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2月15日,奉命沿北寧鐵路線南下的東北野戰軍第2縱隊,晝夜兼程到達山海關,標誌着東野主力大舉入關的作戰行動,已經全面鋪開。根據野司的最新命令,劉震司令員率領的東野2縱須以一周行程,火速趕到天津的入海口塘沽,切斷敵人的海上逃路。
(劉震)
東野2縱於是繼續疾進,於12月21日趕到塘沽外圍,並與先後到達的東野7縱、9縱和炮縱主力會合,完成了戰役集結。上述所有部隊將在7縱司令員鄧華的統一指揮下,負責攻取塘沽,如果僅從兵力上說,東野近20萬大軍收拾侯鏡如兵團的5萬來人,那簡直是小菜一碟。
然而侯鏡如早就把兵團部搬上了軍艦,塘沽外圍更是一望無際的鹽鹼灘,不僅攻擊時會造成巨大傷亡,而且也無法實施包抄合圍,敵人吃了敗仗可以隨時登船逃跑。經劉亞樓親臨前線視察,並上報平津前線指揮部批准,決定東野主力先打天津。
作戰計劃變更後,劉震率東野2縱立即撤離塘沽,並於12月30日進至天津的西北地區,準備參與天津攻城作戰。
一、東野王牌軍
特別說明一下,東北野戰軍在勝利結束遼瀋戰役後,根據軍委1948年11月1日的命令,原各野戰縱隊已經分別改稱為“軍”,所以東野2縱的正式番號應該是第39軍。
但是在這個時間點上,東野並未在整體上改稱“第四野戰軍”,所以平津戰役期間,無論是戰史文獻還是將領們的回憶錄中,仍然習慣性稱各軍為“縱隊”。
這個習慣直到平津戰役勝利以後的1949年3月,東野正式改稱四野的時候,才告終結,不過東野各縱(各軍)所屬的師級番號,在平津戰役期間確實已經改變。
我們記敘戰史,還是應該專業一些,所以文中仍然將各縱隊統稱為“軍”,大家別看糊塗。
(陳長捷劇照)
1948年11月間,東北野戰軍第2縱隊改稱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39軍,軍長劉震、政委吳法憲、副軍長譚友林和孫子仁、參謀長王良太、政治部主任李雪三。
原2縱4師改稱第115師,師長鬍繼成、政委李世安。
原2縱5師改稱第116師,師長吳國璋、政委石瑛。
原2縱6師改稱第117師,師長張竭誠、政委李少元。
增配的獨立第1師改稱第152師,師長羅華生、政委邱子明。
第39軍此時堪稱兵強馬壯,全軍實有兵力68000餘人,裝備長槍14517支、短槍3427支、衝鋒槍4072支、輕重機槍1394挺、槍榴彈和擲彈筒305具、火箭筒17具、60迫擊炮310門、其他口徑迫擊炮100門、山野榴炮55門、其他火炮13門。
東野總部對該軍的評價是:“39軍部隊歷史較老,戰鬥力有基礎,攻擊力強,其中尤以116師戰鬥力為最強,115師及117師次之,各部隊均善於野戰,為東北部隊中之主力軍”。
天津戰役,平津戰役總前委授權東野參謀長劉亞樓,統一指揮東野五個軍的全部和兩個軍的一部,共22個師34萬人的強大兵團作戰,“103”的新職務是天津前線司令員。
攻城部隊另配屬特種兵司令部所屬的大口徑火炮 538門、坦克30輛和裝甲車16輛,如果敵人不放下武器,則堅決消滅“天津警備司令”陳長捷指揮的13萬守敵。
攻城主力當然是東野王牌第38軍和第39軍,於是從1949年1月3日起,第39軍與兄弟部隊一起,開始掃清天津外圍據點,戰鬥歷經十天,期間我軍曾經三次要求陳長捷放下武器,均遭拒絕。
既然陳長捷選擇頑抗到底,那麼劉亞樓當然也不客氣了,總攻天津的戰鬥如箭在弦上。
二、第39軍率先破城
天津城區的主要特點,是南北長而東西窄,劉亞樓因此制定了“東西對進,攔腰斬斷,先南後北,先割後圍,各個擊破”的作戰方針,即以主力首先將天津的防禦體系攔腰截斷,然後再一口口吃掉敵人。
