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的冬天,位於山西左權縣麻田鎮的八路軍總部駐地,氣氛格外凝重。
就在不久之前,彭德懷的警衛員王滿新毫無徵兆地吞槍自盡,而原本與王滿新來往密切的未婚妻梅芳,也不見了蹤影。
彭德懷元帥
正當保衛人員忙着尋找這個女人的下落時,又連續發生了兩起讓人膽戰心驚的事情——
當時,彭德懷住在一戶農家小院里。出於方便起見,他常常從院子的後門出來散步。
這一天,院子的後門剛剛打開,一顆子彈就從遠處飛了過來。幸虧彭德懷出門慢了一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起事件還沒查清,駐地附近的羊角村裡又出了事:村裡的水井被人投了毒藥,使得許多指戰員和老百姓上吐下瀉,幾乎丟了性命。
楊奇清
這一連串事件,讓時任八路軍總部保衛局局長的楊奇清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毫無疑問,在黑暗當中,刺客的魔爪,正在向以彭德懷為首的八路軍領導人襲來。
於是,楊奇清派人找到了一個年輕小媳婦,向她傳達了一個命令:“你的任務來了!”
這個小媳婦是誰?楊奇清又要給她什麼任務呢?
今天,銜筆就來講講這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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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八路軍的青年
劉米蘭與招兵幹部爭執的這一幕,正好被彭德懷的新婚妻子、負責總部婦女工作的浦安修撞見了。
問明事情原委後,浦安修對劉米蘭說:“在前線打鬼子是幹革命,在後方組織生產也是幹革命,你要是和鎮上的婦女們一起,讓戰士們吃飽穿暖,那可比自己去打鬼子的貢獻還要大!”
浦安修的話入情入理,劉米蘭聽着很是受用,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此後,劉米蘭便加入了鎮上的婦救會,縫棉襖、做軍鞋、幫助護理受傷的戰士......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為抗戰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貢獻。
劉米蘭的突出表現,受到了許多首長的肯定,於是,他們決定交給她一份更重的任務。
張之軒
1941年前後的一天,保衛局直屬隊特派員張之軒找到劉米蘭,開面見山地說道:“劉米蘭同志,我們打算安排你當鎮上的公安主任,你有什麼意見?”
劉米蘭感到莫名其妙:“公安主任?是做啥的?”
張之軒說道:“公安、公安,就是防止敵人破壞、保護大家安全的嘛!”
這讓劉米蘭有點意外:“這......俺怕干不好!”
張之軒搖搖頭:“你不要有負擔,領導們研究過了,你熟悉麻田鎮的情況,又是積極分子,接觸各方面都方便,這個公安主任,你當最合適!”
聽到張之軒這樣說,劉米蘭也就打消了顧慮:“首長信任俺,那還有什麼說的?俺的任務是啥?”
張之軒笑了:“目前還沒有什麼任務。不過,你公安主任的職務是保密的,除了楊奇清楊局長和我之外,你不能向別人透露身份,這點很重要,你一定要記住!”
劉米蘭被張之軒弄懵了——又讓當主任,又要保密,這還咋開展工作?
見劉米蘭一臉迷惑,張之軒鄭重地說道:“劉米蘭同志,有些敵人隱藏得很深,只有徹底保密,才能讓他們放鬆警惕,你明白嗎?”
劉米蘭雖然似懂非懂,但看着張之軒嚴肅的表情,還是點了點頭:“俺明白,俺跟誰都不說!”
神秘女子
雖說劉米蘭答應了張之軒,但這個“不能說的秘密”,還是給她平添了許多壓力。
在那段時間裡,劉米蘭吃不下、睡不着,話也少了許多,弄得丈夫陳國璋如同丈二和尚一般,摸不到一點頭腦。
正當劉米蘭想要找張之軒申請辭職時,張之軒反倒主動來找她了——
一見面,張之軒便問道:“鎮上牛皮匠有個女兒牛發秀,你了解這個人嗎?”
