國內,並於1938年到達延安。
他被任命為抗日軍政大學訓練部部長,後擔任教育長。
在這裡,許光達除了專心於革命及教育事業,還有一個意外之喜,那就是與他十年未見的“桃妹子”團聚了。
延安重聚
“桃妹子”原名鄒經澤,後改名為鄒靜華。她是許光達恩師鄒希魯的二女兒。
1925年,許光達在長沙師範讀書的時候,鄒希魯見他天資聰穎,努力上進,便將愛女鄒靜華許配給了他。
那時候,許光達14歲,鄒靜華只有9歲,自然是不知道感情為何物的。1928年,他們懵懂地成為了夫妻。
婚後十天,已經是共產黨員的許光達遭叛徒出賣,沒有辦法,許光達只能離開妻子逃跑。
這一離開,兩個人十年沒見。最開始,他們之間杳無音訊,甚至不知道對方是死是活。
1932年,許光達借別人的名義給鄒靜華寫了封信,這才知道了確切情況。他馬上給鄒靜華寄去100元錢,並附信表示:.......以作求學之資......
既然許光達要她學習,鄒靜華就按他所說開始讀夜校學文化。幾個月後,鄒靜華再次失去許光達消息,她心煩意亂,擔心許光達有什麼不測,這時,她收到了來自蘇聯的信件。
許光達在信件中附了十張小紙條,上面用俄文寫着收信地址,並告訴她,每次寫信將紙條貼到信封上,自己便能收到。
只不過,因為國民黨同蘇聯關係惡化,兩邊的郵路被切斷,兩人再次失去聯繫。
1938年,許光達到達延安。這位吃過“洋麵包”,還年輕有為的教育長瞬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很多人追着幫他介紹對象,還有些膽大漂亮的女孩主動接近許光達,可許光達只惦記自己的結髮妻子。
他給鄒靜華寫過信,可根據地到國統區的信根本就送不到。他還經常翻閱抗大學員的花名冊,尤其是從湖北來的學員,許光達還去向人家打聽認不認識鄒靜華,卻始終一無所獲。
有人勸許光達,“你和桃妹子已經離散十年了,兵荒馬亂,她說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那你豈不是白等了?”
許光達回答,
“不,我要等。萬一她沒死,看到我另娶他人,豈不是會傷透心?這麼多年了,她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為我做出這麼多,盼着與我團圓。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也要到她的墳上,添一把土,否則,我是不會再娶的。”
這時候的許光達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朝思暮想的“桃妹子”很快便會來到延安。
1937年鄒靜華從師範畢業後,在家考慮自己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就在這時,鄒希魯的好友徐特立前來拜訪,知道此事後,他幫鄒靜華寫了介紹信,並推薦她去延安。
就這樣,鄒靜華和妹妹許啟亮一起到了延安,這時是1938年8月。
幾天後,一名小戰士來到鄒靜華的宿舍,“你們誰叫鄒靜華?”
鄒靜華走上前,“誰找我?”
“我們教育長。”
“你們教育長是誰?”
“許光達。”
聽到這個名字後,鄒靜華愣在原地,許光達迫不及待地從門外走進來,抱住已經淚流滿面的妻子。
許光達是如何得知鄒靜華來到延安的呢?這事要感謝林伯渠。
原來,鄒靜華曾在西安向林伯渠打聽過許光達的下落。後來,林伯渠給許光達發了個電報,告知了鄒靜華準備去延安的事情。
許光達接到電報後又驚又喜,他沒有想到,鄒靜華不僅活着,還準備來延安參加革命。
他當即給林伯渠回復了電報,說自己歡迎鄒靜華來延安。只是,還沒等鄒靜華收到這封電報,她便已經乘車到達延安了。
一時間,他們的愛情故事被傳為佳話。鄒靜華本本分分做好許光達的後盾,使他能夠全心全意的在前線奮勇殺敵。
彭德懷的愛將
1942年,許光達向中央提出申請,請求能到抗日前線工作。隨後,他被調到八路軍第120師獨立2旅擔任旅長。
10月,許光達兼任晉綏軍區第二分區司令員。在1943年的秋季反“掃蕩”中,二分區進行了大小148次戰鬥,收復了被日軍佔領的大片土地。
1946年11月,許光達被任命為晉綏野戰軍第三縱隊司令員。1947年8月,許光達收到中央軍委指令,要求西渡黃河,參加由彭德懷指揮的粉碎國民黨反動派的重點進攻。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許光達便從賀龍這裡知道了這件事,當時,他還向賀龍保證,“我去西北戰場打大仗,打好仗,這是我的追求。”
賀龍哈哈大笑,“好,這是軍令狀,打不了仗,我去打你的屁股。”
8月4日,許光達的獨2旅、獨4旅渡過黃河。當時,彭德懷的指令非常明確,8月6日各縱隊同時開始掃清榆林外圍的戰鬥,不得延誤。
對此,許光達在作戰會議上表示,“我們必須打好進入西北的第一仗,給彭老總一份豐厚的晉見禮。”
6日晚上,敵人已經在喬家灘和高家堡兩個據點建立了堅固的防禦工事,負責攻打高家堡的17團與敵人激戰一天也未見分曉。
許光達認真分析敵情後,改變了打法,優先集中兵力攻打高家堡。緊張激烈的戰鬥後,高家堡最終被攻克。
9月上午,作戰科長將擬定好的電報遞給許光達,這是即將轉給賀龍、彭德懷的電報,上面如實寫着高家堡戰鬥的戰果,
“共斃傷敵人二百餘人,俘虜陝北警備司令張子英,256團團長李含英以下一千四百餘人......”