也就是說,負責東西對攻的部隊才是戰役的決定性力量,為此,劉亞樓部署第38軍與第39軍兩支王牌軍,並肩由天津以西向東實施主要突擊,與由東向西進攻的部隊在海河一線會師。
為保障這一主要突擊方向進攻得手,東野特種兵司令部將三分之二的大口徑火炮(包括重炮89門和高射炮15門)及20輛坦克,都用來配屬這兩個軍的攻堅作戰。
其中第39軍擔負和平門段城區的主攻任務,該軍在第一線展開115師和117師,為左右兩個突擊矛頭;而38軍則在39軍的右側,擔負從西營門段城區實施突破的任務。
部隊都是有好勝心的,因此兩支王牌軍的指戰員都憋足了勁,誓要在天津攻堅戰中決一高低,看誰能最先把紅旗插上天津城頭。
1949年1月14日上午10時,隨着劉亞樓一聲令下,東野對天津城區的總攻開始,開場首先是40分鐘的炮火急襲,500多門大炮怒吼着,向預定目標開始了猛烈的齊射轟擊。
在39軍攻擊方向上,敵軍的明碉暗堡紛紛被端上了天,堅固的城垣也被我強大的炮火轟開了幾十米寬的大缺口,這時候的東野炮兵,跟兩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我39軍第117師求戰心切,突擊部隊竟然不等炮火準備完畢,在我軍炮火尚未向市區延伸時,就冒着被已方炮火誤傷的危險向前躍進,開始了排除突破地段地堡群的戰鬥。
透過敵人前沿陣地上的滾滾濃煙,依稀可看見117師的突擊隊,正在把紅旗插上敵人的碉堡群。我38軍突擊部隊發現後,也不甘示弱,不等衝擊命令下達便開始了爆破、架橋、攻擊等進攻作業。
炮兵部隊觀察哨見狀,氣得直罵步兵都不要命了,但為了不誤傷自己人,也只好通知炮群提前實施炮火延伸,於是,39軍和38軍的突擊部隊,幾乎是緊隨着延伸的炮火同時前進。
這種玩命的打法,使得被我軍炮火炸懵了的敵前沿官兵,還沒等醒過神來,便已做了俘虜。39軍率先完成突破後,天津前線指揮部當即通報全軍:2縱4師、6師(還用老番號呢)首先突破西面城垣。
三、我345團進攻受阻
戰至1949年1月14日的傍晚,第39軍已經全面突入天津城區,各部分頭向縱深發展。其中115師第345團更是一馬當先,在團長顏文斌的率領下奮勇突擊,一口氣攻克了三個敵人重要據點。
入夜時分,第35團包圍了敵人第62軍67師的師部所在地:壽豐麵粉公司,這個62軍是中央化的粵系軍隊,67師的指揮官是少將師長李學正,客觀來說,62軍戰鬥力還是蠻強的。
而壽豐麵粉公司所在的,是一座堅固的五層大樓,易守難攻,敵酋李學正率師部和兩個團在此負隅頑抗,拒不投降。
(天津戰役中的劉亞樓)
戡誤:一些網絡文章將該處守敵寫為151師,且把師長名字寫為陳植或者梁鐵豹,都是不負責任和錯誤的,戰史文章務求盡量準確。
仔細觀察天津防禦部署圖,可以發現39軍的當面之敵,確實是第62軍67師,其中該師的199團在一線陣地已經被殲,少將師長李學正所率領的是師部加200團和201團。
而陳長捷上了劉亞樓的當之後,緊急調到天津城北的機動部隊第151師,是在戰役的最後時刻才被39軍消滅的,那已經是1月15日下午的事情了,少將師長陳植最終被俘。
(顏文斌少將)
別看顏文斌只是個步兵團長,卻是一名老紅軍和開國少將,打仗有勇有謀,他以一個團楞是包圍了敵人兩個多團,也絲毫沒有畏手畏腳,而是下令從四面發起進攻。
激戰一番過後,李學正以為遭到解放軍重兵包圍,且67師余部已成孤軍大勢已去,乃命令在窗口掛起白旗,要求與解放軍“談判”。
顏文斌派人一問,原來67師和李學正的條件是放下武器可以,但是要承認他們是“起義”。
(103首長)
顏團長哭笑不得,這事自己又實在做不了主,於是在電話里向軍部請示,39軍吳政委和吳副軍長商量後,回復顏文斌:
“告訴他們,現在他們沒有權利談判,更談不上起義,只能是無條件投降,否則全部消滅他們”!