劉米蘭點點頭,說道:“俺認識,她也是農會的積極分子嘛!”
張之軒又問道:“她之前的情況,你清楚嗎?”
劉米蘭思索了一會兒:“那俺就說不好了,俺嫁到鎮上時,她還在太原念書呢!後來聽說是生了病,才休學回來的......”
張之軒打斷了劉米蘭的話:“照你看,她有沒有病呢?”
劉米蘭不假思索地說道:“俺瞧她身體好得很,前一段時間趕着給部隊做軍鞋,她還熬了好幾個通宵......”
說到這裡,劉米蘭突然恍然大悟:“你是說,牛發秀有問題?”
張之軒搖搖頭:“現在沒有證據,咱們不能隨便懷疑她。但你可以試着與她多接觸,深入了解一下,小心一點總沒壞處!”
根據地婦女趕製軍鞋
按照張之軒的安排,劉米蘭開始着意增加與牛發秀的接觸。由於年紀相仿,又同樣是抗日積極分子,兩人很快就成了“閨蜜”,每天幾乎是形影不離。
經過觀察,劉米蘭發現牛發秀並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只是偶爾會提起她在太原時的見聞,話里話外,總有些瞧不上八路軍的味道。
這些情況,劉米蘭都反映給了張之軒,而張之軒只是讓她繼續保持接觸,並沒有讓她採取下一步行動,這讓劉米蘭不禁有些鬱悶。
時間很快就到了1942年底。圍繞彭德懷和八路軍總部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劉米蘭也有所耳聞,她急得在屋裡轉圈圈,心裡一個勁埋怨:敵人都動手了,還不給派任務,俺算哪門子公安主任?
不過,劉米蘭的埋怨並沒有持續多久——幾天後,張之軒找到了她,直接將她帶到了楊奇清的面前。
楊奇清向她布置了任務:“根據太原方面的情報,牛發秀的確是特務。你的任務,就是要加強監視,爭取把她背後的人挖出來!”
聽了楊奇清的話,劉米蘭感到有一股熱血直衝大腦,她鄭重地回答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順藤摸瓜
領受任務之後,劉米蘭開始對牛發秀進行嚴密的監視。不僅白天主動與牛發秀黏在一起,晚上還經常以學認字為借口,在牛發秀家裡一呆就是半夜。
過了沒幾天,劉米蘭發現,牛發秀變得有些不耐煩了,經常找各種理由,催她趕快回家。
見到牛發秀逐漸露出馬腳,劉米蘭便開始了她計劃好的第2步——
這天晚上,當牛發秀催促劉米蘭回家時,劉米蘭先是佯裝離開,在附近轉了一圈後,又拐了回去,躲在陰影里緊緊盯着牛家的大門。
片刻之後,牛家大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牛發秀的身影閃了一下,便隱入了黑暗裡。
劉米蘭拚命抑制住“咚咚”作響的心跳,遠遠地跟在牛發秀後面,一直跟着她走出了鎮子,來到了附近的一個村子裡。
當牛發秀走進一家農戶時,劉米蘭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伏在牆根底下偷聽。
由於屋裡的人聲音很小,劉米蘭並沒有聽清楚具體的交談內容,但卻聽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彭德懷”、“王滿新”!
今天的麻田鎮
劉米蘭迅速將這一情況彙報了上去。保衛局根據這一線索,在這家農戶里,將王滿新的“未婚妻”梅芳順利逮捕。
經過一番智斗,楊奇清終於揭穿了梅芳日軍特務的真實身份,她來到麻田,就是想憑藉與王滿新的關係,收買他刺殺彭德懷。
令梅芳沒想到的是,王滿新堅決拒絕了她的引誘,當場便要向上級揭發她。
為了完成“任務”,更為了保命,梅芳乾脆撕破臉皮,表示如果王滿新不幹,她就要誣陷王滿新強姦自己。
面對這樣赤裸裸的脅迫,王滿新一時情急,竟用吞槍自盡的方式,最後一次保護了彭德懷的安全。
王滿新的冤屈得到了洗雪,劉米蘭在高興之餘,更感到非常奇怪——自始至終,保衛局壓根沒動牛發秀一指頭。
帶着一腦袋問號,劉米蘭找到張之軒,急匆匆地問道:“你們咋不抓牛發秀呢?萬一她跑了怎麼辦?”