許光達驕傲地在報告上籤了名,“立即發出,這是我們給彭老總的晉見禮,還不知道彭老總滿不滿意呢!”
彭德懷對這份晉見禮自然是滿意的,而許光達在後面交出的“成績單”,更是讓彭德懷加深了對他的喜愛。
1947年10月,許光達收到一份來自彭德懷的急電,他下令必須奪取清澗城,並活捉敵76師師長廖昂、敵24旅旅長張新漢,所有準備必須在5日16點完成。
許光達看着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勢陷入思考,除了有大量守敵,還有各種用地雷、鐵絲網製成的障礙物,如何才能完成這兩個並不容易完成的任務呢。
7日拂曉,戰鬥開始,許光達先派人奪取城西筆架山和城東的倒吊溜。可惜,敵人並不那麼容易攻破,打了一天一夜,兩個制高點還是沒有攻下來。
9日清晨,彭德懷發來電報,說劉戡的29軍五個半旅已經趕來支援了,現在距清澗城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當下,除了速戰速決沒有其他辦法。於是,許光達重新組織了攻擊力量,集中全縱隊的火力,拿下了倒吊溜,隨後,筆架山也被攻下。
正當許光達準備攻取清澗城的時候,29軍風風火火地殺過來了,彭德懷派了教導團協同新四旅抗擊劉戡,許光達作為前線指揮員,必須縮短作戰時間。
思來想去,許光達決定給同為黃埔學員的廖昂寫封信勸降。剛開始收到這封信,廖昂很是慌張,後來聽說援軍已經來了,便硬氣起來拒絕了投降。
晚上9點,許光達下達了攻城的命令,他還專門囑咐76師師部要活捉廖昂。
經過一個晝夜的激戰,敵人一敗塗地,清澗城被攻克,廖昂也被活捉。
除此之外,許光達的部隊還在宜瓦戰役中取得至關重要的作用。
1948年2月,西北野戰軍在彭德懷的指揮下組織了攻城打援的宜川、瓦子街戰役。
許光達部負責的是圍攻宜川城。為了引敵人援兵“乖乖”進入我軍布好的口袋,許光達專門部署了一個“奇怪”的打法:
開始時猛攻,逼宜川守敵向胡宗南求援。等胡宗南援兵一動,我軍就視援兵速度靈活處置。援兵來的急,我們就輕打,援兵來的慢,我們就重打。
果不其然,敵人上鉤了,前來救援的四個旅、八個團在宜川守敵的緊急呼救下,進入瓦子街預伏地區,被我軍全殲。
接着,許光達發起總攻,一舉拿下宜川,至此,宜瓦戰役取得全勝。
之後,許光達還參加了陝中、扶眉、蘭州等重大戰役,為解放西北做出重要貢獻。
解放蘭州後,彭德懷親自來到蘭州,視察了許光達的第二兵團。
他握住許光達的手,“你們打得很好嘛,打宜川時,我表揚過你們2旅,這回來表揚你們的二兵團。”
許光達笑着說,“彭老總,你還是表揚表揚楊得志的兵團吧,他們打得比我們好,這回進城,有些部隊還是出了些差錯,你表揚我,我反而更難受。”
“出了差錯,你不是做過檢查了嗎?不表揚你可以,但你沒權利阻止我表揚戰士們啊!”
第二天,許光達召集起師以上幹部同彭德懷吃了一頓“勝利飯”。
相處這麼多年,彭德懷對許光達的打仗能力、人品性格都有最客觀的認知。所以在知道許光達主動提出降銜後,彭德懷才會發脾氣,因為他認為許光達完全擔得起這個大將。
同時,他還向毛澤東推薦了許光達。那是1949年,毛澤東看着閱兵式上駛過的坦克車,突然意識到,我國急需一支裝甲部隊。
當時,彭德懷便向毛澤東舉薦了許光達。聽到這個名字後,許光達略一思索,
“黃埔軍校炮兵科畢業,還在蘇聯接受過坦克訓練,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
就這樣,許光達挑起了這個大梁,1950年6月,裝甲部隊正式成立,許光達被任命為裝甲兵司令。
彭德懷還特意叮囑許光達,“你一定要將裝甲兵搞起來”,聽到指示後,許光達堅定的點點頭,“我後半生就交給裝甲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