敵67師所謂的“起義”請求被斷然拒絕後,深感窮途末路,於是又開始瘋狂地抵抗,我345團雖然不斷英勇攻擊,可畢竟兵力處於劣勢,連續兩次強攻均未得手。
顏文斌知道必須向軍部請援了,否則會影響全軍的進展速度,耽誤了東西兩軍會師可不是鬧着玩的、
(吳信泉和劉震)
四、團長指揮副師長
這次在軍部接電話的是劉震本人,劉軍長拿起電話大聲說:“你是顏文斌嗎?你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嗎”?
等到顏團長說明完情況以後,劉震當即指示道:“你不要着急,先把敵人包圍起來,我馬上給你派一個團去”!
時間不長,39軍152師(原獨立1師,軍預備隊)一名副師長,率領該師一個團跑步到達戰場,還帶來了劉震軍長親筆寫的一個條子。
顏文斌打開條子一看,上面寫着:顏團長,我派152師副師長帶一個團到你處,歸你指揮。
顏文斌當時有點懵,人家是副師長,我是團長,憑什麼指揮人家?是不是軍長的手令有誤?於是再打電話給軍部:
“首長,從來就沒團長指揮師長的,您還是叫副師長統一指揮,我保證服從”。
劉震有點生氣了,口氣非常果斷地說:“我叫你指揮,你就指揮,就這麼定了”!
這時候一旁的副師長也說:顏團長,劉軍長的條子已經寫得很清楚了,你根本沒必要打電話,你放心大膽指揮吧,我保證服從命令。
顏文斌沒轍了,戰場上也容不得婆婆媽媽,當場對副師長說:“我命令你率團插向東南方向,截殲企圖從麵粉公司逃竄之敵”,於是副師長率部領命而去,完成了對大樓的雙重包圍。
顏文斌再下令345團集中所有炸藥,對麵粉公司的大樓實施爆破,就這樣,副師長率一個團封堵,顏文斌則率本團實施爆破攻擊。
年僅17歲的345團四連九班戰士鞠海青,接到命令後,帶領另外兩名戰士扛着三包共重75公斤的炸藥沖向大樓,到達預定位置後,鞠海青不顧個人安危,果斷地用只有四寸長的導火索進行引爆。
凌晨1時許,伴隨着“轟”地一聲巨響,壽豐麵粉公司的五層樓終於一側垮塌了,團長顏文斌和政委尹培良,立即組織山炮、92步兵炮及輕重機槍掩護二營強行突擊。敵師長李學正見勢不妙,率部逃出大樓開始突圍。
一旦敵人離開了堅固的工事,面對強大的東北野戰軍,那就沒有一點點機會了,兩軍在街巷中稍一接觸,敵人就失去抵抗意志徹底放了羊。
剩下的就是抓俘虜的問題了,戰鬥結束時,我345團俘敵約3000人,第152師部隊俘敵4000餘人,總計殲敵7000餘人,這一仗打得乾淨利落。
39軍各部乘勝前進,於1月15日凌晨全線突至海河中游的各橋樑,並與東線的45軍部隊在金湯橋完成會師,將天津守敵徹底割裂成兩部分,再經一白天激烈戰鬥,至下午3時許全部結束戰鬥。
整個天津戰役僅僅用了29個小時,期間39軍共殲敵28065人,繳獲各種火炮270門及大量槍支裝備,另生俘敵62軍第67師少將師長李學正、151師少將師長陳植等將級軍官五名。
(陳長捷被俘)
五、劉亞樓批評劉震
而戰役中劉震打破常規做出決斷,不拘一格用人的做法,戰後在全軍傳為佳話,也傳到了天津前線司令員、野戰軍參謀長劉亞樓的耳中,他的第一反應是不高興,這不是亂彈琴嘛!