經過張之軒的解釋,劉米蘭才明白過來——原來,經過審訊和情報對照,梅芳的確是日軍派來的特務,但牛發秀卻是國民黨中統局的成員,根本不是一條線上的螞蚱。
根據這一情況,楊奇清判斷,在抗日統一戰線的大旗下,中統未必有親自動手行刺的膽子,從牛發秀聯繫梅芳的舉動判斷,他們更有可能是想要借刀殺人。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匆忙逮捕牛發秀,反而會驚動她背後的人,倒不如暫時不動她,來個放長線釣大魚。
聽完這複雜的背景資料,劉米蘭長出了一口氣:“老天爺,俺都快迷糊了!張同志,你就說俺該怎麼辦?”
張之軒神秘地笑了笑:“楊局長命令,既然要放長線釣大魚,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當一顆好魚餌!”
深入虎穴
按照楊奇清的思路,梅芳已經被捕,牛發秀沒了外援,必定急着尋找新的幫手,而劉米蘭一直沒有暴露身份,正好可以將計就計,打入到他們內部去查清情況。
這讓劉米蘭有些為難——她畢竟是個沒有接受過正規情報訓練的農婦,當真要深入虎穴,心裡肯定有些打鼓。
但想到自己的行動關係著彭德懷的安全,劉米蘭還是毅然接受了這一艱巨而兇險的任務。
在之後的幾天里,劉米蘭裝做沒事人一般,照常與牛發秀聊天談笑,只是在談話中加了點牢騷,埋怨丈夫的津貼太少,馬上要過年了,連件新衣服都做不起。
起初,牛發秀還假惺惺地勸說劉米蘭,但沒過多久,她看劉米蘭的眼神,就有了點別有用心的意思。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牛發秀提着一個包裹,來到了劉米蘭家裡。
兩人閑聊了幾句家常話後,牛發秀把包裹放在了土炕上,說道:“妹子,這是件新衣服,我穿不合適,就送給你吧!”
劉米蘭心裡如同明鏡一般,連忙假意推辭,可牛發秀卻不由分說,站起來就走了。
等到牛發秀走遠後,劉米蘭一提包裹,只覺得沉甸甸地壓手。她打開包裹一抖,從衣服裡面滾出了幾十枚銀元,還有一摞花花綠綠的傳單。
雖然劉米蘭識字有限,但也認得出,傳單上寫的都是污衊八路軍、吹捧國民政府的標語。
抓着這一摞傳單,劉米蘭思考了許久——如果馬上去向保衛局檢舉,牛發秀肯定跑不了,但萬一她的同夥得到消息,豈不是要前功盡棄?
思來想去,劉米蘭做出了決定:既然要演戲,就得演足全套!
當天半夜,劉米蘭等到丈夫睡着,悄悄地下了床。
她抓起提前準備好的漿糊桶和傳單,來到鎮上,將標語全都貼了出去。
就在劉米蘭貼完標語,快步往家裡走去時,遠處突然閃過一個人影,晃了晃便不見了。
這一情況,反倒讓劉米蘭放了心——敵人果然在暗中監視她,也就是說,他們必定有下一步動作!
圍觀傳單的人們
果然不出劉米蘭所料,第二天下午,劉米蘭正在家裡張羅晚飯,牛發秀便鬼鬼祟祟地走了進來。
一見到劉米蘭,牛發秀便假意嚷嚷了起來:“你昨天晚上乾的好事!張貼反動標語,我要去揭發你!”
劉米蘭裝出一副膽怯又嘴硬的樣子,說道:“那是你給俺的,就算見了官,俺也有話說!”