於是“103”特地把劉震喊去,當面也不客氣,直接批評說:“你讓團長指揮副師長,影響不太好吧”?
劉震笑着解釋說:“我這樣安排是有考慮的,第一,顏文斌是位老團長,有指揮經驗;第二,他已經在之前打了三個據點,情況熟悉”。
“第三,152師是一支新部隊,需要有指揮經驗又熟悉情況的指揮員來指揮,因此,從戰役全局考慮,我決定由顏文斌指揮”。
劉亞樓聽明白了,也知道劉震的決定很正確,臉色緩和下來以後扔了句:“這還差不多”。
而天津戰後,顏團長的職務晉陞也得到了重視和解決,顏文斌那可是來自江西的老紅軍,長征期間就是紅6軍團的一名排長,無論是資歷還是戰功都沒得說,到1949年還屈居一名團長,確實進步有些慢了。
顏團的一名老兵後來回憶說:“顏文斌打仗像猛張飛,猛打猛衝。進攻天津前,團長動員說,全團沒有預備隊,都是敢死隊,團部也要往上沖。全團上下聽了團長的話,個個都熱血沸騰”!
顏文斌每戰必爭先,全身上下遍布戰傷,累計傷痕18處,其中重創10次並開刀手術3次,堪稱負傷次數最多的開國將軍之一。
這樣一位勇敢善戰的老紅軍,總歸要重用的,加之天津戰役中表現出色,於是經過39軍黨委的研究並報請野司批准,顏文斌隨即提拔為第115師參謀長,這位老紅軍戰士總算邁入了師首長的行列。
(會師金湯橋)
1949年10月1日,在新中國成立的日子裡,正在南下作戰途中的顏文斌,再由115師參謀長晉陞為115師副師長;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後,又晉陞第39軍115師的師長、副軍長等職務
1955年授銜時,由於顏文斌的副軍級任職時間差了10天,導致未能首批授少將軍銜。上級考慮到他是參加過長征的老紅軍,負傷最多,戰功顯赫,只要他說一聲,其實是可以特殊照顧的。
但顏文斌卻說:“沒有意見,服從組織安排”,直到1964年,他這才被晉陞為少將軍銜。
2014年4月1日,顏文斌將軍與世長辭,享年100歲,據說老將軍臨終之時,從新聞中看到有日本人為侵華狡辯,氣得直拍桌子:“給我槍,我帶你們打鬼子去”!
(天津解放)
後記:
天津之戰結束後不久,北平也宣告和平解放,第39軍奉命集結於天津西郊地區,負責改編傅部的第31軍軍部和一個師(獨立72師)。
經過認真的工作和思想改造,最終將該師直屬隊(不含警衛營)編入39軍軍直、所部214團及師警衛營編入152師、第215團編入115師、216團編入117師,39軍至此順利完成了改編傅部的任務。
1949年5月,在第四野戰軍大舉南下途中,第39軍編入新組建的第十四兵團,野戰軍參謀長劉亞樓出任兵團司令員,劉震升任兵團第二副司令員仍兼39軍軍長。
原軍政委升任兵團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副軍長吳信泉升任軍政委,再後來吳信泉任軍長,徐斌洲任軍政委。
(吳信泉中將)
1949年7月26日,中央軍委致電四野及華中局:“決設人民解放軍空軍司令部,人選以劉亞樓任司令員最合適,空軍司令部即調十四兵團司令部再加入空軍人員組成,十三、十四兵團可合為一個兵團,指揮5個軍進入廣西作戰”。
於是第十四兵團奉令撤銷,第39軍調歸第十三兵團指揮,劉震於8月1日改任第十三兵團副司令員兼39軍軍長,兩個月後,改任中南軍區空軍司令員。
可以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劉震將軍確實是“103”的愛將,從天津戰役到十四兵團,再到人民空軍系統,始終是在劉亞樓的直接領導之下。