牛發秀冷笑兩聲:“我給你的?你有證據嗎?”
牛發秀一邊說,一邊掃視着屋子,很快就發現了漿糊桶和刷子。她猛地將這些東西抓在手裡:“這可是你家的吧,我看你怎麼抵賴!”
說完,牛發秀就擺出一副要往外走的架勢。
劉米蘭見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起來,眼淚鼻涕齊飛,混着泥土,把臉上抹得黃一塊、白一塊。
牛發秀見劉米蘭鬧了起來,害怕引來旁人,連忙回身掩上房門,緊接着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寫滿字的紙:“要想我保密也可以,你在這張紙上按個手印!”
劉米蘭瞅瞅那張紙,問道:“這是啥呀?”
牛發秀壓低嗓門說道:“這是加入我們組織的登記表,你按個手印,咱們就算是同志了。今後,你就聽我指揮,立了功,少不了你的好處!”
劉米蘭假裝遲疑,哆哆嗦嗦地說道:“這不會殺頭吧?”
牛發秀啐了一口:“呸,按了手印,你就是政府的人了,誰敢殺你?實話告訴你,你的情況,我早就向上彙報了,昨天那些銀元,就是給你的活動經費。怎麼樣,比跟着八路軍有前途吧?”
劉米蘭見牛發秀已經徹底上當,便痛快地拿過表格,一邊按手印,一邊說道:“行,秀姐,我全聽你的!”
民國特務機關登記表
就在成功“加入”中統幾天之後,劉米蘭便接到了牛發秀的通知,要求她當天晚上到皮匠鋪集合,商討下一步行動計劃。
劉米蘭連忙將這一情況,向楊奇清和張之軒做了彙報。楊奇清叮囑她,晚上保衛局會在不遠處進行埋伏,只要她確認特務們都到場,就可以發出信號,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天深夜,當劉米蘭走進皮匠鋪時,她的眼睛一亮:屋裡坐得滿滿當當,有男有女,足有十幾個人。
正當劉米蘭想聽聽他們討論的內容時,一個頭目模樣的人卻把她趕了出去,讓她和幾名特務一起,到院子里去望風。
劉米蘭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着急起來:有其他特務盯着,還怎麼發信號?
在院子里轉悠了半個多小時,劉米蘭也沒想出傳遞信號的辦法,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
就在她束手無策的時候,一個特務提着個鐵皮水壺走出來,看架勢是要去廚房裡添水。
這一舉動提醒了劉米蘭,她連忙迎上前去,假裝殷勤地接過水壺,快步向廚房走去。
民國時期的廚房
一進廚房,劉米蘭見沒人跟過來,連忙把水壺扔下,順手從衣兜里摸出火柴,把牆角堆着的柴草點着了。
等到火苗徹底着起來之後,劉米蘭跑出廚房,扯開嗓子喊了起來:“着火啦!着火啦!快來救火呀!”
院子里的特務不明所以,見到火光四射,便一股腦地向廚房跑去。
就在特務們手忙腳亂的時候,院子的大門被踹開了,保衛局的戰士們一擁而入,當場將這十幾名特務全部拿下。
經過連夜審訊,在這群特務之中,不僅有中統的成員,還有日軍和汪偽政府收買的刺客,他們沆瀣一氣,就是為了刺殺彭德懷等八路軍總部首長。
只不過,他們縱使機關算盡,也沒有想到,最後會栽在一個貌不驚人的小媳婦手上。
破獲這起大案之後,劉米蘭的“秘密公安”生涯也就結束了,轉而繼續做起了婦女工作。新中國成立之後,她還被多次評為全國“三八”紅旗手。
離休之後,劉米蘭隨子女在鄭州定居,又主動挑起了小區居委會主任的擔子,忙得不亦樂乎。
只不過,小區里的居民很少有人知道,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還曾經歷過這麼一段曲折而驚險的故事。
參考文獻:《我的母親劉米蘭》
《米蘭傳奇——一個女八路的真實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